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毛姆

导读 上刀山做自己

  • 悟道之途艰辛困难,如同跨越锋利的剃刀。若救赎之路必经刀山,找到答案的代价为何?

乱世的众生相

  • 毛姆并未写出一本说教气息浓厚的传道书,而是秉持小说家的敏锐观点,冷眼旁观生命的沉重,并以游记的轻松口吻与言情小说的情节,层层包覆令人不胜唏嘘的人生真貌,这是《刀锋》最成功的地方。

沉默的结局

  • 剃刀边缘无比锋利,欲通过者无不艰辛;是故智者常言,救赎之道难行。
  • 剃刀边缘无比锋利,欲通过者无不艰辛; 是故智者常言,救赎之道难行。

1

  • 无论男女,不仅仅是代表自己,更反映出生的地域、是在城市抑或农村学会走路、儿时常玩的游戏、从老一辈听来的传说、习惯的饮食、就读的学校、热衷的运动、阅读的诗篇与信仰的神祇,等等。凡此种种,均造就了一个人的样貌,光凭道听途说不可能通盘了解,必得亲身经历,进而融入自我生命。

3

  • 之后数年内,我俩来往得颇为密切,却未发展出友谊。我不禁猜想,艾略特这人或许当不成朋友。他只在乎旁人的社会地位,其他事一概毫无兴趣。

4

  • 从旁观察看他杀价甚是好玩,举凡据理力争、连哄带骗、大发脾气、动之以情、奚落店家、找出物品瑕疵、扬言不再光顾、唉声叹气、无奈耸肩、好心相劝、怒目横眉走向门口,等等,无所不用其极,等到终于说服对方了,他就摇摇头,面露哀伤,仿佛无奈地接受差强人意的结果

5

  • 空气带有一丝冷冽,但天空晴朗无云,稍微舒展筋骨倒也惬意。
  • 艾略特的姐姐名叫露易莎(或称布雷德利太太)
  • 从艾略特说话的神情看来,切斯特·布雷德利当时抛下继承来的豪宅和土地不管,径自跑到事务所工作,似乎不太为人们所认同,但他后来累积了可观的财富,倒也多少弥补了这个缺憾。
  • 另外,还有远从北京带回的战利品,比如雕刻繁复的黑檀木桌、景泰蓝大花瓶,
  • 他们四目交会之际,他的目光流露着温柔,甚是美好。年少的爱情最为动人,中年男子如我,见了好生欣羡,但不知为何,却又替他们感到难过。
  • 艾略特学着高卢人耸肩的样子
  • 这趟下来,姑且不论见识有无增长,我的情绪反正变得烦躁起来。
  • 世上只有巴黎适合文明人居住。

6

  • 毋庸置疑的是,她的外貌靓丽迷人,但若不勤加保养,日后恐怕会胖得难看。
  • 成年人鲜少会想到,年轻人对我们的评价可能既无情却又中肯。
  • 伊莎贝尔的性格比拉里来得坚毅,正好弥补他的不足。
  • 你让他过得自由自在,他没走歪路还真不可思议。
  • 如果你有个儿子从来不回嘴,凡事却只照自己的意思来,你生气的时候他只知道道歉然后乖乖挨骂,你能拿他怎么办?
  • “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我敢说自己看人的功夫不怎么样,但好歹也行医三十多年了,多少懂点人性。我想这是战事的关系,拉里回来后感觉变了个人,不只变得老成而已,可能发生过什么事,让他的性格也不一样了。”
  • 我认为,拉里绝对成不了大器,既没财产,又没地位。格雷·马图林可就不一样了,不但有响亮的爱尔兰名字,家族中还有主教、剧作家和好几位杰出的军人和学者呢。
  • 就我三十年来的经验,我可以告诉你,婚姻这档事啊,依照地位、财富和社交圈来安排,绝对远远好过只因为两情相悦就结婚。要是在法国,这个全世界唯一的文明国家,伊莎贝尔势必二话不说就嫁给格雷了。过个一两年,她还是可以找拉里当情夫,格雷也可以在奢华公寓养个上流社会的情妇,岂不皆大欢喜吗?
  • 我并没有特别想认识他,但也无理由回绝,便欣然答应了他的邀请。

