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真傻,居然盼着长大

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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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书名:小时候真傻,居然盼着长大  作者:老舍

Preface 序言

  • “没有一位语言艺术大师是脱离群众的。”
  • 说起来有点奇怪,回忆往事,特别是幼年与少年时代的事,也不知怎么就觉得分外甜美。
  • 秋天,一定要住北平。天堂是什么样子,我不晓得,但是从我的生活经验去判断,北平之秋便是天堂。

第一章 小时候真傻,居然盼着长大

  • 小孩子们买各种花炮燃放,即使不跑到街上去淘气,在家中照样能有声有光地玩耍。这的确是美好快乐的日子。

北京的春节

  • 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
  • 也许,现在过年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可是多么清醒健康呢。以前,人们过年是托神鬼的庇佑,现在是大家劳动终岁,大家也应当快乐地过年。

贺年

  • 劳动是最有滋味的事。肯劳动,连过新年都更有滋味,更多乐趣。
  • 我也体会到:劳动会使我们心思细腻。任何工作都不是马马虎虎就能做好的。马马虎虎,必须另做一回,倒不如一下手就仔仔细细,做得妥妥帖帖。劳动与取巧是结合不到一处的,要不怎么劳动能改变人的气质呢。

买彩票

  • 经过三天三夜的讨论,还是交给了三姥姥,年高虽不见得必有德,可是到底手脚不利落,不至私自逃跑。

当幽默变成油抹

  • 小二、小三玩腻了:把落花生的尖端咬开一点,夹住耳唇当坠子,已经不能再作,因为耳坠不晓得是怎回事,全到了他们肚里去;还没有人能把花生吃完再拿它当耳坠!
  • 爸和妈都在书房里。爸手里拿着本薄杂志,可是没看;妈手里拿着些毛绳,可是没织;他们全笑呢。小二心里说大人也是好玩呀,不然,爸为什么拿着书不看,妈为什么拿着线不织?
  • 小二、小三自然是不懂什么叫幽默,而听成了油抹;可是油抹有什么可笑呢?小三不是为把油抹在袖口上挨过一顿打吗!大人油抹就不挨打而嘻嘻,不公道!
  • 也许爸和妈都吃多了;妈常说小孩子吃多了就胡闹,爸与妈也是如此。
  • 已经偷看了书,为什么不再偷看看小盒?就是挨打也是一顿。小三想的很精密。
  • 你们干什么?!”爸是动了气:“二十多块一盒的油!”“对啦,爸,我们这儿油抹呢!”小三直抓腮部,因为油漆得不好受。
  • 小三向小二咬耳朵:“爸是假装油抹,咱们才是真油抹呢!”

考而不死是为神

  • 考试制度是一切制度里最好的,它能把人支使得不像人了,而把脑子严格的分成若干小块块。一块装历史,一块装化学,一块……

“住”的梦

  • 不过,秋天一定要住北平。天堂是什么样子,我不晓得,但是从我的生活经验去判断,北平之秋便是天堂。

抬头见喜

  • 对于时节,我向来不特别地注意。
  • 端阳、中秋、新年,三个大节可不能这么马虎过去。即使我故意躲着它们,账条是不会忘记了我的。
  • 一上公共汽车,我的脚忽然长了眼睛,专找别人的脚尖去踩。这回可不是月亮的毛病。
  • 樱桃真是好东西,可惜被黑白桑葚给带累坏了。
  • 爆竹总是听别人放,我们自己是静寂无哗。
  • 高香烧起,雪片由漆黑的空中落下,落到火光的圈里,非常的白,紧接着飞到火苗的附近,舞出些金光,即行消灭;先下来的灭了,上面又紧跟着下来许多,像一把“太平花”倒放。
  • 这一笑,永远印在我心中。假如我将来死后能入天堂,我必把这一笑带给上帝去看。
  • 在爆竹稍静了些的时节,我老看见些过去的苦境。可是我既不落泪,也不狂歌,我只静静地躺着。躺着躺着,多咱5烛光在壁上幻出一个“抬头见喜”,那就快睡去了。

