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新传

李一冰

寻找李一冰

  • 这也无怪乎余秋雨曾评论此书:“是文字较为典雅的学术著作,大抵让苏轼以其诗文来自道生平,作者的归结甚有见地。”
  • 只恨先生之行迹几乎无人知晓,或许先生故意为之,于乱世中存神去迹,以保康泰
  • 吾兄有所不知,是书写于国民党的冤狱之中,吾家隐忍不发者,四十年。先父者,异代之太史公也;《苏传》者,先父之《史记》也。
  • 心潮起伏,往事历历。我们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 李一冰(1912-1991),原名李振华,一冰为其笔名,浙江杭州人。
  • 一冰先生写《苏传》,不像林语堂看到的东坡,是横空出世、天才洋溢,他看到的东坡是狱中狼狈至极的东坡、虎口余生出狱后的东坡,是从苦闷中走向旷达自在、从现实接二连三的无情打击走向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志坚强与生命韧性的东坡,他更从东坡一生看到文人的真性情、率直和乐观,看到一肚子不合时宜,更看到了围绕其间的政治漩涡与小人诬陷——换言之,一冰先生写东坡,实则在写自己,他把自己的悲辛穷厄镕铸在《苏传》之中,他借东坡的行止来浇自己的块垒。
  • 人生得失,难以短暂时光看待,其屈辱悲痛,当时哭之、恨之、衔之,放诸长远,祸福得失之间,亦难遽断
  • 但是我一直记得李雍在电话中对我说的话:“辉诚老师,您知道吗?您写来第一封信的那天,正好是我父亲的忌日。”世间巧合,竟至于此。

第一章 食蓼少年

  • 少年辛苦真食蓼,老境清闲如啖蔗

一 蜀道难

  • 蜀,位居中国之西南边陲,四境皆被崇山峻岭所围绕,中间一大盆地。境内旧有岷、泸、雒、巴四大河流,所以又称四川1。
  • 然而一人之奉,毕竟有限,老百姓忍辱负重惯了,生活欲望非常低微,只要日子过得平安,农人能安分守己地耕作田野,商人能顺顺当当做生意,他们就可以从节俭中过他们卑微的生活,从卑微的生活中获得满足。

二 宋之平蜀

  • 宋为彻底矫正前代藩镇的弊害,采取绝对的中央集权制,不使地方掌握兵力,不使地方留存余财,所以一经征服西蜀,首先即将蜀宫中满库的金帛珍宝,全部没收,特别编组一个输送队,一车一车地载离蜀土,输往汴京。
  • 唐代有“扬一益二”的说法,认为全国城市的繁荣,扬州为天下第一,益州(成都)第二,所以这批将军们就乐不思归了。
  • 平蜀后三十年,即宋太宗淳化四年(993)春,终于发生了以王小波、李顺为首的武力反抗。
  •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贫者附之益众。
  • 苏轼兄弟因农村破产,家业凋零,而不得不出仕,但初至京师,尚在应试阶段,即已思想及早退休还乡,寻求夜雨对床之乐,所谓“未入仕版,已怀归志”。这也是地方性格的表现,与一般人的淡泊不尽相同。

三 世系

  • 眉山是个饶有古意的小城,气候温和,风光明丽,和成都一样美好,但特有小城纯朴的风味,宁静的气氛。城中街路宽阔,大片大片的青石板铺作路面,洁净无尘,路的两边,种植高大的槐树和柳树,垂荫匝地。城中,即使是穷家小户,门前总也有个庭院,养竹种桃,一片苍翠和绚丽。
  • 炯炯明珠照双璧,当年三老苏程石。里人下道避鸠杖,刺史迎门倒凫舄
  • 多财而不施,吾恐他人谋我;然施而使人知之,人将以我为好名。
  • 热心向人的人,凡事必不为己,所以淡泊名利和居家俭约,几乎也是苏氏传承的家风。
  • 外表上看,他对任何人一样好,其实内心里自有一个品鉴的分寸,严格得一点都不随便。
  • 蜀人比较迷信,眉山城中有一处不伦不类的茅将军庙,为眉人所信畏,庙祝借以骗钱,香火甚盛。他一日乘醉,带领村仆二十余人入庙,斧劈偶像,并将这座新庙一起拆毁,不畏神谴。他就是这么一个正直而饶有侠义精神的乡里长老。
  • 一生竭力藏退,敝衣恶食,他才心安理得。
  • 平日,住宅周围,都种芋魁,每年收获很多,收藏在厚草囷里。寒冬腊月,他家用大蒸笼蒸了热腾腾的芋魁,摆在大门外,任令饥人取食。

