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众神（十周年作者修订版）
版本说明
- 一部长篇小说永远都是一篇充满各种错误的长篇散文
告诫游客
- 此外，无须多言，本故事中的所有人物，无论生者、死者，以及其他等等，均属虚构。唯有众神是真实的存在。
第一章
- 没有绞刑架带来的恐惧，就没有绞刑架带来的公正。
- 低头做人别惹麻烦。管好自己的事。
- 影子从不迷信，他不相信任何并非亲眼所见的东西。
- “你很幸运。”他开口说，“有要回去陪伴的家人，有等待着你的工作。你可以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抛在身后。你的人生还有第二次机会。好好珍惜吧。”
- 没错，地质构造板块。这就好像大陆骑在板块上漂来漂去。当北美洲就要撞上南美洲的时候，你可不希望待在两块大陆中间。懂我的意思了吗？”
- 影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良心。良心很安宁，
- 寒风从巴士旁呼啸而过，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沉重地来回摇摆着。车窗上湿漉漉的雨水，把外面的城市模糊成一片红黄相间的霓虹色块。现在刚过中午，但透过车窗看出去，天色却仿佛已是深夜。
- 影子吞了一口口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哭过——说实话，他还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什么感觉都没有。
- 影子觉得，任何电子的东西似乎都带有不可思议的魔力，随时可能消失无踪。他喜欢自己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
- 那天晚上，他和她吻别，互道晚安，她嘴唇上还带着草莓代基里鸡尾酒的甜味。从此他再也不想吻其他女人。
- 如果说“他人即地狱”，影子觉得，那机场就是炼狱。
- 影子感觉自己仿佛一颗豌豆，在三个杯子间被倒来倒去，或者是在牌桌上洗来洗去的一张牌。
- 他看到的字就像肥皂泡一样在他眼前飘来飘去，虽然眼睛在看，但是字句转眼间就完全消失无踪。
- 猿猴和猩猩的笑，其实只是因为仇恨、攻击或恐惧，才会扭曲面孔露出牙齿。猩猩露出笑脸时，其实是一种威胁。那人的笑容，恰恰就是那种蕴含威胁的笑容。
- 记住，影子，撒尿的时候你可没办法还手反击。
第二章
- “作弊的赌局反而更容易输。”
- 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是另一个男子的妻子……我母亲！
- “蜜酒。”星期三说，“用蜂蜜酿的酒。是英雄们喝的酒，也是众神喝的酒。”
- 过去的三年，本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但突然之间变得截然不同，变成了最糟糕的三年。
- 话语从他口中滔滔不绝地涌出来，就如同从夏日坏掉的消防栓里滔滔不绝地往外喷水一样。
- 影子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星期三的笑容里不含任何笑意、任何快乐和喜悦的情绪，仿佛是生硬地跟着教科书学会的笑。
- 愿风暴早日离去，愿我们安然无恙。
- 愿风暴早日离去，愿我们安然无恙。”
- 听不进真话的人——哦，好拳——是最瞎的瞎子。
- “山羊。”星期三坚持说，“长着长长牙齿，浑身冒着臭气的巨大山羊
- 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弥漫着鲜花和家具油漆的味道，在那味道之下还隐藏着淡淡的甲醛和腐烂的气味。
- 视线所及的任何人，都不愿对上影子的目光。就连那些走过来和他交谈的人，也尽量避免和他视线交会。他们含含糊糊地和他搭话，笨拙地表达同情，然后飞快地逃开。
- 人体一共有两百零六块骨头。
- 男孩深吸一口烟，然后屏住呼吸，让烟慢慢从嘴里吐出来，再从鼻孔吸回到肺里。影子怀疑他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然后才在众人面前表演。
