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史纲

柏杨

作者简介

• 一生主张“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用浓烈的笔触书写对中国人的“爱之深，责之切”。

编辑说明

• 2020年，正值柏杨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斯人已逝，佳作长留。

《中国人史纲》是柏杨人生的拐点

• “这都是不同的难友帮我誊写的，他们中大致都是高学历，有学文史甚至学医的，因为是政治犯、思想犯，很少有贩夫走卒之类的。当时我顾虑这些书稿不一定能带得出来，所以分别托付给不同的人同时分组抄录，日后只要有人获释，能带出去，就有希望出版。”
• 我读中学时，历史课对我来说有两大沉重的负担：一个是皇帝的年号，另一个是皇帝的谥号。
• 柏杨的意思显然是把中国人民摆在历史舞台的中央，取代了历朝的帝王将相。
• 这简单的运镜，我很难想象柏杨是在狭窄简陋、囚犯簇拥的牢房里勾勒出来的。
• 多难兴邦”一直是我们中国人遇到挫折危亡，用来鼓舞自己的话。

序

• 我们大胆地绕过年号，采用公元纪年，希望能简单迅速，而又正确无讹地立即明了历史事件的时间位置。
• 即四千多年历史中，从黄帝到傀儡政权伪满洲国，中国境内出现了像样的或不像样的共计八十三个王朝——也就是八十三国和五百五十九个帝王，却没有一个是用“中国”显示他们的性质的。
• 唐亡，不是中国亡，只是唐王朝和唐政府的覆灭。清亡，也不是中国亡，也只是清王朝和清政府的覆灭。中国固屹立如故。
• “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
• 西方有句谚语说：“为朋友死易，找到一个值得为他死的朋友难。”

第1章 历史舞台

• 当时的中国人自以为恰恰地居于世界的中心，所以自称中国，意义是位于全世界中心的国度。又因为所居住的土地美丽可爱，所以自称华夏，华的意义正是美丽可爱。
• 中国版图像一片和平宁静的海棠叶，台湾岛和海南岛，像镶在叶柄下方的两颗巨大珍珠。南中国海诸岛，则是无数散落在碧绿海水中的小的珍珠群。

一 空中·马上

• 最北一条跟俄罗斯交界的是黑龙江，次北一条成“几”字形的是黄河，偏南一条白浪滚滚的是长江，最南一条像手指汇到手掌一样的是珠江。
• 从万里长城到淮河这个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上，全部覆盖着青青的小麦，像一座无涯的大海，城镇只不过是一群孤岛。温和的春风吹动时，原野掀起麦浪，翻腾澎湃，密接的村落在麦浪中飘浮，更像海上的点点渔舟。
• 也看到像天上繁星一样的黄河发源地星宿海和潺弱一线的长江发源地沱沱河。
• 世界上只有少数国家有这种奇特的景观，这少数国家是：俄罗斯、中国、加拿大、美国、巴西、澳大利亚。
• “限期”是驿站传递公文书时，以马匹普通速度作为标准，也就是以骑马的正常速度作为标准。“加急”多半用于军事行动，凡加急的驿站递送，本身的动作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镜头。驿马以四足离地的速度狂奔，铃声可传到一公里以外。下一驿站听到后，日夜都在待命的驿卒，立即上马飞驰。当后马追及前马，两马相并时，马足不停，即在马上将公文书交递。驿马往往因狂奔过度而倒毙，如果五年内幸运地不死，它就成为宝马退休，由政府饲养，不再做工，以酬佣它对国家的贡献。

二 河流·湖泊

• 黄河 全长五千四百六十四公里，流域面积七十五万方公里，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河流。
• 尼罗河泛滥后留下的是沃土，黄河决口后留下的却是一片黄沙。然而就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产生了灿烂的古中国文明。
• 当黄河流域已达到相当高的文明水平时，长江流域还是一片蛮荒。长江的地理背景比黄河更适于产生文明，而两条巨河又相距甚近，我们不知道什么契机使中国文明发生在黄河，而不发生在长江，这恐怕是人类进化史上最大的困惑之一。
• 泾渭二河在西安的东北合流，合流之后，产生一种奇异的现象，即河水中分，泾河的速度较急，它的水沿着北岸奔驰而下，骤然进入平原，反而较为清澈；而含沙量同样多的渭河，河水沿着南岸，因速度较缓，却较为浑浊。中国有一句谚语说“泾渭分明”，即借此比喻两个截然不同的事物，虽混杂在一起，而仍各保持特质。
• 钱塘江 全长四百九十四公里，它的入海处呈现一个庞大的喇叭口形状，以“钱塘潮”闻名于世
• 青海湖 面积四千五百八十三方公里，中国第一大咸水湖
• 鄱阳湖 面积三千五百八十三方公里，是中国的第一大淡水湖
• 最奇异的湖是位于新疆白龙堆沙漠中的罗布泊，伟大的探险家张骞于公元前二世纪进入西域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它，称它为“盐泽”，

