丧钟为谁而鸣(译文名著精选)

海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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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如果一块泥巴被海浪冲掉,欧洲就小了一点,如果一座海岬,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使我有所缺损,因为我与人类难解难分;所以千万不必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约翰·堂恩[插图]

译本序

  • 一九三六年初秋到一九三九年春的西班牙内战早已成为历史陈迹,今天已不大为人们所提及。然而它实际上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线的序幕,是全世界进步力量和德意法西斯政权之间的第一次较量。
  • 其他在内战期间亲赴西班牙的知名人士有白求恩大夫、荷兰电影大师伊文斯、智利诗人聂鲁达、苏联作家爱伦堡等,而本书作者海明威也是非常活跃的一个。
  • 人终有一死,但不能死得窝囊,在紧急关头要保持尊严和体面。
  • 这是海明威篇幅最大的一部小说,但全书情节局限于三天之内(一九三七年五月底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到星期二上午),写得紧凑非凡。
  • 反对所有的暴政,为你所信仰的一切,为你理想的新世界而斗争”
  • 但他毕竟入世未深,不脱书生本色,因此对革命队伍里的一些落后现象的态度有时不免有些偏激
  • 人们的命运息息相关,因为每个人都与人类难解难分。
  • 例如一九三七年四月二十六日,纳粹飞机疯狂地屠杀了西班牙北部滨海小城格尔尼卡的几千手无寸铁的平民,毕加索为此创作了巨幅油画,向全世界控
  • 与其说这是宗教思想的烙印无法磨灭,还不如说是这无邪的心灵在被最基本的道德问题所折磨
  • 她告诉乔丹,她父亲喊着“共和国万岁”被枪杀,她母亲接着高呼“我丈夫,本村村长万岁”而从容就义。想到此事,乔丹吻着熟睡中的玛丽亚,小声说,“我为你的家庭感到非常自豪。”
  • 海明威用这一系列感人肺腑的小故事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同仇敌忾地抗击法西斯匪帮的历史画面,奏出了一支人类兄弟情谊的赞歌。
  • 从《永别了,武器》中在不正义战争中幻灭的美国青年军官弗瑞德里克·亨利,到《丧钟为谁而鸣》中为人民的事业献出自己的青春的美国志愿人员罗伯特·乔丹,再到《老人与海》中在墨西哥湾一叶扁舟上单身和大自然搏斗的古巴老渔民圣地亚哥,“海明威的主人公”似乎经历了一个从小我到大我再回到小我的心灵探索过程,而《丧钟为谁而鸣》作为作者本人投身有关人类前途的大搏斗的见证,可被看作他的代表作而无愧。

第一章

  • 他匍匐在树林里积着一层松针的褐色地面上,交叉的手臂支着下巴;高高的上空,风在松树树梢间刮着。他俯卧着的山坡不太陡,但往下却很陡峭,他能看到那条柏油路黑黑的,蜿蜒穿过山口。
  • 这年轻人是瘦高个儿,长着被太阳晒得深深淡淡的金发和一张饱经风吹日炙的脸,他穿着一件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法兰绒衬衫、一条农民裤和一双绳底鞋。
  • 罗伯托,”年轻人回答
  • 你要么完全信任和你一起工作的人,要么丝毫也别信任,在这方面你必须作出决定。
  • 戈尔兹
  • 我从没得到过所要求的,即使他们有东西可以给。
  • 但是你只能把日期和时间当作一种可能性的参考。你必须为那个时机作好准备。
  • “我宁愿永远不知道。那样,不管发生什么事,走漏口风的不会是我。”
  • 任务越不正规,生活也就越不正规。
  • 发愁和恐惧一样糟糕。只会使事情更难办。
  • 你在一个地方住,就只能在另一个地方活动。
  • 是的。是畜生吗?对,经常是。你有头脑吗?不。一点也没有。我们现在来干一件重要透顶的事,可你呢,只求不惊动你的住处,把你的狐狸洞看得比人类的利益还重。比你的同胞的利益还重。我操你老子的那个。我操你的这个。
  • 你要是在这儿闹乱子,我们就会被赶出这山区。我们只有在这一带山里不活动才能活下去。这是狐狸的原则。”
  • 那分忧伤不好。那是人们在撒手不干或者背叛前所有的忧伤。那是一种在出卖别人之前滋生的忧伤。
  • “这是人人都会碰上的,”巴勃罗阴沉沉地说。“我们大家的收场都会是这样。”
  •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在这儿不受打扰,”巴勃罗说。“对我来说,我现在要对跟随我的人和我自己负责。”
  • 西班牙人好的时候真了不起,他想。他们好的时候谁也比不上他们,但变坏的时候可谁都不如他们坏。
  • ,他对自己说,别骗自己。你不知道他以往的为人;可是你确实知道他正在迅速变坏,而且毫不掩饰。当他开始掩饰的时候,准是已经拿定主意了。记住这一点,他对自己说。当他作出第一个友好表示时,准是已
  • 所有的杰出人物,你仔细想想就知道,都是快快活活的。快快活活的情绪要好得多,而且这也是一种吉兆。仿佛你还活着的时候就得到了永生。

