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二时辰(上)

马伯庸

第一章 巳正

  • 天宝三载,元月十四日,巳正。
  • 少年人脸圆而小,青涩之气尚未褪尽,眉宇之间却隐隐已有了三道浅纹,显然是思虑过甚。他穿一袭窄袖绿袍,腰间挂着一枚银鱼袋,手里却拿着一把道家的拂尘。
  • 以有心算无心,焉有不胜之理?
  • 诸坊之间有水陆渠道,城墙之间有夹墙,桥下有沟,坡旁有坎,彼此之间如何勾连成网,联通何处,大部分长安居民一辈子都搞不清楚。
  • 本来是请君入瓮,反倒成了引狼入室……
  • 年少者肩膀微垂,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心生鄙夷。这个老家伙滑不溜的,一见事情办砸,就找理由离开,不肯承担任何定策的责任——他这一走也好,省得自己束手束脚。
  • 这差事做得好,未必有好处;做得差了,搞不好就成了替罪羊,连推荐人都要倒霉。
  • 长安分成东、西两县,西边为长安县,东边为万年县。
  • 殿角的铜漏,水滴仍在从容不迫地滴下。无论世事如何急迫,它从来都不曾改变。
  • 张小敬用余光扫了一眼节级。后者打了个哆嗦,赶紧避开眼神。
  • “朗朗乾坤,别来无恙。”
  • 他这个朋友的眼光太毒,可讲话又太直,这两个特点结合在一起,可真叫人受不了。
  • 方如行义,圆如用智。动如逞才,静如遂意。
  • 他就这么走入人群,如同一粒沙子落入沙漠。
  • “没有保证。”张小敬毫不犹豫地回答,“人是你选的,路是我挑的,咱们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 这个叫檀棋的姑娘,有着高耸的鼻梁和盘髻黑发,应该是汉胡混血。
  • 殿角铜漏,水仍在一滴滴敲击着时筒。每一滴,都可能意味着数百条人命的散失。

第二章 午初

  • 万年张一眼,号称五尊阎罗——狠毒辣拗绝,乃是镇压东边混混们的一尊杀神。
  • 官定素丝一匹四十尺,做寻常交易之用。若是长途运输,还要再多叠四十尺,谓之路绢,只适合骡马驮着,常人根本没法抱走。店主故意给路绢,存了有意羞辱的心思。
  • 姚汝能想象中的捕盗老手,应该正气凛然,像一把陌刀似的锋芒四射,贼盗为之束手。可这位张都尉,行事说话都透着一股邪劲,具体哪儿不对说不上来,总之是隐隐带着来自黑暗面的不安气息。他忽然想起李泌临行前的叮嘱:“对此人远观即可,不可近交。”不由得心中一凛。
  • 此时太阳已快行至天顶,时间正像渭水一样飞快地流逝着。
  • 李泌把拂尘横在臂弯,眼神坚毅:“为他也罢,为黎民百姓也罢,这长安城,总要有人去守护——除我之外,谁又能有这心智和胆量?我虽是修道之人,亦有济世之心。这份苦心,不必所有人都知道。”
  • 在沙盘上,代表张小敬的是一枚孤零零的灰色人俑,和代表旅贲军的朱陶俑、代表突厥狼卫的黑陶俑不一样。
  • 这,这是熊火帮的标记!这个帮派,是万年县一霸,豢养了数百个无赖闲汉,轻则寻衅滋事,重则杀人越货,终日横行街头,肆意无忌。
  •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中间的南北大路,宽约百步,直通宫城。如果有机会跑上御用的驰道,说不定便能脱困。
  • 右杀不是人名,而是突厥官位。王族分督诸部者,在东者称左杀,在西者称右杀,权柄极大。
  • 一串彩石小项链从他的脖颈上垂下来,看起来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 对敌人心怀仁义,就等于放纵对这些百姓的残忍——记住,这是你的第一课。
  • 靖安司和鸿胪寺不一样,向来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任何人。
  • 店主脸上的褶皱抽动一下,瞪着张小敬道:“老夫与京兆尹很熟,你们不妨先去问他老人家。”
  • 鎏金仙人驾鹤纹的茶罗子
  •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到追兵的独眼里满是冷笑,不由得心中一寒。那眼神他很熟悉,那是草原上最危险的孤狼。
  • 突厥狼卫有个极其隐秘的仪式。每一个成为狼卫的战士,都会得到一位美貌女奴的侍奉,让他的阳具充分勃起,然后在上面文上一个特别的名字。当阳具垂下时,看到的是一个狼名;当勃起时,则显出本名。突厥人相信,阳具象征强大的生命,这会多赐予勇士一条狼命在身。

