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二时辰(雷佳音、易烊千玺主演)

马伯庸

巳正(1)

  • 无数黑骑在远处来回驰骋。远处长河之上,一轮浑圆的血色落日;孤城城中,狼烟正直直刺向昏黄的天空。

巳正(2)

  • 悔意如同蚂蚁一样啃噬着崔器的心,他的手指猛烈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阿兄的手。
  • 本来是请君入瓮,反倒成了引狼入室……

巳正(3)

  • 靖安司汇聚了各处的精英,有精通市易钱粮的能员老吏、有过目不忘的主事文书、有凶悍武勇的战兵,甚至还有一批深谙胡情的胡人属员——现在唯独缺少一条能游走于长安暗处、嗅觉敏锐的老猎犬。
  • 殿角的铜漏,水滴仍在从容不迫地滴下。无论世事如何急迫,它从来都不曾改变。
  • 张小敬身材不高,但结实得像块泰山磐石,额头微凸,下有两道短黑醒目的蚕眉。
  • 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巳正(4)

  • 张小敬毫不客气地接过腰牌,系在腰带上,打了一个牢牢的九河结。从现在起,他就是全长安最有权势的死囚犯人。

巳正(5)

  • “没有保证。”张小敬毫不犹豫地回答,“人是你选的,路是我挑的,咱们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 只是高傲到不屑诿过于人罢了
  • 阙勒是个突厥名词,近似于九幽血狱,而霍多则是化为尘土之意。整个词既是一句诅咒,也是一种传说中的凶兽。“阙勒霍多”这四字,即使不懂突厥语的,也能感受到其中滔天的杀意。
  • 顺渠下毒、连坊纵火、乘夜杀良、散播妖谶、阑入皇城……
  • “白毡金帐设在王庭何处?”他用突厥语忽然发问。 “草原的雄鹰不惧狂风。”曹破延掀开斗笠,也用突厥语回答。

午初(1)

  • 万年张一眼,号称五尊阎罗——狠毒辣拗绝,乃是镇压东边混混们的一尊杀神。
  • 官定素丝一匹四十尺,做寻常交易之用。若是长途运输,还要再多叠四十尺,谓之路绢,只适合骡马驮着,常人根本没法抱走。店主故意给路绢,存了有意羞辱的心思。
  • 姚汝能想象中的捕盗老手,应该正气凛然,像一把陌刀似的锋芒四射,贼盗为之束手。可这位张都尉,行事说话都透着一股邪劲,具体哪儿不对说不上来,总之是隐隐带着来自黑暗面的不安气息。

午初(2)

  • 李泌把拂尘横在臂弯,眼神坚毅:“为他也罢,为黎民百姓也罢,这长安城,总要有人去守护——除我之外,谁又能有这心智和胆量?我虽是修道之人,亦有济世之心。这份苦心,不必所有人都知道。”
  • 他双眼狭促,鼻尖挺而勾,一动嘴唇便会扯动鼻翼与眼睑,好似一条蛇在脸皮之下游走。
  • 这钟声很特别,宏阔中带着点剔透的清音,一听就来自济度尼寺的紫金佛恩钟。武则天曾在此出家,寺钟系紫金所铸,与其他寺庙的钟声颇有不同。
  • 右杀不是人名,而是突厥官位。王族分督诸部者,在东者称左杀,在西者称右杀,权柄极大。这么大的一位人物,居然藏身于长安城内,若让朝廷知道,定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 一串彩石小项链从他的脖颈上垂下来,看起来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午初(3)

  • 对敌人心怀仁义,就等于放纵对这些百姓的残忍——记住,这是你的第一课。
  • 。靖安司和鸿胪寺不一样,向来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任何人。
  • 鎏金仙人驾鹤纹的茶罗子

午初(4)