三 山

• 中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山脉是太行山脉，起自北京的西北，止于南方的黄河北岸
• 公元前二世纪时，河西走廊归附中国，匈奴人悲歌说：“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匈奴汗国从此转衰。
• 最西是广西全州的越城岭，次西是湖南道县的都庞岭，中间是湖南江华的萌渚岭，第四是湖南郴县的骑田岭，最东是江西大余的大庾岭。
• 事实上每一次封禅都是一次蝗虫行动，对人民所造成的灾害比其他任何皇家典礼都大。
• 九世纪时，一位以儒家学派巨子自居的古文作家韩愈，于英勇地爬上了诸峰之一的苍龙岭之后，回顾来路，鸟道悬空，头昏目眩，他发现自己再没有胆量下来，只有死在山上了，不禁大哭。后来还是由地方官员派人把他灌醉，用绳子从岭上层层吊下。
• 所以中国前期历史上的南岳和衡山，都是指霍山而言。
• 世界上没有一个帝王，受得了僧侣的清规。
• 十四世纪时，入主中国的蒙古皇帝册封张道陵的后裔张宗演为“天师”，从此天师遂成为世袭的职位，跟儒家学派始祖孔丘的后裔被册封为衍圣公世袭的职位一样，成为中国历史上两大奇异的、长久浪费国民纳税钱的世袭系统。

四 沙漠·万里长城

• 一个大悲剧却在此发生，立国数百年之久的准噶尔汗国覆亡，遭受到清王朝满洲兵团灭种型的残忍屠杀。从此中国境内几乎再没有准噶尔人
• 维吾尔语“塔克拉玛干”，就是“进去就出不来”之意。
• 马后桃花马前雪，教人怎能不回头。
• 万里长城是华夏人抵抗沙漠游牧民族最艰苦和最伟大的军事防御工程。
• 公元前三世纪时，匈奴汗国统一了瀚海沙漠群，秦王朝也统一了中国，为了抵御新兴的匈奴南侵，秦王朝把各封国的长城连接起来，成为中国第一个完整的防线。

五 城市

• 四千六百四十三年间，中国共出现了八十三个大小不同和寿命不同的政权，跟五百五十九个男女帝王——其中三百九十七个是皇帝，一百六十二个是国王。八十三个政权共建立了九十六个国都
• 中国最早、最古老的国都，是居第十位的新郑，筑城时间在公元前二十七世纪，仅比西方世界萨尔贡帝国的阿卡德城，稍晚一百年。
• 北京语在二十世纪初被定为标准中国语，北京居民的谦逊态度和文化素质的深厚，为全国所称道。
• 但它充当国都的时代，几乎全是分裂时代。而且每一个王朝，都在短短的期间内，发生变化，包括令后人惋惜的悲剧。
• 所以凡是以开封作国都的政权，几乎全都以被屠杀作为结局。
• 成都以芙蓉花闻名，所以也称锦城，或称蓉城。
• 另一种现象也使我们惊异，那就是中国历史上的新兴政权，对于焚烧旧政权的建筑物，怀有浓厚的兴趣。

六 地理区域

• 中国主要的有下列九个地理区域： 一、河西走廊（甘肃中西部）二、西域三、河套（内蒙古伊克昭盟）四、塞北（内蒙古中部）五、漠北（外蒙古）六、东北（辽宁、吉林、黑龙江，及内蒙古东二盟）七、云贵高原（云南、贵州）八、青藏高原（世界屋顶）九、中国本部
• 说明这个地区跟巴蜀地区一样，是一个完整的经济和军事单元，具有独立防御和独立进攻的能力。
• 有三句谚语可说明贵州在古中国微不足道的可怜地位：“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
• 中国本部复分为下列七个小区： 一、中原二、河东三、关中四、陇西五、江淮六、巴蜀七、江南
• 中原 就是现代所称的华北大平原，北到长城，南到淮河，西到函谷关，东到东中国海。
• 河东 位于太行山脉跟黄河之间，因在黄河之东，所以称为“河东”。但它同时也在太行山脉之西，所以十四世纪后，改称为“山西”。
• 关中 指秦岭山脉以北和万里长城以南地区，因古都西安位于群关之中而得名。东有函谷关，西有萧关，南有大散关、武关，北有金锁关、秦关。
• 陇西 指河西走廊跟关中之间地区，东是陇山，西是黄河南岸的兰州，也就是现在甘肃的东部和宁夏。
• 所以命名为四川的缘故，因它拥有四条注入长江的重要河川：嘉陵江、沱江、岷江、乌江。
• 四世纪大分裂时代，华夏民族从中原南迁，定居在五岭山脉周围，因为是侨居身份，所以称为“客家人”。他们的后裔仍操着三世纪中原的古中国言语，可能是华夏民族中血统最纯的一支