第三章 午正

  • 李泌踏前一步,目锐如芒:“您只想保住靖安司,而我要保住长安!”
  • 一进入到朝争的思路,老人的思维就活跃起来。
  • 善神马兹达有云:善思、善言、善行,皆为功德。尔等弃绝三恶,奉守三善,又岂会为虎作伥?
  • 曹破延一心希望对大汗尽忠,讽刺的是,阻止他的却正是其他狼卫对大汗无可置疑的忠诚。
  • 长安城饮酒成风,其中有八人最负盛名,号称“饮中八仙”。为首即是贺知章,还有李白、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七人——焦遂是八仙中唯一一个白身。
  • 十年西域兵,九年长安帅,果然名不虚传。
  • 李泌摇摇头,嗓音变得深沉:“我李泌绝不会对他说谎。”
  • 平康里三巷之中,南曲、中曲皆是优妓,来往多是官宦士人、王公贵族;靠近坊墙的北曲,也叫一曲,来的多是寻常百姓、小富商人或赴京的穷举子、选人之类,环境等而下之。从布局便看得出来:南曲多是霄台林立;中曲多是独院别所,还有一条曲水蜿蜒其中;只有北曲这里分成几十栋高高低低的彩楼,排列纷乱。三曲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 姚汝能心中一阵凛然,知道自己已经触及了另外一座长安城。这座长安城见不得光,里面充斥着血腥与贪欲,没有律法,也没有道义,混乱凶残如佛家的修罗之狱,能在这里生存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即便是官府,也不敢轻易深入这一重世界。
  • 鼠有鼠路,蛇有蛇路,恶人有恶人的办法,有些事官府可做不来。
  • “遛马还是留沐?”张小敬问。这是平康里的行话,遛马谓之携妓外游,留沐谓之留宿过夜。
  • 葛老那张黑面孔上的褶皱一阵舒展,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白牙,似是一排人骨横卧夜中。
  • 老奴坏事做尽,从不怕下什么无间地狱——嘿,已然身在其中羯磨,早不觉新鲜了。
  • 张小敬做过万年县不良帅,官府在黑道埋下的力量他一清二楚,甚至可能曾亲自掌管。姚汝能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为了贪图做事方便,竟把同僚出卖给贼人!这简直匪夷所思!
  • 一人之命,自然不及万众之命。
  • 葛老呵呵一笑:“你还挺心疼这个小官鹞子的,他和你当年挺像。”
  •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 “小乙是我亲手送进来的,又是我亲自出卖。为了大局,我并不后悔。这一笔杀孽,我早晚要还上——但不是现在。所以断指为记,诸位给我做个见证。”
  • 一个男人,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若他本无离意,我又怎能左右他的双腿?
  • 这是一次迅速而安静的屠杀,转瞬间就完成了。这些风尘仆仆的车夫连休息都没顾上,就惨死在马车旁,整个车队无一人幸免。
  • 贺知章是宁可事情不做好,用心要摆正;李泌则恰好相反,尽量办好事,宁可得罪人。
  • “长源的规矩?是什么?”李亨忽然很好奇。 “不讲任何规矩。”

第四章 未初

  • 荀悦《申鉴》有言:‘防为上,救次之’
  • 孤狼无论身入陷阱还是濒临死亡,永远都是用这种阴冷的眼神看着人类。
  • 这在突厥,叫作铸肉钱,因为旋下来的肉如铜钱一般大小。旋在人体的这个部位,不会致命,但却极痛,只需铸上几枚肉钱,囚犯什么都会招。
  • 但他关心这个姑娘,非常关心。整个长安城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救的话,张小敬一定会选闻染。
  • 什么是应该做的错事,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对事。
  • 当一个人拥有太多时,他将再也无法看淡生死。