  • 那眼神他很熟悉,那是草原上最危险的孤狼。
  • 突厥狼卫有个极其隐秘的仪式。每一个成为狼卫的战士,都会得到一位美貌女奴的侍奉,让他的阳具充分勃起,然后在上面文上一个特别的名字。当阳具垂下时,看到的是一个狼名;当勃起时,则显出本名。突厥人相信,阳具象征强大的生命,这会多赐予勇士一条狼命在身。

午正(1)

  • 您只想保住靖安司,而我要保住长安!
  • 只是先给了他一点生的希望,转瞬间又彻底打碎,这比直接杀他更加残忍。
  • “善神马兹达有云:善思、善言、善行,皆为功德。尔等弃绝三恶,奉守三善,又岂会为虎作伥?”

午正(2)

  • 曹破延一心希望对大汗尽忠,讽刺的是,阻止他的却正是其他狼卫对大汗无可置疑的忠诚。
  • 长安城饮酒成风,其中有八人最负盛名,号称“饮中八仙”。为首即是贺知章,还有李白、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七人
  • 等贺知章离开之后,张小敬眯起眼睛,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李司丞掌握得好时机。”语气半是钦佩半是嘲讽。 “事急从权。”李泌面无表情。

午正(3)

  • 十年西域兵,九年长安帅,果然名不虚传。
  • 李泌摇摇头,嗓音变得深沉:“我李泌绝不会对他说谎。”
  • 姚汝能心中一阵凛然,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另外一座长安城。这座长安城见不得光,里面充斥着血腥与贪欲,没有律法,也没有道义,混乱凶残如佛家的修罗之狱,能在这里生存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便是官府,也不敢轻易深入这一重世界。

午正(4)

  • 鼠有鼠路,蛇有蛇路,恶人有恶人的办法,有些事官府可做不来。”
  • “遛马还是留沐?”张小敬问。这是平康里的行话,遛马谓之携妓外游,留沐谓之留宿过夜。
  • 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白牙,似是一排人骨横卧夜中。
  • 外人都道平康里是个天上销魂处,个个都是仙女神姝,却不知这背后多少污秽。得了淋疮的姑娘、毁了容的凤魁、生来畸残的娃娃……无处可去,无人收容,全都如污水一样流聚到了此处,坐等转生。老奴坏事做尽,从不怕下什么无间地狱——嘿,已然身在其中羯磨,早不觉新鲜了。
  • 张小敬的神情在明暗光线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笑,里面深藏着嘲讽与哀伤。 “没错,我恨这个朝廷,可只有我能救它。”

午正(5)

  • 一个男人,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若他本无离意,我又怎能左右他的双腿?
  •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她选了这条路,就该早早有了觉悟。你若觉得可怜,把她娶回去便是。”

午正(6)

  • “长源的规矩?是什么?”李亨忽然很好奇。 “不讲任何规矩。”

未初(1)

  • 曲江池内水道蜿蜒,楼宇林立,花卉周环,柳荫四合,小径穿插园林之间,一年四季都是极好的去处——无论是对游人还是对逃遁者。
  •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突厥人执着于坊图。坊图在手,便能轻易推断出哪几处远离水渠;哪几处地势较高,可借风势;哪几处毗邻要冲,可让火势以最快速度向四周蔓延。

未初(3)

  • 靖安司有一套层次分明的示警体系。望楼上九关鼓一响,不仅本坊的坊门要关闭,周围八坊同样都要关门封闭,同时在这九坊之间的十六个街口,都要设置拒马与横杆。
  • 这是一件应该做的事,但这是一件错事。应该做,所以我做了,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但错的终究是错的。

未初(4)

  • 当一个人拥有太多时,他将再也无法看淡生死。

未正(1)

  • 曹破延可一点也不敢小觑这个对手。对方就像是一只盘踞在长安城中的蜘蛛,在蜘蛛网上稍有触碰,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未正(2)