- 语言是一种病毒，信仰是一种操作系统，祈祷不过是他妈的垃圾邮件。
-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他妈的干掉你，我们只需要删除你。你明白吗？只要轻轻一点，你就会被一堆0和1覆盖，不会给你复原。”
第三章
- 每时每刻都受伤，直至最后一刻把命丧。
- “这年头大家就是话太多。总是说呀说呀说呀。如果人们学会忍耐痛苦少废话，这个国家会变得更完美。你饿吗？
- 那里已经没有她了，但周围还萦绕着她的遗物、她的气味、她的生活……一想到这些，就令人悲痛难忍
- 神衹也会死亡。当他们真正死去时，没有人会哀悼、纪念他们。观念比人类更难被杀死，但终究还是会被杀死。
- 这是劳拉，他意识到。不管是生是死，他都不会惧怕她。
- 死了之后，你很难对事物做出筛选。要知道，生前发生的事就像一张照片，对错都无所谓。
- 我活着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现在我知道了很多生前不知道的事，但我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 影子长叹一口气。他的心脏跳动得有些不规律。他穿过走廊，去敲星期三的房门。他敲门时，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似乎他被一对黑色的翅膀拍打了一下，好像有只巨大的乌鸦穿过他的身体，飞到外面走廊，飞到更远的地方。
- 泰尔，独臂的战神；灰胡子的奥丁，绞刑架之神；还有雷神托尔。
第四章
- 窗外雾气弥漫的世界像是一幅铅笔素描画，由十几种不同深浅的灰黑色调组成。不时有些模糊的红色或纯白色灯光，仿佛弄污画面的斑点。
- 鲍勃・迪伦在唱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什么的，影子不知道雨到底已经下了，还是没有下。前面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沥青路面上的小冰碴，在上午阳光的照射下如钻石般闪烁。
- 芝加哥慢慢出现在眼前，如同缓缓袭来的偏头痛。
- 我们喝的咖啡都是像夜晚一样漆黑，像罪恶一样甜腻。
- 黄昏时分正是说谎的好时候。
- 你想要的是我兄弟，不是我。但他已经不在了。
-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星期三说，“不会永远一无所有的。”
- 他不喜欢预先规划整盘棋局。他更喜欢在当前走出完美一步棋的那种感觉。
- 他不害怕死亡。毕竟，生活中再也没剩下什么值得他为之努力活下去的东西。
- 城市的灯光将夜空模糊成一片黄色，淹没了无数能在郊外开阔田野里看到的星星。
- 卓娅・乌特恩亚亚在早晨出生，卓娅・维切恩亚亚在傍晚出生，而我，是在午夜出生的。我是属于午夜的妹妹：卓娅・波鲁诺什娜亚。
第五章
- 生命不过是昙花一现，死亡如影随形时时跟随，她是房中暂时的租客，他却是等在楼梯上的恶棍。
- “没有人是真正的美国人。”星期三说，“美国不是真正的原籍。这就是我的观点。”
- 大雪把街景变成玻璃雪球内的世界，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 男人的未来是属于他自己的私事。
- “他们走他们的路。我们绕着圈子走。有时候，绕远路反而走得更快。”
- 老人个子很瘦小，就是那种看起来仿佛被流逝的时间缩小了的小老头。
- 老天爷早晨给大伙儿发脑子，你睡过头没赶上吗？我说你傻，你还当恭维呢！”
- 然后，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影子看见了众神。
第六章
- 影子慢慢转身，他移动时留下一串流动的影像，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秒都被定格成无数格连拍的影像，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仿佛被无限地延长。但当影像传到他脑中，却变得毫无意义：仿佛他正透过蜻蜓宝石般的无数复眼看着这个世界，每一棱面看到的事物都截然不同，他已经无法把眼睛看到的事物，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看到的事物，组合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