自传难写

  • 英雄不怕出身低,可也得先变成英雄啊。
  • 可是咱呢,不记得有过大志,而是见别人吃糖馅烧饼就馋得慌——到如今也没完全改掉。逃学的事倒不常干。
  • 人家牛顿先生看苹果落地就想起那么多典故来,我看见苹果落地——不,不等它落地就摘下来往嘴里送。青春时期如此,现在也没长进多少,不但没做过惊天动地的事,而且没有存过惊天动地的心。偶尔大喊一声,天并不惊;跺地两脚,地也不动。

我的理想家庭

  • 无论怎样吧,反正必须在中国,因为中国是顶文明顶平安的国家;理想的家庭必在理想的国内也。

她那么看过我

  • 人是为明天活着的,因为记忆中有朝阳晓露;假若过去的早晨都似地狱那么黑暗丑恶,盼明天干吗呢?是的,记忆中也有痛苦危险,可是希望会把过去的恐怖裹上一层糖衣,像看着一出悲剧似的,苦中有些甜美。无论怎么说吧,过去的一切都不可移动;实在,所以可靠;明天的渺茫全仗昨天的实在撑持着,新梦是旧事的拆洗缝补。
  • 中国市制土地面积单位,一亩约为666.67平方米。

第二章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

  • 人生本来是非马即牛,不管是贵是贱,谁也逃不出衣食住行与那油盐酱醋。

有了小孩之后

  • 每逢困于油盐酱醋的灾难中,就想到独人一身,自己吃饱便天下太平,岂不妙哉。
  • 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家庭中爱的发展,人生的巧妙似乎就在这里。
  • 小孩使世界扩大,使隐藏着的东西都显露出来。
  • 牛奶等项是非有人管理不可,有儿方知卫生难,奶瓶子一天就得烫五六次;
  • 大概自从有了儿女以后,我所得的经验至少比一张大学文凭所能给我的多着许多。大学文凭是由课本里掏出来的,现在我却念着一本活书,没有头儿。

有钱最好

  • 既是苦命人,到处都得受罪。穷大奶奶逛青岛,受洋罪;我也正受着这种洋罪。
  • 第一先得说房。大小不拘,这里的房全是洋式。由房东那方面看,租钱不算多;由住房儿的看,像我这样的人,简直一月月地干给房钱赶网
  • 那就蛤蟆垫桌腿儿,死挨
  • 汽车呢,连那个喇叭咱也买不起;即使勉强地买个喇叭,不是还得自己走路;干脆,咱走就是了。
  • 完全不怕太太的人不易发财,真的!
  • 所谓洋罪,是我的毛病,穷。假若我一旦发了财,我必定很喜欢这里。等着吧,反正咱不能穷一辈子。

梦想的文艺

  • 我盼望总会有那么一天,我可以随便到世界任何地方去,而没有人偷偷地跟在我的背后,没有人盘问我到哪里去和干什么去,也没有人检查我的行李。那就是我的理想世界!
  • 我的笔将是温和的,微微含笑的,不发气的,写出聪明的合理的话。我不必粗脖子红脸地叫喊什么,那样是会使文字粗糙,失去美丽的。

文牛

  • 干哪一行的总抱怨哪一行不好。
  • 天天能写一点,确实能觉得很自由自在,赶到了一点也写不出的时节呀,哈哈,你便变成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你的自由、闲在,正是对你的刑罚;你一分钟一分钟无结果地度过,也就每一分钟都如坐针毡!你不但失去工作与报酬,你简直失去了你自己!
  • 这苦痛是来自希望与失望的相触,天天希望,天天失望,而生命就那么一天天地白白地摆过去,摆向绝望与毁灭!
  • 即在此处,牛恐怕是永远没有希望的动物,管你,和我一样的,不怨天尤人。

夏之一周间

  • 暂时不做铜铃的奴隶也总得算偌大的自由!
  • 单干哪一行也不够养家的,况且我还养着一只小猫!
  • 小说的人物总是在天亮左右便在脑中开了战事;设若不乘着打得正欢的时候把他们捉住,这一天,也许是两三天,不用打算顺当地调动他们,不管你吸多少支香烟,他们总是在面前耍鬼脸,及至你一伸手,他们全跑得连个影儿也看不见。
  • 吃午饭,也许只是闻一闻;夏天闻闻菜饭便可以饱了的。
  • 身体弱,多睡觉,是我的格言。

搬家5

  • 青岛的狗种,可属全世界的了,三更半夜,嚎出的声真能吓得你半夜不能安睡。有了狗群,更不得安生,决斗声,求爱声,乳狗声,比什么声音都复杂热闹。
  • 心中老害怕薄薄一层楼板,早晚是全军覆没,盖上木头被褥,那才高兴呢!