四 双亲

  •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 苏洵,字明允,俗号老泉,实是沿习的误称。所谓“老泉”者,是因苏家祖坟在蟆颐山之东二十余里,地名老翁泉,故其子孙以祖墓地名,称洵曰老泉,以避名讳。
  • 苏洵娶眉山富豪大理寺丞程文应之女为妻。程夫人系出名门,知书达礼,以程氏之富下嫁到清寒的苏家来,已是委屈,而夫婿又那么不知上进。
  • 少或百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托喻,侈能尽之约,远能见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著,烦能不乱,肆能不流。其雄壮俊伟,若决江河而下也;其辉光明白,若引星辰而上也,其略如是。

五 少年

  • 苏轼七岁开始读书,八岁入小学,就读于天庆观北极院,从道士张易简为师,同学近百人中,老师就只称赞他和陈太初两个学生,聪明为全校之冠。但是人生各有不同的际遇,这陈太初后来做了道士,得了道,尸解于眉山。
  • 谁也料想不到,日后除了不及亲见范仲淹常以为恨外,韩琦、富弼和欧阳修,在这个孩子未来的生命历程中,都有非常重要的关系。
  • 匪伊垂之带有余,非敢后也马不进
  • 程夫人特别重视历史教育,因为历史事迹,不但启迪一个人的知识,更是培养品德、使能明辨是非的人格训练。
  • 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而下场如此。
  • 且为一日欢,慰此穷年悲
  •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 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
  • 中国人向来视人格教育重于知能训练
  • 后来偶得《庄子》,看得废寝忘食,喟然叹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
  • 程建用先吟:“庭松偃仰如醉。”杨续道:“夏雨凄凉似秋。”苏轼联第三句曰:“有客高吟拥鼻。”轮到苏辙结句,他还不到十岁,做不出来,漫道:“无人共吃馒头。”大家都为他捧腹绝倒。12

六 但愿一识张益州

  • 然而在那个时代的妇人,出嫁从夫,只好把一切横逆归诸命定,她是一个刚毅好强的人,也只能默自吞咽苦水,一句话也不说。
  • 北宋时代,有一非常良好的政风,大臣即使外任地方,也有发掘在野遗贤的责任。
  • 用之则为帝王师,不用则幽谷一叟耳。
  • 方平一见苏轼,惊为天上的麒麟,待以国士。这老少二人,成都初见,奠定终生师友之谊,情逾骨肉。
  • 但是张方平为不埋没苏洵,毅然写信给欧阳修,固然难得,而欧阳修也并不因是张方平介绍,便漠视这个人才,这种风度,求诸后世,几已不易再见了。

七 登进士第

  • 苏轼在关右见有一首题壁诗:“欲挂衣冠神武门,先寻水竹渭南村。却将旧斩楼兰剑,买得黄牛教子孙。”心里生出一种无端的向往。但是人生自有使命,既然读书求仕,便须把责任尽了,才能寻求水竹村居之乐,心里不免怅然若失。
  • 独立市桥人不识,万人如海一身藏
  • 佳节屡从愁里过,壮心时傍醉中来
  • 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
  • 韩琦看了,虽然不大愉快,但他是一个心胸开朗、以和气出名的大人物,即使谈到有人倾害他时,也辞和气平如道家常,所以虽不赞成苏洵的意见,但也不批评他。
  • 宋代的科举,以贡举为常科,大体沿袭唐朝的制度,设进士、明经等科,皆秋取解,冬集礼部,春考试。明经科试“帖书”“墨义”,进士试诗、赋、论各一篇,策五道,帖《论语》十帖。策论验实学,诗赋看词章,前者定去留,后者分高下。
  • 宋代开国之初,为了开创一个文治国家,世代君主,莫不好学,而执政大臣也无一不是出身科第,以学问相尚的知识分子,所以历史上,宋是一个文明精熟的文化大帝国。
  • 按房分卷,梅尧臣得苏轼的《刑赏忠厚之至论》,立即呈荐主考。欧阳修读得既惊且喜,本想将他置于榜首,但因试官所看的是糊名弥封的卷子,疑是门客曾巩(子固)之作,为怕别人说闲话,抑置第二。
  • 宋取进士分五等,上二等曰及第,三等曰赐进士出身,四等五等曰同进士出身。建安章衡(子平)得第一,为状元;眉州苏轼得第二,为榜眼,皆进士及第。
  • 人不可以苟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亦足恃矣。
  • 这些前辈对这位新科进士道:“唯恨你不能一识范文正公。”盖因范仲淹已于距此五年前的皇祐四年逝世。
  • “《刑赏忠厚之至论》中,有‘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这两句话,典出何书?”苏轼坦然答道:“想当然耳。”18
  • 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