- 我被人尊称为战神、冷酷者、掠夺者，还有第三位神。我是独眼之神。我还被称为最高主神、真理探寻者，我是格林尼尔，是戴兜帽者。我是全能的父，我是权杖之王。我有无数的名字，正如风有无数的称呼，死亡有无数种方式。我宠爱的乌鸦叫胡因和穆因，意味着思想和记忆。我的宠狼叫弗来瑞和盖瑞，我的爱马叫绞刑架。”两只幽灵般的灰色乌鸦站在星期三的肩膀上，仿佛披着透明鸟羽外衣的两个鬼魂，它们把鸟嘴伸进星期三的头发里，似乎正在探寻他的思想。然后，它们拍打着翅膀，再次飞到遥远的世界中去。
- 南西又恢复成了那个戴着黄色手套的老头，但他身后的影子在火焰照耀下不断地晃动、摇摆、变幻，变幻成种种非人形的阴影。
- 所以，你们都要记得：你们弱小，并不意味着你们就没有力量。”
- 你们所有人肯定都已发觉，在美国，新一代的众神已经崛起。人们信仰他们，坚信不疑，他们是信用卡之神、高速公路之神、互联网之神、电话之神，还有收音机之神、医院之神、电视之神、塑料之神、传呼机之神和霓虹灯之神。那些高傲的神，其实是一伙肥胖而愚蠢的家伙，仅仅因为比我们更新，在这个时代更重要，他们便不断膨胀起来。
- 你怎么了？给大家发脑子那天你没来吗，孩子？
- 星期三站在众人中间，像个标准的政客，满嘴甜言蜜语，时而鼓励怂恿，时而微笑，温和地表示不同意，耐心安抚着其他人的情绪。
- 你发出光芒，就像是黑暗世界中的灯塔一样明亮。
第七章
- 你的膀胱肯定和艾里可湖一样大，在你方才撒尿的这段漫长时间里，国王都换了几代了。我一直在旁边听着呢。”
- 出于对死者的敬意，他没有收拾地上的蟑螂。
- 天空蓝得不可思议，白色工业废气从工厂的烟囱里冒出来，滞留在天空中，仿佛一幅摄影作品。一只鹰从枯树上腾空而起，冲着他的方向飞过来，翅膀在阳光下缓缓扇动，仿佛一系列静态的摄影照片。
- 他经过一个山谷，里面堆满了几千辆黄色推土机、拖拉机和履带车的残骸。估计这里是推土机的墓地，所有推土机都开来这里，死在这里。
- 在纽约，大道是从北到南，而大街则从西到东
- 在他离开马斯喀特之前，福劳德曾经无数次告诉过他，在美国，作为一个推销员，脸上没有笑容就跟没有穿衣服一样无礼
- 只过了一周，但他已经感觉自己在纽约这个地方变得更胖、更圆、更松软了。
第八章
- 主给了你一份天赋或技能，你就有义务去使用它，还要把它用到最好。
- 别人把你看作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
- “如果你是殡仪馆经理的话，千万别问候任何人的健康。他们会认为你也许是在寻找生意机会呢。”
- 只要你把某件事视为完全不可能，这件事就会从你的视野里彻底消失，哪怕它其实是存在的。
- 秋天的最后一批落叶在他们脚下被纷纷踩碎，干枯而松脆。
- 影子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女孩。“她是怎么死的？”他问。“选男友的品味太差。”杰奎尔说。
- 他的工作就是踢尸体一脚，如果尸体不回踢他，他就签署死亡证明。
- 杰奎尔猛地转过身来，棕黑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那眼神就好像沙漠里的狗，探询而冷淡。“在这里，他们是真正的死人。”他说。
- 他无法理清那个梦的次序和细节，努力回忆只会制造出更加混乱的黑暗影像，仿佛在他意识的暗室中曝光不足的照片。
- 这是影子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疯子斯维尼。
- “我想要一个守灵夜，一切都要最完美的，有漂亮的女人为我哀伤流泪，撕扯着她们的衣服，悲痛不已。有英勇的男人为我哀悼恸哭，讲述着我最辉煌的日子里的故事。”
- 这就如同水是湿的、时光很漫长、朋友到头来总会让你失望一样真实。
- 影子意识到，在死者之家的这段时间只是一次短暂的休憩。不过现在，那段时间已经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事了。
第九章