婆婆话

  • 恋爱可以自由,结婚无自由
  • 两个帮手,彼此帮忙,是上等婚姻。

番表——在火车上

  • “嗳,”我笑了,“除了天津,我全知道!”
  • 。入了站,他急忙要下去,又不敢跳车,走到车门又走了回来。刚回来,车立定了,他赶紧又往外跑,恰好和上来的旅客与脚夫顶在一处,谁也不让步,激烈地顶着。在顶住不动的工夫,他看见了站台上他所要见的人。他把嘴张得像无底的深坑似的,拼命地喊:“凤老!凤老!”
  • 凤老所问的都不得结果,可是我把凤老家中有多少人都听明白了。

生日

  • 我自己呢,当然不愿为这点小事去宣传一番
  • 一年一次的事呀,还不休息休息
  • 手一闲起来,就五鸡六兽地难过。
  • 啊,国还未亡,已没了写信的自由!真猜不透那些以屈服为和平的人们长着怎样一副心肝!
  • 没钱办不了事,而钱又极难与写家结缘,我不明白为什么有许多人总以为写家可羡慕。
  • 仿佛作家不准有感情与心事,而只须一动开关,像电灯似的,就笔下生辉?
  • 写家的生活里并没有诗意呀,头疼是自献的寿礼!

割盲肠记

  • 有什么样的环境,才有什么样的神经过敏。
  • 赶紧告诉了朋友们,即使是谎报,多骗取他们一点同情也怪有意思!
  • 我不再出声,心中什么也不想。我以为这样老实地受刑,盲肠必会因受感动而也许自动地跳出来。
  • 生命在这时候是一片云雾,在记忆中飘来飘去,偶然地露出一两个星星。
  • 口中的味道像刚喝过一加仑汽油,出气的时候,心中舒服;吸气的时候,觉得昏昏沉沉。生命好像悬在这一呼一吸之间。
  • 时间,在苦痛里,是最忍心的。多慢哪!每一分钟都比一天还长!
  • 神经过敏也有它的好处。假若我不“听见风就是雨”,而不去检查,一旦爆发,我也许要受很大的苦楚。

第三章 往事如风,用回忆纪念

  • 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

想北平

  • 语言是不够表现我的心情的,只有独自微笑或落泪才足以把内心揭露在外面一些来。
  • 那长着红酸枣的老城墙!面向着积水潭,背后是城墙,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苇叶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乐地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适,无所求也无可怕,像小儿安睡在摇篮里。是的,北平也有热闹的地方,但是它和太极拳相似,动中有静。
  • 北平的好处不在处处设备的完全,而在它处处有空儿,可以使人自由地喘气;不在有好些美丽的建筑,而在建筑的四围都有空闲的地方,使它们成为美景。每一个城楼,每一个牌楼,都可以从老远就看见。况且在街上还可以看见北山与西山呢!

还想着它

  • 钱在我手里,也不怎么,不会生根。我并不胡花,可是钱老出去得很快。
  • 坐船是件苦事,明知光阴怪可惜,可是没法不白白扔弃。书读不下去,海是看腻了,话也慢慢地少起来。
  • 平日我是很勇敢的,一病可就有点怕死。
  • 还拿天气说吧,老那么好,老那么好,没有变化,没有春夏秋冬,这就使人生厌。
  • 我是要说这几百年来,光脚到南洋的那些真正好汉。没钱,没国家保护,什么也没有。硬去干,而且真干出玩艺儿来。我要写这些真正的中国人,真有劲的中国人。中国是他们的,南洋也是他们的。
  • 我还很爱南洋——它在我心中是一片颜色,这片颜色常在梦中构成各样动心的图画。