第二章

  • 罗伯特·乔丹突然认识到,他和姑娘不是单独在一起,他还认识到,很难朝着姑娘看,因为这会使他的说话声大大变样。他正在违犯跟说西班牙语的人搞好关系的两条纪律中的第二条:请男人抽烟,别碰女人。他十分突然地认识到自己并不在乎。有那么多的事情他都不必在乎,为什么要在乎这一点?
  • “当初巴勃罗很勇敢,”安塞尔莫说。“当初巴勃罗很认真。”“他干掉的人比霍乱瘟死的还多,”吉卜赛人说。“运动开始时,巴勃罗干掉的人比害伤寒死的还多。”“但是很久以来,他却很差劲,”安塞尔莫说。“他太差劲了。他非常怕死。”
  • 现在他打算像斗牛士一样退休了。但他没法退休。”
  • 我愿意打仗,可不愿入伍。”
  • 可是她的舌头太伤人,叫人不好受,像条牛鞭子。用这条舌头,她能把谁的皮都扒下。撕成一条条。她野蛮得叫人不相信。”
  • 接着,火车查—查—查—查—查—查一个劲地开来,车身越来越大,接着,在爆炸的那一刹那,火车头的前轮腾空飞起,一大团黑烟,一声轰响,好像地皮整个儿翻腾起来,就像在梦里似的,火车头在一片升腾的灰尘和枕木中间飞得老高,然后侧身倒下,像头受伤的大野兽,炸飞的泥巴还在往我们身上掉,这时,锅炉一声爆炸,迸发出一片白色蒸汽,而机枪开始响啦,达—达—达—达!
  • 男人啊。我们女人生下了他们,真觉得可耻。
  • 我不要你作出保证,因为要发生的事总要发生。
  • 可靠性要看形势的严重性而定。

第三章

  • 那是一座单孔钢桥,两端桥堍各有一个岗亭。桥面相当宽,可以并行两辆汽车,坚固的钢桥线条优美,横跨深谷,桥下深深的谷底,有道溪水白浪翻滚,流过岩石和大块圆石,奔向山口那边的主流。
  • 这时太阳西下,天气马上转冷,随着他们身后山上最后一抹残剩的阳光逐渐消失,天色越来越暗
  • “没人喜欢杀人,除了那些头脑不对劲的人,”罗伯特·乔丹说。“可是在必要的时候,我对此一点也没反感。要是为了我们的事业的话。”
  • 想起初春在那山坡上跟那头熊遭遇,就感到骄傲。但想到杀人,像我们一模一样的人,可一点儿兴味都不剩了。
  • 吉卜赛人认为熊是人的兄弟,因为熊皮下面有一个和人一样的身体,因为它喝啤酒,因为它喜欢听音乐,还因为它喜欢跳舞。
  • 他们只知道现在有战争,人们又可以像古时候那样杀人而不一定受到惩罚。
  • 把他们杀了并不能给他们教训,”安塞尔莫说。“你没法把他们斩尽杀绝,因为他们的子子孙孙会更多,仇恨会更深。关起来没用。关起来只会引起仇恨。应该让我们的敌人人人都得到教训。”
  • 我们并不真正了解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干。
  • 但愿先跟我讲明白,遇到各种情况,我该怎么干,免得逃跑。记得在塞哥维亚时我极想逃跑。
  • 你们是完成你们的任务的工具。有些命令非执行不可,这不能怪你们,因为这里有座桥,这桥能成为人类未来命运的转折点。

第四章

  • 而这样一杯东西,可以代替晚报,代替往日在咖啡馆里的所有夜晚,代替每年会在这一月开花的所有栗树,代替郊外林阴路上的策马缓行,代替书店,代替报亭,代替美术陈列馆,代替蒙特苏里公园,代替布法罗运动场,代替夏蒙高地,代替保险信托公司和巴黎旧城岛,代替古老的福约特旅馆,还可以代替傍晚读书休憩;代替他享受过而已遗忘的一切[插图]。
  • 她的脸被炉火照亮着,脸色绯红,这时在炉火的光照下,显得热情、黝黑而漂亮,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 “知道什么叫胆小也不是蠢,”安塞尔莫忍不住讲了这一句警句。
  • 巴勃罗的老婆感觉到自己的愤怒变成了忧伤,变成了所有的希望和前途都受到了挫折的感觉。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感觉,她一生中一直知道是什么事使她产生这种感觉的。