第五章 未正

  • 对方就像是一只盘踞在长安城中的蜘蛛,在蜘蛛网上稍有触碰,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 所以越是麻烦的局面,越容易建功!
  • 俗世庶务,果然会毁掉一个人的道心,李泌心浮气躁地想着,可是却毫无办法。
  • 一名好弓手,不会同时瞄准两只兔子;一个合格的策划者,按道理不应该同时执行两个互相干扰的目标。
  • 张小敬正在启夏门内,他正在遛狗。
  • 狗性最诚,既不会偷懒耍滑,也不会谎言邀功。它已做得很好,何必苛责呢?
  • 这个人对待狗的态度,就像是一个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和其他人来往时,却带有强烈的疏离感。看来在他心目中,人类远远不如狗值得信赖。
  • 长安诸坊呈棋盘排列,每一个十字街口,四角各连接一坊;而每一坊的四角,都会邻近一个十字街口。长安人习惯以东西对角坊名来代指街口,先东再西,所以每一个街口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不易混淆。这个街口,东北角为光行坊、西南角为安乐坊,便被称为光行安乐。
  • 张小敬突然眉头微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感觉稍现即逝。
  • 他生平最讨厌麻烦,这些贱民一个一个不肯去死,让他心里委屈得不得了。
  • 这里应该就是龙波所说的病坊,据说此地专门收容长安城乞丐病患,还会提供诊疗和药物。曹破延实在不能理解,大唐的钱难道真是没地方花了?草原可从来不养这些废物。

第六章 申初

  • 长安望楼的传文分成两种:一种是定式,比如三急一缓代表“增援即至”,五急二缓代表“原地待命”,等等;另外一种则是韵式,以开元二十年之后孙愐所修《唐韵》为底,以卷、韵、字依次编列,如二十六六,即卷二第十六韵第六字,一查《唐韵》便知是“天”字。
  • 我在长安城当了九年不良帅,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样的百姓,每天听到看到的,都是这样的生活。对达官贵人们来说,这些人根本微不足道,这些事更是习以为常,但对我来说,这才是鲜活的、没有被怪物所吞噬的长安城。在他们身边,我才会感觉自己活着。
  •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 这墨点并非垂滴浑圆,圆头向西,帚尾向东,应当是车子向西疾驰时,顶风滴下,故有此形。”
  • 这墨点并非垂滴浑圆,圆头向西,帚尾向东,应当是车子向西疾驰时,顶风滴下,故有此形。
  • 假者,借也;节者,权也。“假节”本是汉晋之时天子授权给臣子的说法,靖安司用此古称,意义却有不同。“假节望楼”,是指所有望楼不再向靖安司总司通报,转而听假节者的安排。
  • 李泌心道,难怪这人一辈子不能转官,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
  • 按照《仪制令》的交通规矩,贱避贵、去避来。那三辆马车什么旗都没挂,身份低下,只能乖乖让行。
  • 一个出卖同僚换取情报的卑劣之徒、一个经验老道狠戾冷酷的前不良帅、一个放言保护微不足道的民众的圣人、一个对朝廷不满却又拼命办事的干员。种种彼此矛盾的形象,让姚汝能陷入认知混乱中。
  • 再坐视狼卫接近皇城与宫城,就是靖安司拿天子和文武百官的安危不当回事。两害相权,李泌宁可让它把半个光德坊和自己的脸面炸上天,也不容它再向北了。
  • 死亡临近,可他的独眼里并没显出惊慌或绝望,只有沉静,那种如石般的沉静。
  • 整件事情从这里的冰面开始,也从这里的水下结束,仿佛是佛家的轮回具现。
  • 姚汝能此刻百感交集,这位死囚犯已经让他彻底折服。原来张小敬没有吹牛,他真的为了这座城市出生入死。现在回想起来,除了杀小乙之外,张小敬在这几个时辰内的作为真是无可指摘。姚汝能更加羞愧,他居然一直在怀疑这样一位英雄。