- 所有的战争，都是发生在都确信自己才是正义化身的两者之间。真正危险的人，恰恰就是那些坚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人。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极端危险。
- 在刚刚结束的那阵可怕的收缩中，痛苦剧烈得令人无法相信，他感觉自己正被挤压、强塞进那道坚硬的岩石缝隙中，他的骨骼被碾碎，他的肉体变形，犹如一条蛇。嘴巴和挤压变形的脑袋刚一离开洞穴，他就立刻尖叫起来，那是充满恐惧和痛楚的凄厉号叫。
- 苍老的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显然他已经品尝过人生的酸甜苦辣，最终发现，人生这杯美酒，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 你注意过这个现象吗？第一次找路的时候，好像路特别遥远，可第二次再去的时候，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 要我说啊，一个镇子如果没有书店，就不算是真正的镇子。它可以自称镇子，但除非有了一家书店，否则它就是在糊弄别人
- 那可是一个人能做的最幸福的事情。重要的不是能否钓到鱼，而是当一天结束之后，你回到家时还能感受到那份平静心情。”
- 他死于泄露秘密、寒冷、被人遗忘和不再被人需要。
第十章
- 我将向你坦白所有的秘密但对于过去，我撒了谎请让我上床，沉睡到永远吧——汤姆・维茨《跳到疼痛的探戈》
- 他吸一口气，感觉鼻孔里的每一根鼻毛都被冻得硬邦邦的。
- “粘在你的肚子里，”他妈妈过去常常这样形容这类食物，“吃了就让你长肉。”
- 虽然他们喜欢胡扯什么毫微秒、虚拟现实、范式转移之类的玩意儿，但他们还是得居住在这个星球上，受制于季节循环的自然规律。
- 赌客们会吹嘘他们赢钱那一晚的奇迹，吹嘘他们从赌场赚到钱的传奇故事，但他们失去了另外一样财宝，秘密的财宝，那就是——时间。这是一种献祭，无数献祭中的一种。
- 我们以信仰为食，以祈祷为食，以爱为食。无数人的信仰之力才能凝结成一粒微小的结晶，维系供养我们。我们不需要食物，我们需要的是信仰。”
第十一章
- 三人可以守住秘密，只要其中两人死掉。
- 进入湖畔镇图书馆内，影子发觉自己在想象在圣克莱门特市的一间车库里，一箱又一箱珍贵稀少而美丽的书籍正在慢慢腐烂，所有的书都渐渐褪色发黑、书页慢慢凋萎破碎，在黑暗中被霉菌和昆虫啃噬殆尽，无望地等待着那个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人来解救它们。
-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罗杰疑案》
- 希罗多德的《历史》
- 在影子的生活中，幸运和好事似乎都是属于别人的，他从未拥有过。
- 你记得那句中国的谚语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 但这是一个梦。有时候，在梦中你没有选择：或许是梦中没有什么需要你作出决定，或许是所有决定早在梦开始之前就已经作出。
- 这世上有太多秘密的小团伙，但他们没有半分的忠诚和爱心。不管是商业集团、独立团体，还是政府部门，他们其实都一样，区别只是有的是普通小角色，有的却是极度危险的老大哥。
- 复活节源自一位名叫伊奥斯特的黎明女神
- 只要能装出诚恳的样子，你就能赢得别人的信任。
- 如果我们不是孤岛，我们就会迷失自我，溺死在彼此的悲哀中。我们彼此孤立（别忘了，从字面意义来说，“孤岛”就是孤立于陆地之外的岛），隔绝于他人的悲哀之外，这是自我保护的天性。我们是一座座孤岛，人生故事不断重复同样的形状和框架。我们熟知故事的框架，框架本身不会改变：一个人出生，长大，然后，因为这种或那种原因，死了。好了，你可以用自己的经历来填充其中的细节。你的故事框架和其他人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独创内容，但你的人生经历却是独一无二的。人生宛如雪花，独一无二的细节构成的却是我们见过的形状。就好像豆荚中的豆子（你见过豆荚中的豆子吗？我的意思是，真正仔细地观看它们？近距离地观察一分钟之后，你绝对不会把两颗豆子弄混淆），看似相同，却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
