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序曲
- 一个已经几十年不见的人，有一天，突然在大街上与你劈面相逢；或者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有一天，突然成了你的故交挚友，然后你的人生像水遇到了水，或者像水遇到了火，开始出现莫名的变化。
02
- 正如诗人说的：凭借着天空的力量，我没用两个小时就到达北京。
- 我也正是听着“两位”熟悉的乡音后，才主动与他们攀谈起来。殊不知，这一谈，是引火烧身，引来二位公安，把我当个坏人似的押走。
- 他们认为满口家乡“鸟语”会令人充耳不闻，就如入无人之境，斗胆谈私说秘，不想“隔壁有耳”，听之闻之，一清二楚。 于是，心存不安。 于是，亡羊补牢。
03
- 这样神秘的单位，有人请你去看看，一般人都容易冲动，我虽然心有余悸，依然不乏冲动。
04
- “7”是个奇怪的数字，它的气质也许是黑的。黑色肯定不是个美丽的颜色，但肯定也不是世俗之色。它是一种沉重，一种隐秘，一种冲击，一种气愤，一种独立，一种神秘，一点玄想。
- 他们对我的心态是比较复杂的，表面上是害怕我接近他们，骨子里又似乎希望我接近。
06
- 有的邂逅只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种形态，一种经历，一点趣味而已，并不会给你的生活创造或带来什么特殊的不同，但有的邂逅却可能从根本上把你改变了。
第一章 瞎子阿炳
- 人在常识面前犯错误，不叫胆大，而是愚蠢。
01
- 很难想象，一个国家要没有秘密，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也许就不会存在了，就像那些冰山，如果没有了隐匿在水面下的那部分，它们还能独立存在吗？
- 事情是这样的，这年春季，由我们负责窃听的×国军方师旅级以上单位的无线电突然静默了五十二个小时。
- 想想看，这五十二个小时不定会发生多少的天下大事？什么天下大事都可能发生！
- 。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偷偷摸摸十多年来苦苦积攒起来的全部侦听资料、经验和手段、技术等等，一夜间全给洗白了，等于了零。
02
- 我们不喜欢打仗，但更不喜欢被动挨打。
03
- 单位里的人都害怕他，怕他沉默中的爆发，有人甚至因此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地雷”，意思是碰不得的。
05
- 古人为美刻下它们，如今它们为岁月刻下了沧桑。
- 声音闷闷的，像从木箱里滚出来的。
- 我看到的他，既像个孩子，又像个疯子，既可笑，又可怜，既蛮横，又脆弱。我感到神秘又怪诞。
06
- 俗话说，十个天才九个傻子，十个傻子一个天才。
07
- 在她重叠着悲伤和无奈的脸上，我看到了命运对一个人夜以继日的打击和磨难。
- 这件事让我相信阿炳并不傻，只是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09
- 也许对一个非常人来说，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由种种非同寻常的、在你眼里不可理喻的奇事怪情组成的，你担心他们某一件奇怪异事做不下来，正好比穷人担心富人买不下一件昂贵之物，本身就是杞人忧天，同时这也成为证明你现在不是、今后也难以当上奇人或者富豪的最直接证据。
10
- 阿炳的脆弱和他的天才一样出众，一样无与伦比，他像一件透明的闪闪发光的玻璃器皿一样，经不起任何碰击，碰击了就要毁坏。
11
- 一年后，在全国邮电系统举行的莫尔斯电码抄收比赛场上，她以261码/分钟的优异成绩勇夺桂冠，一度为系统内部人誉为“天兵神将”。
12
- 一般讲，手写肯定是跟不上耳听的，一边抄录，一边把听到又来不及抄录的码子记在心上，这种技术行业内管它叫“压码”
- 总之，虽然规定的练兵时间刚过半，但阿炳已经出色完成练兵内容，完成得至善至美。完美得有点假。
- 1．如果从此他不能回家（陆家堰），希望组织上妥善解决他母亲的“柴火问题”； 2．如果他死了（战死沙场），决不允许任何人割下他耳朵去做什么研究。
13
- 这里的昨天和今天一样。这里不属于时间和空间。这里只属于神秘和绝密。谁要步入了这块院地，谁就永远属于了神秘和绝密，属于了国家和人民，永远无法作为一个个人存在。