第七章 申正

  • “在长安城,如果你不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就会被它吞噬。”
  • 本朝最著名的政治景观之一,就是李林甫与东宫的对峙。这位权倾天下的宰相,对东宫一直怀有敌意,只是没有公开化。他在暗处,一直盯着靖安司的错漏,好以此攻讦东宫,是太子在朝堂最危险的敌人。
  • 姚汝能恼怒地咬咬嘴唇,他不明白,这件事情怎么会这么复杂?只因为官员之间的互相倾轧,就可以把一个拯救了长安的英雄任意抓捕?这可不是什么盛世气象!
  • 张小敬也罢,李泌也罢,他们总是不惮用最黑暗的思路去揣测事态,仿佛这世间一个好人也无。更可怕的是,他们很可能是对的。
  • 以清酒为圣人,以浊酒为贤人,这是士林里戏谑的说法。
  • 封大伦敏锐地注意到,元载目光所扫,皆是沉香木屋梁、水晶压帘、紫红绡帐等奢靡之饰,眼神炽热,但稍现即逝。他阅人无数,知道这个人内心有着勃勃贪欲,却能隐忍克制,将来一定是个狠角色。
  • 他反复强调这是一件区区小事,正说明这绝非一件小事。
  • 贪婪而懂得克制的人,往往都聪明绝顶。
  • 御史台的那些人,本职工作就是找碴,谁的碴都找。指望拿他们当刀,得留神先伤了自己。“你托我去找别人麻烦?嗯?说明你也有问题,我也得查查!”御史们全是这样的思路。说好听点叫“求全责备”,说难听点就是疯狗一群。
  • 长安城像是一匹被丢进染缸的素绫,喧腾的染料漫过纵横交错的街道,像是漫过一层层经纬丝线。只见整个布面被慢慢濡湿、浸透,彩色的晕轮逐渐扩散,很快每一根丝线都沾染上那股欢腾气息。整匹素绫变了颜色,透出冲天的喜庆。
  • 贺知章的一个儿子正在院中盘点药材。这是个木讷的中年人,名叫贺东,他并非贺知章的亲嗣,而是养子,身上只有一个虞部员外郎的头衔。不过贺东名声很好,在贺知章亲子贺曾参军之后,他留在贺府,一心侍奉养父,外界都赞其纯孝。
  • 李泌要做事,得不择手段扫平障碍;贺知章要防人,须滴水不漏和光同尘。
  • 华山从来只有一条路,纵然粉身碎骨也只能走下去。
  • 兵者,凶器,所以要用一道墙垣挡住煞气,以免影响到皇城的祥和气氛。
  • 这玉佩有巴掌大小,雕成一簇李花形状。李花色白,白玉剔透,两者结合得浑然天成,简直巧夺天工。
  • 他心中既存了来人是李相使者的定见,什么细节都会往上联想,越发笃定无疑。
  • “他是英雄,不该被如此对待。劫狱这件事是违反法度的,但这是一件正确的事。”
  • 赵参军忽然把他叫住:“你就这么走啦?”三人回头,不知他什么意思。赵参军一歪脑袋,指指自己脖颈:“行行好,往这儿来一下吧,我能少担点责任。”张小敬大笑:“诚如遵命。”然后立起手掌用力敲了一记,赵参军登时心满意足地晕厥过去。
  • 谁知张小敬压根没去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用更大的嗓门吼道:“旅贲军劫狱!! ”
  • 檀棋浑身发抖,双腿几乎站不住。她不惧牺牲,可在距离成功最近的地方死去,却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 崔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挥舞着手臂,以为将军的命令发错了。可任凭他如何催促,右骁卫的士兵都无动于衷。崔器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从今天早上开始,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持续至今。
  • 功名苦后显,富贵险中求。
  • 恍惚中,她感觉这人说话的口吻,好似父亲一般,全是命令语式,无比强硬,却又带着深深的关切。
  • “要不……灭口?”封大伦忽然想到这个可能,脱口而出。元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黑帮老大好歹也是九品官印在腰,怎么考虑事情全是盗匪的路数?
  • “绝不会失望。”元载笑了,笑声里充满自信。封大伦没留意,元载并没说主语是谁。
  • 不久前的那次骚乱,只是短暂地打断了一下居民们的兴致,就像一个落入水中的墨点,一下子便被稀释无形,了无痕迹。
  • 素油[插图]子
  • 自古华山,只有一条路。”