- 很快，她发现他们假装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圣多明哥岛的地方。至于海地这个名字，更是从来无人提及。仿佛整个美国都觉得，只要坚决不承认，他们就可以让一个庞大的加勒比海岛屿在他们的意愿下不复存在。
第十二章
- ‘你见过我吗？’这是在最好的时代里，深刻的存在主义问题。‘你见过我吗？’下一个出口出去。
- 而技术派想在奥斯汀[插图]或圣何塞[插图]解决，演员们想在好莱坞，无形资产们想在华尔街。每个人都想选择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解决，没有人肯让步。”
- 星期三伸出中指，指着天空。“山不转水转，反正地球会自转的。”他和气地说。
- 山不转水转，反正地球会自转的。
- 狂风撼动树枝，火星从火焰中飞出。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临。
- 世界上的信仰只有这么多，他们能提供给我们的信仰快耗尽了。出现信用缺口。
第十三章
-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自从三年前被捕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和其他人进行真正的社交，是和普通人，而不是和监狱里的犯人，也不是和神、民族英雄或梦境。他要以迈克・安塞尔的身份，找到和别人聊天的话题。
- 把众神组织团结起来，就好像把猫排成整齐的一行，简直困难透顶。他们天生就不习惯团结
- 我可以相信真实存在的事情，也可以相信那些并不真实存在的事情，还可以相信那些没有人知道它们到底真不真实的事情。我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相信玛丽莲・梦露、披头士乐队和猫王都还活着；我相信人类可以更加完美，知识是无穷的，整个世界在秘密的银行联盟操纵下运转，外星人定期访问地球，好的外星人长相像满脸皱纹的狐猴，而坏的外星人把牛弄残废，还想掠夺我们的水源和我们的女人；我相信未来宇宙会坍塌、彗星会撞地球；我相信总有一天传说中的白色水牛女人会回来，狠狠踢每个人的屁股；我相信所有男人内心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存在沟通的问题。美国人完美性生活的衰退趋势与各州的汽车电影院的衰退趋势一致；我相信所有政客都是无耻的骗子，我还相信如果政党不止两个，情况可能会更好；我相信加利福尼亚州将会沉入大海，而佛罗里达州会因为疯狂、鳄鱼和有毒废物而溶解；我相信抗菌香皂正在破坏我们对细菌和疾病的抵抗力，早晚有一天，普通的感冒都可以杀死我们，就像《世界大战》里面的火星人一样；我相信上一世纪最伟大的诗人是伊迪丝・西特韦尔和唐・马奎斯；翡翠是龙的干精子。而在几千年前，我的前生是一个西伯利亚的独臂萨满教巫师；我相信人类未来的命运隐藏在其他星球上；我相信我小时候糖果尝起来真的更甜，大黄蜂的飞行中蕴含着空气动力学，光是由波和粒子组成的，在某处有一只关在盒子里的猫，它同时既是死的又是活的（不过我认为如果他们不打开盒子喂猫的话，猫肯定会死，这样就有两种不同的死法），宇宙中存在有几十亿年历史，甚至比宇宙本身还要古老的星球。我相信有一位只关心我一个人、属于我自己的神，他会看到我所做的一切，而且为我担忧；我相信有一位负责维持宇宙运转的、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神，他擅离岗位去泡女友，甚至压根儿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相信存在一个没有神的空旷宇宙，里面充满因果混乱、白噪音和瞎撞上的好运气；我相信说性爱的价值被高估的人从来没有真正体会到性的欢愉；我相信那些宣称自己什么都知道的人总是会在小事情上撒谎；我相信绝对的诚实，也不排斥善意的谎言。我相信女人应该拥有选择的权利，婴儿拥有活下去的权利。如果你能毫无保留地相信司法系统，死刑制度就是正确的，所有人也都会珍惜生命、恐惧死刑，但实际上只有傻瓜才会相信司法系统；我相信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人生就是一个残酷的笑话，只有活着才能享受人生，但你也可以舒服地躺着享受人生。