  • 墨砚被手不小心碰翻,脚步在地板上一滑,若有若无的几声叹息,茶盖与书沿的磕碰,纸卷失手滑落在地,种种小状况开始频繁出现。
  • 所以越是麻烦的局面,越容易建功!
  • 俗世庶务,果然会毁掉一个人的道心,
  • 一名好弓手,不会同时瞄准两只兔子;一个合格的策划者,按道理不应该同时执行两个互相干扰的目标。
  • “狗性最诚,既不会偷懒耍滑,也不会谎言邀功。它已做得很好,何必苛责呢?”
  • 长安人习惯以东西对角坊名来代指街口,先东再西,所以每一个街口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不易混淆。这个街口,东北角为光行坊、西南角为安乐坊,便被称为光行安乐。

未正(4)

  • 永王一提这名字,胃部又开始痉挛。他生平最讨厌麻烦,这些贱民一个一个不肯去死,让他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 大唐的御史们身负监察之职,可以风闻奏事。他们没事就盯着长安大大小小的府衙署卫。哪里有疏漏,他们会立刻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将事情搞得越大越好,六亲不认,无论百官还是贵胄都很头疼。

申初(1)

  • 我在长安城当了九年不良帅,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样的百姓,每天听到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对达官贵人们来说,这些人根本微不足道,这些事更是习以为常,但对我来说,这才是鲜活的、没有被怪物所吞噬的长安城。在他们身边,我才会感觉自己活着。
  •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申初(2)

  • 万年县的五尊阎罗:狠毒辣拗绝,说的不是五个人,是一个人。这独眼龙,是尽量要避开的狠角色。
  • 一个小小设置,一石二鸟,既误导了靖安司,又向狼卫示警。曹破延把这个烟丸,真是用到了极致。
  • “闻无忌啊,咱们第八团又要跟突厥人打了。你在天有灵,得好好保佑你女儿哪。”

申初(3)

  • 两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四目相对,意识到犯了同一个错误。他们都认为自己是以寡敌众,可一交手才发现,对方居然只有一个人。
  • 可曹破延的动作并未停顿。他仍奋力摆动着手臂,想努力想接住哪怕一枚。可惜彩石已掉落在地,滚得到处都是。他头颅一扬,口中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突厥音节,似乎是什么人的名字,可惜没人能听明白。
  • 这墨点并非垂滴浑圆,圆头向西,帚尾向东,应当是车子向西疾驰时,顶风滴下,故有此形。

申初(4)

  • 假者,借也;节者,权也。“假节”本是汉晋之时天子授权给臣子的说法,靖安司用此古称,意义却有不同。“假节望楼”,是指所有望楼不再向靖安司总司通报,转而听假节者的安排。
  • 按照《仪制令》的交通规矩,贱避贵、去避来。

申初(5)

  • 一个出卖同僚换取情报的卑劣之徒、一个经验老道狠戾冷酷的前不良帅、一个放言保护微不足道的民众的圣人、一个对朝廷不满却又拼命办事的干员。种种彼此矛盾的形象,让姚汝能陷入认知混乱中。

申初(6)

  • 整件事情从这里的冰面开始,也从这里的水下结束,仿佛是佛家的轮回具现。

申正(1)

  • 在长安城,如果你不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就会被它吞噬。
  • 张小敬也罢,李泌也罢,他们总是不惮用最黑暗的思路去揣测事态,仿佛这世间一个好人也无。更可怕的是,他们很可能是对的。

申正(2)

  • 以清酒为圣人,以浊酒为贤人,这是士林里戏谑的说法。
  • 常乐坊里有一座古冢,就在坊内街东。相传是汉贤董仲舒之墓,儒家门人到此,要下马以示尊敬,所以又叫下马陵。氓夫俗子不知名教,以讹传讹,居然成了虾蟆陵,也真是可笑。
  • 他阅人无数,知道这个人内心有着勃勃贪欲,却能隐忍克制,将来一定是个狠角色。
  • 贪婪而懂得克制的人,往往都聪明绝顶。
  • 身犯怙恶悖义之罪,岂有不赦而出之理
  • 这世界上的事情非常奇妙,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申正(3)