- 我不希望看到出现这种情况，更害怕阿炳的智力有一天下降后再也不会回升，就像烧掉的钨丝。对阿炳这么个神奇之人，我们应该想到，什么样神秘怪诞的事都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 我想了想，与其让他发怒，不如陪他胡闹。胡闹总有收场的时候，再说我们认为是胡闹，他可能不呢。
15
- 在我近五年的侦听时间里，我唯独听出对方一个报务员，这个人发报很油，而且有个明显的孤僻动作：常常把五个“滴”的“五”发作六个“滴”，即“滴滴滴滴滴滴”。在莫尔斯电码中没有六个“滴”的字，这是个别字，好在这个别字不会产生什么歧义，一般人肯定就想到是“五”。我就这样“认识”了这个报务员，每次听到出现六个“滴”的“五”时，就知道是这家伙在当班。
16
- 这跟有人故意把你想偷的东西专门放在你身边一样，你找上寻下，挖地三尺，就想不到在自己身边看看，一个道理，玩的都是魔鬼的那套，以疯狂、大胆和怪诞著称。
17
- 对阿炳，真正有关系的始终只有两样东西：一是他母亲的“柴火问题”，他一直念念不忘；二是他耳朵的“权威问题”，任何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他质疑。
18
- 日子一天天在山谷上空流逝。
- 在当时，在701，我们把婚姻更多地看作是革命和事业的一部分，而且正是这种信念让我们拥有了无比真切的爱情和生活的甜蜜。
20
- 生得伟大的瞎子阿炳，死得也是光光荣荣的。
第二部 看风者
- 当今世上冯·诺伊曼是最伟大的破译家，他有两个脑袋，一个是东方的，一个是西方的……世界上只有他既可以破东方的密码，又可以破西方的密码，他收罗了大批东方学子，为的就是领略东方智慧的玄奥……
第二章 有问题的天使
- 人们因着自己的好恶和见闻，以不同的感受向我讲述着同一个人的故事和传闻。
- 据说，安老这人颇为怪异，离休时面对北京上海等大好城市都不去，只要求组织上给他任意安排一个陌生的城市去生活。不管哪里，只要陌生！这可把组织难住了，因为中国这么大，他陌生的地方多着呢，怎么来确定呢
01
- 这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一个阴谋，一个阴谋中的阴谋。一个人长期从事这种阴暗、秘密、高智力强度的工作，身心都会受到某种伤害。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最后你无法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 这是意识形态的事情，说到底跟学问是没关的，我自己的经历应该成为你的教训。我已经不可能走回头路，但你完全可能不步我后尘，做一个单纯的学人。
- 我这么说一是因为从感情上我接受不了，另一个你现在的技术也无力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 如果我在路上遇到不测，我首先要保护的不是我的生命，而是箱子里的东西。 感谢安德罗先生的祝福，我一路平安。
02
- 这是一个真正的秘密世界，夫妻关系不过是工作关系的附属，是掩护，是安全保护措施的一部分。
03
- ……我几乎有一种生理的反应，双眼发黑，双腿发软，身体里的血像在倒流……
- 我们是祖冲之的后代，我们国家不乏优秀的数学家。
- 破译密码就好比男女之间谈恋爱，不是说你谈多了就容易谈成，关键是要有感觉，有缘分，有灵性。
04
- 远处，一个年轻人正凝望着太阳，好像在试图计算太阳的高度。在我离开时，又看到一个戴着深度近视镜的老者，正一路俯首在地上拾捡着刚刚不慎从菜篮子漏出的几颗土豆。有一颗土豆滚入了下水道，他还是不甘心，把它当宝贝似的捡进篮子。看来，我们国家确实正处在一种我想象不到的贫困中。
- 是谨慎，不是胆怯。谨慎和胆怯，跟冷漠和郁闷一样，看起来有点相似，骨子里却有云泥之别。
05
- 是的，是谨慎。谨慎不是胆小，但我的谨慎里已经藏着胆小。
- 破译他国密码，本身就是一个阴谋，一桩阴暗的勾当，是国与国之间，或不同的政治集团之间，你死我活的隐蔽斗争。
06
- 安德罗说，破译密码是跟死人打交道。所以，无需你观人言察人色，更不要你小心翼翼，而是要你想方设法去聆听死人的心跳声。
- 我发现，书记看着厚厚的一沓钱和两张真假难辨的票据，有些受宠若惊地发愣。这就是那个年代，任何人在吃的问题上都有问题。