7

  • 我并不怕犯错,搞不好会在其中一条冤枉路上,找到人生的目标。

8

  • 亨利·马图林个子高大,与他儿子相差不远,肉脸红润,下颌宽大,同样有坚挺的鼻子,淡蓝色的双眼较小,目光老谋深算。他顶多五十岁出头,但看起来却要老十岁,日益稀疏的头发一片雪白。乍看之下,他显得不太讨喜,一副常年养尊处优的模样,给人感觉手段残忍、精明干练,凡是有关生意的事,绝对不留情面。
  • 但如果给他碰到一桩大生意,又面对势力庞大的利益团体,他比任何人都来得冷酷无情,不留半点恻隐之心。该是他的东西,他不惜一切都要得到。凡是和他作对的人,他会想办法除掉,而且乐在其中。
  • “如果他真的爱你,就该为了你找份工作。”
  • “太不像样了,野餐怎么可以少了鹅肝酱。你得先准备咖喱虾,还有鸡胸肉冻,搭配莴苣芯沙拉,佐以我亲自调制的酱料。吃过鹅肝后,可以来份苹果派,算是迎合美国人的脾胃。”
  • “她一直在哭。拉里准备去巴黎待两年,她答应会等他回来。”
  • 有个男的这么献殷勤,任何女孩都会受宠若惊。一旦她发现身旁的闺密们都巴不得嫁给他,我问你,谁能忍着不捷足先登呢?这就好像你去参加一场派对,虽然事前就知道会很无聊,点心又只有柠檬汁和饼干,但终究还是会前往,只因为没受邀的好友都非常眼红。
  • 我一直觉得,年轻人如果想有好的教育,就要找一定年纪的贵妇当情人,这位贵妇最好通晓人情世故,他在巴黎的地位马上就会不同凡响。

9

  • 就外观而言,这栋别墅挺有中世纪城堡的气势,但或许建筑师中途改变心意,决定盖成瑞士牧屋风格的宅邸。
  • 威廉·詹姆斯的《心理学原理》。

10

  • 我已无力再去撇清自己其实不认识王后,不假思索就说当然没问题。
  • 我们找了张桌子坐下,椅背和椅脚都由弯曲的铁丝组成,坐起来不大舒服。
  • 我在模糊的印象中摸索,设法将感觉化为语言
  • 死人完全就是死透的样子
  • 一切都这么残酷,毫无意义可言。你不禁会想问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人生究竟有没有意义,还是只能可悲地任凭命运摆布。

2

  • 许多小伙子跟三十年前的我一样,不畏一旁店员的凶狠目光,既然自己买不起书,那就读几页算几页。
  • “你都在做什么呢?”“到处闲晃。”“还看书吗?”“嗯,还看书。”

3

  • “露易莎,你别一来就嫌东嫌西的。没有女佣打点,绝对上不了场面。我请安朵娜特过来,不只是为了你和伊莎贝尔,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们穿得不讲究,可是丢我的脸啊。”
  • “真没教养。”他用法语自言自语。特定情况下,他觉得唯有法语可以使劲发泄情绪。
  • “我真搞不懂,如果不善用在巴黎的际遇,那么来巴黎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晓得他平时都做些什么,好像谁都不认识。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 拉里既已享受了欢乐时光,是否准备好承担人生重任,届时自然会明朗。
  • 罗斯柴尔德
  • “好啦,你照样邀他吧。再怎么说,这孩子本性善良,冷落他也没用,只会让伊莎贝尔更倔罢了。”
  • 他瞧了瞧拉里,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有股奇特的魅力:双眼深邃且黑得出奇,颧骨特高,皮肤白皙且嘴巴灵活,艾略特想起波提且利[插图]的一幅肖像画,如果给拉里穿上那个时代的服饰,势必浑身散发着浪漫风情。
  • 太太,一般人如果没有你这般成熟到熟透了的年纪,还真高雅不起来呀。

4

  • 可能不实用,也可能很实用,但是非常有趣。你真的很难想象,读懂《奥德赛》的原文有多么令人兴奋,仿佛只要踮起脚尖,伸出手来,就能碰到天上的星星。

5

  • 同样有涂了睫毛膏的睫毛、画得鲜红的嘴唇、抹了胭脂的面颊、辛苦锻炼过的苗条身材、清晰立体的五官,以及如饥似渴的彷徨眼神,让人无法不察觉到,她们人生的唯一目的,就是尽力挽救逐渐消逝的风采。
  • 布雷德利太太瞟了女儿一眼,看得出有点不安。“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吧,伊莎贝尔?”伊莎贝尔坚决地摇摇头。“不是的,妈妈,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