第五章

  • 深深地呼吸着夜晚山峦中带着松树和溪边草地上的露水气息的清新空气。露水很浓,因为风已停息,但是他站在那里,却认为早晨准会有霜。
  • “我有一笔爹留下的遗产,”逼紧的假嗓音粗哑地响起来,在那里荡漾。他接着唱着:“那就是月亮和太阳;我虽然走遍天涯海角,这笔遗产永远花不光。”
  • 。但是在这个地方,我不相信任何事能这样干脆而简单,

第六章

  • “他是共产党,”玛丽亚说。“他们是非常严肃的人。” “你是共产党吗?” “不,我是反法西斯主义者。”
  • 自从他见到她的眼睛以来,总觉得它们不如她脸上其他部分年轻,而现在这双眼睛突然变得饥渴、年轻、有所企求。
  • 但是人软弱了,就能成为一大危害。”

第七章

  • 他们这时躺着,原先遮蔽的,现在全裸露了。原先是粗糙的料子的地方,现在一片光滑,光滑、坚实、圆鼓鼓地紧挨着,长长的,暖暖的,一片凉意,外面凉而里面暖,长长的,轻轻的,紧紧地搂着,紧紧地搂在一起了,落寞空虚却又轮廓分明,给人快慰,年轻可爱,这时全都变得暖暖地光滑,给人一种空虚、胸口作痛、紧密拥抱的落寞之感,这一切如此强烈,以致罗伯特·乔丹觉得再也忍受不住,就说,“你爱过别人吗?
  • 今天一见你,我就爱上你了,好像心里一直有着你,可就是没见过你
  • 她说,一个人只要不愿意,人家就不能把她怎么样,还说,要是我爱上了一个人,就能把过去的全抹掉。

第八章

  • 海因克尔飞机的阴影掠过地面,就像鲨鱼的阴影掠过海底的沙地。
  • 回想起来,那些瓜有人的胳臂那么长,绿得像海水,一刀切下,绷脆绷脆,汁水又多,比夏天的清早更甜美。

第九章

  • 它们的行动和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不同。它们像机械化的死神在行动。
  • 天空这时显得空旷、高阔、蔚蓝、明净。
  • 现在谁都得找个人可以坦率地谈谈,因为尽管一个人勇敢得不得了,也会觉得非常孤单。”
  • “太阳一升起,悲哀就消散。悲哀就像迷雾。”
  • ’他说。后半夜我听到他醒来,在哭。他哭得气急,难听,就像肚子里有头野兽在折腾似的。
  • 我、你和你的害怕没法挤在一张床上。’
  • “我这大半辈子不时也有这份悲哀,”妇人说。“可不像巴勃罗的悲哀那样。它影响不了我的决心。”
  • “因为他软弱,就想保持原状。他宁愿软弱,呆在旋涡里。但河水在涨。形势逼迫他非改不可,他也会随着变得机灵的。他十分机灵。”
  • 要发动战争,只需要明智。但取胜,就需要人才和物资。

第十章

  • “我喜欢松林的香味和脚踩松针的感觉。我喜欢高大的树林中的风声和树枝相擦的吱吱声。”
  • 可是男人爱上了你,心里就有一种感情,使他不辨美丑。你心里有了这种感情,使他不辨美丑,使你自己也不辨美丑。然后有一天,不知为什么,他看出了你本来的真实丑相,不再不辨美丑了,于是你像他一样,也看出了你自己的丑相,你就丢了男人和你自己的感情。
  • 要用你的头脑,可别用你的心肠
  • “那你就没见过世面了。你看到了巴勃罗现在垮了的模样,可你能看到当日的巴勃罗就好了。”
  • 那声调比没有日出的清晨还阴沉。
  • 我们站在那儿,太阳从远方的山上升起,阳光照在我们当时站着的路上,照在兵营的白墙上,空中的灰尘在初升的阳光下成为金黄色,我身边的一个农民望望兵营的墙,望望倒在那儿的尸体,然后望望我们,然后望望太阳说,‘好家伙,一天开始了。’
  • 我有耐心,’另一个说。‘但是最好还是快点了事。对他们,对我们,都是快点儿好。现在是七月天了,有不少活。我们收割了,但还没打麦。现在还不是赶集、过节的时光。’
  • 第一个动手的人在峭壁的边缘跪下,在他身后看他往下掉,说,‘这王八蛋!这王八蛋!哼,这王八蛋!'这人是堂贝尼托的佃户,他们从来相处不好。他们为江边一块地曾经发生过争吵,堂贝尼托把这块地从他手里收回了租给别人,这人早就恨他了。他不再回到队伍里,只顾坐在峭壁上,低头望着堂贝尼托掉下的地方。
  • 就在这时,我知道这两排人起了杀性,而使他们变成这模样的,先是堂里卡多的辱骂,后是堂福斯蒂诺的胆怯。
  • 因为这镇上的人善良的时候善良得很,心狠的时候同样心狠得很,他们生来有正义感,主张公道
  • 醉意冲昏了头脑在我国也一样。这种事是残忍而野蛮的
  • 这些年来大家都懂得,叫人丧命是件可怕的事,但是为了胜利,为了保住共和国,也不得不这么干。
  • “这伙暴徒这时正往回廊内挤。他们大喊大叫,推推搡搡,发出的吼声这时像野兽的
  • 他们正抡着棍棒,挥舞连枷,用已经折断尖齿、这时被鲜血沾红的白木草叉刺呀,敲呀,推呀,还扔向众人,厅内到处都在这么干,巴勃罗呢,坐在大椅子里旁观,膝上搁着他那支猎枪,其他人叫的叫,揍的揍,刺的刺,挨到的人尖叫着,像在火中的马儿般嘶叫
  • 但西班牙神父不同。西班牙神父应该死得漂亮。’
  • “它会到来,”比拉尔对她说。“它会飞快地到来,同样也会飞快地过去,而明天也会飞快地过去。”

