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世界文学名著典藏)

奥诺瑞·德·巴尔扎克

序言:巴尔扎克笔下的人伦道德

  • 外省大学生拉斯蒂涅、退休商人高老头、神秘人物伏脱冷
  • 假如《高老头》里还有一个非“人”的主角,那就是金钱。金钱当头,见利忘义,人性泯灭,不论市井小民还是上流人士,都可放弃任何原则与道德。巴尔扎克描写了一幕幕围绕金钱展开的悲剧,揭露了建立在金钱上的“父爱”、“亲情”和人伦关系,对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社会予以强烈抨击;有力地批判了金钱扭曲人性、腐蚀社会的罪恶,批判了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平民公寓

  • 谁又说得清,心如古井和脑袋空空,究竟哪一样看上去更为可怕呢?
  • 也许人的天性就是这样,要是一个人真的谦卑处世,懦弱无争,或者满不在乎,别人就什么气都让他受。我们不是都喜欢把什么人或物当牺牲品,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吗?最弱小者如小孩,也会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按响各家的门铃;或者踮起脚把自己的名字,涂写在洁净的纪念性建筑物上。
  • 她费尽心机,想筛选房客,声称今后只接待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人。
  • 德·朗倍梅尼伯爵夫人,
  • 德·朗倍梅尼夫人非常赞同女房东对高里奥的看法,认为很有见地,其实她第一天就猜到了女房东的心思;觉得高里奥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
  • 他一点毛病都没有,保养得好极了,还能给女人带来不少快乐呢。”
  • 伏盖太太的衣着打扮,配不上她的抱负
  • 也许有些人,在共同生活的人那里再也得不到什么;把自己心灵的空虚暴露之后,觉得旁人在背地里说直话,指指戳戳;而那些得不到的恭维,他们又偏偏极感需要,或者自己本来没有的优点,竭力想显得具备;因此他们希望博得陌生人的敬重或好感,顾不得哪一天是否会落空。还有一种人,天生惟利是图,对亲朋好友绝对不行方便,因为那是份内的事;不比替陌生人帮忙,可以让自尊心得到满足:感情圈子离他们愈近,他们愈不去爱,离得愈远,他们反倒愈殷勤。这两种天性,伏盖太太可能兼而有之,本质上都是狭隘的、虚伪的、恶劣的。
  • 小人许多最可鄙的习惯中间,有一桩是以为人家跟他们一样小心眼。
  • 说有个漂亮得邪乎的女郎,打扮得天仙似的,穿的一双薄呢靴子一尘不染,像鳗鱼一样从街上一直溜进厨房,问她高里奥先生的房间在哪儿。
  • 那种高雅的气度,不可能是什么高老头的女儿。
  • 他自以为精神抖擞,其实只是见到豪华场面的冲动而已。
  • 阿娜斯塔西·德·雷斯托伯爵夫人
  • 面对此情此景,谁又能不像欧也纳一样沉思遐想,探索自己的前途,谁又能不用成功的幻想点缀前途?
  • 高老头伤心地瞧了瞧他的作品,眼里落下泪水,吹灭了绞银器用的蜡烛;欧也纳听见他叹了口气躺上床去。
  • 年轻人保证夜里读书,十有七夜是睡觉完事的。要熬夜,得过了二十岁才行。
  • 他是不给什么钱,可他差我去的人家,女士的赏钱都给得阔气,衣服也都穿得漂亮。”
  • 那就倒在高老头的咖啡里吧。我在里面掺点水,他不会发觉的。他对什么都不在意,连吃的都不在意。”
  • 我久久周游世界, 人处处都看见我……
  • “他吃尽当光。这糊涂虫也够傻了,不惜倾家荡产去爱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 喔!无辜的女人,遭遇不幸,受人欺负[19],”伏脱冷打断话头大声说道,“你们现在正是这样!过几天我来管管这事,一切都会好的。”
  • 伏盖太太的眼睛一直盯着,估计着那块面包的分量。
  • 高里奥木然地吃饭,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愣头傻脑,心不在焉到现在这个程度,他还从来不曾有过。
  • 昨天还福星高照,置身于公爵夫人的宅邸,”伏脱冷说,“今天则倒霉到底,求告于某个财主的门前;这便是巴黎女人的写照。她们挥金如土,要是丈夫供不起,就出卖自己;要是不会这一套,就剖开母亲的肚子,去翻找可以炫耀的东西。总而言之,什么千奇百怪的荒唐事,她们都干得出。尽人皆知啊,尽人皆知!”