八 母丧

  • 程夫人是个有见解、有胆识的妇人,不甘心屈居人下,便从老家搬了出来,在纱縠行街上赁屋而居;但在宗法社会里面,这是一件不易得人谅解的行为,她也无可奈何。
  • 而生者的哀伤是“归来空堂,哭不见人”了。
  • 苏轼说,“其豪气逸韵,岂知天地之大,秋毫之小?”24
  • 老苏是个自尊心很强的读书人,最大的不满,是朝廷要“试而后用”。
  • 赖尔溪中物,虽困有远谋。不似沼沚间,四合狱万鲰。纵知有江湖,绵绵隔山丘。人生岂异此,穷达皆有由。”

九 南行

  • “岷山之阳土如腴,江水清滑多鲤鱼。古人居之富者众,我独厌倦思移居。经行天下爱嵩岳,遂欲买地居妻孥。晴原漫漫望不尽,山色照野光如濡。……”
  • 都是宇宙山川与历史人物的交织,怀古吟诗的好题目。
  • 三苏父子自眉州舟行,至荆州出陆,水路一千六百八十余里,舟行六十日,过郡十一,县三十有六。
  • 大苏自荆州陆行京师,途中作诗三十八首,小苏《栾城集》中仅存七篇,两人共四十五首,后人编为《南行后集》。

十 老苏的一官难求

  • 吏部择人之法,举办身、言、书、判四项考试:身,以体貌丰伟为合格;言,以言辞辨正为合格;书,须楷法遒美为合格;判,须文理优长为合格。
  • 这种但凭年资的任用办法,实与北魏崔亮的“停年格”、唐代裴光庭的“循资格”相同,只能培养官僚,不足以拔擢青年才俊,如有奇才异能之士,徒使沦为州县小吏,以后很难出头,实是国家严重的损失。
  • 凡人为官,稍可以纾意快志者,至京朝官始有其仿佛。自此以下,皆劳筋苦骨,摧折精神,为人所役使,去仆隶无几也。
  • 王安石抵京后,欧阳修劝苏洵往交这位杰出的名士,但苏洵说:“我知道这个人,凡是不近人情者,很少有不为天下之患的。”老苏不愿意有这样一个朋友。
  • 遇事而记之,不择善恶,详其曲折,而使后世得知,善恶自著。

十一 制策之试

  • 制科又名制举,唯待天子特诏才举行的特试,须由大臣奏荐,受天子亲自策问与拔擢,其隆重可见。仁宗一朝,有贤良方正极言尽谏科、博通坟典明于教化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详明吏理可使从政科、识洞韬略运筹帏幄科、军谋宏远材任边寄科等,习称“六科取士”。
  • 应考制科,须历三个规定的程序:一是缴进辞业,二是秘阁六论,三是殿试策问。
  • 兄弟俩当时的生活,实在非常清苦。若干年后,苏轼和他的朋友刘攽(贡父)谈起读书怀远驿时,每日三餐,饭桌上只有白饭、白萝卜和盐三样食物,戏称之为“三白饭”。
  • 兄弟俩就在怀远驿做了“风雨对床”的约定,此后四十年间,两人都念念不忘这个旧约,然而由于可悲的人生羁绊,终身不能实现。
  • 评核的结果,苏轼得第三等,王介得第四等。科制分五等,宋朝自有制策之试以后,第一第二两等,皆是虚设,从来无人得过,普通都以第四等中选。苏轼以前,只有吴正肃公(育)一人,曾入三等,苏轼是自有制科以来获此最高评等的第二人。
  • 王安石为翰林院知制诰,他是个笃实的经学家,很不喜欢苏轼文章中的策士气息,曾对吕公著、韩维说:“如果我是考官,就不取他。”30王、苏二人性格的不合,始见于此时。