东方学院——留英回忆之三

  • 我的钱也不许我随意地去各处跑,英国的旅馆与火车票价都不很便宜。
  • 他对语言很有研究,古希腊、拉丁、希伯来,他都会,到七十多岁了,他要听听华语是什么味儿;学了些日子华语,他又选上了日语。这两个老人都很用功,头发虽白,心却不笨
  • 因此,教授与讲师都没法开一定的课程,而是兵来将挡,学生要学什么,他们就得教什么;
  • 我认得一个年轻的军官,他已考及格过四种言语的初级试验,才二十三岁!想打倒帝国主义么,啊,得先充实自己的学问与知识,否则喊哑了嗓子只有自己难受而已。
  • 没有比英国中等人家的二十上下岁的少年再讨厌的了,他们有英国人一切的讨厌,而英国人所有的好处他们还没有学到,因为他们是正在刚要由孩子变成大人的时候,所以比大人更讨厌。
  • 哼,希望多咱有机会再到伦敦去,再在这图书馆里写上两本小说!

怀友

  • 到胜利那一天啊,我们必会开一次庆祝大会,山南海北的都来赴会,用酒洗一洗我们的笔,把泪都滴在手背上,当我们握手的时候。那才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啊!胜利不是梦想,快乐来自艰苦,让我们今日受尽了苦处,卖尽了力气,去取得胜利与快乐吧!

我的母亲

  • 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工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 到如今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 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 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敬悼许地山先生

  • 以他的对种种学问好知喜问的态度,以他的对生活各方面感到的趣味,以他的对朋友的提携辅导的热诚,以他的对金钱利益的淡泊,他绝不像个短寿的人。
  • 一来是我的记性不好;二来是当我初次看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个朋友”,不必细问他什么;即使他原来是个强盗,我也只看他可爱;我只知道面前是个可爱的人,就是一点也不晓得他的历史,也没有任何关系!
  • 可是,他有学问而没有架子,他爱说笑话,村的雅的都有;他同我去吃八个铜板十只的水饺,一边吃一边说,不一定说什么,但总说得有趣。我不再怕他了。虽然不晓得他有多大的学问,可是的确知道他是个极天真可爱的人了。
  • 所以,你设若不亲自拉他去赴会就约,那就是你的过错;他是永远不记着时刻的。
  • 他的故事多,书本上的佐证也丰富。他的话一会儿低降到贩夫走卒的俗野,一会儿高飞到学者的深刻高明。他谈一整天并无倦容,大家听一天也不感疲倦。
  • 不过,你不要让他独自溜出去。他独自出去,不是到博物院,必是入图书馆。一进去,他就忘了出来
  • 他既是诗人,又是“俗”人。为了读书,他可以忘了吃饭。但一讲到吃饭,他却又不惜花钱。他并不孤高自赏。对于衣食住行他都有自己的主张,可是假若别人喜欢,他也不便固执己见。
  • 他是个极随便而又极不随便的人,我知道。
  • 昔日的趣事都变成今日的泪源。你怎可以死呢!不能再往下写了……

哭白涤洲

  • 高过他的人,他不巴结;低于他的人,他帮忙。对他自己,在幽默的轻视中去努力。
  • 我们只有哭;没用,是没用。可是,我们是哭你的价值呀。我们能找到比你俊美的人,比你学问大的人,比你思想高的人;我们到哪儿去找一位“朋友”,像你呢?

梅兰芳同志千古

  • 噩耗乍来,我许久不能信以为真
  • 这些戏,他已演过不知多少次了。可是,他仍然要用半天的时间去准备。不,不仅准备,他还思索在哪一个身段,或某一句的行腔上,有所改进。艺术的锤炼是没有休止的!
  • 他不许舞台上有任何敷衍的地方,任何对不起观众的地方。舞台是一幅图画,一首诗,必须一笔不苟!
  • 他不仅是京剧界的一代宗师,继往开来,风格独创,他的勤学苦练、自强不息的精神,他的爱国爱党、为民族争光的热情,也是我们一般人都应学习的!