6

  • 梅菲尔区
  • 拉里在解除婚约第二天来吃午餐也就罢了,但举止竟也一如往常,依然亲切专注,开朗且不失认真,对待伊莎贝尔的态度仍像朋友般亲昵。他看起来既不尴尬,也不心烦或难过。伊莎贝尔同样没半点失意,似乎愉快得很,笑得很轻松,还跟众人嘻嘻哈哈,看不出来才刚做出足以冲击往后人生的重大决定。
  •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相当可笑的画面,她成了颗梨子,金黄多汁,熟透香甜,唤人大快朵颐。她浑身散发着温暖气息,好像你一伸手就能感受她的舒适。

7

  • 他其实也十分得意能在露易莎面前展现人脉,让她见识他与达官显贵有多么熟稔。艾略特这个东道主做得令人钦佩,而且老爱卖弄自己的交际手腕。
  • “我去过的花园已经很多了,名画也看腻了。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 不过就我看来,依她对这些新朋友的看法,她其实相当精明,三两下就可判断出哪些人不过是小丑。
  • 人生如果不想随波逐流,就等于是场豪赌,失败的人不胜枚举,成功的人寥寥无几。

1

  • 一般人在热恋时,常会编造各种借口,来说服自己凡事跟着感觉走。我猜想,这也许就是不幸的婚姻为何那么多的原因。这就好像你明知某人是骗子,但因为交情深厚,所以偏要把事情托付给他,只因不愿相信骗子会重视利益到牺牲友情,认为即使他对人再不老实,也绝不会辜负自己。
  • 他本来要我留在地面工作,可是我自告奋勇,表示想去矿坑里。他说如果我不习惯做粗活,一定会吃不消,我说自己早有准备。
  • 他身材高大,比我高出两三英寸,虎背熊腰的,脸上苍白多肉,搭配着宽短的鼻梁和一张大嘴。他的眼珠是蓝色的,而且因为没洗掉眉毛和睫毛上的煤灰,看起来活像化了妆,睫毛的黑更凸显出眼珠的蓝。
  • 雷克勒太太—就是房东太太
  • 你有没有去过拉吕?那是我最爱的餐厅。’我听了有点意外,毕竟你也晓得,那家餐厅并不便宜。”“贵得很。”
  • 他小口喝着啤酒,还用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盯着我瞧。我明白他让我联想到什么了—一头性情暴躁的猪。

2

  • 晚上,柯斯迪在大量黄汤下肚后,总出现近乎病态的偏执,高谈阔论人类为何无法逃离孤独,何谓灵魂的黑夜[29],以及与神合而为一的极乐境界。
  • 我认为,他很厌恶自己庞大粗糙的身体,所以存心要找罪受,而他所有的欺诈、刻薄、凶狠,都是要用意志力抗拒—我也不知道这该叫什么—抗拒自己根深蒂固的神性,抗拒内心对上帝的渴望,这种渴望让他既害怕又着迷。
  • 我认为,他很厌恶自己庞大粗糙的身体,所以存心要找罪受,而他所有的欺诈、刻薄、凶狠,都是要用意志力抗拒——我也不知道这该叫什么——抗拒自己根深蒂固的神性,抗拒内心对上帝的渴望,这种渴望让他既害怕又着迷。”
  • 他一得知我是美国人,就瞪了我一眼,好像不大高兴
  • 工作本身并不辛苦,主要是照顾牛猪,不过有些机器常发生故障,我们得好好修理。但我还是有时间偷闲,我很喜欢绿草的芳香,傍晚常常四处闲逛、发呆,日子过得很不错。
  • 穿着补好的衬衫和短裤,脸孔和脖子被莱茵河谷的太阳晒得黝黑,身材匀称修长,双眼深嵌在眼窝里。
  • 那块金属片正是爱莉丈夫的军籍牌,她一直挂在手腕上,所以跟我偷情的不是贝克太太,而是爱莉才对。
  • 我永远忘不了那段路途:一路上万籁俱寂,只剩我的脚步声,以及农场三不五时传来的鸡叫。后来天空渐显灰白,既不算亮又不太黑,接着是第一道曙光,太阳升起,鸟儿全都开始歌唱,翠绿的乡间、田野和树林,还有田埂中的麦子,在清晨的寒光中显得银闪闪的。

3

  • 书房将来要供格雷休息,设计灵感来自慕尼黑狩猎宫的房间,富丽堂皇,除了没地方放书以外,其余堪称完美。
  • 一年后,伊莎贝尔生了个女儿,顺着当时的流行取名为琼恩。隔了两年,她又生了一个女儿,又按那时的流行取名为普丽西拉。
  • 依艾略特所言,他们的生活恰如其分。
  • 伟大时代就此展开,黄金岁月已然再临。
  • 伟大时代就此展开,黄金岁月已然再临。’”
  • 这样的巴黎已非三十年前他钟情的精神故土,更非善良的美国人死后安息之地。

