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单人生
版权信息
- 书名:清单人生作者:[瑞典]弗雷德里克·巴克曼
作者简介
-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外婆的道歉信》《清单人生》
- To my mother, who always made sure there was food in my stomach and books on my shelf.
1
- 因为刀叉代表了最近的乱象:它们的排列原本应该遵循既定的规则,正如日子需要一成不变地照旧过下去那样,只有正常的生活才是体面像样的生活。
- 有的人就是不明白清单的用处,布里特-玛丽可不属于这样的人。她有很多清单,还有一张记录所有清单的总清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比如她可能突然死掉,或者忘记买小苏打什么的。
2
- 劳动就业办公室九点上班。布里特-玛丽等到九点零二分才进去,因为她不想显得太心急。
- 可她根本没藏,只是把它收好而已,这是有区别的。有些时候,她重新收好某些东西是因为有这个必要,而另外的时候,她这么做是因为喜欢听肯特早晨叫她的名字。
- 布里特-玛丽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看不见的碎屑。
- 虽说这是十三年前的事儿了,但她仍旧常常想起。就这个意义而言,布里特-玛丽的地毯和布里特-玛丽的记忆有极大的共通之处:都极其难以清洗干净。
3
- “她没有孩子,没有丈夫,也没有工作,没人知道她在哪里。如果她有工作的话,同事会注意到她没去上班的。”
4
- 周身环绕的是博格这种偏远小社区唯一不缺的东西——寂静。
- “我可没领什么失业金。”布里特-玛丽说,好像失业金是什么传染病似的。
- 布里特-玛丽不喜欢这样,也不是单单讨厌这只足球,所有的足球她都讨厌,完全没有偏见。
- 这是我第一次用这部手机拨电话,世界上还是有不爱煲电话粥的正派人的,您知道吧。”
5
- 孩子们刚成年的时候,曾经保证每年圣诞期间来看望肯特和布里特-玛丽,后来便假装有事,找理由不来,最后连理由都懒得找,索性直接不来。人生都是这样。
- 对方耸耸肩:“这里本来就是披萨店,他们把医疗中心给关啦,都怪经济危机,那可真是一泡屎,所以你瞧,现在我们只能凑合着过日子。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你想感受一下医疗急救吗?”
- 要是血流到这个女人的地板上,那就太丢人了,无论后来擦没擦干净,都极其不妥。
- 布里特-玛丽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发型,大概是受了惊的猫帮她抓出来的。
- “您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她问,这次只带着一丝谴责的语气。“因为球砸中你了啊!”女人笑道,胳膊比划着,“要是他们故意瞄准你的脑袋踢球,肯定踢不中!这帮小杂种根本不会踢球。”
- 布里特-玛丽不喜欢这样。每当有人替她辩解(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她都不明白人家为什么要替她辩解。
- 布里特-玛丽打量着这个既是披萨店,又是医疗中心和邮局的地方,这里甚至还有卖食品和杂货的架子,看来还兼小超市。
- 你没法改变布里特-玛丽看世界的方式,一旦布里特-玛丽对世界形成了固定的看法,谁都别想改变她。
6
- 球慢慢滚到布里特-玛丽脚旁,孩子们似乎在等她把球踢回去,不料布里特-玛丽赶紧退开,仿佛那只足球准备朝她吐痰。
- 镇上,离这儿十二英里远。你知道吧,这些孩子都是球队刷下来的,就像你说的那个什么来着?菲克新!让人排挤出生产线了,因为不赚钱。必须得赚钱。所以这个什么肯特,嗯,他的眼睛一定被屁股完全挡住了,对不对?也许经济危机已经从城里搬出来了,可它喜欢博格,眼下正住在这里呢,真是个杂种啊!”
- 那些花盆里面看着似乎只有土,可土层深处埋藏着静候春天等待发芽的花种,严酷的寒冬要求养花人从信念中汲取力量,不被表象迷惑,坚持不懈地给花种浇水,相信光秃秃的花盆中迟早会钻出希望的嫩芽。
7
- 后来,“几年”变成了“更多年”,“更多年”变成了“一辈子”,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并非布里特-玛丽选择不去期待什么,只是某天早晨醒来,她突然意识到所有的期待都过了保质期。
- 布里特-玛丽惊恐万分,像看一泡屎一样盯着轮椅在地板上留下的雪水和泥沙。
- “很他妈的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 “你喜欢红酒吗,布里特?”“不。”布里特-玛丽说。其实她不讨厌红酒,可如果回答喜欢,别人可能以为她是酒鬼。
- 受到冒犯的布里特-玛丽不情愿地捧着红酒盒子,仿佛那是颗定时炸弹。
- 你想要的话,我有便宜货,中国的!”