宗月大师

  • 他施舍粮米,我去帮忙调查及散放。在我的心里,我很明白:放粮放钱不过只是延长贫民的受苦难的日期,而不足以阻拦住死亡。
  • 他知道一点便去做一点,能做一点便做一点。他的学问也许不高,但是他所知道的都能见诸实行。
  • 后,人们在他的身上发现许多舍利。
  • 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入学读书。没有他,我也许永远想不起帮助别人有什么乐趣与意义。

第四章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草原

  • 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像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那些小丘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就像只用绿色渲染,不用墨线勾勒的中国画那样,到处翠色欲流,轻轻流入云际。这种境界,既使人惊叹,又叫人舒服;既愿久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丽的小诗。在这境界里,连骏马和大牛都有时候静立不动,好像回味着草原的无限乐趣。
  • 草原上行车十分洒脱,只要方向不错,怎么走都可以。初入草原,听不见一点儿声音,也看不见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忽飞忽落的小鸟
  • 是呀!蒙汉情深何忍别,天涯碧草话斜阳

林海

  • 多少条岭啊,在疾驶的火车上看了几个钟头,既看不完,也看不厌。每条岭都是那么温柔,自山脚至岭顶长满了珍贵的树木,谁也不孤峰突起,盛气凌人。
  • 兴安岭多么会打扮自己呀:青松作衫,白桦为裙,还穿着绣花鞋。连树与树之间的空隙也不缺乏彩:松影下开着各种小花,招来各色的小蝴蝶——它们很亲热地落在客人身上。花丛里还隐藏着珊瑚珠似的小红豆
  • 我不晓得当初为什么管它叫作兴安岭,由今天看来,它的确有兴国安邦的意义。

我热爱新北京

  • 不管我在哪里,我还是拿北京做我的小说的背景,因为我闭上眼想起的北京是要比睁着眼看见的地方更亲切、更真实、更有感情的。这是真话。
  • 北京,刮风是香炉,下雨是墨盒子
  • 我亲自去看过这条奇臭的“龙须”和那新的暗沟,并且搜集了那一带人民的生活情形和他们对政府给他们修沟的反映,写成一出三幕话剧,表示我对政府的感激与钦佩。
  • 北京像一个古老美丽的雕花漆盒,落在一个勤勉人手里,盒子上的每一凹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一点积垢
  • 政治的黑暗使电灯也无光。
  • 那金的绿的琉璃瓦,红的墙,白玉石的桥,都在明亮的灯光下显现出最悦目的颜色。

到了济南

  • 天下还有比“行李”这个字再不顺耳,不得人心,惹人头皮疼的?
  • 可有一层,我要是被压而死,那马是否能把行李送到学校去?我不算什么,行李是不能随便掉失的!不为行李,起初又何必雇车呢?小资产阶级的逻辑,不错;但到底是逻辑呀!
  • 赶快问:“到——大学,多少钱?”他说了一个数儿。我心平气和地说:“我并不是要买贵马与尊车。”心
  • 因此,到了大学的时候,我模仿着西洋少女,在瘦马脸上吻了一下,表示感谢它叫我们得以顶牛的善意。
  • 土,在一个中国城市里,自然是黑而细腻,晴日飞扬,阴雨和泥的,没什么奇怪。
  • 从经验中看,最好的办法是不挺不缩,带着弹性。像百码决赛预备好,专候枪声时的态度,最为相宜。一点不松懈,一点不忽略,随高就高,随低就低,车左亦左,车右亦右,车起须如据鞍而立,车落应如鲤鱼入水
  • 但是,假如你自己去在这种石路上拉车,给你五块大洋,你干得了干不了?
  • 在小曲儿里,时常用葱尖比美妇人的手指,这自然是春葱,绝不会是山东的老葱,设若美妇人的十指都和老葱一般儿粗(您晓得山东老葱的直径是多少寸),一旦妇女革命,打倒男人,一个嘴巴子还不把男人的半个脸打飞!
  • 济南的葱,老实地讲,实在没有奇怪味道,而且确是甜津津的。假如你不信呢,吃一棵尝尝。

大明湖之春

  • 北方的春本来就不长,还往往被狂风给七手八脚地刮了走。
  • 济南的三大名胜,名字都起得好: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
  • 吃到肚子里的也许比一过眼的美景更容易记住
  • 济南的四季,唯有秋天最好,晴暖无风,处处明朗。
  • 对不起,题目是大明湖之春,我却说了大明湖之秋,可谁教亢德先生出错了题呢!

