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人鱼之家

东野圭吾

·序章·

  • 他会不经意地想起她白皙的肌肤,想起她像花瓣般的嘴唇,想起她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 宗吾很失望,因为那个女孩似乎不在那里。
  • “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也有的小孩虽然脚没有问题,却无法自由地散步。有一天,你也会了解这件事。”

·第一章· 至少希望,今晚可以遗忘

  • 至少希望,今晚可以遗忘

1

  • “有自信的时候就要积极主动,这是活得积极正面的重要原则。”
  • 她的右手摸向左手无名指。无名指上戴着婚戒。结婚之后,她在外出时从来不曾取下婚戒。她决定在正式离婚之前,暂时不拿下婚戒。

2

  • 第七号实验对象今年三十岁
  • 另一件是头罩,乍看之下,和普通的安全帽无异,但其实头罩内侧装了电极。
  • “喂喂,我们做这个实验,只是为了让那些官员满意吗?不是吧?希望你可以把目标设定得更高,恕我直言,目前的状况离实用化还差得很远。”
  • 熏子并没有情绪失控,她毫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和昌的眼睛说:“我之前就对你很不满。最大的不满,就是你完全不帮忙照顾孩子,但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我知道你没有时间,也觉得让孩子看到你卖力工作的身影也不坏,但是,我无法让我的孩子对着背叛家人的父亲背影说,等你回来。”

3

  • 他发现自己之所以这么紧张,并不是因为等一下要预练面试,而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久不见的妻子。
  • 身穿深蓝色洋装的她已经发现和昌到了,难以解读表情的脸转向他。
  • 难以解读表情的脸转向他。
  • 我这个人很会记仇,一定会隔三岔五想到你的背叛行为。即使不至于怒形于色,内心也会有怨言。这样的生活会让我变成一个很令人讨厌的人。
  • “对不起。”和昌小声道歉。他对于将不了解状况的焦虑发泄在熏子身上产生了自我厌恶,自己果然是不称职的父亲,也是不合格的丈夫。
  • 她似乎因为慌乱,记忆产生了混乱。
  • 和昌听了美晴的话,心情很复杂。通常联络不到熏子,不是应该打电话给姐夫吗?美晴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认为他的手机也会关机,而是美晴内心认定,和昌已经不是她的姐夫了。
  • 和昌无法克制自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 和昌按着胸口。他感到呼吸困难。不,他觉得胸膛深处好像被勒紧般疼痛,坐在那里也很痛苦。他觉得该发问,却想不到任何问题,大脑正拒绝思考。
  • 她捂着脸的双手缝隙中发出了痛哭声。
  • 躺在病床上的正是自己的女儿,白皙的皮肤、圆脸、粉红色的嘴唇——然而,她沉睡的样子无法称为安详。因为她的身上插了各种管子,尤其是人工呼吸器的管子插进喉咙的样子让人看了于心不忍,如果可以,和昌真希望可以代替女儿受苦。
  • 屏幕上出现了和昌与熏子的身影。穿着深色西装的丈夫和一身深蓝色洋装的妻子,简直就像是穿着丧服。

4

  • 一旦确认脑死,就是判断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并不是杀人。即使心脏还在跳动,也被视为尸体。正式判定脑死的时间,就是死亡时间。
  • 因为他听到了熏子哭喊的声音,几近悲鸣的呐喊仿佛是从黑暗的绝望深渊中吐出来的。面对如此压倒性的悲伤浪潮,和昌无法继续靠近。