- 每当没有安全感时,她本能的反应是愤怒。
8
- 但布里特-玛丽看到了,因为她总是系着安全带,因为她想让母亲注意到自己。母亲显然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因为布里特-玛丽从来不需要被人注意,她总是不用别人提醒就能做到每一件事。
- 布里特-玛丽又打了一遍,因为她觉得电话不是你不想接就可以不接的。
- 布里特-玛丽当然不会形容这个女人“胖”,因为她绝不是那种喜欢贴标签的人,可对方在高胆固醇水平下安稳存活的能力实在令她惊叹。
- 大门在一人一狗身后欢快地叮当作响,除了叮当响它好像也不会干别的。
- 他总是说,要赞美和你谈判的人。
- 布里特-玛丽伸出手指,摩挲瓶身,直到尊严命令她缩回去才勉强收手,久久回味着那简直像回家一样的美妙感觉。
- 你真是……怎么说来着?一脑子棉花糖!
- 人买东西都赊账。” “我买东西当然不会赊账!你们这儿的人可能不明白,但有些人是从不赊账的,他们能买得起!”布里特-玛丽怒道。
- 女人翻了个白眼儿,布里特-玛丽不清楚她为什么要翻白眼儿。
- 但布里特-玛丽绝对不会以貌取人。
- 他们把博格的提款机关了。不赚钱。
- “你瞧,赊账没什么丢人的,布里特-玛丽。也许你那里的人觉得丢人,但博格的人不会这么想。”
- 木头墙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像老房子和老年人一样。读报纸、喝咖啡的络腮胡男人之一来柜台边拿走更多咖啡,布里特-玛丽发现这儿居然还能免费续杯。
9
- 即便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也不算彻底的孤单,街上那么多汽车、房子和人都陪着你,你既属于他们,又不属于他们,这就是阳台最大的妙处。
- 奥马尔从她身后跳出来,他连鼻孔里都沾着泥巴。请注意,的确是鼻孔里面。布里特-玛丽根本想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地球上难道没有重力这种东西吗?
- 脸上带着青少年特有的想装老成却放不开的紧张神情。
- “哈。”布里特-玛丽嘀咕道,反感地打量着他们泥水斑斑的衣服。当然,她只对脏衣服有意见,可不是针对孩子们。她一点都不讨厌小孩。
- 两个小东西都没说话,沉默得仿佛要把屋子里的氧气吸光。
- 从体态看胆固醇明显偏高
- 花花草草让她想起英格丽德,英格丽德喜欢有生命的东西,就因为这个,布里特-玛丽日复一日地拯救无家可归的植物,以此纪念她没有能力拯救的姐姐。只有这样做,她才能鼓起勇气想起英格丽德。
10
- 足球是一种奇怪的运动,它不会死乞白赖地求着你爱它,只会颐指气使地命令你爱它。
- 布里特-玛丽打鼻孔深处使劲儿哼了一声,这是她脑袋放气的声音,里面的火气太多,得放一放。
- 刚搬来的时候,他不爱说话,所以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叫他‘恐龙’时,他会笑,我们愿意看他笑,就叫他恐龙了。”
- “我猜,那个球队对你来说还不够好,对不对?”薇卡看起来很恼火。
- 因为这是头一次有人告诉她:“请待在那儿,因为你很重要。”
11
- 冬天总是最难熬的。她的头号敌人是寂静,因为你无法在寂静之中判断别人是否知道你的存在,而冬天恰恰是个安静的季节,冷得人不想说话,全世界都在装聋作哑。
- 雨又下了起来,博格的雨就是这样,反正它也没有别的事可做,闲得慌了就下一点儿。
12
- 当别人对你感兴趣,而你又不习惯别人对你感兴趣的时候,八成会觉得烦。
- 有人告诉我,喜欢足球是一种本能。要是街上有个球朝您滚过来,您会下意识地给它一脚,这跟您恋爱的时候是一样的,因为您不知道怎么躲开它。
- 虽然她的身材和她的房子都是标准的立方体,但布里特-玛丽绝不会说她胖
- 布里特-玛丽倾向于认为,箱子乱堆是由于主人不讲究,而不是因为主人瞎。当然,她绝对没有任何成见,只是相信盲人也有不讲究的时候而已。
- 斯文摘下警帽,仍然站在门槛上。有这么一种男人,他们认为,未经女士邀请就跨进她的家门是很不得体的行为,所以只好站在门口。
- 某个电光石火的瞬间,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瞥见了外面的世界,想起了肯特和他说过的她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话。那一刻,有种东西逼着她聚集全身的力量,带着近乎狂暴的蔑视和反抗,最终征服了可恶的门把手。
13
- 当你有地方放你的阳台植物时,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布里特-玛丽觉得她简直能容忍全世界,至少容忍博格是不在话下的。
- 布里特-玛丽说她要挂画。
- 你可以看着地图,指出巴黎的位置,而能被指出来的东西就是可以理解的东西。
- 从两人的表情看,好像布里特-玛丽是在和他们商量把肾借给她用用,如果他们暂时用不着的话。
- “出了什么……事了?”她震惊地问,仿佛披萨店昨晚被一群愤青破门而入,为了以奇怪的方式表达某种奇怪的政治诉求,这帮人把店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 卡尔猛地刹住脚,那两个戴帽子的男人急忙对他使眼色,仿佛在说,不要和恐怖分子谈判。
- “卡车公司只有一个经理,没有司机,也挺牛的。”薇卡嘲讽道。
- “您最好还是走吧,弗雷德里克。”他说。
14
- 所有婚姻都有不好的一面,因为所有人都有弱点。如果你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就要学会以各种方式应付这些弱点。比如,你可以把弱点当成沉重的家具,收拾房间时虽不能把它搬到一边,却可以围着它擦擦扫扫,保持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的错觉。