第十一章

  • 这种伤心事他听过多少次啦?多少次眼看人们难受地说着这种话?又多少次见到人们满眶泪水、哽着喉咙、难受地说起我爹、我兄弟、我妈或者我姐妹?他已记不得有多少次听人们这样提到死去的亲人。人们讲的几乎总是和现在这小伙子讲的一样;一提起家乡,就一下子讲开了,而你总是说,“杀人不眨眼的畜生。”你只不过听人提到这种丧亡。你没看到做父亲的倒下,不像比拉尔在小河边描述法西斯分子死去的情景那样使他目睹似的。你知道那做父亲的死在一个院子里,一堵墙下,一片地里或果园里,或者晚上死在一条公路边的卡车灯光下。你见到山里的那卡车的灯光,听见了枪声,后来你来到公路上,发现一具具尸体。你没见到那母亲、姐妹或兄弟被枪杀。你听说过这事;你听到过枪声;而且你见过尸体。
  • 但出事的时候你总是已经走了。游击队搞了破坏就撤退。农民留下来遭到报复。我老是只了解另一方面,他想。了解开头时我们怎样对待他们。我老是了解这一方面,憎恨它,并且听到人们无耻而卑鄙地提到它,吹嘘、自夸、辩护、解释、否认。可是这该死的女人使我身历其境似的看到了这一幕。
  • 说到头,西班牙人只真正忠于自己的村子。当然,首先是西班牙,然后是自己的宗族,然后是他的省份,然后是他的村子,他的家庭,最后是他的行业
  • 尽管他们二人遭到过厄运,他们还是显得非常有朝气、干净、新鲜、完好无损,好像从没听到过灾难似的。
  • 你抬头就看到他在那里哭。你要酒,他哭,你递过盘子要炖肉,他哭;他扭过头去。接着他也会停住;但你抬头朝他一望,他的眼泪就又涌出来了。上一道道菜间,他在厨房里哭。大家对他都很和蔼。但这没用。他一定要弄明白自己将来会怎么样,能不能早晚恢复常态,再适于当兵。
  • “你应该讲,”比拉尔说。“我们活在世上干吗,如果不能互相帮助?听了不吭声,这种帮助够冷漠的。”
  • 他一说这句话,那妇人就滔滔不绝地骂起粗话来,就像间歇温泉突然迸发,一股白花花的热水没头没脑地直朝他全身喷来。
  • 纸张是割不出血来的,”

第十二章

  • 玛丽亚没说什么,只是躺在那里,尽量使自己的头搁得轻轻的。
  • 。我只是跟你说句实话罢了。没多少人会跟你说实话,而女人不会说实话。我忌妒,但把话说了,就这么回事。我把话说了。”
  • 但是我单纯得很,所以反而显得复杂。
  • 我生华金的气,因为从他的神色看出我有多丑。我只是妒忌你十九岁。这种妒忌不会持久。你不会永远是十九岁。现在我走啦。”