第二章 变法与党争

  •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 雨中百草秋烂死,阶下决明颜色鲜。著叶满枝翠羽盖,开花无数黄金钱。凉风萧萧吹汝急,恐汝后时难独立。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
  • 宋代两大外患,契丹之外,就是西夏。
  • 苏轼辛辛苦苦经营这个小园,只为“临池饮酒”而已,但一想到任期有限,“三年辄去岂无乡,种树穿池亦漫忙”,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
  • 自古以来,野心家一旦拥有权力,便都挂起救国救民的招牌而无所不为,也不愁没有人来歌功颂德。
  • 苏轼不禁生出一个感想,天下的至人,本来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人的肉体像天上的浮云一样,随时变灭,全不足恃,只有心灵才是主宰的永恒。世上尽多体格非常壮硕而心病独多的人,宛转人间,才堪悲悯。

二 怀乡念弟

  • 苏轼是甚不耐烦的人,苦于被事务工作所困。

三 陈希亮

  •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 自来凤翔,他对于这么许多牵连不断的吏事,厌倦不堪,以为除了浪费生命之外,身名两皆无益。案牍劳形,问囚理讼,不知所为何来,从前所学,完全抛弃,而一官在身,却又不得不奔走劳役,弄得心神俱疲。
  • 世有三患,终莫能去:一是宫室祠祷繁兴,钱币茶盐法坏,加以庞大的军事费用,天下常患无财;二自澶渊之盟后,辽与西夏,日益骄横,而宋则战不胜,守不固,天下常患无兵;三则选举法严,吏不重视考功,考铨之法坏,天下常患无吏。
  • 从其可行者而规模之,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强,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模之内,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模之外。其人专,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
  • 三年无日不思归,梦里还家旋觉非。腊酒送寒催去国,东风吹雪满征衣。(《华阴寄子由》)

四 亡妻·丧父

  • 王弗夫人的谨言慎行,正是苏轼所最缺乏的修养。她的精明干练,使苏轼对她产生很多依赖,隐然做了丈夫的护身神,而今一旦丧逝,怎不令他痛恸。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 故人送我东来时,手栽荔子待我归。荔子已丹吾发白,犹作江南未归客。

五 荆公变法

  • 士大夫十有九为文章之士,果于有为者少,乐于无事者多,尤其是出身高门华族的子弟,更缺乏淬厉奋发的志气;而且表面上国家承平百年,大家也就耽于苟安,但求逸乐,因而形成非常保守的政治风气,民心士气,也一样萎靡不振,这是神宗所不满意的现实。
  • “人君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窥测,则奸人得以附会其意。陛下当如天之鉴,人之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矣。”
  • 当时人说中书省里的人物,有生老病死苦之分,盖指王安石生,曾公亮老,富弼病,唐介死,赵抃苦。
  • “法非不良,而吏非其人”。熙宁变法的失败,这是最大的症结。

六 党争的发端

  • 光愤然道:“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不在民则在官,彼设法夺民,其害乃甚于加赋。此是桑弘羊欺武帝之言,司马迁书之,以见武帝之不明耳。”
  • 这两个政治思想绝对相反的人,同在政府,形成尖锐的对立。宋代实行士大夫政治,而士大夫政治本质上就含有政党政治的特性,于是王荆公成了革新派的领袖,司马光做了守旧派的代表人物。如从地缘关系来看,安石新政,代表南方知识分子开明进取的精神,而司马光则代表北方人稳健和保守的传统。
  • 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深浅,而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德诚浅,风俗诚薄,虽富且强,不救于短而亡。
  • 夫兴利以聚财者,人臣之利也,非社稷之福。省费以养财者,社稷之福也,非人臣之利。何以言之?民者国之本,而刑者民之贼。兴利以聚财,必先烦刑以贼民,国本摇矣,而言利之臣,先受其赏。
  • 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
  • 安石对三苏的为学,本来存有甚深的偏见,认为苏氏所学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霸术,正是他所倡导的王道政治之正面敌人,所以一提到苏氏,总认为他们都是“纵横策士之流亚”,表示不屑的态度。
  • 王安石眼中,苏轼是个可恶的游说之士,是反对派领袖司马光幕后的智囊人物。