- “他为什么这么想?”布里特-玛丽问,因为根据她对冰球的浅显了解,她觉得这项运动是全宇宙屈指可数的比足球还可笑的活动之一。
- “因为有时候光有爱是不够的。”
- “这儿的人都很闲。那些很老的人才有工作。”布里特-玛丽把一只手叠放在另一只上,然后又调换了一下两只手的位置,这是为了缓解受到冒犯的感觉。
- 社会跟人差不多,如果你不问太多的问题,不随便搬动大件家具,很难发现隐藏其中的污点。
- 有些时候,继续生活下去还是比较容易的,你甚至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只要你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根本不用知道自己是谁。
15
- 人们有时把“黑暗”等同于“堕落”,可博格不仅堕落,而且早已分崩离析。在下沉的瞬间,它吞噬了所有的街道,将它们一同卷入无边的黑暗。城市里那些不希望整夜坐在家里的人可以去只在夜间营业的娱乐场所消遣,然而在博格,生活只能被黑夜封入沉闷无聊的胶囊。
- 当身体的其余部分对时间失去了感觉,人类的大脑会发挥出清晰重现记忆中的场景的可怕能力,一辆驶近的卡车可以让你的耳朵误以为它们听到了母亲的尖叫,让你的双手相信自己被玻璃割伤,让嘴唇尝到血的味道。那个瞬间,布里特-玛丽听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呼喊了一千遍英格丽德的名字。
- 人类是唯一通过龇牙咧嘴表示友好的动物,其他动物都以此表示威胁。
- “我不吃外国饭。”布里特-玛丽说,她的意思其实是“肯特不吃外国饭”。
- 她去楼上拿手机,只响了一声,劳动就业办公室的女孩就接听了。 “您懂足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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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不符合她的第一印象,可博格的人确实都是这样:喜欢在别人家吃饭,然后结伙四处溜达、有说有笑,仿佛这个糟烂的世界与他们毫不相干。
- 她站起来,把吃剩的食物放进冰箱,刷了盘子和餐具,敞开餐具抽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叉子—刀子—勺子,顺序完全正确。
- “有时候,如果别人没等你问就夸你做的饭好吃,这感觉相当不错。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 萨米没给车子熄火,用头灯照着停车场。孩子们拿出四罐汽水当球门,汽水罐实在太神奇了,往那儿一摆就把停车场变成了足球场。
- 布里特-玛丽很自豪,这份通知是她用墨水写的,每个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很少用墨水写东西,而这一次她克服了原本的习惯。看来旅行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 她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讲笑话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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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停车场,布里特-玛丽从没听到过花样如此繁多的脏话,她甚至不知道关于生殖器官的词可以和描述身体其他部分的词组合起来用,连填字游戏里都找不到水平如此高超的语言创新。
- “他不像他爹,猪也能生出好崽子。这点你该知道。”
- 布里特-玛丽也点点头,第一次有一种交到了朋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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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结婚是因为肯特的会计说这样可以避税。布里特-玛丽从来没有什么计划,她觉得有信念和爱就足够了。后来的事实证明,只有这两样是远远不够的。
- “他们为什么叫你海盗?”她转移话题道。 “因为我爸藏了宝藏。” 听到这里,布里特-玛丽立刻决定再也不叫他“海盗”了。
- 她没有拒绝。他以一种你很难注意到的方式微笑起来,她则以一种你根本注意不到的方式微笑起来。
19
- 布里特-玛丽两手交叉,扣在肚子上,看着墙上成排的照片,每一张都有银行和她父亲,还有至少一个足球。
- “你想要建议吗?那个队不会踢球,不管你怎么做都不行。” 布里特-玛丽低声说:“哈。”然后就出去了。
- 斯文在披萨店的另一张桌子上吃晚饭,后来他们坐到一起喝了咖啡,并没有交谈,只是为了习惯对方的存在。当你发现另一个人的存在会对你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无需实质接触,你们就能彼此感知),而你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人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20
- 有些人会时不时把他们的婚戒摘下来——比方说在洗碗的时候——但是在永久性地把它摘掉之前,布里特-玛丽从来没这么干过,所以她的白印子也是永久性的,仿佛那种白色才是她的本色,仿佛婚后的岁月给她镀上一层新的颜色,如果把它刮掉,她的全身都会变回本色,和白印子一样白。