第十三章

  • 由于握着姑娘的手,由于她的掌心贴着他的掌心,由于他俩的手指扣在一起,由于她的手腕和他的手腕交叠在一起,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的手、手指和手腕传到他的手、手指和手腕,这种感觉那么清新,就像海上向你飘来初起的轻风,微微吹皱那平静如镜的海面,又那么轻柔,就像一根羽毛擦过唇边,或者风息全无时飘下一片落叶;那么轻柔,只能由他俩手指的接触才能感觉到,然而这种感觉又由于他俩使劲相扣的手指、紧贴在一起的掌心和手腕而变得那么强烈,那么紧张,那么迫切,那么痛楚,那么有力,仿佛一股电流贯穿了他那条手臂,使他全身充满了空落落的剧烈的欲望。
  • 对他说来,那是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黑暗通道,不知接着通往哪里,接着又通往哪里,接着再通往哪里,总是永远不知通往哪里,胳膊肘沉重地支在地上而不知通往哪里,黑暗、永无尽头而不知通往哪里,总是始终不放地通往不得而知的哪里,一次又一次地永远不知通往哪里,这时老是再也无法忍受而不知通往哪里,无法忍受地一直、一直、一直不知通往哪里,突然地,灼热地,并紧地,这不知名的去处消失了,时间猝然停止,他们俩一起躺在那里,时间已经停止,他感到地面在移动,在他们俩的身体下面移开去。
  • 但是头发正在一天长一天。会长长的,那时候我就不难看了,说不定你会非常爱我。”
  • 是给你的,永远给你,只给你。但是这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我要学会好好照顾你。
  • 你知道自己正在奋斗的目标,于是你投入了斗争。你反对的恰恰就是你现在正在干、并且为了有希望取得胜利而不得不干的事情。
  • 然而,一个人明知那些行不通的命令会导致什么后果,他还应该执行吗?哪怕命令来自那个既是军队又是党的领导人戈尔兹?对。他应该执行这些命令,因为只有在执行过程中,才能证明行不通。你在尝试之前,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 他们,游击队,所干的所有事情,都给掩护他们和跟他们一起干的人带来意外的危险和厄运。为的是什么呢?为的是最终不再会有危险,为的是让这个国家可以成为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这种话听起来是陈词滥调,但是这是真话。
  • 他现在投入这次战争是因为它发生在他所热爱的国家,因为他信仰这共和国,还因为,要是这共和国被摧毁,那些信仰这共和国的人就要感到生活无法忍受。
  • 领导人民的人恰恰就是人民的敌人,哪个国家有过这情形?
  • 偏执是样古怪的东西。思想偏执了,人就必然绝对相信自己正确,而自我节制最能助长这种自以为是和正直的看法。自我节制是异端邪说的敌人。
  • 打倒放荡不羁的作风,那是马雅可夫斯基所犯的罪行。
  • 他不想打一场德摩比利式的保卫战[插图],不想当桥头阻敌的罗马壮士霍拉修斯[插图],也不想成为那个用手指堵塞堤坝窟窿的荷兰孩子。不。他乐意和玛丽亚共度几许光阴。说得最简单,就是这样。他乐意和她共度一段漫长漫长的岁月。
  • 我看,七十小时跟七十年一样,也可当作充实的一生来享受;只要你已经到达了适当的年龄,并且这七十小时开始时你已经有了丰富的生活。
  • 所以如果把一生七十年来换七十小时,我现在觉得也很值得,而且我能这样认识是够幸福的。如果并没有那种所谓漫长的岁月,没有人的余生,也没有从今以后,而只有现在,嗐,那么这个现在就值得赞美,而且我非常满意这样。
  • 你活了整整半辈子,觉得生活似乎有点儿意义,但结果总是毫无意义。
  • 不会有时间,不会有幸福,不会有乐趣,不会有儿女,不会有屋子,不会有浴室,不会有干净的睡衣,不会有日报,不会双双醒来,不会醒来看到她在身边而你不是孑然一身。不。不会有那等事。但是,哎,既然你想向生活索取只有这一点儿,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为什么不能在铺有床单的床上睡上哪怕一晚呢
  • 应该把你得到的那两个晚上当作你的一生来享受;既然我们现在过着这种生活,就应该把你一向该有的一切集中在你仅有的能享受人生的短暂时刻中。
  • 你要活到多大才能明白这一点?只有现在,而如果“现在”只有两天的话,那么两天就是你的一生,而这一生中的一切都将相应地压缩。你就该这样在两天中度过你的一生。如果你不再抱怨,不再要求你永远不会得到的东西,你就能享有美好的一生。
  • “再说,”玛丽亚说,“如果你教会了我开枪,那么要是我或你受了伤,必须避免被俘,你就可以开枪打死我,我也可以开枪打死你,或者自杀。”

第十四章

  • 像他这么受苦受难的人,谁能不得肺病?在这个国家,要不做胡安·马契那样的罪犯,要不当斗牛士,要不做歌剧院的男高音,穷人到底怎么能希望挣到钱啊?他怎么能不得肺病?在这个国家,资产阶级吃得胀破了肚子,不吃小苏打不得活命,而穷人从出娘胎到进棺材都吃不饱,他怎么能不得肺病?你躲在三等车厢的座位下逃票乘车,因为你要跟着集市从小就去学斗牛的本领,待在座位下和尘土、垃圾、刚吐的痰和干了的痰待在一块,如果胸口又被牛角牴过,你怎么能不得肺病?”
  • 不知底细,事情就显得那么简单。不知底细,有人会说,“他这个斗牛士没什么了不起。”不知底细,另一个会说,“他得了肺病。”等我这知情人讲明之后,又有一个说,“他个子那么矮小,就不该试着去当斗牛士。”
  • 但是她现在知道,公牛的劲头、公牛的勇气都不能持久,那么什么能持久呢?我持久,她想。是呀,我坚持下来了。可是为了什么呢?