七 新政暴风

  • 青苗法不但重利盘剥,实行后,产生一个最大的流弊,就是“抑配”,即强迫摊配。
  • 神宗胸怀隐痛,亟求富国强兵,以御外侮。王安石虽然明知变法大事,决不能速求成效于年岁之间,但至一旦负起实际责任来时,他却不能控制。
  • 苏轼向神宗直言,目前正是一个危险而黑暗的时代,形容当前的情况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的危境,他说:“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
  • 君不见,阮嗣宗,臧否不挂口。 莫夸舌在齿牙牢,是中惟可饮醇酒。 读书不用多,作诗不须工。 海边无事日日醉,梦魂不到蓬莱宫。
  • 苏轼送行诗说:“夺官遣去不自觉,晓梳脱发谁能收。”将夺官大事,比作早晨梳头,掉落头发一样,不值得计较,非文同的高操,不足以当此语,也只有苏轼豁达的胸襟,才能道出这样的奇句。

八 上皇帝书

  • 苏轼的理论是,一切政治和法律制度的变更,都须因应时势的需要而逐渐推行,社会的生活和风俗因时变化于先,法律制度跟着革新于后。假如以为法令代表政治权力,六七少年关门制作出来白纸黑字的公文,竟是一帖万应灵丹,足以一笔抹杀宋代百年的积弊,足以强迫改变社会的风俗,这是过分的迷信。人类均有惰性,未必能于旦夕之间信任新制之利,甚或发生疑惧,则就产生顽强的阻力,而至于完全的失败。
  • 苏轼内无畏怖,外无所求,皇帝既许建言,他也不能漠视同胞们悲惨的命运,不替天下哀苦无告的老百姓,说出他们的艰难和困穷。假使因此必须要他肝脑涂地,则东汉范滂的影子在他前面,他也有这份道德勇气承受一切,做一个伟大的悲剧英雄,毫不顾虑个人的祸福。
  • 自古以来,国家存亡寄托在四种人的身上:一曰民,二曰军,三曰吏,四曰士。这四种人的人心一失,足以生变,今陛下一举而兼犯之。
  • 苏轼却说:“我性不忍事,心里有话,如食中有蝇,非吐不可。”
  • 北客若来休问事,西湖虽好莫吟诗。

十 惘惘出都

  • 人生真有命运这样东西,挡在前面,引领人懵懂前行吗?尽管有人不肯承认它,以为人自有力主宰一切,不幸有更多的经验事实,使人们不得不承认:人,实在很脆弱,常被命运所捉弄。
  • 欧阳修一生更历忧患,精力早衰,他的头发完全白了,终年牙痛,已经脱落了好几个,两耳重听,本来是深度的近视眼,这时候,几已接近失明了,仅辨黑白而已。最严重的是患有多年的消渴疾,即今之糖尿病,时发时愈,全身肌肉消瘦,自言“弱胫零丁,兀如枯木”,以致步履维艰,更形衰老。
  • 时间是造物主之极大的公平,无分贵贱,无分劳逸,到时候都将同样老去,奔走道路的劳人和闲卧庵中的和尚既然一样,则又何苦如此“徒劳”。

一 湖畔孤鸿

  • 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 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
  • 我本不违世,而世与我殊。拙于林间鸠,懒于冰底鱼。人皆笑其狂,子独怜其愚。
  • 苏轼说他自己生性只合是一匹遨游原野的麋鹿,如今却跑来做“立仗马”——那种仪仗队里,金鞍玉勒装饰起来的马匹,旁人看得非常华贵,在它自己只有厌恶。立仗马终日无声,那是用皮鞭子训练出来的,不准一嘶,此非马的本性。苏轼很激愤地说:“一样为别人劳作,我宁愿拉盐车,也不做仅存皮骨的立仗马。”

二 湖寺寻僧

  • 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 醉归扶路人应笑,十里珠帘半上钩。
  • 苏轼歌颂西湖,有曰:“城市不识江湖幽,如与蟪蛄语春秋。试令江湖处城市,却似麋鹿游汀洲。”
  • 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
  • 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
  •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 门前歌鼓斗分朋,一室清风冷欲冰。不把琉璃闲照佛,始知无尽本无灯。
  • 一个人眼界远了,则纠结一身的是非烦恼,毵毵自落,心理上便能获得无限的平和。
  • 苏轼求友方外,还是因为心理上的压迫太重,欲求疏解于佛门而已。
  • 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
  • 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此中空洞浑无物,何止容君数百人。
  • 食罢茶瓯未要深,清风一榻抵千金。腹摇鼻息庭花落,还尽平生未足心。
  • 僧昭素,善琴。苏轼说,昭素所作的微妙琴声,不知何所从来,但能“散我不平气,洗我不和心”。只是还有这颗心在,虽然可因艺术的力量,消散或清洗于一时,而人生凿枘的痛苦,却仍隐隐存在。——这是人生的悲哀。