  • 李泌要做事,得不择手段扫平障碍;贺知章要防人,须滴水不漏和光同尘。
  • 不过她并不后悔,因为这是公子的要求。 如果说公子一心为太子的话,那么她一心只为了公子。她愿意为他去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 她的语气从容,平淡却中带着一丝高门上府的矜持与自傲。
  • 这一连串暗示看似侥幸,实在是靖安司“大案牍术”殚精竭虑的成果。
  • 他心中既存了来人是李相使者的定见,什么细节都会往上联想,越发笃定无疑。

申正(4)

  • “不,只是不习惯让女人代我送死罢了。”张小敬一脸认真。
  • 他们两个想的主意,都是如何遮掩身形低调行事;而张小敬却截然相反,身形藏不住,不要紧,闹出一个更大的事转移视线。
  • 赵参军登时心满意足地晕厥过去。
  • 谁知张小敬压根没去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用更大的嗓门吼道:“旅贲军劫狱!!”

申正(5)

  • 她不惧牺牲,可在距离成功最近的地方死去,却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 功名苦后显,富贵险中求
  • 不久前的那次骚乱,只是短暂地打断了一下居民们的兴致,就像一个落入水中的墨点,一下子便被稀释无形,了无痕迹。

申正(6)

  • “自古华山,只有一条路。”
  • 自古华山一条路,如果想上去,就得有觉悟排除掉一切障碍。
  • 他就像是一条蜥蜴,甩掉了狼卫这根尾巴,直接遁入深深的迷雾之中。

酉初(1)

  • 蜡烛易招魂,所以停尸房里从来不置烛台,都用松明火炬。
  • 两人正筛着红泥炉上的绿蚁酒,边喝边聊。

酉初(2)

  • 道心孤绝,讲究万事不萦于怀。

酉初(3)

  •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 无数百姓簇拥在灯架之下,人人仰起头来,眼观灯,鼻闻香,舌下还要压一粒粗盐。这是长安城流行已久的习俗:盐者,延也;烛者,寿也。吸足一根蜡烛的香气,便可延上一年寿数,讨个吉利,名目唤作“吸烛寿”。
  • 顶如焰形、墙色朱赤的是祆教祠;屋脊竖起两根幡杆的是摩尼庙;而在东十字街西北角,有一座上悬十字的石构圆顶大殿,正是景寺的所在。
  • 地藏菩萨发大愿度一切恶鬼,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酉初(4)

  • 这是他选择的路,必然要为此承担后果。

酉正(2)

  • 牛车一动,离丧铃摇摆晃动起来。这铃铛里灌了铅,声音与寻常铃铛迥异。周围的游人一听,知道有人要送急医,纷纷避开一条路来,免得沾染晦气。

酉正(3)

  • 唐律有明确规定,持质者,与人质同击,根本不允许顾忌人质生死。

酉正(4)

  • 獬豸能分辨曲直,角触不法。
  • “每个人,都得为他的选择负责。”姚汝能头也不回。崔器闻言,肩膀微微一颤。
  • “你们是不是都把我仙州岑参给忘了?” 一个年轻人在监牢里怒气冲冲地喊道。
  • 崔器却没有答话,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他的手从小腹挪开,露出一支只剩尾部的弩箭箭杆,鲜血已经濡湿了整片下襟。

戌初(1)

  • 刑求这门艺术,和房事一样,精髓在于前戏。
  • 从刑讯角度来说,一软一硬,一打一拉,确实可以让人更快开口。
  • “守捉”一词,本指大唐边境的屯兵小城。这些小城不在地理要冲,规模都非常小,朝廷基本不怎么过问。它们平时自治,战时自保,久而久之,每一座守捉城,都变成一片唐律和帝泽都触及不到的法外之地,鱼龙混杂。
  • 平康坊里,可不光有青楼,还有范阳、河东、平卢、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陇右、剑南、岭南五府十位节度使的留后院。