  • 凡是坐车趟泥潭的都是正人君子,而撒开两腿趟泥潭的都是无赖小人。你小偷小摸拿了点什么东西,那你就倒霉吧,就会给弄到法院广场上,当把戏一样示众。你当真盗走了一百万,处处沙龙里却标榜你大贤大德。你们花三千万养着警察局跟法院,为的就是维持这种道德。妙哇!”
  • “难道他们是魔鬼?”高里奥说。
  • “我在研究加尔氏理论[20],觉得她有犹大的反骨。”
  • 玫瑰,生命就像同类, 一个上午就憔悴。
  • 可怜的高老头懵懵懂懂地望着众人,仿佛很想听懂一种外国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 老人忘了吃饭,只顾打量可怜的少女;她脸上不时闪出真正的痛苦,那是虽爱父亲却不受承认的孩子的痛苦。
  • 一般青年人正因为有了希望,生活才那么美好,富有激情。他们不计较险阻,事事只看到成功;单凭想象,就把自己的生活看成诗一样;一旦计划受到挫折,他们便垂头丧气,其实那些计划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妄想。若不是他们无知胆小,社会也就不成其为社会了。
  • 伯爵夫人娇艳地穿着件白色开司米晨衣,上面还有粉红色花结,头发随便梳着,正是巴黎妇女早上的样子。她身上发出阵阵香气,想必刚才洗过澡,她的美貌可以说平添了柔媚的成分,似乎显得更加性感了;两个眼睛水灵灵的。年轻人眼睛都尖,什么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心思沐浴在女人的光彩里,好似
  • 拉斯蒂涅对这个小伙子恨之入骨。首先,马克西姆那一头漂亮金黄的鬈发,让他觉得自己的头发是多么难看。其次,马克西姆穿的是精美洁净的靴子,而他的却罩上了
  • 外省青年都不知道,三角生活是多么温馨。
  • 一个姓氏的力量竟像魔棍一样,使这南方人茅塞顿开,当初酝酿好的才思都恢复过来了。
  • 先伯祖德·拉斯蒂涅骑士,娶的是马西亚克家的独女;只生了一个女儿,嫁给德·克拉兰博元帅,便是德·鲍赛昂夫人的外祖父。我们这一房是幼支;先伯祖是海军少将,为了尽忠王室,把什么都丢了;我们这一房因而也就家道中落了。革命政府清算印度公司的时候,竟不肯承认我们的债权。”
  • 凡是要自由行动的女子,都不得不留神丈夫的性格,知道做到哪一步,还不至于失去丈夫宝贵的信任,也从不在生活琐事上跟他作对。
  • 这些毛头大学生不正是挺好的避雷针吗?
  • 他大声说道。 看见丈夫不耐烦了,伯爵夫人先是脸上发白,继而由白变红,尴尬的样子显而易见;她故作轻松,语气强装自然地应声说道:“怎么会认识一位我们敬爱的……”她打住话头,瞧了瞧钢琴,仿佛心血来潮想起了什么,说道
  • 要体体面面地到交际场中混,得有双轮马车,擦得锃亮的靴子,必不可少的行头,还有金链子,早上戴六法郎的麂皮白手套,晚上一定要戴黄手套;交际场我去得了吗?
  • 那无耻女人的身价高得我吃不消,与其碰她的钉子,还不如去讨好我表姐。漂亮的子爵夫人,光姓氏就有那么大的威力,那她本人的分量该有多重呀?咱们还是走上层的门路吧。人要打天上的主意,就该看准上帝下手!”