5

  • 熏子握紧酒杯,再度发出了呜咽,泪水顺着脸颊,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地上。她拿起旁边的面纸盒,擦了擦眼泪之后,也擦干了地上的水滴。
  • “如果把器官移植到别人的身体上,就代表瑞穗的一部分还留在这个世上吗?” “这取决于从哪个角度思考,更何况即使心脏或肾脏留下来,也无法保留她的灵魂,反而应该思考能不能认为对需要移植器官的人有帮助,让她的死更有意义。”
  • 和昌摇了摇头:“我很了解她们,她们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所以我认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老实说,我内心很想对她们发怒。”和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表示同意,但随即再度表现出否定的态度:“即使当时是你我在场,我猜想应该也是相同的结果。”
  • 果然是这样。听到父亲的话,和昌这么想道。这才是正常人的感觉。在还无法接受心爱的人死亡的事实之际,根本不可能讨论器官捐赠的事。
  • 和昌放下手机,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发现变淡了。他拿过酒瓶,在杯子里加了酒。
  • 器官移植法的修正,正是自己的烦恼根源。以前只要病患本身表明愿意提供器官捐赠,就可以认为脑死等于死亡。但修正之后,变成当事人的意愿如果不明确,只要家属同意即可,而且也适用于像瑞穗这样对器官移植一无所知,当然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幼童。在修正之后,也消除了器官捐赠的年龄限制。
  • 她说,她很幸福,所以不需要了,要把幸运草留给别人,然后就留在那里,她说希望她不认识的那个人,能够得到幸福。

6

  • 可能是身为经营者的矜持,不愿意下属发现自己内心的脆弱。
  • 说到底,自己是工作狂。和昌暗自想道。埋头工作更适合自己的个性,也许想要建立幸福温馨的家庭生活本身就是错误的决定。
  • 因为不会发生,所以才称为奇迹。
  • 和昌默默点了点头,熏子也没有再度悲叹。因为他们从昨天开始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发生奇迹。
  • “听了这件事后,我觉得如果可以问瑞穗的意见,她应该会说,愿意用自己残余的生命,帮助正陷入痛苦的陌生人——我们认为她会这么说。”
  • 他们相互凝视。她的眼中发出的光芒,充满了希望和他有共鸣的期待。他们夫妻之间,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如此真挚相对了?

7

  • 车子开了一会儿,才发现空调的温度设定得太低了。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弱了,空气中也有了秋天的味道,再过一阵子,该为生人换长袖衣服了。
  • “午安。”熏子向瑞穗打招呼,然后用指尖按着瑞穗的脸颊,小声地问,“今天想不想醒来呢?”这是她每天都问的话。
  • SpO2是动脉血氧浓度的数值,可以了解血液内的氧气和血红素的结合是否正常。只要使用脉冲式血氧浓度器,即使不需要抽血,也可以随时监测。
  • 熏子并不后悔那一天拒绝器官捐赠。想到在一个多月后的今天,仍然能够像这样和瑞穗在一起,就很想称赞自己当初的决定。
  • 之前看长期脑死病人的照片,发现都毫无例外地切开了气管。虽然考虑到照护问题,当然需要切开气管,但这似乎是很重大的一步,必须做好有所放弃的心理准备,如果能够避免,真希望可以避免。
  • 她向来知道自己的个性很容易记仇,也知道自己个性中有某些部分不够开朗。即使表面上假装原谅了和昌,但绝对不可能忘记他的背叛行为,想到这件事将会像永远都治不好的伤口般不断流出憎恨的脓汁,心情就不由得沮丧。
  • 很抱歉,我无法回答怎么做对你最好,因为这件事必须由你决定,唯一确定的是,持续烦恼这件事有它的意义,而且烦恼的方式也必定会改变。”
  • 既然这样,我就暂时不联络你了,请你好好照顾女儿,自己也要保重身体。不必回复这封邮件
  • “哦……是啊,类似感冒,浑身无力,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熏子在说话时,感到内心产生了沉重的东西。那是悲伤,也是空虚。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皱眉,但她拼命忍住了,嘴角露出笑容。
  • 榎田像往常一样,提供了丰富的话题,也引导熏子表达想法
  • 榎田的声音打进熏子的心里,在下一刻迅速膨胀。这些温暖的话语反而让她感到痛苦。 悲伤的浪潮扑了过来,熏子完全无力抵抗。熏子刚才努力发挥克制力的心灵堤坝终于溃堤了。她注视着榎田,泪水流了下来,眼泪扑簌簌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在地上。
  • “不,”熏子摇了摇头,“我想去你家……如果……方便的话。”
  • “因为持续和你见面,我就会想要离婚,但因为有瑞穗,又无法离婚。我担心日子一久,自己的思想会向奇怪的方向扭转。”“你的意思是……”榎田似乎察觉了熏子的想法,但并没有说出口。“没错,”她回答说,“我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希望瑞穗早点儿断气。”
  • “谢谢。”熏子说完,喝着杯子里的矿泉水。奇妙的是,这杯矿泉水比今晚吃的任何一道料理更美味。