- 很久之前，他还是孩子的时候，读过一个故事。故事说一个旅行者从悬崖上滑了下来，一只吃人的老虎站在悬崖上面，而悬崖下面是致命的瀑布，他努力想止住自己从山坡上下滑的趋势，想抓住什么东西来保住宝贵的性命。他身边有一丛草莓，上面和下面都是死路一条。问题是：他该怎么做？而答案居然是：吃草莓。
- 信仰自由意味着你也有权拥有错误的信仰。同样，言论自由也给予你保持沉默的权利。”
第十四章
- 我赠予世人礼物，再从他们手中夺走我的礼物。
- 对他们承诺一切，但只做你想做的。
- 别做你没准备好收场的傻事
- “我不怕黑。”影子说，“可我怕躲在黑暗中的人。”
- 三天悬吊在树上，三天行走在地下世界，三天找到我回来的路。
- 今昔的明日乃是明日的昨昔。
- 梵天[插图]创造世界，毗瑟奴[插图]保护世界，而湿婆[插图]毁灭世界，把整个世界清洗一空，让梵天可以再度创造新世界。
-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距离麦当劳超过五十英里。
- 监狱里的友谊是好事，可以帮助你渡过难关和黑暗的时刻。但监狱里的友谊在监狱大门前就结束了。如果监狱里的朋友重新出现在你生命里，那可就是喜忧参半的事情了。
- 你必须要理解神的事情。这不是魔法，不全部是。这和聚焦有关，和成为你自己有关，只不过这个‘你’是人们所信仰的你。你要成为精华浓缩的你，放大你的内在本质，这样你就成为雷霆，拥有奔腾骏马的力量，或者拥有智慧。你吸取所有信仰的力量、所有祈祷的力量，这些信仰转化成某种具象的能量，让你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冷酷无情、更加超越凡人。然后，你就具化成真正的神。
- 约定就是约定。而这个约定，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血脉中，深入骨髓中。
- 这就是新一代小孩们的最大问题——他们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你根本无法教导他们，只好让他们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第十五章
- 被吊在树上的第一天，影子体验到从只是有点不舒服，逐渐过渡到痛苦与恐惧的整个过程。偶尔还会产生一种介于厌倦和冷漠之间的情绪，那是漠然接受一切的灰色心情，一种等待。
- 你会忘记很多东西，你会放弃很多东西，你也会失去很多东西。
- 他用颜色来形容感受到的疼痛：酒吧霓虹灯标牌的红色、潮湿夜晚里交通灯的绿色、打开录像机却没装进录像带时电视屏幕上的蓝色。
- 过了几秒钟，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小时，影子已经无法分清时间（他想，他脑子里的所有时钟一定都破碎了，发条、齿轮、指针乱七八糟地和破碎的表壳玻璃混杂在一起）
- 你是我所拥有的一切中，最接近生命的。你是我留在世上的唯一思念，你是唯一让我感觉不寒冷、不单调、不灰色的物体。即使被人蒙上双眼抛进全世界最深的海洋里，我还是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你。即使被人埋在一百英里深的地下，我还是知道你在哪里。
- 这一次，他所走进的黑暗是更加深沉的黑暗，照亮它的只有一颗孤星，这就是结束。
第十六章
- 认出和她一起跳舞的那个男人时，影子居然完全没感到震惊。三十三年来，他的样子没有多少改变。
- 我们不会一直记得那些对自己没有好处、没有意义的事。我们为此进行辩护，用聪明的谎言来遮盖它，或者干脆选择遗忘。
第十七章
- 一辆丰田大霸王越野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七名中国男女。他们看上去干净整洁，穿着某些国家低级公务员喜欢穿的黑色套装。其中一个人拿着带夹子的记事板，清点从后备厢里取出来的巨大高尔夫球袋里的东西。球袋里装着带漆把手的华丽宝剑，还有雕刻精美的棍子和镜子。武器分发给每个人，每个人都仔细查看，然后在本子上签收。
- 死亡之后，劳拉思考时再也不用隐喻或比喻了，事情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第十八章