春来忆广州

  • 春节到了,朋友们,祝你们花好月圆人长寿,新春愉快,工作顺利!

可爱的成都

  • 成都是个可爱的地方。对于我,它特别的可爱,因为:
  • 我不喜上海,因为我抓不住它的性格,说不清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能与我所不明白的人交朋友,也不能描写我所不明白的地方。
  • 有朋友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 衣物、器具、书籍,丢失了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有命,还能各守岗位地去忍苦抗敌,这就值得共进一杯酒了!
  • 一个人的生命,我以为,是一半儿活在朋友中的。
  • 我想,人类文化的明日,恐怕不是家家造大炮,户户有坦克车,而是要以真理代替武力,以善美代替横暴。
  • 我们不应拒绝新的音乐,可也不应把旧的扫灭。恐怕新旧相通,才能产生新的而又是民族的东西来吧。

青蓉略记

  • 治水的诀窍只有一个字——“软”。水本力猛,遇阻则激而决溃,所以应低作堰,使之轻轻漫过,不至出险。水本急流而下,波涛汹涌,故中设鱼嘴,使分为二,以减其力;分而又分,江乃成渠,力量分散,就有益而无损了
  • 而所谓文明者,我想,也不过就是能用尽心智去解决切身的问题而已。
  • 溪岸上往往有些野花,在树荫下幽闲地开着。山
  • 我得到一个游山玩水的诀窍:“风景好的地方,虽无古迹,也值得来;风景不好的地方,纵有古迹,大可以不去。”
  • 山是青的,地也是青的,好像山上的滴翠慢慢流到人间去了的样子。
  • 他的每一个字像一个轻打梨花的雨点,圆润轻柔;每一句是有声有色的一小单位;真是字字有力,句句含情。
  • 这样也好,省得看月思乡,又是一番难过!

五月的青岛

  • 这里是初春浅夏的合响,风里带着春寒,而花草山水又似初夏,意在春而景如夏,姑娘们总先走一步,迎上前去,跟花们竞争一下,女性的伟大几乎不是颓废诗人所能明白的。
  • 到那时候,青岛几乎不属于青岛的人了,谁的钱多谁更威风,汽车的眼是不会看山水的。

第五章 你若爱生活哪里都可爱

  • 我只把养花当作生活中的一种乐趣,花开得大小好坏都不计较,只要开花,我就高兴。

养花

  • 看着一棵好花生病欲死是件难过的事
  • 因此,我只养些好种易活、自己会奋斗的花草。
  • 不劳动,连棵花儿也养不活,这难道不是真理么?
  • 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实,有香有色,既须劳动,又长见识,这就是养花的乐趣。

读书

  • 可是这种书别扭,它老瞪着我。书不老老实实地当本书,瞪人干吗呀?我不能受这个气!
  • 这类书是这样的:名气挺大,念过的人总不肯说它坏,没念过的人老怪害羞地说将要念
  • 书要都叫我记住,还要书干吗?书应该记住自己。对我,最讨厌的发问是:“那个典故是哪儿的呢?”“那句话是怎么来着?”我永不回答这样的考问,即使我记得。我又不是印刷器养的,管你这一套!

寂寞

  • 他们所讨论的,我插不上嘴;默坐旁听,又听不懂!
  • 这群小科学家们凑到一处,连说笑似乎都带点什么科学味道,我听不懂
  • 我看出来,是那个新精神支配着他们,鼓舞着他们,我无权阻拦他们。
  • 他们的选择不是为名为利,而是要下决心去埋头苦干。