七 演员

• 二十世纪一十年代中华民国初建立时，曾使用五色旗作为国旗，国旗上横列着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代表汉、满、蒙、回、藏五大民族。
• 匈奴人和散居在中国北部、中部各地的鲜卑人、羯人、氐人、羌人，五种少数民族，被称为“五胡”，
• 人数不过十数万的突厥人的一支沙陀人，就建立了三个短命帝国，并且把以今北京为中心的十六个州，出卖给契丹人，使万里长城的功能全失。
• 在蒙古帝国中，被列为次于蒙古人和西域人的第三等人和第四等人（淮河以北华夏人属于第三等，淮河以南华夏人属第四等）。这种遭遇是难堪的，和西罗马帝国灭亡的情形一样，反而把文明人当作劣等民族看待。
• 满洲这个伟大的民族，在完成为中国扩张领土的艰难任务后，消失于华夏民族同化熔炉之中。
• 中国像一个巨大的立方体，在排水倒海的浪潮中，它会倾倒。但在浪潮退去后，仍昂然地矗立在那里，以另一面正视世界，永不消失、永不沉没。

一 开天辟地

• 因为他的形象是人间大多数帝王的投射，所以他永远是一个低能的脓包。

二 五氏

• 一、有巢氏二、燧人氏三、伏羲氏四、女娲氏五、神农氏

东西方世界

• 但神话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一个民族的历史如果没有神话部分，这个民族不过是一群木偶而已。

一 黄帝王朝

• 黄帝王朝建立的日期，古史学家说是公元前2698年。

二 姬轩辕

• 而史学家既没有把他们神化，也没有多给他们涂抹一点脂粉，却硬着头皮说他们非常了不起。

三 伊祁放勋与姚重华

• 一、司空（工程部长）二、后稷（农业部长）三、司徒（国防部长）四、共工（矿业部长）五、士（司法部长）六、朕虞（水利部长）七、秩宗（祭祀部长）八、典乐（音乐部长）九、纳言（监察部长）

第4章 半信史时代

• 一、夏王朝公元前二十三世纪建立 二、商王朝公元前十八世纪建立 三、周王朝公元前十二世纪建立
• 半信史时代起自公元前二十三世纪，终于公元前八世纪，约一千五百年。

一 公元前二十三世纪

• 一、冀州 河北平原与山西高原 二、兖州 黄河与济水之间 三、青州 山东半岛 四、徐州 河淮平原 五、豫州 中原 六、雍州 关中与陇西 七、梁州 秦岭以南与四川盆地 八、扬州 长江下游 九、荆州 长江中游

二 公元前二十二世纪

• 姒启的胜利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也确定了另一件事：疑云重重的禅让方式取消，恢复了黄帝王朝初期父子相传的古老制度。

五 公元前十八世纪

• 下令把关龙逢炮烙处死，关龙逢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因进忠言而被杀的高级知识分子。

六 商王朝社会形态

• 商王朝那种崇拜祖先和祭祀各种鬼神的意识形态，它的后继王朝全盘接受，并一直留传下来，成为华夏人不可破的风俗习惯之一。

九 公元前十二世纪

• 子受辛的叔父子胥余（箕子），于朝歌陷落时，逃到朝鲜半岛，建立朝鲜的第一个王朝，称箕子王朝，也称箕子朝鲜。

一〇 周王朝封建制度

• 姬发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国王。
• 国王高高在上，当然最为尊贵。其次是贵族，包括诸侯（封国君主）、卿（政府最高级官员）、大夫（政府次高级官员）、士（武官）。再其次是平民，即自由民，被称为“庶人”。最低一级是奴隶，即商王朝遗民跟其他被征服的部落或俘虏。
• 爵位，是周王朝新生事物之一，共分为五级：“公”“侯”“伯”“子”“男”。
• 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
• 这个宗法制度，被此后历代王朝所接受，一直到二十世纪清王朝覆亡，才跟着消灭。它的力量控制中国社会达三千年之久。

一一 瓶颈危机

• 这使我们发现一项历史定律，即任何王朝政权，当它建立后的四五十年，或当它传位到第二、第三代时，就到了瓶颈时期。——所谓若干年和若干代，只是为了加强印象而设，当然不会有人机械地去解释