- 青菜萝卜各有喜欢，我不能以他的胃口来确定我的菜单
- 不要用老掉牙的眼光来看我，那样你会觉得我是个怪物，其实我不怪，只是有些特立独行而已
07
- 小脑不发达的人，智商很高，但自控能力较差，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平时说话行事太任性，太无拘无束，放任自由。
- 我惊诧于她这种突然间的变化，从刚才喜笑颜开的样子，到现在恍若隔世的样子，中间似乎没有任何过渡，没有起承，没有接口，像她身体里有个神秘开关，可以自便地转换状态。
08
- 大部分密码都是在有意无意间破译的，大部分破译天才也都是在有意无意中被发现的……
- 如果你要搞个什么课题研究，他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你只要把大的想法告诉他，他会一步一步给你求证得漂漂亮亮，无可挑剔，比你期望的还要好。但你如果想让他单独开创一个东西，他就不灵了，他缺少的就是这种平地拔楼的勇气和本领。”
- 一对好过的人不好之后会怎么样，即使不反目成仇，总是有些解不开的疙瘩，谁愿意跟谁每天搅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
- 密码，说到底，玩的是欺骗，是躲藏，是暗算。兵不厌诈，密码是兵器，是兵器中的暗器，是人间最大的诈。在这个充满奸诈、阴险、邪恶、惨无人性的世界里，一个桀骜不驯、带点儿邪气和野性的人，或许要更容易生存下来……
- 在密码这个充满奸诈、阴险、邪恶、惨无人道的世界里，一个桀骜不驯、带点邪气和野性的人或许要更容易生存。
09
- 胸前鼓鼓囊囊的，像长着两个小脑袋。我的目光无意地碰了一下她的胸前，便触电似的躲开了。
- 生性自由，生活浪漫，最害怕受纪律约束，最喜欢无拘无束。
- 她本是无心，我也本是无意，无心无意中产生出来的东西往往真实，经得起检验。
- 我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快乐像血液一样，从心脏流到心脏，流遍全身。
10
- 小伙子，你觉得我说的行吗？可我不行了，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11
- 也就是说，尽管黄依依像朵花一样在我身边开放，并且古怪灵精地说了一些魅惑人心的话，但我始终没有激动，也没有慌乱，只是一笑置之。
- 火车不是汽车，火车傲慢着呢，不是见人就停的。
- 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岁月里，我们就是靠革命浪漫主义的乐观精神，战胜各种艰难险阻，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 她确实是个魔鬼附身的天使。是的，不论怎么说，她确有天使的一面，她有天生丽质的容貌，同时她的智识和身份、地位与其漂亮的容貌一样过人，一样耀眼。这种女人是尤物，亦梦亦幻，可遇不可求。然而，我又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妖精的气质，热艳，妖冶，痴迷，大胆，辛辣，放浪，自私，无忌，无法无天，无羞无耻，像个多情的魔女。
12
- 我找来的人，从一定意义上说，就成了我的一部分，她将来好，有我的一部分，她将来孬，也有我的一部分。
- 这是我的心计，开始不要让人产生过多过高的期望，保守一点，低调一点，这样等出成果时就更有一份意外，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 但在黄依依的字典里，也许根本没有谦虚这个词。这就是她的问题。
- 黄依依捧着花，跟着我高高兴兴地离开警卫连，一路上都有人在看她，看她手里的花，也看花一样的人。
- 众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泼，泼了她又泼我，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你带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 其实搞破译的人都有些莫名的禁忌，因为破译工作除了必要的知识、经验、智慧和才情外，似乎更需要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运气是个神秘的、神乎其神的东西，要抓住它，似乎需要我们也变得神神秘秘的。