  • 三四个仆人早就在拿这辆俗不可耐的送嫁娘的马车打哈哈了。
  • 。这位葡萄牙美男子,虽说是来向子爵夫人宣布婚事的,却又不敢吐出一个字来。为什么?因为天下的难事,大概莫过于对一个女子下这样的最后通牒了。有些男人觉得在决斗场上给人用剑直指胸膛倒还好受,不像一个哭哭啼啼了两小时,再寻死觅活要闻解药的女子难于应付。
  • 一个动了真情的女人,固然善于变着法子寻欢作乐,但却更加机敏入微,易生疑窦。
  • 欧也纳站在那里,给富丽堂皇熠熠生辉的陈设弄得眼花缭乱,以为进了天方夜谭的世界;他面对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觉得无地自容。
  • 奢华像魔鬼似的啮啃他的心,获取的热望攫住了他,对金钱的渴求使他喉干舌燥。
  • 一个男人欺骗起来,必然会谎话连篇。
  • 从德·雷斯托夫人的蓝色客厅,到德·鲍赛昂夫人的粉红客厅,他学完了三年的巴黎法典。这部法典虽是社会法则精髓,却无人提起,一旦学好,运用得当,就路路畅通了。
  • “您要想成功,”子爵夫人低声说道,“首先就别这么心情外露。”
  • 公爵夫人傲慢地把欧也纳打量了一番,那种眼风能把一个人从头瞧到脚,把他压扁,化为乌有。
  • “就是呀!这家伙有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儿差不多已经不认他了,他还像疯了似的宠她们。”
  • 我们的心是一座宝库,你把它一下子倒空了,你就一无所有了。情感若是表露无遗,就像身无分文的人一样,得不到我们的原谅。
  • 社会是个泥潭,咱们要好好站在高处。
  • 高老头真伟大!”欧也纳说道,他想起半夜看到他绞银器的情景。
  • 您不妨测量测量,女人堕落有多深,男人虚荣有多强。社会这部书,虽然我好好读过,以前还是有些篇章不甚了了。现在我全懂了。您越是冷酷地算计,就越能步步高升。您要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人家就怕您。您只能把男男女女都当作驿马,把它们一个个累垮趴下,每到一站就弃之不管;这样您就能达到欲望的顶峰。
  • 他看到了社会的本来面目:法律和道德对有钱人无能为力,财产才是ultima ratio mundi[27]。
  • 高老头听了大学生那句话,内心深处还在难受,竟不知道众人对他的心理已经改变,也不知道一个能制止旁人欺负他的青年,挺身而出保护了他。
  • 社会的大草原在他眼前一一展开,既空旷又充实,他望着出神了。
  • 几滴眼泪从他眼里夺眶而出,犹如献给家庭圣坛的最后几炷香。
  • “我一定会成功!”这是赌徒的口头禅,大将的口头禅,这种相信运气的话,往往是置人死地居多,救人性命甚少。
  • 所谓爱,其实就是真诚的人对给予自己快乐的人所怀有的热烈感激。

初见世面

  • 难道你的人生,你的幸福,真的在于装出你没有的身份,花费你负担不起的金钱,浪费你宝贵的求学时光,去见识那个社会吗?
  • 一个女子,为了所爱的人受难,应该引以为乐嘛!
  • 女孩子家会像小偷一样机灵。她还不谙世事,却为我想得那么周到,犹如上界的天使,还没弄清尘世的罪过便宽恕了。”
  • 身无分文的大学生尝到一点快乐,就像一条狗冒着千难万险偷到一根骨头,一边嚼骨吸髓,一边还在往前跑。小伙子拨弄着口袋里留不长久的那几枚金币,感受着其中的乐趣,细细品味,洋洋自得,一颗心飘飘然飞到了天上,再不知穷苦二字怎讲。
  • “是啊,妈妈把血都挤出来了,”伏脱冷说,“现在您可以逢场作戏了,出入上流社会,钓取人家的陪嫁,跟头上插桃花的伯爵夫人们跳舞了。
  • 我是谁?伏脱冷。我干什么,干我爱干的事。行啦。您想知道我的性格吗?谁对我好,跟我意气相投,我就对谁好。这样的人想怎么都行,甚至可以用脚踢我的小腿,我也不会对他们说:‘小心点!’不过,妈的!对那些找我麻烦的人,我看不顺眼的人,我坏得像魔鬼。
  • 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像您这个年纪,二十一岁。当时我还相信什么,相信女人的爱情;一大堆的异想天开,会把您弄得稀里糊涂。
  • 您现在的情况,我来给您挑明吧;我的看法高人一筹,因为我有人世阅历,看来只有两条路好走:不是乖乖服从,就是奋起反抗。我什么都不服从,清楚吗?