又是一年芳草绿

  • 悲观有一样好处,它能叫人把事情都看轻了一些。
  • 我写我的。卖得出去呢,多得个三块五块的,买什么吃不香呢。卖不出去呢,拉倒,我早知道指着写文章吃饭是不易的事。
  • 稿子登出去,酬金就睡着了,睡得还是挺香甜。直到我也睡着了,它忽然来了,仿佛故意吓人玩。数目也惊人,它能使我觉得自己不过值一毛五一斤,比猪肉还便宜呢。
  • 我老觉得文学是有用的;拉长了说,它比任何东西都有用,都高明。可是往眼前说,它不如一尊高射炮,或一锅饭有用。我不能吆喝我的作品是“人类改造丸”,我也不相信把文学杀死便天下太平。我写就是了。
  • 自己写的时候仿佛是蒸馒头呢,热气腾腾,莫名其妙。
  • 我最不喜欢好吹腾的人,可并不拒绝与这样地人谈话;我不爱这样的人,但喜欢听他的吹。最好是听着他吹,吹着吹着连他自己也忘了吹到什么地方去,那才有趣。
  • 世界确是更“文明”了,小孩也懂事懂得早了,可是我还愿意大家傻一点,特别是小孩。假若小猫刚生下来就会捕鼠,我就不再养猫,虽然它也许是个神猫。

落花生

  • 假若有人问我:“你要是做了皇上,你怎么享受呢?”简直地不必思索,我就答得出:“派四个大臣拿着两块钱的铜子,爱买多少花生吃就买多少!”
  • 你看落花生:大大方方的,浅白麻子,细腰,曲线美。这还只是看外貌。弄开看:一胎两个或者三个粉红的胖小子。脱去粉红的衫儿,象牙色的豆瓣一对对地抱着,上边儿还接着吻。那个光滑,那个水灵,那个香喷喷的,碰到牙上那个干松酥软!白嘴吃也好,就酒喝也好,放在舌上当槟榔含着也好。
  • 夹在耳唇上当环子,几个小姑娘就能办很大的一回喜事。小男孩若找不着玻璃球儿,花生也可以当弹儿
  • 其实花轿里真放上一包花生米,新娘子未必不一边落泪一边嚼着。

在乡下

  • 到极热的时候,可以下河;天不够热的时候,皮肤外有一层可以搓卷着玩的泥,也显着暖和而有趣。
  • 拿到一本书的时节,就可以愿意怎么读便怎么读;愿意把这几行读两遍,便读两遍,三遍就三遍;看哪一行不大顺眼,便可以跟它辩论一番!这样,书仿佛就与人成了可以谈心的朋友,而不是书架上的摆设了。
  • 早睡,所以也就早起。睡得定,睡得好,脸上就增加了一点肉——很不放心,说不定还会变成胖子呢!

习惯

  • 不管别位,以我自己说,思想是比习惯容易变动的。每读一本书,听一套议论,甚至看一回电影,都能使我的脑子转一下。脑子的转法像是螺丝钉,虽然是转,却也往前进。所以,每转一回,思想不仅变动,而且多少有点进步
  • 书里告诉我,吸烟有害,于是想戒烟,可是想完了,照样地点上一支。

我的“话”

  • 那么以华语和英语比较,华语的惊人的简单,也正是它的极大的进步。
  • 我自己的笔也逐渐地、日深一日地,去蘸那活的、自然的、北平话的血汁,不想借用别人的文法来装饰自己了。
  • 我以为,从诗的言语上说,假若“刁骚”“歧路”“原野”“涟漪”等无聊的词汇不被铲除了去,白话诗或者老是一片草地,而排列着许多坟头儿,永远成不了美丽的林园。
  • 对语文既无所知,可是还要谈论到它们,不过是本着自己学习写作的经验说说实话而已,说不定就是一片胡言啊!

文艺副产品——孩子们的事情

  • 自从去年秋天辞去了教职,就拿写稿子挣碗“粥”吃——“饭”是吃不上的
  • 这种故事无头无尾,变化万端,白色不定几只,忽然转到小猪吃糕糕,若不是要饭的来解围,故事便当延续下去,谁也不晓得说到哪里去,故定名为“自由故事”。
  • 我对于教养小孩,有个偏见——也许是“正”见:六岁以前,不教给她们任何东西;只劳累他们的身体,不劳累脑子。养得脸蛋儿红扑扑的,胳臂腿儿挺有劲,能蹦能闹,便是好孩子。过六岁,该受教育了,但仍不从严督促。他们有聪明,爱读书呢,好;没聪明而不爱读书呢,也好。反正有好身体才能活着,女的去做舞女,男的去拉洋车,大腿生活也就不错,不用着急。
  • 我们这个特刊是文艺、图画、戏剧、歌唱的综合;是国货艺术与民间艺术的拥护,是大人与小孩的共同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