- “第一个敌人的脑袋是我的。”一个身材很高的中国人说，他的脖子上用绳子串着一串小骷髅头。他意志坚决地朝山上慢慢走去，肩上扛着一把宝杖，杖顶有一弯弧形刀刃，像一轮银色的弯月。
- 你们太懒了，懒到不愿意用眼睛看清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不愿意用心灵去感悟山峰和白云。你们的人需要在各处都插满路牌。
- 听着，当神被人们遗忘的时候，他们就会死亡。人类也会死亡。但是，这片土地依然会在。这里既是美好的地方，也是糟糕的地方。这片土地哪里都不会去。我也一样。
- 我已经死了，我接受过审判，一切都结束了。可你把我召唤回来了。你居然敢这么做！
- 于是，她为他作了一番演示。
- 这是骗局，可这是这里唯一可玩的游戏。
- 的羔羊。” “不对，”影子说，“你是犹大山羊。”
- 作弊的游戏是最容易被击败的。
- 人们有信仰，影子想，人就是这样。他们有信仰，但是却不会为他们的信仰而承担责任。他们用自己的信念造出神灵，却不信任自己的造物。他们用幽灵、神明、电子和传说故事填满他们无法把控的黑暗。他们想象出某种东西，然后相信它的存在，这就是信仰，坚如岩石的信仰。一切就是这么开始的。
- 在美国，任何事物都会永恒，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比如五十年代，它可以延续千年。不用着急，你有得是时间。
- 我认为，我宁可做一个普通人，也不愿做一位神灵。我们不需要让别人来信仰我们，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第十九章
- “它的真正意思是，只要活着，人的一生是无法裁判对错的。盖棺才能论定。”
- “我猜我遇到过某些人，可我什么都无法确定。这就像是一个梦，那种能够改变你的梦。你会永远记得梦中的某些片段，而且你从内心深处也知道了某些事，因为梦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但是，当你想深究下去，回忆梦中的细节，你会发现它们已经悄悄地从你脑子里溜掉了。”
- 室内有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还有一丝甜味，仿佛屋子里出没着很久以前死掉的甜饼干的幽灵。
第二十章
- 垂钓一天之后，你带回家的不是鱼，而是平静宁和的好心情。”
后记
- 他在长满青草的河岸边坐下，欣赏他身处其中的这个城市，心中想着，有朝一日，他要回家去。有朝一日，他要成立一个家，一个他可以盼着回去的家。他不知道，“家”是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获得的东西，还是只要你走得够久、等待得够久、期盼得够久，就最终可以寻找到的某个东西。
- 他拇指一弹，把金币弹到空中。金币旋转着划出一道金色弧线，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光芒。它悬在仲夏的天空里，仿佛永远都不会掉下来一样。也许它真的永远不会掉下来。影子没有等着看结果。他转身离开，脚步不停地一直向前走去。
附录
- “什么是陌生人？陌生人就是某个你还未谋面的朋友。
- 什么是陌生人？陌生人就是某个你还未谋面的朋友。
- 受难，有时是净化的过程。
- “你想过没有，成为一位神意味着什么？”男人问。他蓄着胡须，头戴一顶棒球帽。“这意味着，你放弃了凡胎肉体的存在，成为一个可以复制转播的文化基因：某个可以在人类意识中永生的符号，就像人人传唱的童谣曲调。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可以在他们自己的头脑中重新创造你。你不再拥有你自己的身份特性。取而代之的是，你拥有人类需要你拥有的一千副面孔。每个人都想从你身上得到不同的东西。没有任何事物是固定不变、稳定持久的。”
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 然后，书完成了，我停下来。回头再看，我觉得自己并不是胆大妄为，只是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