  • 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不比厨房高雅,一样气味难闻。要想捞油水,就得弄脏手;只须事后洗净就行:当今全部道德,就在于此。
  • 世上没有原则,只有事件;没有法律,只有情节:高明的人会把具体事件与具体情节联系起来,由着自己去驾驭。要是真有固定的法律和原则,天下人就不能像咱们换衬衫那样,把它们随意换来换去了。
  • 纨绔子弟一夜之间弄走一个小孩的一半财产,凭什么只判两个月的监禁?可怜的穷光蛋偷走一千法郎钞票,怎么就属加重罪行情节,判以苦役?这就是你们的法律。没有一条不荒谬。
  • 恪守道德,就是充当高尚的牺牲品!
  • “是她的侍女告诉我的。我从泰蕾兹和康斯坦丝两人嘴里,知道两个女儿的一举一动。”他喜形于色地说道。
  • 青年人倒向不义的时候,不敢正视良心的镜子;成年人却照过了。人生两个阶段的不同,全在于此。
  • 他瞥见了丝绒手套里的铁掌,举止仪态里的个性和自私,油漆掩盖下的木料。他总算听见了上自君王,下至末流贵族发出的声音:我就是王。
  • 人生如战场,为了不被人杀就得杀人,为了不受人骗就得骗人;要把良心与感情扔在一边,戴上假面具,冷酷无情地玩弄人;要像在古代斯巴达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猎取财富,才戴得上荣耀的花冠。
  • “有了情妇就有了近乎王族的地位,”他想,“那可是权势的标志!”
  • 这些话多少带点打趣和唐突的口吻,可是经过巧妙修饰,永远不会使一个女子讨厌。
  • 初出茅庐的人这些无聊的陈词滥调,女人总觉得很中听,只有冷静推敲才会觉得内容贫乏。
  • 如果在女人心目中,幸福是有人爱,有人疼,有个知己可以诉说心中的欲望和幻想、忧愁和喜悦,可以把自己的心灵,连同漂亮的缺点和美丽的优点一起袒露出来,而不怕对方变心,那么请相信我,这颗始终火热的忠心,只能在一个年轻男子身上找到,他充满幻想,只要您略一暗示,他就可以赴汤蹈火;他还不谙世事,也不想去知道,因为您便是他整个的世界。
  • 事情进展不错嘛,这不,听见我问她‘您会爱我吗?’她并没反感呀。牲口已经上好嚼子,只要跳上去驾驭就行了
  • 我的人生都在两个女儿身上。只要她们玩得开心,过得幸福,穿得漂亮,有地毯好走,我穿什么衣服,睡什么地方,有什么要紧呢?她们暖和了,我就不冷;她们笑了,我就不烦。只有她们伤心了我才伤心。
  • 感情有股滋养的力量。一个人不论如何粗俗,只要一表达强烈的真情,就会散发出特殊的气息,使面容为之改观,举动活跃起来,说话有声有色。往往最愚笨的人,在情感的作用之下,即使不能在言语上,至少能在思想上达到雄辩的最高境界,他仿佛活动于光明的氛围之中。
  • “一句也没有,”欧也纳心里想,可是他高声回答:“她跟我说,她把女儿的亲吻送给您。”
  • 高老头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仿佛狗一下子看懂了主人的手势。
  • ,他不想在这所讨厌的公寓里多呆一分钟。他闲荡了差不多一整天,头脑热烘烘的;大凡怀着太强希望的年轻人,都有过这种体验。
  • “你记不记得这么一段,说如果身在巴黎不动,可以单凭意念之力,杀掉中国一个年迈的满大人而发财;他问读者会怎么办。[48]”
  • 我有两个妹妹,都像天使般的美丽、纯洁,我要让她们幸福。从现在起五年之内,上哪儿去弄二十万法郎给她们做陪嫁?