戌初(2)

  • 在火势成形之前,极黑的浓烟已率先飘起,四周火星缭绕,如一条泼墨的黑龙跃上夜空。烟色极黑极浓郁,还带有一种刺鼻的味道,本来已被诸坊灯火映亮的夜空,生生被这一片烟雾重新抹黑。
  • 靖安司就像是一个被淬毒弓箭射中的巨人,一下子便瘫倒在地,全无知觉。
  • 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犹未了,愁杀楼兰征戍儿……胡笳怨兮将送君,秦山遥望陇山云。边城夜夜多愁梦,向月胡笳谁喜闻?

戌初(3)

  • 是,你很关心,你很愤怒,你很有人情味,可这些狗屁情绪,对局势毫无用处!看我的口型——毫无他妈的用处。
  • 张小敬的身影十分落寞。周围越是热闹,这落寞感就越强。他穿行于这人间最繁华最旺盛的地方,却仿佛与周遭分别置身于两幅画内,虽相距咫尺,却永不相融。

戌初(4)

  • 如今写诗的,大多辞藻昳丽,浮夸靡绮,动辄诗在远方,却不肯正视眼前的苟且。正该有人提倡新风,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
  • “靖安司为贼所乘,本官倍感痛心。但如今元凶未束、顽敌尚存,还望诸位暂敛仇痛,以天子为念,先戮贼首,再祭英灵。”

戌正(1)

  • 守捉郎,守捉郎,恩必报,债必偿。
  • 在世人眼里,犯人都是最不可信的恶鬼。

戌正(2)

  • 若换作从前,姚汝能热血上头,早就不顾一切开口抗争,或者干脆挂冠而去。可在这几个时辰里,他已见识过了太多冠冕堂皇下的龌龊,知道在长安城里,光凭着道理和血气之勇是行不通的。
  • 这是个多么简单的决定,又是一个多么绝妙的安排。永王会很感激他,因为张小敬会被全城追杀至死;封大伦会很感激他,因为有人背起了绑架王韫秀的黑锅;王忠嗣和王韫秀会很感激他,因为是元载把她一力“救”出;吉温以及背后的李林甫,也会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帮助吉温迅速拿下了靖安司,并重重地抽打了太子的颜面。

戌正(3)

  • 姚汝能慢慢让身子半靠着亭柱,无力地朝外面黑漆漆的夜空望去,内心充满挫败的绝望。长安城终于展露出它的怪兽本性,一点点吞噬掉那些拒绝同化的人。
  • 追得上追不上,这是个能力问题;追不追,这是个态度问题。

戌正(4)

  • 大势已如此艰难,若我再放弃的话,那就再无希望可言!
  • 世人只知巨龙之怒,伏尸百万,却不知蚍蜉之怒,也能摧城撼树。”
  • 龙波凑到他面前:“我最爱欣赏的,就是你这种聪明人看透了一切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表情。”

亥初(1)

  • 张小敬打倒了进门的两个守捉郎,先把第一个弄得鲜血满面,扔在门口,让进门的人形成思维定式,然后自己伪装成第二个,还刻意用纺锤遮掩住了左眼——而真正的第二个人,则被塞进了灶台。
  • 于是在这一夜的平康坊里,出现了奇妙的场景。武侯铺的兵丁们,拼命要抓到要犯张小敬;与此同时,整个长安的眼睛,却仍旧在为张都尉提供着消息。两套安保体系并行不悖,为着同一个目标的不同目的而疯狂运转着。
  • 不,与其说是无力,不如说是绝望,那种无论如何奋斗都看不到结果的绝望。

亥初(3)

  • 此老聃所谓“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 岑参走过来,深深看了元载一眼,摇了摇头:“你若不去玩弄人心,本已经赢了。”元载沉默不语。