1

  • BMI——脑机接口技术,是一项将大脑和机械融合的技术。简直就是充满梦想的技术。即使身负重伤,只要大脑还能够发挥功能,人类就不必放弃人生,可以再度找回生命的喜悦。
  • 和昌觉得熏子是坚强的女人,自己根本望尘莫及。
  • 横膈膜起搏器,简单地说,就是借由电力刺激横膈膜,用人工方法活动横膈膜的装置,和心脏起搏器的构想是相同的。
  • 星野抱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
  • 年轻研究员双眼发亮,谈到自己的研究项目时充满热情。

2

  • 因为躺在病床上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会造成瘀血,而且容易生褥疮。
  • 熏子虽然觉得快看不下去了,但还是忍着没有说出内心的焦躁。因为如果现在沉不住气,千鹤子可能这辈子再也不愿意参与照护瑞穗。这样就太伤脑筋了。
  • 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她回答说:“只要你不嫌弃就好。是我害瑞穗变成这样,我必须受到惩罚。虽然我好几次都想用死来弥补,但即使我这种人死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只不过活着也很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如果能够把余生全部奉献给瑞穗,当然求之不得。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也可以做任何事。”
  • 千鹤子向他鞠了一躬:“你好。”
  • 和昌停顿了一下后说:“我回答说,只是想让我女儿呼吸。”
  • 一滴眼泪滴落在腿上,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流泪。

3

  • 岳母千鹤子双手在脸部前方交握,用力闭着眼睛,可能正在祈祷手术成功。
  • 仔细一看,发现她小小的胸口微微起伏着。瑞穗在呼吸。
  • “老公,”她用真挚的眼神看着和昌,“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和昌摇了摇头。 “谢什么,真是太好了。”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

4

  • 和瑞穗共同生活的喜悦振作了挫折的心,想到自己如果不坚强起来,瑞穗就无法活下去,就没时间抱怨了。
  • 熏子注视着沉睡的女儿,再度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轻言放弃。即使全世界所有人都认为瑞穗不会再醒来,自己都要深信有这一天,持续等待。
  • 子想要准备饮料,但星野说不需要。“因为我想专心说明。”熏子觉得他做事很认真,工作能力一定很强。
  • “这只猩猩的头部植入了电极,能够捕捉大脑皮质发出的电气信号。这些信号透过特殊的电子回路,比脊髓损伤部位抢先一步传达,就可以像这样正常活动手。”
  • “你应该可以看到他手上有电线。这是借由观察流过肌肉的电流,了解在活动手臂时,大脑会发出怎样的指令。再将这种电流经过特殊处理,变成信号,送到装在他腰上的磁力刺激装置上。”
  • 当有朝一日发生了奇迹,瑞穗清醒过来时,如果能够靠自己的能力坐起来、站起来,然后走路,她自己一定比任何人更高兴。