第八章 酉初

  • 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好似眼前躺着的是多年的好友,两人正筛着红泥炉上的绿蚁酒,边喝边聊。
  • 两人都是说一藏十的性子,谁也没打算分享自己的人生,谈话的气氛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草庐里一时陷入难堪的安静,他们对视良久,都有点后悔,早知道还是谈工作好了。
  • 景教和摩尼、祆教并称三夷教。
  • 这一切都是该死的时辰的错,实在是太仓促了。李泌心想。
  • 这一切都是该死的时辰的错
  • 不必担心。别人或许垂涎姑娘美貌,我要借重的,只是姑娘的头脑罢了。”
  • “我从不疑李司丞,不过靖安司里的敌人则另当别论。”
  •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 无数百姓簇拥在灯架之下,人人仰起头来,眼观灯,鼻闻香,舌下还要压一粒粗盐。这是长安城流行已久的习俗:盐者,延也;烛者,寿也。吸足一根蜡烛的香气,便可延上一年寿数,讨个吉利,名目唤作“吸烛寿”。
  • 顶如焰形、墙色朱赤的是祆教祠;屋脊竖起两根幡杆的是摩尼庙;而在东十字街西北角,有一座上悬十字的石构圆顶大殿,正是景寺的所在。
  • 我景尊弥施诃怜悯世人之苦,降世传法,导人向善,为大秦州官所杀。尸身悬于十字架上,后三日复生,堪为不朽神迹。
  •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 光德坊的位置为何如此重要?因为靠长安西边的三条渠道——广通渠、清明渠、永安渠,恰好就在这里汇聚,再流入皇城。

第九章 酉正

  • 我伊斯双眼曾受秋水所洗,你们能识破的,我自然更能看穿。
  • 伊斯自幼生长在西域沙漠中,平日最喜欢的活动,就是在各处石窟沙窟之间飘来荡去,久而久之,练出一身攀缘翻越的轻身功夫,任何高险之地,皆能如履平地——他自称跑窟。
  • “我好歹也是波斯王子的出身,岂容你在这里卖弄!”
  • “在下这一双眼,明察秋毫,予若观火。”伊斯得意地伸出两个指头,在自己那对碧眼前比画了一下。这两句话一出《孟子》,一出《尚书》,可谓文辞雅驯,用典贴切。
  • 唐律有明确规定,持质者,与人质同击,根本不允许顾忌人质生死。
  • 獬豸能分辨曲直,角触不法。不愧是公门世家,这神物都和别家不同。
  • 你们是不是都把我仙州岑参给忘了?
  • 崔器却没有答话,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他的手从小腹挪开,露出一支只剩尾部的弩箭箭杆,鲜血已经濡湿了整片下襟。

第十章 戌初

  • 神龙朝时,有一个御史叫周利贞,受武三思之命,去杀桓彦范。周利贞特意砍伐了一片竹林,留下凸出的尖竹桩,然后把桓彦范在地上拖来拖去。他的肌肤一片片被竹尖刮开、撕裂、磨烂,露出筋腱和骨头。足足拖了一天,他才咽气,死时骨肉已几乎全部分离,竹桩皆红——这唤作晚霞映竹。
  • 哪五尊?狠、毒、辣、拗、绝。
  • 这两个人生活的世界太美好了,根本不知道真正底层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 刑求这门艺术,和房事一样,精髓在于前戏。
  • 从刑讯角度来说,一软一硬,一打一拉,确实可以让人更快开口。
  • 事态严重,由不得菩萨心肠,只好金刚怒目了。
  • 远近的望楼,都在徒劳地向总部挥动着紫色灯笼,等待着注定不会再有的回应。
  • 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犹未了,愁杀楼兰征戍儿……胡笳怨兮将送君,秦山遥望陇山云。边城夜夜多愁梦,向月胡笳谁喜闻?”
  • 将军你觉得这盛世,真的只需要逢迎颂赞之言吗?五色使人盲,眼盲之人,可是看不到危机暗伏的。”
  • 既卖了人情,又占了大义,还推动了靖安司复建,可谓一石三鸟。
  • “是,你很关心,你很愤怒,你很有人情味,可这些狗屁情绪,对局势毫无用处!看我的口型——毫无他妈的用处。”
  • 你做出选择,就得承担代价。
  • 张小敬的身影十分落寞。周围越是热闹,这落寞感就越强。他穿行于这人间最繁华最旺盛的地方,却仿佛与周遭分别置身于两幅画内,虽相距咫尺,却永不相融。
  • 这香味初闻淡泊,却弥久不散,以后用作公门追贼,倒是方便得紧。
  • 如今写诗的,大多辞藻昳丽,浮夸靡绮,动辄诗在远方,却不肯正视眼前的苟且。正该有人提倡新风,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
  • 侍御史在朝下称为“端公”,殿中侍御史称“副端”。