- 老陈这人就是这样，平时不说话，但一说都是实打实的，不会拐弯，不会躲藏，不会变通，经常把人和事逼入绝地，让人尴尬。
- 破译局作为一个业务单位，业务强就是最大的职务。无冕之王。
- 破译密码不是单打独斗的游戏，它需要替死鬼！只有别人跌入了陷阱，你才会轻易地避开陷阱。
- 破译密码是什么？你的导师安德罗不是说，是听死人的心跳声，需要我们有死人一样的清心寡欲和荣辱不惊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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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唐，荒唐，喊你来带领我们破译世纪之难，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我静静地说：“不是喊我，而是喊你。”
- 谁都不要改变谁，但是谁也不要给谁制造不愉快。
- 分析师和破译师的关系，就像文字和文章的关系，你要写文章，首先必须认识足够的文字。分析师是教字的，破译师是识意的。
- 还是告诉你吧，因为我心里有爱。知道吧，女人需要爱情来滋润，没有爱就会老，有了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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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在造人时是公平的，聪明的人往往缺勤奋，智慧的人往往爱出世，爆发力好的人往往没耐力。像爱因斯坦这样的人，是上帝开小差的结果，上帝让他什么都有了，却让自身的公平没有了。
- 一个常人看来不可能偷盗的人去偷了一个常人看来没人敢去偷盗的东西，你想想，这种偷盗往往成功率很高。其实，这也是一种智慧，当然是流氓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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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爱情都是一部密码，需要我们破译。我已破译了你的爱情密码，那就是我。
- 安德罗说过，现在的密码不是迷宫，而是黑洞。
- 美酒和我一样香醇，光密和你一样重要！
- 冬妮娅爱保尔，就像保尔爱革命。
- 你也太实用主义了，就算这是游戏嘛，一个搞破译密码的人做做这种游戏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做这种游戏说明她生活在密码世界嘛。
- 酒瓶是原始密码，信封是移位密码，书本是替代密码，扑克牌是数字密码，现在我们将这些密码都称为初级密码。
- 我跟你说过了，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岁月里，我们就是靠革命浪漫主义的乐观精神，战胜各种艰难险阻，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 那几个字是：我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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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得不惊叹，庸人就是庸人，天才就是天才，你不服都不行！
- 他叫江南，曾经是与老陈齐名的破译家，后来因为破译紫金号密码疯掉了，因为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疯了也不能走出701，甚至不能与家人见面，只好滞留在大山里，成天在树林里转悠，与默默不语的树木为伴，与不能说话的花草和小松鼠为伴，与他那已经失去逻辑但不失绚丽精彩的虚幻的世界为伴。