4

  • 我甚至敢说,他自认为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既拜上帝又拜金。
  • 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三日,纽约股票市场崩盘了。

5

  • 他自以为做人豪爽,说穿了只是虚荣。
  • 艾略特钟情夏日的蔚蓝海岸,部分原因当然是可以游泳,但我觉得主要是他可以借着溽暑的机会,尽情穿上鲜艳的衣服,不必管那些平时要顾忌的体统。他穿着五颜六色的裤子,有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并搭配上对比色调的背心,例如淡紫、蓝紫、棕紫或花斑色,若因此获得旁人的赞赏,他便会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犹如女演员听闻众人称许她新角色演得惟妙惟肖。
  • 反而异常冷清,一如剧作家笔下戏剧首演失利的情形。
  • 但吸引我注意的是,“E. T.”两个交错的字母上方,竟绣了伯爵的冠形纹章,但当时我并未作声。
  • 艾略特势利归势利,但谁能否认他同时也是个最亲切体贴、最慷慨乐施的人呢?

1

  • “我和格雷一直都很幸福。他是不可多得的丈夫。大萧条来临之前,我们生活得开开心心的。我们喜欢交同样的朋友,也喜欢从事同样的活动,而且他对我非常体贴,有人这么对自己死心塌地,是很棒的事情。婚后到现在,他对我的爱从来没变过,而且觉得我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他平时的温柔和细心,外人真的无法想象。他对我大方到不可思议,只要是好东西都会买给我。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凶过我半句。我只能说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 然而最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眼神,我清楚地记得他初入社会时意气风发、毫无烦恼的模样,深蓝色的眼眸里透露出无比的希望与坦率,如今却只剩困惑与沮丧。即使我不晓得来龙去脉,八成也不难猜到有大事发生,彻底击垮了他的自信与对世事的笃定。我觉得他有点自卑,仿佛无意间做错了事,因而自惭形秽。他的胆识显然受到动摇,虽然还是亲切地向我问好,宛如见到老友般高兴,但我总觉得他的热忱纯属礼貌的习惯,不像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

2

  • 我生性有个缺点,对于外表欠佳的友人,怎么都看不惯,无论他的个性再好,与我有再多年的交情,如果有一口烂牙,或是鼻子长歪了,我就怎么也看不顺眼;而另一方面,对相貌姣好的友人,我则是永远都看不腻,即使认识二十年之久,我依然看不厌他们饱满的额头或线条柔和的颧骨。

3

  • 大城市里总会有许多自给自足的圈子,彼此不相往来,自成一个个小世界,仿佛是一座座孤岛,隔着无法横渡的海峡,成员相互依赖,过着自己的日子。
  • 他站起身来,客气地点点头,随即走出咖啡馆,踏上了人行道。

4

  • 我只是觉得,他内心有某种知觉、情感或力量始终处于漠然的状态。
  • 伊莎贝尔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 “我去请玛丽在汤里多放根胡萝卜,就够四个人吃了。另外还有一只鸡,你和格雷可以吃鸡腿,我和拉里吃鸡翅。玛丽可以再做个舒芙蕾给我们吃。”
  • 这回答让我感到些许不安。在如此陈设精美、挂着名画的房间里,这句话就像是漫过浴缸的水,在渗透天花板后,滴答一声落了下来。

5

  • 原以为伊莎贝尔会盛装打扮,毕竟许多女士穿得花枝招展,她肯定不愿被比下去。岂料,她只穿了件朴素的羊毛连衣裙。
  • 所有书籍都以镀金格架上锁保护,避免他人翻阅。这未尝不好,毕竟这些多半是十八世纪附插图的色情书籍。
  • “给他吃阿司匹林了吗?”我问伊莎贝尔。
  • 伊莎贝尔换好了衣服,是件我没见过的纯白礼服,裙摆及地,似乎是马罗坎的纹状丝绸,边缘绲了一圈黑纱。我不禁觉得她让我们很有面子。
  • “伊莎贝尔,我十年没有跟你跳舞了,你要不要看看我是否退步了呢?”