第十五章

  • 我留心看了他们一整天,他们跟我们一样是人。我相信我可以走到锯木厂去敲敲门,而且会受到欢迎,他们无非只是奉命盘问一切过路人,要看看人家的身份证罢了。分隔我们的只是那些命令罢了。这些人不是法西斯分子。我是这样称呼他们的,但他们不是。他们像我们一样是穷人。他们绝不该跟我们打仗,我不愿考虑杀人的事。
  • 我认为战后我们必须为杀人的行为表示痛改前非。要是战后我们不再信教,那么我认为就必须安排某种表示悔改的群众形式,使大家可以涤除杀人的罪过,否则我们就丝毫没有真正的做人准则了。杀人是必要的,我知道,可是就人而论,干这勾当仍然是非常缺德的,我还认为,等战事全部结束,我们打了胜仗之后,必须有某种悔改表示,来涤除我们大家的罪过
  • 但是我认为杀人者迟早会变得丧失人性,我还认为,即使杀人是必要的,它仍然是桩大罪过,事后我们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赎这个罪。
  • 我感到懊悔的只是杀人这件事。但以后一定会有机会来赎这个罪,因为关于那么许多人担当的这种罪,以后当然会有人想出一个公正的补救办法
  • 在这个国家你把人家留在一个地方,之后竟能在原地找到他,你不知道这意义有多重大呢。”
  • 这个英国人刚才在他背上拍拍之后,他就不觉得孤单

第十六章

  • “男人中最可恶的是酒鬼。贼不偷盗时还算像人。流氓不在自己家里敲诈勒索。杀人凶手在家会洗手不干。可是酒鬼臭气冲天,在自己床上呕吐,让酒精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烂掉。”
  • “我要离开这儿,”奥古斯丁说。“没错,人家说我们这辈子得听一吨废话,可刚才这会儿我每只耳朵就灌进了二十五磅。”

第十七章

  • 人家卑劣,可并不能使你的卑劣变得正当,

第十八章

  • 在革命中,你不能让局外人知道帮助你的是些什么人,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有人了解的情况超过他该了解的范围。
  • 你不能等待出现真正的农民领袖,而等他出现时,他的农民习气可能太多。
  • 卡可夫这才如释重负地由客气转变为粗鲁,进而是傲慢,于是他们成了朋友。
  • 那是一种为全世界被压迫的人们鞠躬尽瘁的感情,就像宗教悟彻一样令人局促不安,难以言宣,但它是真诚的感情,正像你倾听巴赫的音乐,或站在夏尔特尔大教堂或莱昂大教堂中见到大窗户外射进光亮时所产生的情绪;或者像当你在普拉多国立博物馆见到曼坦那、格列柯和勃吕格尔的油画时的感受。它使你感觉到你参预了一项你全心全意信仰的事业,和其他参与的人有一种极度的兄弟情谊。这种感情你以前从来不理解而现在体会到了,你对它那么重视,认为它是那么合理,以致你自己的死亡似乎完全无关紧要;只因为死亡会妨碍你履行职责,才要加以避免。但是最好的一点是你可以为了这种感情以及这种必要性而采取行动。你可以战斗。
  • 人死以后,国籍和政治态度就显示不出来啦。
  • 卡可夫接着说。“这个政府很有钱。黄金多的是。他们不肯给朋友一分钱。你是朋友。很好。你肯为他们白干,那就不用给你报酬啰。但是对于一个并不友好但必须对之施加影响的重要公司或国家的代表——对这种人,他们却慷慨解囊。你仔细观察的话,那是十分有趣的
  • 要读的东西很多,读了这些东西会使你明白现在所发生的一些事情。而从目前的情况中会产生一本不可或缺的著作;它将解释很多应该明白的事情。也许将由我来写。
  • 所有的人都必须给培养为具有一定的政治觉悟水平;所有的人都必须了解他们正在为什么而战斗和战争的重要性。所有的人都必须对未来的战斗抱有信心,都必须服从纪律。
  • 那些喜欢穿着军装、喜欢耀武扬威的戴着红黑领巾的士兵啊。他们喜欢战争的一切,就是不喜欢作战

第十九章

  • 人怀着恐惧,看到了不好的迹象就会想象自己的末日到了,就认为这种想象是预感。
  • 别怀疑你自己压根儿没法见到或没法听到的事情。你没法听到狗听到的声音。你也没法闻到狗嗅到的气味。但是你已经多少体会到人可能碰到的意外了
  • “那么你恐怕辨不出来。因为它有点儿像暴风雨来时关上舷窗后船里的气味。把你的鼻子贴在拧紧舷窗的铜把手上,那开航着的船在你脚下颠簸着,叫你感到快要昏倒,胃里空落落的,那你就闻到一点儿这种气味了。”

第二十章

  • 这种气味和新割的苜蓿的气味、你骑马赶牛时踩碎的鼠尾草的气味、柴火的烟味和秋天烧树叶的气味。那准是勾起乡愁的气味,秋天在故乡米苏拉的街上耙成堆的树叶燃烧时的烟火味。