  • 人在最小的圈子里,跟在广阔天地里,感情同样可以得到充分满足。
  • 若蒙同意,他将大为高兴,因为他可免去丈夫的苦差,不必陪同我了。
  • “真是香!那是她手指碰过的啊!”
  • 女人对男人是不会这样主动的。”欧也纳心里嘀咕道。她是想利用我,好让德·马尔赛回心转意;只有心怀怨恨,才会做这样的事。
  • 忧郁的人需要女性千娇百媚来提神;而神经质或多血质的人,碰到女子推三阻四,说不定会掉头就走。换句话说,唱哀歌的主要属于淋巴质,唱颂歌的则属于胆汁质。
  • 平民公寓都有一种特别的风气,就是看到有人精心打扮便大惊小怪。只要有人穿件新衣,大家都要说点什么。
  • 小家子气的回廊,这就是巴黎所谓的漂亮,是名副其实的银行家住宅;处处只图讲究,不惜花费,仿大理石的装饰,拼花大理石的楼梯台。
  • 巴黎有半数女子,就是过的这种生活:金玉其外,内里忧心如焚。
  • 您要是心里有我,就给我发誓,”她说,“今后永不上赌场。我的天!我带坏了您!那我要痛苦死了。”
  • 用可能来证明不可能,用预感来抹杀事实,这是女人的天性。
  • 一个人总是要到受挫以后,才发觉他期望的强烈。
  • “喏,老伯,这是赢了钱后,她一定要分给我的一千法郎。您放在坎肩里,替她留着吧。” 高里奥望着欧也纳,伸手要握住他的手,一滴眼泪落在欧也纳手上。
  • 也许只有信上帝的人,才会暗中行善,而欧也纳是信上帝的。
  • 你要能猜透一个女人的情绪,那个时候便充满了乐趣。人家等你发表意见,你偏偏要卖关子;心里暗自得意,你偏偏不动声色;惹得人家心神不宁了,你偏偏还要人家自己说出来;本来微微一笑即可消除人家的恐慌,你偏偏要去幸灾乐祸,这一套谁不喜欢经常来一下呢?
  • 爱情和教堂一样,圣坛上都要有漂亮的铺陈才行。
  • 几乎所有青年人行事的原则,表面看去无法解释,其实原因就是他们年轻,就是发疯似的追求享乐。不论穷还是富,永远没钱支付生活必需,却又总能弄到钱来满足心血来潮。只要可以赊账,就非常阔绰;凡要付现钱的,就吝啬得不得了;他们浪费可以到手的一切,似乎以此来报复得不到的一切。
  • 女人即使在最虚伪的时候,也总是真实的,因为她们天性如此。
  • 伏脱冷的声音使他极为难受,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 伏盖太太跟着两位房客上楼,到她们那儿去消磨晚上,好节省她的灯烛柴火。
  • 他打赌输了,欠着德·阿瞿达侯爵和德·特拉伊伯爵两千法郎。
  • 一个人不是高于一切,就是分文不值。
  • 他似乎懂得这种扭扭捏捏的心理,人总爱做出思想斗争的样子,好让自己的不良行径有个开脱的理由。
  • 他想到要和这个他讨厌的人同流合污,心里热辣辣地不舒服;可伏脱冷思想玩世不恭,对付社会胆大,在他眼里的形象却愈来愈高大。

鬼上当

  • 机关像军队一样,大家只知道闭着眼睛服从。这种体制泯灭良心,扼杀人性,久而久之,终于把一个人变成政府机构中的螺钉、螺母。
  • 以为听到了天使的声音,天国的门为她敞开了,伏盖公寓染上了神奇的色彩,仿佛布景师在舞台上装饰的宫殿。她爱人家,又为人所爱,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 ,她那时带走的幸福,抵得上她平生经历过的不幸
  • 他脸色发白,跌坐在椅子上,眼前似乎看到一大摊血。
  • “您新居的六层楼上,还有一间附属的卧室,将来我住,行吗?现在我老了,离两个女儿太远了。我不会妨碍您的;光是住在那儿。您每天晚上跟我谈谈她。您不讨厌吧,您说呢?