- 我破译了紫金号密码，我是最了不起的，我是最了不起的……”看着让人心酸。
- 生活中许多人都不相信梦，但对我们破译者来说，梦是智慧竞技者抵达胜利彼岸的秘密通道，在密码的破译史上，在梦中得到启示而一举成功者，不乏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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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世间没有完美的事情，我们要甘于忍痛和接受煎熬。
- 算珠子纷纷滚落在地，在我的面前和脚边弹跳着，滚动着。
- 在你没有破译密码之前，只有一个白痴才相信自己一定能破译密码。这不是一片土地，密码也不是一把土豆，只要你种下去，给予辛勤的劳动就会迎来收获的一天。
18
- 一个没人爱的人是得不到上帝的宠爱的
19
- 嘿嘿，时间会让你忘掉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可能只有死亡才能让你忘掉。我说的这些我其实很想把它们都忘掉，但是忘不掉啊……
- 时间会让你忘掉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可能只有死亡才能让你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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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她形单影只、孤寂落寞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怅然，伤感，仿佛再也见不到她似的。
- 我很爱你——很爱你我——爱你我很——你我很爱，四个字，可以颠来倒去地读，但意思完全不变
22
- 她久久地看着我，忽然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我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面对……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是罪魁祸首，现在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恨你，安在天，我恨你！”
- 安在天，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碰了你的女人。但是你知道吗？我更恨你，因为我只是那女人替代你的一个玩物。我因为爱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付出了代价，而你，我相信最终将因为没有爱一个你应该爱的女人而付出代价！
23
- 冲动是魔鬼，容易冲动的人往往容易轻听轻信。
- 运气其实就在最深远处。对扎不到深远处的人来说，运气天马行空地游荡在一片眩目的黑暗中，想抓住它当然需要靠运气，需要老辈子的坟地冒出缕缕的青烟。但对可以扎到深远处的人来说，运气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在你身边游荡着，飞舞着，你不去抓它，说不定它还会自己撞上你。我们经常说，运气来了推不开，躲不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 她是毫无疑问的破译处长，我也可能问鼎罗院长的位置。这是我的秘密，也是我的命运。我的命运并不完全在我手上，而是在黄依依手上呢。
- 我的忍耐之弦也随之崩断，我发疯似的踩踏起旁边的灌木，直到把它们都踩倒在地才恨恨地回去
- 她说：“你别这样看我，安在天，你不要用个人的意志来解释别人的行为。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我肯定跟你不一样，为了实现什么理想可以抛弃一切，可以禁欲，可以足不出户，夜以继日地连轴干。而我如果像你这样就会一事无成，这是你的方式，不是我的。通天的路不是只有一条，这个世界从来就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惹谁了嘛，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24