亥初(4)

  • 谋而后定的,可不只是张小敬。

亥初(5)

  • 真真正正的绝境,内外都是绝境。
  • 伊斯却道:“我教讲究祷以恒切,盼以喜乐,苦以坚忍,必有所得。

亥正(1)

  • 李泌身形站得笔直,距离任何一边的栅栏都很远。他不打算坐下或躺倒,那是笼中禽兽的行为,他严守着最后一丝尊严。
  • 尤其是姚汝能发出那一句警告:“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不要回去。”那个天真古板到有点蠢的年轻人,得是在多么绝望的情况下,才发出这样的警告啊。

亥正(2)

  • 一个个全力以赴解救长安的人,相继被这座黑暗的大城吞噬。张小敬只觉得有绝望的藤蔓缠到脚踝,四周的黑暗如倾墙一般压过来,全无光亮。
  • 张小敬很惊讶,这个命令太粗糙了,毫无实际意义不说,反而会导致人人相疑。只有最懒惰的官员,才会这么一刀切。
  • 是了,原是我想差了。事到如今,我一个死囚犯,不是何必如此拼命,而是无须任何顾忌才对。
  • 只要你愿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好。

亥正(3)

  • 他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一个绝妙的借口:“我也没什么把柄在您手里,一离开,肯定第一时间上报长官,您也麻烦。要不咱们还是依循旧例,在我脑袋这儿来一下,我晕我的,您忙您去,都不耽误工夫。”

亥正(4)

  • 外头赵参军见伊斯还在寻找,只得拼命拖延时间。吉温几次想回头,赵参军一见有苗头,立刻会提高嗓门,强行插入一段并没发生的悬疑情节,好把吉温注意力拉回去。他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平时爱看传奇故事,没想到有一天得亲自编。
  • 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从不把檀棋当成一个有着美丽躯壳的人俑,都相信她能做到比伺候人更有价值的事。

子初(1)

  • “那是我借给靖安司的!以后要带着它返回日本,再造一个长安出来!就这么毁了?谁,是谁下的手?”

子初(2)

  • 千钧之弩岂为鼷鼠发机。

子初(3)

  • 同伴们一个个被击倒,敌人还在步步前进,官僚们愚蠢而贪婪的面孔,老战友临终的嘱托,长安城百万生灵,一个又一个压力汇合在一起,终于把一股隐伏许久的狂暴力量给挤出来,让他整个人化身为一尊可怕杀魔。眼前再无取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更别说那些脆弱的旅贲军士兵。
  • “你知道这世界最美的东西是什么吗?”晁分的声音一改刚才的冷漠疏离,“是极致,是纯粹,是最彻底的执。我从日本来到大唐学习技艺,正是希望能够见到这样的美。”
  • “要么我顺利离开,要么当场战死。如果是后者,对我来说还轻松点。”

子初(5)

  • 许合子望着远处那背影,轻声叹道:“我相信。我从未见一个人的眼神,有那么绝望。”
  • 一声叹息从张小敬口中滑出,李、姚、徐、檀棋、伊斯等人全都不在了,望楼体系已告崩溃。现在的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人支持,没人相信,甚至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陪伴他到这一步的,只有腰间的那一枚靖安司的铜牌。

子正(1)

  • 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丝风,只有一轮烈阳凌空高照,肆无忌惮地向这一片土地抛洒着无穷热力。整个沙漠熏蒸如笼,沙粒滚烫,可无论如何也蒸不掉空气中飘浮的浓郁血腥与尸臭味。
  • “在这里坚守战死,总好过在家乡城头坚守战死。”萧规缓缓道,“咱们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他的头突然向左偏了一点,“……责”。
  • 他们的动作不如突厥人灵巧,但打法却完全不要命。没刀了,就用牙咬;没腿了,就用手抱,好给同伴创造机会。每个人在搏杀时,都会嘶哑地高呼着:“去长安!去长安!去长安!”很快这呼声一声连一声,响彻整个烽燧堡。