5

  • 他女儿不是已经脑死了吗?没有意识,只是在等死而已。让这种人的手脚活动,到底有什么意义?费用也很惊人吧?
  • 那就比科学怪人更不如,只是利用失去意识的病人身体,沉浸在自我满足之中。主谋是董事长夫人。
  • 播磨夫人客气的语气让星野感到高兴,她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是丈夫的下属,更觉得是女儿的恩人。
  • 星野虽然惊讶,但并不觉得是异想天开。相反,星野很希望有机会一试。这是全世界谁都没有做过的研究
  • 很希望刚才说“再怎么研究如何活动脑死的人的手脚,也不会对任何人有帮助”的前辈,能够听到夫人刚才说的话。

·第三章· 你守护的世界通往何方

  • 你守护的世界通往何方

1

  • “嗯。”真绪点了点头,但内心的不满并没有消失。没事也会联络,才算是情人啊。
  • 也许那是佑也想要守护的世界,所以拒绝他人进入——真绪忍不住有这样的感觉。
  • 那里可能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佑也的心,那里可能有他想要守护的世界。
  • “虽然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但我劝你要冷静,如果闹得天翻地覆,双方都会受伤。”
  •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心也渗着汗。自己到底想干吗?发现他的秘密之后,到底要怎么做?
  • 司机在找零时说道。这个司机爷爷长相很亲切。
  • 窗户内是佑也想要守护的世界——她不由得这么想。

2

  • 这就是一年前被宣告几乎是脑死状态的女孩吗?她气色红润,持续规律的呼吸力道很强。即使隔着衣服,也可以知道她的肌肤滋润有弹性,手臂和腿上都有适度的肌肉,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打着哈欠,用力伸懒腰。
  • 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向她表明心迹,但星野最近开始觉得,也许这份感情并非单向,也许即使什么都不说,两个人的心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

3

  • 两道眉毛皱成了八字形。
  • 上上个星期的星期四,她和佑也一起去吃了文字烧。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快两个星期了。那天的天气很热,最近已经完全有了秋天的味道。这段时间,虽然他们会相互传信息,但并没有见面。信息的内容也很空洞,比现成的贺年卡更加空洞无物,根本不会想要一看再看。
  • 真绪惊讶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回头一看,一个鹅蛋脸的女人满脸讶异地站在那里。她穿着灰色洋装,外面套了一件淡粉红色的开襟衫,气质出众,镇定自若的感觉,一看就知道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 “我刚才说,是从男朋友口中听说这里的事是骗你的。其实是我很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所以跟踪了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来这里的事,如果你认为不想牵扯这么麻烦的事,请你告诉我。我马上就离开,但请你不要告诉他。”真绪直直地站在那里说。
  • 有淡淡的香料味道。是芳香精油吗?
  • “星野先生是我们的恩人,是我女儿的上帝,也是她的第二个父亲。”

4

  • 因为这是用磁力刺激使神经产生微小的电流,借此活动肌肉,在刚结束时,运动神经处于活化的状态,所以微小的刺激就会产生反射,有可能会重复相同的动作。这就是回声现象。
  • “因为我觉得用电力操作来活动人的身体,是对神的亵渎。”
  •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能够像多津朗那样开放。不,多津朗也许只是在儿子和媳妇面前假装接受,更何况像川嶋真绪这种外人,很可能感到毛骨悚然。
  • 那个年轻的贡献者——自己当然不可能轻易放手。因为还需要他为瑞穗做很多事,希望他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其他需要优先的事。

1

  • 她今年四十岁,虽然脸上的妆不浓,但几乎看不到皱纹,也许就是因为她很少做任何表情。
  • 熏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今天没问题,即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新章房子也会继续朗读。还是她发现自己走出房间后在偷听?很难说。等一下再确认一次——
  • 熏子不由得感到佩服。因为她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基于信念说这些话。熏子虽然感到佩服,但并没有感动,是因为并没有完全相信米川老师,怀疑米川老师内心是不是觉得自己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呼唤瑞穗的潜意识很重要——既然她这么说,那倒来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熏子内心甚至萌生了这种有点儿坏心眼的想法。
  • 科恩的身体立刻被一阵烟雾包围,当他回过神时,已经变回了原本的小狐狸。魔法失效了。小狐狸慌忙把风吹草放回地上,但已经来不及了。花枯萎了。对不起,风吹草,对不起。小狐狸哭着道歉,哭了很久很久。那天晚上,有人敲公主房间的窗户,仆人打开窗户,却看不到人影,但看到一朵风吹草的花。虽然那朵花救了公主一命,却没有人知道是谁把花送来的。
  • “你的意思是说,既然是早晚都会失去的生命,应该在还有价值的时候,帮助其他有可能救活的生命,是不是?”