第二十一章

  • 这时对他来说,她这人等于不存在了。
  • “好。我走。你要是不爱我,我对你的爱也够得上我俩消受啦。”

第二十二章

  • 吉卜赛人参加战争很少见。他们应当得到豁免,就像出于信仰的原因而拒服兵役的人那样。或者当他们是体力和智力上不适合的人。他们是废物。但是在这场战争中,这些拒服兵役的人没有得到豁免。谁也不能得到豁免。战争同样地降临到每个人的头上。得了,它如今在这里降临到这帮懒散的人的头上了。他们现在遇上啦

第二十三章

  • “但愿我们打赢这场战争,一个人也不枪毙,”安塞尔莫说。“但愿我们公正地治理国家,出一分力量的都得一分好处,大家有福共享。让反对过我们的人受教育,好认识错误。”

第二十四章

  • 生活从来就没有多大意义,他真诚地对自己说。你想使它有点儿意义,但从来没有做到。
  • 如果为了明天的事一定要牺牲,一个人就该高高兴兴、心情轻松地去牺牲。”

第二十六章

  • 在战争中,你杀的任何人总不是你想杀的人,
  • 但是我不愿把我杀掉的人当战利品那样作记录,或者干出在枪托上刻痕计数这种叫人恶心的事,他对自己说。我有权不计算杀了多少人,我有权忘掉他们。
  • 有人总是会说,爱情并不存在,原因是他们得不到它。可是我可以肯定地说,爱情是真实的,而且你得到了它,哪怕你明天就死去,也是幸运的。

第二十七章

  • 他头痛得很厉害,一条胳膊越来越僵硬,因此一动就痛得简直受不了。他用那条没受伤的胳膊举起皮酒袋的时候,抬头望望那明亮、高阔、蔚蓝的初夏的天空。他五十二岁,相信这准是他最后一次能看到那样的天空了。
  • 死没什么了不起,他心中没有死的图景,也没有对死的惧怕。但是活在世上,就像山坡上一片麦浪在风中荡漾。活在世上,就像一只苍鹰在天空中飞翔。活在世上,就像打麦时麦粒和秣屑飞扬中喝一陶罐水。活在世上,就像两腿夹着一匹马儿,一条腿下夹着一支卡宾枪,经过一个山冈、一个河谷、一条两岸长着树木的小溪,奔向河谷的另一头以及远方的山冈。
  • “还有什么事比战争更坏呢。”

第三十章

  • 你要就必须在早上炸这座桥,要就不必炸。但是别接着欺骗自己,以为可以不必炸桥。总有一天你得把它炸掉,要不,另炸一座。换句话说,不是这座桥,就是另一座。决定要干些什么,由不得你。你服从命令。服从命令吧,别劳神想开去了。
  • 害怕固然正常,可是如果你听任自己一味害怕,这种害怕的心情就会感染那些必须跟你一起干的人。
  • 你不该发愁。一支游击队和一个骑兵中队之间的一场小小遭遇战,算得了什么?这算不了什么。他们砍了头又怎样呢?那有什么关系呢?毫无关系。

第三十一章

  • 我爱你,就像我爱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我爱你,就像我爱自由、尊严和所有的人都有工作而不致挨饿的权利。我爱你,就像我爱我们所保卫的马德里,就像我爱所有那些已牺牲的同志。很多同志牺牲啦。很多。很多。你没法想象有多少。但是我爱你,就像我爱世界上我最爱的东西,而我爱你超过了这一切。我是多么的爱你啊,兔子。我无法用语言来向你表达。但我现在说的话,仅仅告诉了你一点儿。我从没娶过妻子,现在有你做我的妻子,我很幸福。”
  • 他想着所有她没有对他讲到的那部分情事,躺在那里,心怀仇恨,而高兴的是明天早晨就要杀敌了。可是我自己千万别参加杀人啊,他想。
  • 死没有关系。你不可能无限期地干炸桥的事啊。不过你也不会长生不死。也许我这三天就好算我的一生啦,他想。如果真是这样,但愿这最后一夜不这样过就好了。但是最后的一夜从来都是不好的。最后的事都是不好的。对啦,有时最后的话可是好的。“我丈夫,本村前任村长万岁”就是好的。

第三十三章

  • 一个人在早晨被叫醒得太早,就会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几乎就像大祸临头似的,他现在的这种感觉却要大一千倍。

第三十四章

  • 但是英国人吩咐送信时所引起的感觉,就像你当初醒来听到雨水落在石板屋顶、石墙和村里泥泞的街道上的水潭里所引起的那种暂时得到解救的感觉一样。
  • 但是他知道,什么也比不上雨声所产生的感觉更美好,因为那时他明白可以不必干啦。
  • 人得服从命令,人得生,也得死,结果怎样也就只能是这样了。在一个政权下过日子要比向它作斗争容易些。
  • 我们打仗是为了活命。但是我希望有一个办法让我能在原来那地方的矮树上缚一条手绢,等到白天去拿蛋,放在母鸡身下,就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看到小鹧鸪。我就喜欢这种寻常的小东西。