三 监试乡举

  • 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唤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
  • 水有三沸。初发,水泡仅如蟹眼一样微细;逾时,沸声渐大,如风动簧管,嘈嘈低吟,则壶中水面,起泡已大如鱼眼,是为一沸。到这时候,应将炭火煽旺,使鲜红的火焰不断跃起,是谓“活火”。活火急煎,壶水便四向腾涌,散如滚珠,沸声益发激越清澈,是为二沸。二沸是“汤”之最佳火候,过此,壶水腾波鼓浪,是为三沸,汤已太老了。

四 相度堤岸工程

  • 宋代,盐和茶且因是政府专卖的物资,在国家财政收入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 苏轼与孙莘老是在京师时的老朋友,行前先寄以诗,历数湖州的名产,如湖岛上的橘子、顾渚山的紫笋茶、梅溪的带蒂木瓜和吴兴厨子脍鱼的手艺等,要他请客,而曰:“未去先说馋涎垂。”
  • 现代的心理学家说,人在失意的时候,常常会寻求美食,用放纵食欲来补偿心理上的缺憾。

五 富春山行

  • 苏轼是个标准的儒学者,满怀淑世精神,要与众人同歌共哭,怎能忍耐山中的寂寞而离群索居,所以说:“作诗寄谢采薇翁,本不避人那避世。”
  •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 今岁东风巧剪裁,含情只待使君来。对花无信花应恨,直恐明年便不开。
  • 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

六 红裙白酒

  • 我生孤僻本无邻,老病年来益自珍。 肯对红裙辞白酒,但愁新进笑陈人。

七 常润道中

  • 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

八 别西湖

  •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 分携如昨,人生到处萍飘泊。偶然相聚还离索,多病多愁,须信从来错。尊前一笑休辞却,天涯同是伤沦落。故山犹负平生约,西望峨眉,长羡归飞鹤。

九 密州利病

  • 十月常山庙成,苏轼往祭。回程,与梅户曹在铁沟地方会猎,习射放鹰,豪兴十足,作诗并《江城子》词,词曰: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十 超然台与盖公堂

  • 苏轼从庄子哲学中体会出生命之最高价值,在于精神之独立与自由。一个人要达到这种境界,则必先排除无穷的物欲及放纵的激情,这两者都是使人不能超然物外的最大桎梏。

第四章 黄楼

  • 政治波浪中,难得出现一个机会,在这个时机中,苏氏兄弟表现不同,苏辙是个行动者,而苏轼只是个言论家而已。

六 诗僧参寥

  • 寄语巫山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七 文同

  • 宋以前绘画,没有题诗画上的风尚,有则始自文同。文同不但自己题诗,还常常留下空白,嘱求画者道:“勿使他人书字,须待苏子瞻来,令作诗其侧。”

八 重游江南

  •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 隋堤三月水溶溶。背归鸿,去吴中。回首彭城,清泗与淮通。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第五章 乌台诗狱

  • 虽然是科学史上成就极大的学者,但在那个时代,士非从政,即无其他出路,而他在现实政治里所表现的角色,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六 论救

  • 吴充这番话,说得非常有技巧。名士,代表一个国家知识文化的巅峰,倘如皇帝连一个高级知识分子的放言高论也不能容忍,竟至滥使政治权力而杀士的话,则后世的批评将是如何,不言可喻。这顶帽子比“尊重舆论”还要大,难怪神宗要大吃一惊了。
  • 此外,苏轼的最大救星,是神宗的祖母——光献太皇太后曹氏。

七 定谳

  • 苏轼于八月十八日入狱,至十二月二十九日出狱,历时四个月又十二日。

二 初到黄州

  • 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

三 孤立于风雨沙洲

  • 人须有所不为而后才能有为,这是一个自由人所必须具有的品格。与一个过度世俗化的人不同,他不追求利禄,不在意世俗的荣辱,他只坚持他的价值观念和精神的自由。
  • 当一个人在行为上或意识里,一点也没有罪过的自觉,而忽然遭逢横祸时,就无法拒绝“命运弄人”的观念。命运这个观念,可以做受难者的精神避难所,相信命运就能相信宇宙确有一个超人的力量存在,这种力量具体而微的表征,即是世俗所说的“鬼神”,苏轼此时此际,乐于谈狐说鬼,并非是不可理解的迷信。
  • 苏轼勤读佛书,目的只求实用,用佛家的道理来排除一些心灵上的障碍,超脱黑白混淆的现实世界,自求解脱而已。
  • 像这样忽从佛寺,忽入道观,营营不倦的行动里,充分表示劫后余生的苏轼精神耗弱的痛苦。