2

  • “因为我穿这个,所以不能去咖啡店。”门胁用指尖抓着身上的T恤,“这不是很引人注目吗?如果穿着这个走进餐饮店,很快就会有人在网络上写什么原来这些人用募款募到的钱吃吃喝喝,或是既然有钱去餐厅吃饭,为什么不把这些钱拿去捐款。所以有人在参加完募款活动后,就会马上换衣服,但我会尽可能穿在身上。老实说,穿这种T恤有点儿丢脸,但我还是尽可能忍耐,因为我希望更多人了解雪乃的事。”
  • 雪乃必须去国外接受移植手术,是因为在国内找不到捐赠者,对吗?但是二〇〇九年,器官移植法修正之后,日本的小孩子也可以提供器官捐赠。虽然法律已经认可,却没有人提供器官,请问门胁先生对这种现状有什么看法?”新章房子微微低着头,垂着双眼,仍然用没有起伏的语气问道。

3

  • 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不希望大家因为没时间帮忙感到愧疚。
  • 就这样过了五年。门胁内心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疙瘩,但也没有理由和机会联络江藤,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
  • “雪乃”两个字:“发音是yuki-no。”
  • 即使听到江藤很自然地说由香里是“我老婆”,门胁也已经无动于衷了。
  • 在器官移植法修正之前,禁止未满十五岁的儿童提供器官,所以日本的小孩子想要接受器官移植,就只能去国外。因为这样的关系,已经建立了相关的
  • 当投手陷入困境时,只有捕手能够出手相助。

4

  • 只要是正常人,很难视而不见地走过去。每次看到有人一脸无奈地拿出皮夹,就觉得好像造成了民众的压力,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但是,门胁告诉自己,现在没时间想这些天真的事,支付保证金的期限已经近在眼前。
  • 今天的募款金额将马上在网站上公布。这种活动一定要明确公布金钱流向和用途。
  • 生病就要治疗,治疗需要付钱,每个人不是都在做这种事吗?而且既然能够花钱买到原本无药可救的孩子,任何家长都会想要花钱买,我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有什么不对。”
  • 那是国际移植学会在二〇〇八年发表的宣言,内容要求各国打击境外器官移植,致力于器官捐赠的自给自足。日本也支持这项宣言,但只是视为伦理上的准则,并没有约束力和罚则规定。只不过受到这个宣言的影响,澳大利亚和德国等以前接受日本人前往器官移植的国家决定基本上不再接受日本人的移植。”
  • “因为失去了意识,当然也无法沟通,只能靠生命维持装置维持活着的状态。你会一直照顾这样的孩子吗?这代表将耗费数额庞大的资金,不光自己很辛苦,也会造成很多人的困扰,这种情况到底能够给谁带来幸福?你不认为只是父母的自我满足吗?”

5

  • 因为当有捐赠者出现,就代表有孩子去世,会有很多人为此感到难过。我们认为移植手术是接受善意的施予,绝对不能要求或是期待。同样,我们也无意对无法接受脑死、持续照顾病人的人说三道四。因为对那些父母来说,他们的孩子还活着。既然这样,那就是一条宝贵的生命。我是这么认为的。”
  • 没这回事,因为如果没有像她那样的人,这个世界就无法改变。因为我们是当事人,所有精力都耗在解决眼前的问题上,根本无暇考虑法律的问题。”
  • “别这样,不要在这种地方低头。而且,这件事根本没结束,甚至还没有开始。等雪乃顺利完成手术,健健康康地回国之后,你再感谢我。到时候不要在这种便宜的餐厅,要去高级料亭。”
  • 门胁打开信封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因为信封内是一沓万元大钞,而且都是新钞,绑了纸带。所以总共有一百万日元。要向多少人募款,才能募到这么大的金额?