第三十五章

  • 人在发脾气的时候多像畜生啊。
  • 人发了怒,就像在暴风雨中似的透不过气来。发怒是你担当不起的又一该死的享受呀。

第三十七章

  • 他的脸颊一挨到玛丽亚的头发,喉咙就哽塞起来,而双臂搂着她,喉头跟着产生一种落寞的痛楚之感,贯穿全身;他低下头来,眼睛凑近手表,只见尖细的矛形夜光指针在表面的左半部朝上缓缓移动。
  •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不断地学下去,还是每个人只能理解一定数量的问题。我原以为我知道的东西很多,现在发现却一无所知。但愿我有更多的时间就好了。

第三十八章

  • 是夜间制订的计划,而现在已是早晨。夜间制订的计划在早晨一点也没用。你在夜间的想法在早晨用不上。
  • 没有必要只因为你快要失去现有的一切而否定这一切。

第三十九章

  • 这是他所具备的最大天赋,这种才能使他适宜参加战争;这就是蔑视而不是忽视可能出现的坏结局的能力。

第四十一章

  • 这时,他对这一次分手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感觉,好像这些话他以前全说过,又好像有一列火车正要开出去,尤其像有一列火车而他正站在车站的月台上。

第四十二章

  • 有一次,他们驶近一辆装载士兵的卡车时,后面亮起了灯,他在这突然的闪光中看到了他们死板而悲伤的脸庞。他们头戴钢盔,坐在卡车里,在黑暗中驶向他们只知道要发动一场进攻的鬼地方,各自心事重重地在黑暗中绷紧着脸,灯光显示了由于羞于给彼此看到而在白天不会流露的神情,要等到轰炸和攻击开始的时候,那时就谁也顾不上自己的脸色了。
  • 他的脸使你觉得像是用一头十分衰老的狮子爪下吃剩的动物残骸加工而成的。
  • 他心里正在指挥军队;他有权干涉,他相信这使他也有权指挥。所以他就坐在那里,衣袋里装着罗伯特·乔丹给戈尔兹的急件,而戈麦斯和安德烈斯正在警卫室等待,罗伯特·乔丹正伏在桥那边高处的树林里。
  • 在前线,谁也没有足够的权威能取消这次进攻。机器开动得太久了,现在没法使它突然停下。所有的军事行动,不论规模大小,都有很大的惯性。可是,一旦克服了这惯性,行动开始了,再要加以阻止,差不多就像使之启动一样困难。

第四十三章

  • 今天只不过是今后所有日子中的一天。但是在未来所有的日子中会发生什么事,能取决于你今天的作为。
  • 希望我能好好地把桥炸掉,希望她安全脱身。好。当然。但愿如此。这是我现在的唯一要求。
  • 他闻到了松树的香味,听到水流的声响,这时桥在晨曦中显得清楚而美丽。
  •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对自己说,你可以设法赎这个罪,就像为杀死其他人赎罪一样。
  • 当他在卧倒的地方抬起头、蹲伏着看到安塞尔莫死了的时候,他心里充满了随着炸桥之后的松劲而来的愤怒、空虚和憎恨,这时这些感情仍然贯串着他全身。他心里还有一股由悲痛产生的绝望情绪,军人为了可以继续当军人,把这份悲痛转化为憎恨。如今大功告成,他却感到孤独、冷漠而消沉,并且憎恨他所见到的每个人。
  • 你曾一度把自己置之度外,在战争中总是不得不把自己置之度外啊。战争中不可能有自己。在战争中只能把自己遗忘。
  • 因为我的心不在这儿。我根本不独立存在。我的心只跟他在一起。
  • 站起来,”他说。“你现在也就是我。你是我将来的一切。站起来。
  • “战争真是个臭婊子,”
  • 事情终于到了尽头,没有什么问题了。现在不管以往的一切怎么样,不管未来的一切会怎么样,对他来说,再也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 我为自己信仰的事业至今已战斗了一年。我们如果在这里获胜,在每个地方就都能获胜。世界是个美好的地方,值得为之战斗,我多么不愿离开这个世界啊。但你很幸运,他对自己说,度过了这样美好的一生。你度过的一生和你祖父的一样美好,尽管时间没有他的那么长。凭着最后的这几天,你度过的一生比谁的都不差。
  • 你看哪种人对于这处境会更觉得坦然?有宗教信仰的人呢,还是正视现实的人?宗教使人们得到很大的安慰,然而我们知道,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糟的只是缺乏信念罢了。只有当死亡拖延很久才来临,并且痛苦得使你丢人的时候,这才是糟的。
  • 因为他觉得生命在悄悄离去,就像你留意到有时积雪从山坡上开始悄悄融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