子正(2)

  • 一个人有这样的遭遇,也许是时运不济;五个人有这样的遭遇,可以说只是奸人作祟;但一百个、五百个人都有类似的遭遇,这说明这个朝廷已经病了!病入膏肓!放眼望去,一片盛世景象,歌舞升平,其实它的根子已经烂了。需要用火和血来洗刷,让所有人警醒。
  • 更让张小敬恐惧的,不是萧规的阴谋有多恐怖,而是他发现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子正(3)

  • 这是南山上一个卖炭翁烧的。那老头烧的炭雪白如银,火力十足,且杂烟极少。他原本每年都会拉几车来城里卖,结果宫里的采买经常拿半匹红纱和一丈绫,强行换走一车——得有一千多斤哪。
  • 变数大意味着风险,风险意味着机遇。

子正(4)

  • 翻译过来就是两个字。 这是姚汝能的心志、檀棋的心志,也是张小敬从未更改的心志: 不退。

丑初(2)

  • 他们曾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一条渡船遭遇风暴,须杀一人祭河神以救百人,杀还是不杀?张小敬和李泌的答案完全一样:杀。可张小敬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说这是必然的选择,并不代表它是对的。

丑初(3)

  • 毛顺在工作之时,气质和平时截然不同。平时不过是一个羸弱怯懦的老头,可一涉及专业领域,立刻变成一派宗师气概,舍我其谁。难怪晁分对他赞叹不已。

丑初(4)

  • 人总是会变的,朝廷也是。

丑正(1)

  • 元载是一个理性的人,他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分为两类:能享受到的,不能享受到的。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不断把后者转化成前者。
  • 元载此时的脑袋分成了两部分,一块在拼命整合目前所收到的信息,试图还原袭击计划的全景;另外一部分,却在飞速计算,这次能得到多大好处。

丑正(3)

  • 每一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些荣耀精致的人间奇观上,根本不会注意到在黑漆漆的旋臂附近,一个试图拯救他们的人正在向天际攀升。
  • 张小敬抽出刀来,狠狠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剧烈的疼痛像烧红的铁锥,把他身体里最后的凶性给逼了出来。他一咬牙,强行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地朝上头走去。

寅初(1)

  • 这念头是道家所谓“心魔”,越是抗拒,它越是强大,一有空隙便乘虚而入,藤蔓般缠住内心,使他艰于呼吸,心下冰凉。
  • 没有一个观众意识到这是个意外,他们都认为这是演出的一部分,拼命喝彩,兴奋得几乎发了狂。
  • 天运无穷,三光迭耀,而极星不移

寅初(2)

  • 元载表面上满是无奈,其实内心却乐开了花。他算准陈玄礼的谨慎个性,来了一招“以退为进”。只要跟定陈玄礼,一定能有机会见到圣人,给他老人家心中留下一个印象——这可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天赐良机。
  • 这次真的是彻底结束了。他已经做到了一切能做的事情,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寅初(3)

  • 十九年前,他也是这么靠在烽燧城的旗杆上,安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结局。十九年后,命运再度轮回。只是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援军了。

寅正(2)

  • “路是我选的,我会走到底。”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邀风堂里响起。
  • 承平日久,整个长安城的警惕心和效率都被已被磨蚀一空。

寅正(4)

  •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 大唐律令有规定,持质者,与人质同击。不过这条规矩在天子面前,就失去意义了。
  • 萧规冷笑一声:“陛下,微臣与您身份之别不啻霄壤,不过你我尚有一点相同——我们都只有一条命。”
  • 是这个人,让整个大唐国力大盛,悉心营造出开元二十年的盛世之景;也是这个人,让大唐的疆域扩张到了极限,威加四海。但也是这个人,间接创造出了蚍蜉这么一头怪物。

卯初(2)