6

  • 那天,雪乃的病情急转直下,很快就陷入了昏迷,在昏睡了四天之后,离开了人世。死因是脑梗死。人工心脏造成了血栓。之前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7

  • 熏子感受着桂花的阵阵香气,正在为庭院的盆栽浇水,发现庭院和围墙缝隙之间的野甘菊开花了。每年这个季节,野甘菊都会开淡紫色的小花。
  • 当对自己的境遇感到不满时,就会羡慕别人的生活,但实际体验对方的生活之后,就会知道其中也有辛苦和烦恼。
  • 但最重要的是坦诚面对自己的心境,我认为一个人的生活方式不符合逻辑也没有关系。我说那个故事,就是想要透过故事告诉你这件事。”
  • “我来这里之后,渐渐体会到米川老师说的意思。”新章房子说,“我觉得自己需要做的,并不是让瑞穗出现医学的反应。我每个星期来这里一次,到底该做什么?我绞尽脑汁思考之后,决定做一些自己想要为瑞穗做的事,于是就想到了朗读故事。如果瑞穗能够听到这些故事,就太幸福了;即使她听不到,在这里朗读故事,可以让我心情平静。我希望我的感受能够以某种方式传达给瑞穗。而且,如果你也一起听故事,在我离开之后,这个故事就可以成为你和瑞穗聊天的题材。”

1

  •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两年已经过去了,如果能正常上学校,瑞穗下个月就要升三年级了。
  • 在熏子说话的同时,星野伸出手,操作着按键。就在这时,瑞穗的脸颊肌肉动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 “不行吗?”熏子气势汹汹地问,“露出笑容不是比较可爱吗?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 你的心情好坏需要大脑思考之后才能感受吗?我可不一样,那是来自身体深处的本能,意识和本能是两回事。”
  •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这栋房子以外的世界,一切都在改变。生活在这栋房子以外的和昌必须接受这样的改变,无法视而不见。
  • 。他穿上了外套,也系好了领带。
  • 星野的脸上掠过一抹紧张的神色,视线看向和昌的身后,可能正和熏子眼神交会。
  • 谢谢。”星野在道谢时的声音很僵硬,可能内心产生了警戒,不知道董事长到底要说什么。
  • “意识的问题,永远都在黑箱中。”
  • 多津朗认为,熏子的行为根本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把女儿的身体当成玩具”。
  • “不要随便杀了她。”“她还活着吗?
  • 肌肉被称为第二肝脏,普通人如果肝脏机能衰退,只要锻炼肌肉就好。
  • 正如现在会对让瑞穗一直活着产生疑问,如果接受了脑死,一定也会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烦恼,为无法得出结论而痛苦。如果让瑞穗活着,她也许可以恢复。即使无法完全康复,也许可以恢复意识,能够和其他人沟通、交流。即使无法恢复到这种程度,或许能够用某种方式,为瑞穗带来生命的喜悦,或许能够向她传达父母的爱。不难想象,越是思考这些问题,就越无法走出迷宫,后悔也会越来越深。