  • 为了女儿,也为了他自己。
  • 如果我的幸福要以别人的性命为代价,那我的幸福就不堪承受了
  • 临走,维多琳趁老太太背转身,在欧也纳额上亲了一下,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罪过使她心里乐滋滋的。她瞧瞧他的房间,仿佛把这一天里成百上千的幸福汇成一种想法、一幅图画,让自己老半天看着出神;她睡着的时候已是巴黎最幸福的女子。
  • 我们一刀捅进鬼上当的大肚子,就可以遏止上百件罪案,可以使五十个坏蛋免于作恶,乖乖地呆在轻罪法庭的范围
  • 一个人若能超越成见才算高明,背离世俗之见所办的好事难免招致祸殃,能去承受才是基督徒。
  • 米旭诺小姐全神贯注地盯着他这个动作,听到那件惊动众人的大事也无动于衷。
  • 这件准时发生的罪案,昨天他明明是想阻止的嘛。后来是怎么啦?他该怎么办?想到自己是同谋,他不寒而栗。
  • “难道所有的魔鬼都缠着我了吗?”拉斯蒂涅嚷道。
  • 两人彼此相爱,永远相爱,尽可以互相帮助,我可以收下这件礼物。再说,我一定会功成名就,到那时必能涌泉相报。
  • 整个的伏脱冷,他的过去,现在,将来,倔强的主张,享乐的人生观,以及玩世不恭的思想行为和适应一切的体力给他的气势,大家全明白了
  • 他已不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典型,代表整个堕落的民族,野蛮而又合理,粗暴而又圆滑的民族。转眼之间,科冷就变成了一首地狱的诗,写尽人类所有的情感,只除掉悔过一件。他有着堕落天使般的目光,像它一样总想拼斗不已。拉斯蒂涅垂下眼帘,默认这种罪恶联系,作为对自己邪念的补赎。
  • “滚出去,女密探!” “密探都滚出去!”
  • “高里奥坐车!”众客人说道,“真是世界末日到了。”
  • “哎!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高老头接过话头说道,“我要同女儿一起吃饭,在您那里,听见没有?她正等您呢,来吧!” 他使劲拽拉斯蒂涅的手臂,生拉活扯,就像是把他当情妇般地劫走了。
  • 这个自私的群体已经恢复了不关痛痒的常态,等明天再从巴黎的日常事件中另找一个攻击的对象。
  • 您不知道她在饭桌上多么可爱,她会招呼我:‘喏,爸爸,您吃这个,这好吃
  • 不过世界从来没这样好过。我在街上看见的,尽是开心的面孔,大家在握手在拥抱;
  • 爱情愈是热烈真诚,就愈应该藏而不露,带几分神秘。
  • 啊!你的生命是我给的,你的快乐还是我来给。做父亲的要幸福,就得永远地给。永远地付出,这就是父亲成其为父亲的道理。”
  • 这一天欧也纳曾经很当回事地扪心自问;伏脱冷被捕一事向他表明,他差点儿跌进的沟壑有多么深,因而高尚的情操、正直的修养再度抬头,即便是对方怀着慷慨的心意,那样娇媚地嗔怪,他也不为所动。一种悲哀在内心深处攫住了他。
  • “好,就要您这句话,”老人说着,掏出一个旧得不能再旧的破皮夹,“那么我来当犹太人。所有的账我都付了,有发票在这儿。这里的全部东西,账都清了。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充其量五千法郎;算我借给您的!您不会拒绝的,我又不是女人。您随便写个字条作凭据,将来还我就是了。”
  • 老人的无私奉献简直无穷无尽,欧也纳惊呆了,只能出神地望着他,流露出的那种天真的钦佩,在他这样的年龄,完全是由衷的表现。
  • “如果您要我那份儿天堂,我给您就是;我可以下地狱。吃饭吧,吃饭吧,”他
  • “我的女儿,”说着他站起身来,过去捧着女儿的脑袋,亲吻她的头发,“你不知道,要使我幸福是多么容易!你不时来看我一下,往后我就住楼上,你走两步就到啦。要答应我,你说呀!”