- 你好。我是布里特-玛丽。很抱歉给你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希望你过得好,有干净衬衣穿。你的电动剃须刀在浴室第三个抽屉里。要是你打算去阳台擦窗户,先抓住门把手晃几下,朝你的方向拉,再用力推一下门。扫帚柜里有菲克新。
- 没人愿意在坏时候想起好时候的事儿!”
- 你明白吗,人生不就是这样嘛,爱、恨,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 一只鼠的孤独意味着两只鼠在一起的机会被浪费了,对人类来说也是这样。
- 一路上,她把手藏在竹帘子下面,特别希望回她自己的家,回到原来的生活中。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她实在没有准备好那么多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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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不久,她听到楼梯上传来轻软的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东西过来碰了碰她的指尖。狗的鼻子。白狗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躺下,距离拿捏得刚刚好,没有近到互相打扰,也没有远到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
- 为此她们还发生了一点小争吵,女人又叫她“玛丽小天使”,她叫女人“肮脏的小猪”,女人听后突然哈哈大笑,争吵就这样友好地结束了。
- 男孩的下巴压在锁骨上,但他没有气馁。
- 萨米今晚没有开车来给他们照明,但原来停着大黑车的地方换上了一辆亮着头灯的卡车,那是卡尔的车,车身两侧锈迹斑斑,历史似乎相当久远,大概人类刚发明卡车的时候这辆车就被制造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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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来到博格之后,她学会了对所有看上去干净整齐的东西产生本能的怀疑。
- 听到这里,薇卡忍不住了,因为她的耐心异常短小精悍。
- 布里特-玛丽也躲躲闪闪地看着它,有点儿像和狗串通一气但不敢当面对质的罪犯。
- “我在这里。”她低声说。她希望斯文也在这里,这样她就能把这句话告诉他了。
- 支持热刺的人,付出的爱总是比得到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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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把他的梦当成了自己的梦,把他的人生视作她自己的人生。她擅长这个,人总喜欢做自己擅长的事,人总希望某些人知道他就在那儿。
- 要是在你爱的人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开,所谓的爱还有什么意义?
- 因为选择一种生活跟买鞋不一样,甚至跟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关系也不大。过日子的意义在于抱团,和另一个人身上的你自己抱团,还需要回忆、墙壁、碗橱、餐具抽屉等等来帮助你知道各种东西都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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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年变成了几年,几年变成了一辈子。直到某天早上她醒来,才发觉光阴虚掷,来日无多,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 食物端上来时,他立刻松开她的手,她马上开始想念手被他握住的感觉——好比你去理发,理发师剪掉的头发比你期望的还要多,那走出理发店时,你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 “我丈夫支持曼联。”布里特-玛丽告诉她。“他妈的一目了然。”银行说。布里特-玛丽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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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联总是赢,所以支持这支队的人觉得他们天生就是赢家。”
- 他擅长这个,肯特擅长把所有事当成笑话,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不会觉得受到冒犯,所以他才总是可以说:“啊,得了吧,您难道没有幽默感吗?”在这个世界上,那些缺少幽默感的人总是输的那一方。
- 斯文停下脚步,目光聚焦在地板上。布里特-玛丽看到他紧紧握起拳头,指关节泛白,然后他强迫自己把手插进裤兜,如同把猛兽套进麻袋。门在他身后愉快地叮当作响。
- 坐轮椅的女人什么都没问。她要么根本不关心,要么就是太在乎。
- 十几岁的小屁孩,竟然不用大人吩咐就主动刷盘子,显然是气疯了,对不对?”