6

  • 他总面带微笑地说自己在“说服”格雷赶走偏头痛,格雷也逐渐对他百般信任。
  • 激情是不计代价的。哲学家帕斯卡[插图]说过,感情自有理智参不透的理由。如果我的理解没错,这是指当感情受激情所控制,就会发明看似可信的理由,来证明可以为爱牺牲一切,置个人荣誉于度外,忍受羞辱也甘愿。激情拥有毁灭的力量,摧毁了神话中的情侣,包括安东尼与克丽奥佩脱拉、崔斯坦与伊索德、帕内尔与欧希亚。少了这股力量,激情就会凋零。届时才会出现怅然若失的感觉,发现虚掷了大半人生,饱受嫉妒伴随的苦痛,吞下种种责难辱骂,奉献出所有浓情爱意,掏空了灵魂的一切,岂料对方不过是个废物、笨蛋,或是自己编织梦想的借口,价值还不如一条口香糖。”

7

  • 对于风尘女子而言,只消懂得人情世故且个性亲和,人生旅程通常便会较为顺遂,但就如同其他职业,这份工作难免也会有所起伏。

8

  • 苏姗也很满意这段关系。她对于亚希尔无所谓忠诚,换言之,她行事谨慎,避免与别的男人有过多牵扯,但若碰上中意的人,也不反对跟他上床,前提是不让他过夜。苏姗认为,这是对亚希尔先生起码的尊重,毕竟多亏了他,如今生活才能无虞又体面。
  • 保有女人的风格。不需盲目追求笔力,作品讨人喜欢就行,还要诚实面对自己。商场上,耍些小手段有时很有成效,但是就艺术来说,诚实不仅是上策,更是唯一守则。

9

  • 你的画卖掉了吗?”拉里问。“我不用卖画,”她答得轻松,“我有私人收入。”“真是幸运哪。”“跟幸运无关,说是聪明才对。你一定要来看看我的作品。”
  • 我凭直觉认为,爱上他是很蠢的事,女人很可怜,常常一坠入情网,就变得不可爱了,所以我打定主意不能陷进去。
  • 我们是没法习惯这种人的,他们不信上帝,所作所为却又完全出自对上帝的爱。

1

  • 春天舒服宜人,香榭丽舍大道上的栗树纷纷开花,街道光线好不欢快。空气中弥漫着愉悦的气息,轻淡缥缈,感官满足恰到好处,教人步履更轻盈,脑袋更清醒。

2

  • 伊莎贝尔想参观一些声色场所
  • 我心想,也许他们学习乐器之初,曾希望自己能成功当上音乐家,观众愿远道而来,场场博得满堂彩。小提琴拉得再怎么差,也都是学过和练习过的。难道小提琴手苦心习艺,只为了在这臭气冲天的环境中,一路演奏狐步舞曲到天亮吗?
  • 一名大胖子用法语插话,他的头发黏腻油亮,只穿了件短袖衬衫
  • 无法否认的是,她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她傲慢地微微仰头,浓妆衬托出她眼眸的翠绿。尽管她此时醉得糊涂,浑身散发着无耻的气质,却能唤醒男人下流的一面。她看着我们,露出轻蔑的笑容。
  • 拉里漠然地看着苏菲。她出现后,他的目光便停留在她身上,如今投以亲切的微笑。
  • 活像邪恶的萨伏那洛拉
  • 说也奇怪,贤淑的妇女往往对脏话特别了解。
  • 想与喝醉的人交谈实属难事,清醒的人永远处于劣势。
  • 她挤进跳舞的人群中,接着就消失了。伊莎贝尔姣好的脸上满是鄙视,我看了几乎要笑出来。所有人都没吭声。 “这地方还真龌龊,”伊莎贝尔忽然开口,“我们走吧。”
  • 我想对她来说,丈夫和孩子的死就等于是世界末日。她不顾自己的死活,甘愿沉沦于酗酒和滥交,只为了报复生命的残酷。她曾经有天堂般美好的生活,一夕破灭后,受不了平凡无趣的世界,绝望之余只好坠入地狱。我可以想象,她觉得既然再也喝不到天堂的琼浆玉露,倒不如让自己镇日与屎尿为伍。

3

  • 吾不与人争,胜败均不值。钟情大自然,次之为艺术。生命之火暖双手,他日余烬消逝,吾可安然离去。
  • 吾不与人争,胜败均不值。 钟情大自然,次之为艺术。 生命之火暖双手,他日余烬消逝,吾可安然离去。

4

  • 他生性善良,尽管自己无福消受,见着我享用好酒,也打心底里感到满足,没有任何妒意。他付钱毫不手软,我费尽唇舌才说服他我们各付各的。
  • 一到旅馆就来找我。有大事发生了。别把艾略特舅舅带来。看在老天的分儿上,拜托快点过来。
  • 自我牺牲的情感足以压倒一切,就连欲望和饥饿都相形见绌,这是对自我人格的最大肯定,就算因此走向灭亡也在所不惜。无论为什么牺牲,都无关紧要,值不值得也非重点。这就好比美酒,只是更令人陶醉;也好比爱情,只是更让人心碎;更好比罪恶,只是更加使人着迷。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瞬间,比上帝还要伟大,因为上帝既是全知全能,怎么可能牺牲自己?顶多只能牺牲唯一的儿子。