  • 非巨城焚火,无以惊万众;非真龙坠堕,无以警黎民。
  • 承平的日子太久了,大家似乎已经忘记,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年轻时也曾经是一位弓骑高手,惯于驱马逐鹰,飞箭射兔。在唐隆、先天两场宫廷政变之中,他曾亲率精锐,上阵厮杀,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 此时徐宾躺在榻上,头折成奇怪的角度,双目微闭。他太怯懦了,即使死得如此冤屈,都不愿瞪向别人,而是选择了垂头闭目。

卯初(3)

  • 那些宾客呆立在原地,感觉刚才那一番“君辱臣死”的热血呼号,变成了一个大笑话。天子因为一个女人,仅仅因为一个女人,就放弃了大好翻盘的机会,这未免太荒唐了吧?想到这里,不少人在心里腹诽,这女人是天子从儿子手里抢走的,这么荒唐的关系,再引出点别的什么荒唐事,也不奇怪。
  •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预甲之外,永远还得有个预乙。

卯初(4)

  • “人命就是如此衡量!”萧规强硬地反撅了回去,“守住一座烽燧堡的价格是三百人,压服一个草原部落的价格是一千人;让整个大唐警醒的价格只有一万人不到,这不是很划算吗?”

辰初(3)

  • 无论是寻常推鞫还是宫廷阴谋,都遵循着一个最基本的原则:“利高者疑”。得利最大的那一位,永远最为可疑。

辰正(1)

  • 全天下也只有这一骑,能在长安城封闭之际,还进得来。

辰正(3)

  • “回禀司丞,平卢节度使的名字叫——安禄山。”

巳初(1)

  • “我做了十年西域兵、九年不良帅,所为不过两个字:平安。我孤身一人,只希望这座朝夕与共的城市能够平安,希望在这城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继续过着他们幸福而平凡的生活。所以我答应了李司丞,尽我全力阻止这一次袭击,哪怕牺牲我自己也在所不惜。”
  • 长安大城就好似一头狂暴的巨兽,注定要吞噬掉离它最近的守护者。想拯救它的人,必然要承受来自城市的误解和牺牲。
  • 可惜诗家之幸,却非英雄之幸,强烈的情绪在他胸膛里快要爆炸开来。

巳初(3)

  • 封大伦简直要疯了,怎么永王和元载一下子就成了敌人?把张小敬弄死,不是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吗?三个人明明都是站在同一条船上,怎么说翻就翻了呢?
  • 人性从来都是趋利避害,可以背叛忠义仁德,但绝不会背叛利益。所以只要这事于我有利,姑娘你就不必担心我会背叛。
  • 他浑身沾满了被封大伦戳出的鲜血,那些瑰色斑斓,勾勒出了身体上的其他伤痕:有些来自西市的爆炸,有些来自灯楼的烧灼,有些是突厥狼卫的拷打,有些是与蚍蜉格斗的痕迹。它们层层叠叠,交错在这一具身躯之上,记录着过去十二个时辰之内的惊心动魄。
  • 死里逃生的岑参抱着闻染走过来,他目睹了一个人从穷凶极恶的钦犯变成英雄的全过程,心潮澎湃,觉得这时候如果谁送来一套笔墨,就再完美不过了
  • 老天爷好似一个诙谐的俳优。现在的天气,就像十二个时辰之前两人初次见面时一样晴朗清澈。可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发生了改变。

巳初(4)

  • 两个人都清楚得很,这是一件应该做的错事,可错终究是错。每一次迫不得已的抉择,都会让他们的魂魄黯上一分。

巳初(5)

  •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张小敬干涸已久的眼窝里流淌而出,这还是他来长安九年以来的第一次。

后记二

  • 唐代的长安城对我来说,是一个梦幻之地。这是一个秩序井然、气势恢宏的伟大城市,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诸色人物云集其中,风流文采与赫赫武威纵横交错,生活繁华多彩,风气开放多元。在那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实在是一个创作者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