四 朋友

  • 幸而他有泛爱世人的性分,自言:“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
  • 人在患难中,对于物质世界的美好,反而会特敏感,失意者追逐醇酒美人,用官能的享受来弥补心灵的空虚,本是人情之常,苏轼固亦不免。

五 东坡

  •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境,吾老矣,寄余龄。

六 书斋生活

  •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 现代的历史学者,如陈寅恪、姚从吾等,都认为苏轼是个最具史识的历史哲学者,而最难得的是苏轼即使身陷患难,却仍坚持儒家的政治理想,决不妥协。
  • 古人读书,主要的方法是背诵和抄写。苏轼不但翻来覆去地诵读,且更两遍三遍地抄写。在黄州,他已是年将半百的少老人了,但仍手自抄书不倦。

七 饮食生活

  • 苏轼讲究饮馔,却努力提倡“戒杀”,此因苏轼一生,苦难深重,使他真切体验生命的意义,对生命存在的这个事实,抱着执着的感情,认为宇宙间一切有生之伦,都有权利维护自己的生命,人类无权杀害别的生物,何况只为口腹之奉。

八 黄泥坂和赤壁

  • 上苍所造的一丘一壑,一溪一水,无不有它各自的妍美,但须慧眼灵心,随时体味,遇之于目,会之于心,则天地间几乎无处不是美境,如苏轼记黄泥坂词,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 苏轼在黄州住了三年后,思想境界,便是不同。从痛苦中体验出生命之实相与妙谛,在对大自然的观照中,悟出万物运行变化的奥秘,从而肯定“天人相类,天人相通”的道理。倘若宇宙间的江水无尽,明月无尽,草木之春荣秋落无尽,则我们的生命亦岂有尽时?巨眼的苏轼于是下了庄严的结论: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

九 临皋·东坡·雪堂

  •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十 老农忧国

  • 知识分子为实现理想而生活,他们可以不在乎现实世界中的得失荣辱,不在乎物质生活的贫乏,但却无法忍受被现实社会排斥、废弃的命运。知识分子怀着一片对国家和生民奉献的热情,具有不可压制的观察与批评的精神,一旦遭逢政治势力的压抑和阻截,无异彻底冲毁了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道”,这种摧残生命意义的打击,使士君子者人生庄严的使命感完全丧失,残存这个苍白的生命,不能不落入自我迷失的彷徨,而造成无可奈何的忧戚。
  • 知识分子的淑世精神,是生命中的长明灯,不论发生何等残酷的遭遇,生命存在,此火不灭。

十二 别黄州

  • 苏轼从此就再也没能到黄州来,也再没看过他亲手垦辟的东坡。

第七章 飘泊江淮

  • 《题西林壁》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二 访弟·殇子

  • 知君念我欲别难,我今此别非他日。风里杨花虽未定,雨中荷叶终不湿。

三 金陵谒荆公

  • 王安石与苏轼,二人间另有一件微妙的关合,为两人的生、死、出身,都在同一年岁上。安石生于天禧五年(1021),苏轼生于景祐三年(1036),年龄相差十五岁。安石成进士于庆历二年(1042),苏轼为嘉祐二年(1057),同为二十二岁登第,前后相距也是十五年。最后一点,则在当时两人都不自知的,安石薨于元祐元年(1086),苏轼卒于建中靖国元年(1101),享年均为六十六岁,辞世先后也差十五年,可谓巧极。
  • “精出于动,守神为静,动静即精神。”
  • 苏轼别去,安石对人长叹道:“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四 求田问舍

  •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自净方能净彼,我自汗流呀气。寄语澡浴人,且共肉身游戏。但洗,但洗,俯为人间一切。

二 从调和到冲突

  • 谋自己出,适便小人逢迎,不幸而为范纯仁所言中。更不幸的是古往今来,凡是拥有权势的大人物,几乎很少有人伟大到能够排斥小人的阿谀奉承,贤如司马温公,亦属不免,可为浩叹。