- 直到我们在滂沱大雨中翻过两个山头，才看见黄依依在一片接天连地的白花花的雨雾中，像一个醉汉似的跌跌撞撞地走来。她头上的草帽不见了，整个人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在雨水中不停地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灵魂出窍的人，只剩下一副单薄的躯壳在无情的风雨之中飘荡行走。
- 破译密码是男人生孩子，女人长胡子，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关起来，放在时间上烤，放在苦海里煮，把你的骨头烤断，把你的脑筋煮烂，烤得你魂飞魄散，煮得你心肝俱裂。没有把你的脑筋煮烂，没有把你的灵魂烤出窍，没有这种精神，破译密码只能是一句空话。
- 我的一个偶然得之的连常人都可能拥有的想法，居然使黄依依如获至宝。
25
- 当时我的感觉啊，就像在沙漠中跋涉了很久，浑身的血液，哪怕是头发尖尖的那一点水分，都被沙漠里的热风烤干了。可就在我们心力交瘁，或者是说我们自感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刻，却突然看见一汪蓝幽幽的清泉，那潮湿滋润的水汽迎面扑来，又舒爽又透彻，让我们都禁不住打了个惊喜而又愉快的寒噤。
26
- 二话不说，只是默默地拿出我曾送她的俄罗斯套娃，说：“该留下来的不是我，而是它。”就走了，没说再见。 我看她那么冷漠地离去，心空了，人垮了，跌坐在身后的行李上，久久不动……
27
- 我们俩像两颗偶然相遇的流星，在天空中擦肩而过，心底的感情和伤痛也就随风而逝。
- 我想她一定恨死我，恨到极限是无语，是心死，是把你打入另册，不再对你有任何想法和愿望。
28
- 世间有两种人最可恶：泼的女人，谄的男人。
- 那边才离，这边就结，心情之急，做事之不讲究，不避讳，像是两个世事不谙的小年青。
29
- 不是死在手术中，是死在手术后。也不是死在病房里，而是死在厕所里。
- 她有如一束神秘的剧烈强光，闪一下后消失了，光芒却永久留在了后人的脑海里，言谈中，记忆里，生生不息，广为流传，成了一支参天的标杆，激励着后人往更高更远的黑暗深处发奋扑去。
30
- 没有天堂，人类怎么活？人类的精神往哪里去？
第三章 陈二湖的影子
- 满街的樱花灿烂如霞，像雪花凌空，像白云悠悠，空气里弥漫着樱花绽放出来的袭人香气
- 虽然遗言只有寥寥几行字，但他们一定是反复咀嚼了又咀嚼，他们一边咀嚼一边琢磨着里头的名堂，猜想着可能有的事情。他们一定思想了很多，也很远；他们恨不得一口将这散布着神秘气息的遗书咬个血淋淋，咬出它深藏的秘密。
- 你我都生活在秘密中，有些秘密需要我们极力去解破，有些秘密又需要我们极力去保守。我们的事业需要运气。衷心希望你事业有成！
- 冬天的阳光静静地抹在他身上，照得他满头银发又白又亮，泛发着银光。
- 一个真正的军人应该被世上的最后一场战争的最后一颗子弹打死。
-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来得仓促，去得也匆忙，而世界却突然被简化得只剩下温柔和洁白。
- 古代有“九子定输赢”的典故，说的是一位名叫赵乔的棋圣跋山涉水，周游全国，为的是寻找对手，杀个高低分明，终于在渭河岸边，凤山脚下，遇到一个长发女子，丈夫从军在外，家里无米下锅，便日日以摆棋摊谋生。两人依山傍水，坐地对弈。赵才投出九子，女子便起身认输，称自己必输一目子。赵不相信，女子叙叙道来，整盘棋讲得头头是道，高山流水，滔滔不绝，但怎么说都是一目子的输赢。赵听罢，甘拜下风，认女子为师。
- 父亲自己也会非常懊恼。父亲是渴望刺激的，他总喜欢有一个强敌立在面前，然后让他去冲杀，去征服，浑身解数的。他受不了那种没有搏杀、没有悬念的对弈，就像平常无奇的生活叫他厌倦一样。
- 父亲要拒绝我们的理由总是简单，却十分有用，而我们要挽留他的理由虽然很多，却似乎没有一个有用的。
- 这是一个走出红墙就不知所措的男人，他不是来自生活，来自人间，而是来自蒸馏器，来自世外，来自隐秘的角落，你把他推出红墙，放在正常的生活里，放在阳光下，就如水里的鱼上了岸，会怎么尴尬和狼狈，我们可以想得到。