- “滚吧,老太婆!带着您的蠢老头滚回去过你们的傻逼日子吧!”
- 这时候,布里特-玛丽才看见那把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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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视着黑洞洞的枪管会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那里面的黑暗仿佛能把你吞噬,又好像在吸引你掉进去。
- 因为像她这样的女人都会这么做,她们在为他人做事的过程中汲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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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本可以问我的手是怎么受伤的,肯特。你本可以问来着,那样的话,我或许会相信你真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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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清单作废了。”“您说什么?”“因为你们需要我的证言,所以我的清单作废了。今天早晨我过来的时候,‘回答警察的问题’这件事可不在我的待办事项清单上,所以现在我的整份清单都报销了。”
- 奥马尔很失望,薇卡很生气,布里特-玛丽很紧张。因为这三种情绪分别是三个人最习以为常的感受。
- 疯子真走运,不过,主要是你走运,萨米。
- 她没说明天是她在博格的最后一天,别的人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每个小孩都过着和我们一样的日子,不是每个小孩回家的时候都会感到害怕。
- “我以为只有相信规则和制度的人才会当警察。” “我觉得斯文当警察的原因是他相信正义。”
29
- 你呼气的时候,千万别划火柴,除非你已经刷过牙,好吗?披萨店没买火灾险,你知道吧。”
- 需要好几年才能了解一个人,有时甚至需要一辈子,这就是家庭存在的意义。
- 今天是举行足球杯赛的日子,告别的日子,也是布里特-玛丽亲自给自己的车加油的日子。只要你提出要求,她还能攀上高山,越过海洋。
30
- 布里特-玛丽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时候冲破一月天空永恒的灰色阴霾升上地平线的,但它好像已经开始憧憬下一个季节的到来。
- 听他的语气,好像他们所在的建筑物是巧克力做的一样。
- “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只是布里特-玛丽的人生信条之一。
- 镇议会的那个死老头和足协的那个女人站在楼梯中段,没错,就是几天前去博格看他们训练的那两个人。
- 银行不小心拿棍子戳了他一下,接着又不小心连戳了五下。
- 肯特穿着皱巴巴的衬衣站在他旁边,朝布里特-玛丽微微一笑,她立刻想要拉住他的手。
- “您要是敢把盲人推下楼梯,我会上法庭起诉您,告到您全家老小外加未来八代全部脱了裤子还债。”
- 当他走到最后一个空位前坐下来的时候,她意识到这是肯特第一次为了她到什么地方去,也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他以她的陪同者的身份出现,而不是像平常那样反过来。
- “还有谁会去买东西啊,布里特?博格的人都来啦——都在这儿!”
- “这很正常,重要比赛开始之前,人们经常会食物中毒。”
- 拥有一整个社区的人到场加油助威显然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过也只是一方面的优势而已。
- 博格最后以1∶14输掉了比赛,情况看似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他们比赛时却一直是抱着“情况一定会有所改变”的想法踢球的。 因为情况的确有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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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一定的年龄,人生的所有疑惑几乎可以全部浓缩成一个问题:应该如何生活?
- 比赛以2∶2结束,这是很久很久以来博格第一次没有在足球比赛中输掉。被人送去医院的时候,薇卡坐在麦克斯旁边,唱了一路非常不文明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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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地方的魔力竟然如此之大,哪怕你不曾去过,也会被它征服。
- 第二个层次的需求是“安全”,第三个层次是“情感和归属的需要”,第四个层次是“自尊”,她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叫马斯洛的家伙显然很受填字游戏作者的欢迎。“最高层次的需要是‘自我实现’,我觉得我现在就有这个需要,肯特,我想自我实现。”
- 别人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孤独。
- 于是她坐在那儿,双手捧着手机,好像它是水做的,随时都会从她指缝间流走。
- 我母亲干了一辈子社会服务工作,她总是说,在这些成堆的垃圾话里面,在垃圾山的中间,你总能发掘出一个阳光灿烂的故事。就凭这一点,这份工作也值得做。
-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这里是博格,在博格我们互相原谅。我们别无选择,如果不这么做,什么朋友都留不住,至少你可以先对着他们发火再原谅他们。”
33
- “杂货店里的士力架卖完了,但老板向我保证过,它们的味道加在一起和士力架是一样的。”
- 因为如果我们连自己爱的人都不原谅,人生中还能剩下什么?如果我们做不到爱他们——即使他们并不值得我们爱——爱何以称其为爱?