三 不到中书不是官

  • 至于苏轼之为中书舍人,也很难适应严格的官僚制度。从来文人都不适于从政,搞政治的人,首重实际利害,而文人只管发挥自己的理想。做官的人要用传统的典常来约束一切,而文人则重视自由意志的考虑,不屑规例。苏轼生有极为坚强的个性,其不适于从政,尤其如操持中书省这样需要最高幕僚技术的实际政务,就处处露出破绽来了。

七 元祐党争

  • 然而一个人的学问愈高,他的知识范围便愈专门,观念就愈固定,他的经验和思考几乎完全偏在理论和概念方面,与行政业务的相关性就非常薄弱,对于现实政治的了解,实际社会的知识,常常不如一个平常人,何况还要高自崖岸,架子摆得很大,官场上的人事摩擦就从此发生。所以自古以来,学人从政几乎命定是要归于失败的。

二 苏门六君子

  • 苏轼对于人情的变化莫测,独自感叹道:“人之难知也,江海不足以喻其深,山谷不足以配其险,浮云不足以比其变。”

三 王巩

  •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四 画友

  • 苏轼盛倡诗画一体,首称王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转而赞誉公麟为:“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写出无声诗。”龙眠的画更印证了苏轼诗画一体的理论。

五 文字生涯

  • 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可知也。

四 僚友

  • 人之为学,本有两个不同的阶段:在第一个阶段里,须广泛吸收前人积累的知识和思想,应自勤读中求取;到得成熟阶段,必须把自己从别人的知见中解放出来,用自己的头脑,作独立的思考,然后才能建立自有的创意,发挥自有的感情。

五 方外交

  • 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艺术家气质特重的智者,必须在有限范围内,与凡俗隔离,置身于利害得失之外,但却又抱持着一腔入世的热情,与无怨无悔为民服务的真诚。

二 颍扬之治

  • 苏轼一生有三大目标:一是艺术的创造冲动,二是善善恶恶的道德勇气,三是关心人类的苦难。这三者,构成他的生命热情。

四 初和陶诗

  • 黄山谷跋渊明诗卷,点出读陶的重要关键:血气方刚时,读此诗如嚼枯木;及绵历世事,如决定无所用智。
  • 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迎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
  • 苏轼于思想哲学,不宗一说,以实用为主。一方面本于庄子的齐物思想,从永恒的角度来看人的处境,便会发觉一切尘俗价值的虚无,而忘情荣辱;另一方面略参禅意,为人不论智、愚、贤、不肖,都逃不过有生必灭的命运,所以不必妄弄心机。

八 太后崩逝

  • 苏家用一小吏高俅,颇工笔札,本来打算送给曾布用的,曾以他家办文书的人已经多了,辞谢不受,苏轼便将他托付了驸马都尉王诜。

九 守边定州

  • 宋采佣兵制,兵分四种:一禁兵,为天子亲掌的卫兵,数量最多,轮戍四方,为宋之主要战力;次为厢兵,为诸州之镇兵,然因缺乏教练,类多给役而已;三曰乡兵,选自户籍,或土民应募而来,就地训练,保乡卫土;四曰蕃兵,籍属塞下内属诸部落,团结以为藩篱之兵。

三 初到惠州

  • 章惇与苏轼之间,为何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文献无征,不甚明白。

八 惠州和陶

  • 皈依自然,目的是在争取精神生活的自由;要过自由的精神生活,必须彻底放弃物质欲望,才能不为外物所役,就不为别人做奴隶。

三 房屋风波

  • 政治这东西,一朝变成个人权力时,就没有不被滥用,亦几乎没有不血腥满地的。实际政治像头十分饥饿的怪兽,永远要吃掉其他任何东西,无休无止。

四 读书著作

  • 诗人心灵中,充盈着许多热烈的感情,被现实生活激发起来的思想和感觉,血液里面膨胀的欲望和情绪,错综变幻,构成诗人一串串的梦。将这些梦,用语言文字编织出来,就是诗。诗中,蕴蓄着诗人真诚的生命。
  • 苏轼则好以浪漫的神秘知觉来体验人生。他认为大千世界中,一切形象变化,弹指顷事,微不足道。唯有物我心灵间的妙悟,超脱形象之外,始入永恒。

八 浩气不亡

  • 苏轼生命中,天赋一腔迈往之气,一副热烈心肠,再经后天儒学者的严格训练,两者统合起来,成就为一个抱负非凡、才气纵横的知识分子。他那胸襟浩荡而正气凛然的人格,随时随地发出灼灼的光芒,照耀在人们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