5

  • 艾略特姗姗来迟,在穿越宽敞的大厅时,还遇上一个又一个熟人,时而握手,时而吻手,仿佛里兹饭店是他家开的,而他正向光临的宾客表达由衷的感谢。
  • 拉里的神情满是温柔和鼓励,苏菲则透露出某种哀怜的恳求。
  • 格雷固然是一片好意,但这番话说得不大圆融—依我判断,拉里应该是用治疗格雷的同一套方法,来对付苏菲严重酗酒的毛病。
  • 闻起来就像刚割下的稻草和春天的花朵,混合着百里香和薰衣草的芳香,味蕾会留下淡淡余韵,非常舒服,好像在月光下听着音乐。

6

  • “婚礼前三天,苏菲失踪了,拉里到处都找不到她。”
  • 一件衣服的剪裁好坏,端看肩膀合不合身就晓得了。
  • “那你有什么看法?”我说。 “老朋友,跟你的看法完全一样,她忍不住又开始酗酒了。” 这是最明显的答案,但一切仍显得诡异,我不懂她为何选在这时候逃走。
  • “伊莎贝尔一直很体恤他,但难就难在他不肯谈这件事。伊莎贝尔说,他从来就没爱过苏菲,只是出于怜香惜玉的心理才娶她,但没想到判断失误了。”
  • 艾略特真是可怜又傻气,他是活不到这个岁数的。
  • 虽然拉里有耶稣基督的情操,我却当不成抹大拉的玛利亚,真的没办法。”
  • 人生反正就像活在地狱,但是明明有乐子却不去享受,那就是天大的傻瓜。
  • “你就喜欢硬汉,对吧?”“越硬越好。”“我看你迟早会被割喉。”“那也是意料之内,”她咧嘴而笑,“早死早好。”
  • 宝贝,走吧,去看看那朵玫瑰花……

7

  • 乔瑟夫跟了艾略特四十年,忠心耿耿,不过尽管表现得十分难过,仍可看出用人的共通点—只要主人家蒙受灾变,心中其实都会窃喜。
  • 他领我走进艾略特的房间,没想到艾略特精力充沛,虽然脸色苍白老态,但是神采奕奕,而且刮好胡子,梳齐头发,穿着淡蓝丝质睡衣,衣服口袋绣着姓名缩写字母,上头则是伯爵冠饰。被单另一面也绣有放大版的相同图案。
  • 艾略特宛如濒死的演员,只要上了戏妆,踏上舞台,便顿时抛开所有病痛。他保持一贯的泰然自若,扮演着彬彬有礼的侍臣。
  • 你会去参加爱德娜·诺维玛利的宴会吗?”他突然问道。
  • “真是太豪华了。”有人说。“简直太疯狂了。”有人说。“实在俗气到家。”有人说。
  • 这位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头,因没获邀参加宴会,竟哭得像小孩一样,让人看了实在不胜唏嘘,此情此景不仅让我震撼,也让我感到凄凉,觉得不忍卒睹。
  • 吉斯小姐的话里有苏格兰的卷舌音,而她在熟人面前更是十足的冷面笑匠,卷舌音会更加夸张,字字句句听起来百般逗趣。但对方捧腹大笑时,她却露出不悦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蠢到觉得她的话好笑。
  • 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边都会有得宠的部属。这些人趋炎附势,因而怠慢不得,只要自认未获应有的尊重,即会对那人产生敌意,开始在主子面前放冷箭、挑拨离间。

8

  • 几天后,我去探望艾略特,发现他脸上堆满笑容。“你看,”他说,“我收到邀请函了,今天早上寄来的。”他从枕头底下拿出邀请函给我看。
  • “我要让你看看那套礼服。”“难不成你真要去啊,艾略特?”“当然要去。自从上回博蒙家族的舞会后,我就再也没穿过了。”
  • 法国人尽管平时嘲弄宗教惯了,临终之时,多半仍愿与自己继承的信仰和平共处。
  • 别难过了,老朋友。任重道远嘛,你晓得的。
  • 他的印象是中等身材,结实强壮,如今穿着白袍,披上圣带,看起来高挑庄严,平时笑容可掬的红润脸庞,如今显得很严肃。就外表而言,他的身上已见不到过去那个骑兵军官的影子,只剩下教会大人物的模样
  • “主教亲自来了,艾略特。”
  • 究竟怎样强烈的信仰、热切的愿望,才能促使他放弃人生的欢乐、青春的美好和感官的满足,转而奉献给上帝。
  • 虽然我并非天主教徒,但不晓得是否因为流着远古祖先的血,每回我参与弥撒,听见侍从摇铃告知圣体奉举时,身体总不禁微微颤抖。如今我的身体竟也发颤,仿佛一阵冷风吹过,心生恐惧又感到好奇。
  • 那位朋友时间不多了,他固然有外在缺点,但是心地宽厚,而且待人仁慈。