  • 这句话是一切忘恩负义的根源,可是欧也纳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心里已经好几次升起了妒意。
  • 欧也纳没法不承认,父爱绝不受个人利害的玷污,父爱的始终不渝和广阔无边,远过于他的爱。
  • 国王可以不要,饭却不能不吃
  • 固然她失去了所有的客人,生活完全乱了套,样子很伤心,可是她头脑清楚,表现出来的是真正的痛苦,深刻的痛苦,是那种利益受损,习惯打乱的痛苦。
  • 爱情是一种宗教,信奉它比信奉别的宗教代价都要高;它来去匆匆,像个淘气的孩子,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父亲的死

  • 。钱就是性命。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 唉!是的,父亲,”她哭着跌坐在椅子上,说道,“过去我不想跟您说,免得您因为把我嫁了这种人而伤心!他的私德跟良心,心灵跟肉体,都是吻合一致的!真可怕,我又恨他又看不起他。
  • 我允许你出墙,那你得让我犯罪,叫那些可怜虫倾家荡产!
  • 做父亲的本应该为我们考虑。亲爱的父亲,我什么都不怪您,请原谅我说出那样的话。
  • 德·纽沁根夫人扶着姐姐坐下,一边说道,“你讲吧,你瞧只有我们俩,始终爱着你,什么都可以原谅你。瞧见没有,骨肉亲情才是最可靠的。”
  • 你们俩都过来。我觉得身子发冷。你怎么啦,娜西?快说吧,你要我的命了……
  • “是的,”高老头说,“我没有办法,除非去偷。不过我会去偷的呀,娜西!我一定会去的。”
  • “你们怎么非得患难临头才肯和和气气呢?”
  • 除了他的爱情,我在世界上一无所有;我又付了那么高的代价,失去这爱情,我就只有死了。为了他,我牺牲了财产、名誉、安宁、孩子。唉!您想想办法,至少别让马克西姆进监狱、丢面子;让他能立足社会,他会弄到一席之地的
  • 她对我比我丈夫还狠心。难道她就这么大贤大德呀!
  • 他乐得招来这声责备,把女儿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
  • 对,我不中用了,再不是父亲了!不是了。她找我要,等着用啊!而我,真不是东西,竟然一无所有。啊!你存了终身年金,你这老混蛋,你有女儿呢!你不疼她们吗?去死吧,像狗一样死吧!对,我连狗都不如,一条狗也不至于这样干!哎哟!我的脑袋!里面真要开锅啦!
  • “娜西!你把父亲逼死了!”但斐纳说着,给姐姐指了指已经晕过去的老人;娜西却溜走了。 “我原谅她,”
  • “她是为票据签字回来的。
  • 欧也纳帮着高里奥睡下。老人攥着但斐纳的手刚一入睡,女儿就退了出来。
  • 欧也纳把但斐纳一直送回家,但心里惦记着撂下的高里奥,不肯陪她吃饭;
  • 干吗他当初不阻拦这样的婚姻?不是应该由他来替我们着想吗?我知道,时至今日他和我们一样痛苦;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去安慰他!我们没什么可安慰他。我们忍气吞声吧,那比我
  • 固然巴黎女子往往虚伪,热衷虚荣,注重自我,又轻浮又冷酷,可是一旦真的爱上了谁,肯定比别的女子为爱情牺牲更多的感情,能摆脱一切小气凡俗,变得伟大而高尚。
  • 欧也纳提出,如果老人病了,就应当赶紧接过来。
  • 娜西明儿会拥抱我,就像对她的孩子;只要她亲切地摸摸我,就手到病除啦。再说,在药铺里我不也会花掉上千法郎吗?这钱我宁可给能包治百病的娜西。在她受苦受难的时候,至少我还能安慰安慰她
  • 德·雷斯托夫人没有来;派了当差的来拿钱。
  • 对某些人,这不过是单调的音符;对另一些人,则是无尽天籁的音乐!