34
- 悲痛是突如其来的,并没有经过所谓的“五个阶段”——否定、愤怒、讨价还价、沮丧、接受,而是五种感觉一齐上阵,同时折磨着你,凝聚成一股从内心深处燃烧起来的足以吞噬万物的火焰。
- 这并非她的计划,也不是她的决定,她只是凭本能留在了那儿
- 薇卡站在门口,穿着一套刚刚熨过的衣服,头发也梳了。她平静地接受了人们的慰问,仿佛他们比她自己还有权利哀悼。她机械地和他们握手,眼神空洞,好像有人关掉了她身体里面的某个开关。
35
- 他们暂时忘记了所有事,因为不知道除了这样做还能如何。
- 她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人。
- “小孩子不善于记事,这是一种福分”
- “除非有人需要我在这里……比如薇卡和奥马尔……”
- “我答应过萨米,他们会没事的。我保证过……我希望……他们有机会……他们的人生中必须出现阳光灿烂的故事,在某个时候。”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说。
- “足球强迫生活继续下去。总有新的比赛、新的赛季。人们总会梦想一切变得更好。这是一项神奇的运动。”
- 他搁在屁股上的那只手轻轻抬了抬,似乎是朝她挥手,来自年轻人的挥手远比小孩子的挥手意义重大得多,于是她奋力朝他挥手,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看到自己在哭。
36
- 沿公路而建的社区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你可以找到各种理由离开或者留在这里。有些人就喜欢不停地收集这两类借口,乐此不疲地在“走还是留”的想法之间荡秋千。
- “啊哈,也很糟糕,现在是他们二十年来表现最差的一个赛季,俱乐部经理随时都会被解雇。”“怎么会这样?”“他们忘记了是什么使他们成功的。”“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重新开始。”
- 在这种时候,肯特必须牢牢抓住布里特-玛丽的手提包。
- 肯特必须强迫布里特-玛丽过来,因为她坚持认为来了也没用。最后他别无选择,只得威胁说要用墨水在她的清单上写下很多无聊的脏话,布里特-玛丽吓得一把夺回清单,好像肯特要把她的花盆扔下阳台一样。然后她不情愿地钻进宝马车,一路上都在数落肯特是个“无赖”。
- 布里特-玛丽很想伸展胳膊,像飞机一样绕着房间转圈,她的常识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了她,因为她几乎十分肯定,这是非常不恰当的行为。
- “二十一次,他们联系了我们二十一次。”另外一个西装指出。
- 沿着公路建起的社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找到许多离开那里的理由,几乎跟你能找到的留在那里的理由一样多。
37
- “我想让你知道,亲爱的孩子,我永远都不后悔来到博格。”
- 然后用毛巾擦干净脸,开始打扫厨房,刷洗了所有家什并消毒,确保每样东西一尘不染,还拍了拍曾经被飞来石砸坏的咖啡机,摸了摸挂得高度正好的那幅带红点的宣传海报,海报始终忠实地告诉布里特-玛丽她现在身处何方。
- “这儿很不错。我明白,这里对薇卡和奥马尔而言意义重大,所以我想过来看看,为了更好地理解他们。”
- 尽管常识已经武装到了牙齿,随时准备跳出来阻止她,布里特-玛丽仍有好几次都强烈希望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 博格的下午变成了晚上,既迅速又无情,黄昏仿佛拿出一块创可贴遮住了阳光。
- “因为没有人支持阿斯顿维拉……还因为他们的球衣很好看。”
- “不是我管闲事,但我觉得你应该学会在黑暗中开车。”
- 她摇摇头,然而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并非悲伤和沮丧,而是轻蔑与叛逆。她仿佛已经充分做好了跳下礁石的准备,哪怕她其实只是站在人行道的边缘。
- “明天谁的门都不要敲,钻进您的车,只管向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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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个人闭上眼睛,保持足够长的时间,就能想起她为了自己做出选择的所有时刻,抑或是意识到她从来没有为了自己做出过任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