9

  • 你别听信谣言。《圣经》提到,天国和人间一样有阶级区分,有炽天使和智天使,有天使长和一般天使。我过去一直在欧洲的上流社会活动,到了天国一定也会进到那里的上流社会。主耶稣说过:天父家中有众多住所。可见,百姓要适得其所,安置在习惯的环境才对。”
  • 这位老友为人亲切和善,一生却是如此傻气、无用又微不足道,我想到这里就悲从中来。他出席过无数宴会,和许多王公贵族、爵士名流来往,如今都毫无意义,这些人早把他给忘了。
  • 不过,艾略特的遗体消瘦,撑不起这套礼服,看上去像威尔第早期歌剧的和音歌手,抑或虚张声势的堂吉诃德。

2

  • 他留给我一批真伪难辨的十八世纪色情小说,以及一幅弗拉戈纳尔的美丽绘画,主题是山羊神萨特和仙女表演闺房之乐,但这张画实在太猥亵,不适合挂在墙上,而且我也并非私下欣赏淫画之人。
  • 还得卖掉昂蒂布的房子和圣吉雍街的公寓,并在德鲁奥拍卖行举行拍卖会,出售艾略特的众多家具、藏画和素描。
  • 就先这么交代一下吧。

3

  • 艺术若能利用传统形式来实现其目的,即为艺术的胜利。
  • 说也奇怪,许多人都饱受恐惧的煎熬。我不是指害怕身处密闭空间,或者害怕站在高处,而是害怕死亡,更惨的是害怕人生。他们多半看起来非常健康,生活富足且无所牵挂,却被恐惧折磨。我有时会觉得,这是最让人困扰的情绪,我一度自问,这是否植根于深沉的动物本能,自从远古先祖首次感受到生命的颤动后,就代代遗传了下来。
  • 凡是对我有深远影响的人,几乎都是碰巧遇到的,但回想起来,却好像命中注定,仿佛全是在我需要他们时出现的。
  • 我有很多时间都在思索,反复问自己人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归根究底,我纯粹是运气好才苟活下来。我希望能有番作为,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 如果极尽奉承之能事,希望获得上帝的救赎,上帝应该也会不以为然。我宁愿相信,上帝喜欢凡事尽力而为的信众。

4

  • 我读了不少书,也不晓得到底学了多少,只知道自己的渺小无知,但我以前就意识到了。
  • 她的性情开朗、温和又热情,把性爱当成身体的本能,无异于吃喝拉撒睡,自己既能享受快感,也乐意给人快感。她就像个小动物,但是非常讨人喜欢,既漂亮又温驯。

5

  • 女人哪!我原本总以为,男人若要靠女人卖身来养他,至少得身材壮硕且魅力十足,随时准备跟人动刀动枪;而如此矮小猥琐的家伙,外表看来顶多是个律师助理,竟有能耐在人满为患的小白脸圈子占有一席之地。

6

  • 印度许多贤者后来也认知到人类的软弱,承认也可以运用爱和工作获得救赎,但是他们从没否认过,唯有知识才是最崇高又艰难的途径,因为知识仰赖人类最宝贵的能力,也就是理性。

7

  • 我这辈子的奇特经验很多了:我曾多次走过鬼门关,多次陷入风流韵事,曾骑马沿着马可·波罗当年的道路穿越中亚抵达中国,曾在圣彼得堡一间客厅中,边喝着俄罗斯茶,边听着一名身穿黑外套条纹裤、说话轻声细语的小矮子,说他暗杀某公爵的过程,曾坐在西敏寺大厅中,聆听恬静温柔的海顿钢琴三重奏,外头则是炸弹轰隆隆的爆炸声。但是,种种遭遇都不及眼前的景象:我在一家装潢华美的餐馆中,坐在红丝绒椅子上,听着拉里谈论神和永恒,谈论何谓梵,以及无穷无尽的轮回。