  • 他看到了社会的三大面目:服从、斗争和反抗;家庭、社会和伏脱冷。他不敢贸然抉择。服从吗?受不了;反抗吗?做不到;斗争吗?没把握。
  • 欧也纳回到鲍赛昂公馆,给带到子爵夫人的卧室,里面一派准备动身出门的情景。他在炉边坐下,望了望雪松木的匣子,陷入深深的哀愁。
  • 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在哭泣。我今后有的是时间,独自一人的时候,谁也不会过问我的眼泪了。
  • 以如此高贵的态度忍受这样的痛苦,拉斯蒂涅见了心潮起伏,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激动。
  • 他看见那个意大利上校,便想起了伏脱冷;看见姐妹俩戴的钻石,便想到了高老头躺卧的陋床。
  • 您觉得娜西怎么样?”她问。 “她连父亲的老命都要了。”拉斯蒂涅答道。
  • 您年轻,还能有信仰。在我离开这个社会的时候,就像那班幸运的弥留者,周围还有虔诚的真情!”
  • 由此可见,社会地位最高的人们,并不像某些迎合大众的人说的,能逃出感情的规律,过得无忧无虑。
  • 朋友,既然你不怀野心,那就还是走你的平凡之路吧。我嘛,已经下了地狱,而且得留在地狱里。
  • 眼下最急的还不是筹钱,而是要给他敷药,用滚热的芥子泥,把他的下肢团团敷住,从脚底直到大腿中部。
  • 高里奥抬起无神的眼睛,仔细打量欧也纳,却认不得他。大学生实在受不了这个场面,眼里涌出了泪水。
  • 在这个社会上,心灵美好的人待不长。真是,伟大的感情怎能跟一个狭隘、鄙俗、浅薄的社会合得来呢?”
  • “哦!这是医学病例呀。”医科学生说,那份热心仿佛一个新入教的人。 “得,”欧也纳说,“那么只有我是凭感情,来照顾这个可怜的老人了。”
  • “一个也不来,”老人支起身子,接着说道,“她们有事情,她们在睡觉,不会来了。我早知道了。一定要到临死,才知道儿女是什么东西。唉!朋友,您别结婚,别要孩子!您使他们生,他们却要您死。您把他们带到世界上来,他们却把您从世界上赶出去。对,两个女儿不会来的!十年前我就知道了。我有时心里这么想,但一直不敢相信。”
  • 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当人。
  • 永远渴望,总是失望;这十年,我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 “噢!见到她们!我就要见到她们了,听到她们的声音了。我会幸福地死去。那好!行,我现在不求活了,我早就挺不住了,越痛越厉害。见到她们,摸摸她们的裙子,唉,只摸摸她们的裙子,就这么点儿要求;让我摸到她们的一点儿什么!让我捏住头发……发……”
  • 我对高里奥先生没什么好感。他带坏了德·雷斯托夫人,造成我生活的不幸。
  • “我也有儿女。请您告诉我父亲,不管表面上怎么样,我对他是问心无愧的。”她朝大学生绝望地嚷道。
  • 他呀,我知道的,要是我这趟出去把病闹大了,他会伤心死的
  • 虽然毫无希望,也要尊重他的人格呀。
  • 老妇人就奔向厨娘,附耳吩咐她:“你要拿翻新过的床单,七号的。老天爷在上,给死人用总是够好的了。”
  • “可怜可爱的人哪。”西尔维说,她也被这声感叹打动了;这声感叹,叹尽了一份崇高的感情;而这份感情的最后一次激发,却源于纯属无心的极为残酷的假象。
  • “来吧,先生们,开饭了,”伏盖太太说道,“汤快凉了。”
  • 巴黎这个城市,好就好在它的优点,其中一条就是,一个人可以在这里出生、活着、死去,没人注意你。
  • 还没一个悼客碰过的劣质圣水刷,泡在装满圣水的镀银铜盘里。门上连黑纱都没挂。这是穷人的丧事,没有排场,没有侍从,也没有亲属朋友。
  • 他瞧了瞧坟墓,埋葬了他青年人的最后一滴眼泪,神圣的感情从纯洁的心里激发出的眼泪,那种一落地便升天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