2

  • “我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妥当。”他很谨慎地开了口,“如果硬要说的话……嗯,只能说目前的状态比较容易管理。”“容易管理是什么意思?”“生命征象没有太大的变化,服用的药物也减少了。我相信你太太他们应该比以前轻松多了。”
  • 所谓恢复,”进藤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是指逐渐接近原本的状态,只要稍微接近健康时的状态,就可以这么说,但令千金并没有恢复。由于持续刺激脊髓,增加了肌肉量,或许多少维持了统合性,但这只是填补而已,并没有接近原本的状态,大脑完全没有变化……不,据我的推测,大脑灭绝的部分应该更大了。”
  • “我记得当时也曾经说过,心脏并不会因为脑死就立刻停止跳动,虽然真的没有料到会活这么久。”
  • 正如你所说的,如果大脑所有的功能都停止,身体不可能成长,也无法进行体温调节,血压也不会稳定。按照以前的常识,认为这种情况不可能是脑死。”
  • 器官移植并不考虑到底以什么来判断人是否死亡这个哲学问题,而是必须将焦点锁定在符合怎样的条件,就可以提供器官捐赠。但是,法律很难认同在活人身上摘取器官,所以必须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

3

  • 那是一个关于主人翁每次死去,就会变成各种不同动植物的故事。即使一辈子都生活在沙漠的仙人掌,也可以感受到生命喜悦的段落,无论看几次,都会感动不已。
  •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瑞穗也会体会同样的生活。熏子无法否认,自己会忍不住这么想。虽然见到若叶时,必须为心灵的一部分拉下铁门,但常常因为无法顺利控制自己的心情而感到焦躁不已。
  • 小生可能觉得见到我们也不怎么好玩。”“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要向客人打招呼。要不要先喝茶?有别人送的点心,很好吃。”
  • 若叶来家里时,几乎都陪在瑞穗身旁。也许在她眼中,瑞穗还是以前那个和她同年、感情很好的小表姐,也许她相信,虽然瑞穗现在仍然沉睡,但总有一天会苏醒,像以前一样和她一起玩。不,也许她运用小孩子特有的神秘力量,和瑞穗心灵相通。熏子向来觉得若叶是仅次于自己最了解瑞穗的人。
  • “遇到这种人,就要适度说谎。你凡事都老老实实向他报告,所以才会被他挑剔,需要适度敷衍,有些小事就假装忘记。”
  • “其实姐姐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只是妈妈当作姐姐还活着,对不对?”他说话的声音就像在绝望的深渊中呻吟。
  • “你为什么不说‘没这回事’,或是‘不可以这么说’,而是说‘这件事不可以说出来’?‘这件事’是哪件事?是瑞穗已经死了这件事吗?若叶,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吗?虽然这么想,但在这个家里不能说吗?”
  • 熏子摇了摇头,说:“算了,我已经知道了。”

4

  • 大家都在阿姨面前演戏,就连外婆应该也一样,全都在演戏。爸爸刚才在阿姨面前也稍微演了一下,虽然很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这就是配合演出,但我不希望你做这种事,所以以后尽可能别再去他们家了,知道了吗?
  • 当熏子阿姨不在时,若叶觉得自己也很少对瑞穗说话,或是碰触她的身体。她无法清楚解释其中的原因,只是并不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在“演戏”。如果说,完全不在意熏子阿姨的眼光,就变成在说谎了,但自己和爸爸不一样,并不讨厌对沉睡的表姐说话,而且发自内心地希望表姐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她觉得妈妈应该也一样。不光是妈妈,大部分对瑞穗说话的人应该都一样,应该都不是像爸爸说的,只是在“演戏”而已。
  • 对已经从梦中醒来的少年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 “在客厅啊,今天弟弟要举行庆生会,她当然要参加啊。”熏子说完,走向走廊深处。和昌脱下鞋子,看到有一双熟悉的男人皮鞋。
  • 谢谢。”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反而看起来很痛苦。
  • 瑞穗差点儿成为生人遭到同学霸凌的原因。小孩子的世界如果不在意表面功夫,很容易发生这种事。
  • 如果瑞穗早就死了,那我就没有犯下杀人罪;如果她还活着,那我就犯了杀人罪,但我会欣然去服刑。因为这证明了从意外发生至今,我持续照护的瑞穗的确还活着。”她的诉说就像是灵魂的呐喊,深深震撼了和昌的心,甚至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要成全她。
  • 瑞穗的脸颊微微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落寞的笑容。但只有短暂的刹那,也可能是眼睛的错觉。