8

  • 他身上散发着宁静、善良、平和又无私的气息
  • 人往往妄自菲薄,智慧才是解脱之道;救赎不必靠出世苦修,只要舍弃自我即可;行事不为私利,能常保心地纯洁;责任就是契机,让人学习放下小我、成就大我。

1

  • 我既没做亏心事,又有定期慈善捐款,还因此获得过一张证明。我把它保管在车内,等哪天因开车超速或车子停错位置被临检,即可在出示驾照时刻意让警察瞧见,这样的话顶多被口头警告几句,便可全身而退。
  • 毕竟她过的是那样的生活,可能一阵忧郁袭来,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2

  • 我本来想要他少管闲事,但根据我阅读过的那几百本推理小说的经验,对待警察还是客气点好。
  • 宝贝,走吧,去看看那朵玫瑰花”
  • “是作家。”我大胆地说。警察局长浓眉微微抬起,八成认为作家没什么道德观念。“但不用靠稿费维生。”我补了一句,打算抬高他的身价。
  • 她成天跟这些坏蛋鬼混,落得这般下场也不意外。
  • 价码比我预期的要高,想也知道是要让我杀价,但我二话不说,立即开了张支票,只见他满脸诧异,甚至还有点失望。
  • 我还冒昧向他表示同情,一个在健全家庭长大的童年朋友,竟会堕落到这种地步。但是人生就是这样。
  • 外面北风飒飒,原本波平如镜的海港,如今点缀着白色浪花。渔船轻轻摇曳,阳光灿然洒落。每回刮起北风,放眼望去的景色都异常耀眼清晰,好似望远镜般精准,一切显得动人心弦又具有生命力。
  • 她有很美的灵魂,热情、慷慨且志在必得,还有崇高的理想。即使到了人生尽头,她选择自我毁灭的方式,也像是伟大的悲剧。
  • 耀眼的天空下,狂风吹弯了墓园的柏树,为葬礼平添了一丝恐怖气息。
  • 我们在车上没有交谈。到了旅馆,我随即下车,彼此握了握手,他便扬长而去。我付清住宿费用,拿了行李,便搭出租车到火车站,也想尽快离开。

3

  • 我拍了电报给她,询问能否傍晚过去吃晚餐。我一到旅馆便收到她的留言,她和格雷晚上有饭局,但欢迎我五点半左右来,因为她得先去试穿衣服。
  • 可惜啊,艾略特舅舅实在跟不上时代,都是些毕加索、马蒂斯、雷诺阿的作品。当然还是很好的收藏啦,但是恐怕过时了点。”
  • 我感到有些怅然,一般作家花了好几个月写书,甚至呕心沥血才完成,读者竟随意搁在一旁,无事可做才会翻看。
  • “亲爱的,我的道德感非常薄弱,”我说道,“我要是真正欣赏一个人,就算他做了我反对的坏事,我还是照样欣赏他。你的本性并不坏,又优雅迷人。我晓得你的美貌背后,反映着完美的品味与无情的固执,但是不会因此就产生反感。只不过,你如果要让人完全着迷,还缺少一样特质。”她面带微笑,等我说出口。“温柔。”
  • “胡扯,”伊莎贝尔厉声说道,“拉里的私生活我清楚得很,才没有呢。”

4

  • 我很想念既长得赏心悦目,说话也落落大方,凡事又一点就通,也无害人之心的伊莎贝尔,但之后就没见到她了。
  • 伊莎贝尔为人风趣、举止优雅、殷勤周到且处世圆融。至于格雷,当然是标准的凡夫俗子。

5

  • 后来情况发生了意外的变化,她因而离开了巴黎,也从我生命中消失。
  • “À d'autres, ma vieille.”我说道,这句话的最佳译法应是:“鬼才相信,老女人。”
  • 法国的生活有项特点教人不敢恭维:明明不是喝酒的时候,却要被迫喝杯酸溜溜的波特酒,又不得不乖乖照做。
  • 女人最满意的职业还是婚姻
  • 我说的准没错,各种绿色的色调多么丰富,却又多么细腻啊!还有,中间这点白色,简直是神来之笔,赋予构图整体感,非常独特,这就叫才华,而且是真正的才华。”
  • 我们在一起那阵子很开心。要记着我的好。

6

  • 拉里已如他所愿,淹没于喧嚣激荡的人海,其中有众多矛盾与利益纠葛,有人迷失于失序的世界,有人坚信善良,有人外表笃定,有人内心彷徨,有人慈悲为怀,有人不知变通,有人轻信他人,有人防卫心重,有人恶劣,也有人慷慨,凡此种种构成了美国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