- 母亲，现在我知道了，你和父亲其实是一种人，你们都是一种不要自己的人，你们沉浸在各自的信念和理想中，让血一滴一滴地流出、流出，流光了，你们也满意了。
- 黑暗已经把整个院子笼罩，还要把它的气息和声音从窗户的铁栅中塞进屋来。
- 一个容易囿于某种单一思想而不能自拔的人，因为他用来局限自己的范围愈小，他在一定意义上就可能愈接近无限。
- 换句话说，围棋有可能是父亲从事的秘密职业的一部分，是父亲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宿命的东西，他不接触则罢，一旦接触，必将陶醉进去，就像陶醉于他过去的职业中一样的陶醉，想不陶醉也不行。
- 既然不是固有的，它出现在这里就可能是用来迷惑人的，而迷惑人的东西不可能一成不变等等，等等，说得我简直云里雾里。
- 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白天肯定不是白天晚上肯定不是晚上
- 走进家时，我注意到家里发生了一些变化，比如沙发上的套子不见了，原来放在餐桌的鲜花被移到了茶几上，还有一些小摆设也被挪动了位置，而父亲恰恰看了这些变动后，相信这就是我们家。
- 红墙就像一道巨大的有魔力的屏障，把父亲以前造孽的日子全然隔开了，断开了，用王局长的话说：父亲回到红墙里，就像鱼又回到了水里。
- 父亲的命就是一个走不出红墙的命，他的心思早已深深扎在那里面，想拔也拔不出来，拔出来就会叫他枯，叫他死。神秘的红墙是父亲生命的土壤，也是他的葬身之地，他是终将要死在那里头的……
- 时间会叫所有秘密揭开秘密的天窗。从某种意义上说，世上只有永远解不开的秘密，没有永远不能解的秘密。
- 有人说，破译事业是一位天才努力揣摩另一位天才的心的事业，是男子汉的最最高级的厮杀和搏斗。
- 这是一门孤独的科学，阴暗的科学，充满了对人性的扭曲和扼杀。
- 在密码世界里，没有肉眼看得到的东西，眼睛看到是什么，结果肯定不是什么，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今天肯定不是今天，阳光肯定不是阳光。
- 有人说，破译密码是一门孤独而又阴暗的行当，除了必要的知识、经验和天才外，似乎更需要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运气这东西是争不得求不来的，只能听天由命，所以你必须学会忍气吞声，学会耐心等待，等得心急火燎还要等，等得海枯石烂还要等。
- 审视他壮阔又静谧的心灵，你既会受到鼓舞，又会感到虚弱无力。
- 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桌子肯定不是桌子黑板肯定不是黑板今天肯定不是今天阳光肯定不是阳光
- 破译家的职业是荒唐的，残酷的，它一边在要求你装疯卖傻，极力抵达疯傻人的境界，一边又要求你有科学家的精明，精确地把握好正常人与疯傻人之间的那条临界线，不能越过界线，过了界线一切都会完蛋，如同烧掉的钨丝。钨丝在烧掉之前总是最亮的。最好的破译家就是最亮的钨丝，随时都可能报销掉。
- 至于你父亲的“围棋现象”，就更没什么好奇怪的。从职业的角度说，从事破译工作的人，命运中和棋类游戏都有一种天然的联系，因为说到底密码技术和棋术都是一种算术的游戏，两者是近亲，是一条藤上的两只瓜。
- 世上有很多很多的职业，但破译这行当无疑是最神秘又最荒唐的，也最叫人辛酸，它一方面使用的都是人类的精英人才，另一方面又要这些人类精英干疯傻人之事，每一个白天和夜晚都沉浸在“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的荒诞中，而他们挖空心思寻求的东西仿佛总在黑暗里，在一块玻璃的另一边，在遥远的别处，在生命的尽头……
- 世上有很多很多的职业，但破译这行当无疑是最神秘又最荒唐的，也最叫人辛酸，它一方面使用的都是人类的精英人才，另一方面又要这些人类精英干疯傻人之事，每一个白天和夜晚都沉浸在“你肯定不是你，我肯定不是我”的荒诞中，而他们挖空心思寻求的东西仿佛总在黑暗里，在一块玻璃的另一边，在遥远的别处，在生命的尽头……
- 你父亲一直迷信，人在半夜三更时是半人半鬼的，既有人的神气又有鬼的精灵，最容易出灵感，所以长期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