1

  • 自己只是播磨夫人的工具,是为了守护她的信仰的盾牌,也是她在苦难道路上前进的剑。
  • 真绪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突然提出分手?
  • 考真绪的事。说句心里话,很想见她一面。就像蒂乐蒂与蜜乐蒂的《青鸟》,他觉得终于发现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同时也知道自己太一厢
  • 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星野“啊?”了一声,抬起头。“你变年轻了,而且看起来很有活力。”川嶋真绪说,“和那时候相比,完全不一样了。”

2

  • 虽然可以认为这种操心也是父母的快乐之一,既然这样,照顾一辈子都不会醒来的孩子也同样是一种快乐。如今,熏子已经能够这么认为,只是她无意和别人争论这件事,因为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各不相同。
  • “没有任何看法,因为我没有理由去说服这些人,那些人也不会来说服我。我觉得这个世界的意见不需要统一,有时候甚至不要统一反而比较好。”
  • 只要在生活中感受这些小小的喜悦和快乐就好,不要奢望太多,只要和今天相同的明天能够来临,就要感到满足。

3

  • 妈妈,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幸福。非常幸福。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 “那是只有我们能够决定的事。”

4

  • “瑞穗已经去了那个世界,她一定在天堂说,希望她的身体可以帮助那些可怜的孩子。”“因为她是心地善良的孩子。”熏子补充说。
  • 熏子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认为你们才是严重的不实,但明天四月一日是愚人节,所以就不计较了。反正死亡诊断书只是一张纸而已,对我来说,女儿的忌日是三月三十一日,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二分。我有看时钟,所以千真万确。是我这个母亲送她上了路,怎么可能让国家、让官员随便改变我心爱女儿的死亡日期?无论别人说什么,她的忌日就是三月三十一日,我绝对不会让步。老公,你也要记住。”
  • 两位知道本院怎么称呼瑞穗吗?我们称她为奇迹的孩子,我相信她一定能够创造新的奇迹。”
  • 相关法令严格规定,无法向捐赠者和受赠者提供具体的信息
  • 和昌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犹豫,鞠了一躬说:“拜托你了。”

5

  • 规定的时间结束,确认没有自主呼吸。AIBS的电源再度打开,瑞穗开始呼吸。和昌见状,再度体会到她是靠仪器的力量进行呼吸。
  • 和昌觉得熏子的确在逞强。她可能觉得一旦参加了今天第二次测试,就等于接受了国家和官员决定的死亡时间。
  • 再见。你真的很努力。祝你在天堂得到幸福——每个人都用不同的话送瑞穗上路,但和昌默然不语。因为他想不到任何话。

6

  • 即使这个世界陷入了疯狂,仍然有我们必须守护的事物,而且,只有母亲能够为儿女陷入疯狂。
  • 和昌与熏子商量了这件事,她回答说:“断然拒绝。”进藤难掩失望。瑞穗的遗体明天就要火化,到时候,一切将成为永远的谜,永远没有人知道她的大脑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 “保守的意思是?” “也就是把心脏停止跳动的时间视为死亡。” 进藤放松了嘴角,对和昌露出笑容。 “如果是这样,对你来说,令千金还活着,因为她的心脏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跳动。”

·尾声·

  • 爸爸说,不需要的东西都要尽量丢掉,这是清理不需要东西的绝佳机会。有些东西虽然充满回忆,但其实只是放在那里而已,平时根本很少会拿出来看。丢了也就算了,很少会因为丢了什么东西而后悔。
  • 然后他深信,那个带给他宝贵生命的孩子,一定曾经生活在充满深深的爱和玫瑰香气中,一定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