第十一章 戌正

  • 守捉郎,守捉郎,恩必报,债必偿。
  • 长安城已被架上油锅,这些人还在锅里头琢磨着把唯一正在灭火之人干掉!这他妈叫什么事!
  • 现在,自己必须在张小敬和闻染之间做出选择。姚汝能咬着牙,宁可自己没的可选。
  • 姚汝能吩咐杂役,多叫几个人来,把这些尸体背下去。杂役口里应着,手里拖起一具尸体的脚踝,往平台下一扔,一会儿地上传来“啪”的落地声。姚汝能大怒,给了杂役一记耳光:“放尊重点!这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
  • 长安城终于展露出它的怪兽本性,一点点吞噬掉那些拒绝同化的人。
  • 接下来,他要死死守住这里,就像当年张都尉在西域死守拨换城烽燧一样,哪怕与整个靖安司为敌也在所不惜。
  • 一羽常令,二羽快令,三羽的话,就是要立即执行的急令。
  • 追得上追不上,这是个能力问题;追不追,这是个态度问题。
  • 世人只知巨龙之怒,伏尸百万,却不知蚍蜉之怒,也能摧城撼树。
  • “我最爱欣赏的,就是你这种聪明人看透了一切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表情。”

第十二章 亥初

  • 如水银泻地般渗透进蛛网式的狭窄曲巷里
  • 张小敬打倒了进门的两个守捉郎,先把第一个弄得鲜血满面,扔在门口,让进门的人形成思维定式,然后自己伪装成第二个,还刻意用纺锤遮掩住了左眼——而真正的第二个人,则被塞进了灶台。
  • 阙勒霍多眼看就要毁灭长安,可唯一还关心这件事的人,却成了整个长安城的敌人,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 于是在这一夜的平康坊里,出现了奇妙的场景。武侯铺的兵丁们,拼命要抓到要犯张小敬;与此同时,整个长安的眼睛,却仍旧在为张都尉提供着消息。两套安保体系并行不悖,为着同一个目标的不同目的而疯狂运转着。
  • 哪至于,哪至于。一日是头,小的终生都当您是头。”
  • 不,与其说是无力,不如说是绝望,那种无论如何奋斗都看不到结果的绝望。
  • 封大伦听完讲述,简直惊佩无及。这个大理寺评事到底是何方神圣,几件麻烦事被他轻轻拨转,竟成了彼此助力,化为晋身之阶。而且每个人都高高兴兴,觉得自己赚了——有这种手腕的人,以后在官场上还得了?
  • 你顾念大唐,大唐顾念你吗?
  • 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 你若不去玩弄人心,本已经赢了。
  • 岑参听在耳中,百感交集,一连串浸透着郁愤与情怀的精妙诗句呼之欲出。
  • 被押送的闻染猛然抬起头,终于“哇”地哭出声来: “王姐姐!” 元载的笑容登时凝固在脸上。
  • 据说管仲是青楼业的祖师爷
  • 他半边脸印的都是香炉印子,半边脸流淌着鲜血,看起来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狰狞可怖。
  • 只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 真真正正的绝境,内外都是绝境。
  • 于是伊斯施展跑窟之术,先翻进平康里。
  • 我教讲究祷以恒切,盼以喜乐,苦以坚忍,必有所得。
  • “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