- 请记住，这是以后的一系列神奇和复杂的开始，前提是我“剽窃”了你父亲的思想
- 。但事情似乎下定决心要对我神奇到底，每次到需要我们作关键抉择时，你父亲总是适时以梦呓的形式恰到好处地指点我，给我思路，给我灵感，给我以出奇制胜的力量和法宝，让我神奇地逼近火密的终极。
- 有些事是不能刻意求的，刻意求了反而会变卦。
- 是我们朴实的良心在起坏作用
- 然而，这一切，所有的一切，我要说，不是我和你父亲自己制造的，而是上面的那些被世俗弄坏了心机的人造成的。有时候，我觉得对你父亲来说密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密码之外的东西，就如走出红墙他无法正常又健康地生活一样，让他走出破译室去破译外面的世界，破译外面人思的、想的、做的，那对他才是折磨，是困难，是不安，而至于真正的密码，我看没有哪一部会叫他犯难而不安。
-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得到破译炎密的巨大喜悦居然引发了他的心脏病，夺走了他的生命。
- 为密码而生，为密码而死
第三部 捕风者
- 清晨醒来看自己还活着是多么幸福。我们采取的每一个行动都可能是最后一个。我们所从事的职业是世上最神秘也最残酷的，哪怕一道不合时宜的喷嚏都可能让我们人头落地。死亡并不可怕，因为我们早已把生命置之度外……
第四章 韦夫的灵魂说
- 所有的真实都在眼睛里，不在嘴巴上。
- 清晨醒来看自己还活着是多么幸福。我们采取的每一个行动都可能是最后一个。我们所从事的职业是世上最神秘也最残酷的，哪怕一道不合时宜的喷嚏都可能让我们人头落地。死亡并不可怕，因为我们早已把生命置之度外。你好！我好。
- 如果我不能另辟蹊径，步人后尘地讲一个老套的故事，意义实在不大。就是说，我想寻求一种新和奇的方式来讲述这个老旧的故事，现在我决定借韦夫的灵魂来讲它正是这种寻求的结果。
01
- 上帝有时候似乎让我们明白了什么，但更多时候只是让我们变得更加迷茫。
- 当音乐和传说都已沉默时，城市的各种建筑物还在歌唱。
02
- 战争让很多人有了意想不到的经历。
03
- 我曾担心到了战场上一些意想不到的可怕会使我胆怯，让人瞧不起，因而使我痛苦，却从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上不了前线——让我痛苦。
04
- 我在人间生活了二十七个春秋，我深知人类的伟大和自信，但也看到了人类由于伟大和过分自信派生的一些毛病，或者说坏习惯，比如在现实生活中，你们总是将一切可以往后推的事往后推。
- 但他是时间的朋友。时间从不出卖他。时间总是耐心地把附在他表面上的一些不讨人喜欢的东西一点点剥落下来，到那时候你就无法不喜欢他了。
- 现实总是喜欢重复，变化的只是一点点时空而已。
06
- 美丽的同情心是我对人类最珍贵的记忆。
07
- 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是常有的事，但这并非意味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可以比平时少一点。
08
- 据说不同的病人具有相对固定的死亡时辰，心脏病人一般都死在早晨，肺病患者多数死在午夜。
- 死亡就像一只开关，它在关掉我生命之灯的同时，也将我一向“多病怯弱”的形象彻底抛弃在黑暗中。
- 世间所谓的人性都是专门为人本身保留的，当面对一具尸体时人就会自觉放弃所谓的人性，丢掉做人的种种，这时候的人其实也变成了尸体。
09
- 一个人待在自己家乡也许不一定会觉得家乡对他有多么重要，只有离开了才会知道家乡对他有多么重要。
- 让一个声音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真的是太难太难！
代跋《暗算》版本说明
- 有些债欠久了便不想还，兴许是不好意思还了，兴许也是不必要还了。但这种状态有时会戛然而止，好像屋檐口的一片瓦，有一天会突然受地心引力作用，砸碎在地上。
- 这过程已有限接近西西弗神话：血水消失在墨水里，苦痛像女人的经痛，呈鱼鳞状连接、绵延。
- 一本书像一个人，有命运，命运经常出错牌。
- 据说，只有鹰才能凝视太阳。我不是鹰，太阳使我眼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