一三 公元前十世纪

• 这是中国第一部成文法典，史学家称为《吕刑》。比《汉谟拉比法典》晚一千二百年。

第5章 信史时代

• 在公元前九世纪五十年代，半信史时代结束，信史时代开始。

一 公元前九世纪

• 五十年代·公元前841年，即共和政治第一年，中国历史的文字记载，开始获得保存。一直到二十世纪，没有间断，这是华夏人对人类文明最伟大的贡献之一。

第6章 公元前第八世纪

• 七十年代，中国历史进入历时二百余年的“春秋时代”，也就是中国式城邦时代，直到公元前五世纪末叶。

一 周政府的东迁

• 烽火狼烟，日夜燃烧，封国国君们都拒绝再被戏弄。镐京于是陷落，宰相姬友战死，姬宫涅被杀，褒姒被犬戎掳去，不知道下落。
• 因洛阳在镐京之东，史学家遂称之为“东周”，追称镐京时代为“西周”。

二 春秋时代

• 周王朝所属的每一个封国，都有自己完整的本国史，但只有鲁国史留传下来。鲁国史称为“春秋”。留传下来的部分，起于本世纪（前八）公元前722年。史学家就从这时候起，直到公元前五世纪前481年，共二百四十二年间，称为“春秋时代”。
• 因妻子过于漂亮而引起丈夫杀身之祸的，孔父嘉是历史上的第一人。

三 周郑交战

• 郑国这一箭，摧毁了四百余年周王朝国王的最高权力和威望。
• 这样逐君型的不流血政变，是春秋时代才有的特征。

四 楚王国

• 此一事实使华夏、楚两大言语相异的民族，因文字类别统一的缘故，最后终于融化为一个民族。

五 卫国新台丑闻

• 新台丑闻所以重要，在于它说明：多妻制度下的中国宫廷，是一个黑暗的、人性沦丧的毒蛇穴窟。父母夫妇和兄弟姊妹儿女，在忠孝仁爱礼教喊不绝口之下，为了淫欲或继承，而互相猜忌陷害，互相残杀吞食。并且随着历史的发展，一个王朝比一个王朝更穷凶极恶。

一 封国的并吞与逐君杀君（上）

• 霸主唯一的依靠是武力而不是法理，所以职位不能世袭。武力衰弱时，霸权转移，霸主资格即行消失。

二 五霸

• 史学家称为“春秋五霸”，即齐国、晋国、秦国、楚王国、吴王国。
• 他们只能在它自己的周围建立势力，齐国霸权限于东方，晋国霸权限于北方，秦国霸权限于西方，楚王国和吴王国霸权限于南方
• 齐国霸权从此开始，姜小白的霸业即管仲的霸业，姜小白只是躯壳，管仲才是灵魂。但姜小白更为伟大，因为他能任用管仲。

三 齐国霸权的兴衰

• 姜小白的政治号召是“尊王攘夷”，即尊奉周王朝国王跟排斥外族。
• 人性是这样的，没有人不爱自己超过爱别人，如果对自己身体都忍心残害，对别人岂不更忍心下毒手！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儿女，如果连自己的儿女都能下得了狠心，他对谁下不得狠心？没有人不爱自己的父母，如果十五年之久都不想见父母一面，连父母都抛到脑后，对其他的人又有谁不会抛到脑后？”

四 晋国长期霸权

• 而姬重耳死后，当初跟随他流亡在外的一批干部，称为“六卿”的六大家族所组成的统治集团，却一直稳定地存在。

五 秦国短期霸权

• 世界上假如有一个国家，存心忠厚地不断救助另一个国家的危难，最后反而被凶恶地反噬一口，那就是秦国对晋国了。

六 楚王国问鼎事件

• 北方寒带民族总是向南发展的，可是楚王国和稍后兴起的吴王国和越王国，却向北发展。大概北方在当时已高度开发，繁华世界具有更大的诱惑力，所以对尚是一片蛮荒的江南，视为畏途。

一 封国的并吞与逐君杀君（中）

• 霸权只是超级强国维护自己利益的工具，不再含有初起时那种以保护弱者自居的骑士的意义。

二 楚王国霸权的隐忧

• 宋国首府睢阳（河南商丘）被围九个月，城里粮秣吃光，人民大批饿死，做父母的含着眼泪互相交换子女烹食，陷落在即。

五 伍子胥鞭尸事件

• 费无极在这方面是一个发明家，他发明了“诬以谋反”的秘密武器，专门供当权派打击要排除的人之用。自此之后，它在中国历史上占重要地位，这种摧残人权、毁灭人性、破坏法治，甚至反过来可能颠覆自己政权的手段，跟“封神榜”上的“翻天印”一样，随时随地都会被祭出来，发挥它的恶毒功能，成为中国文化最大的污点之一。

六 鲁国的“三桓”政治

• 儒家的原始意义就是典礼仪式的顾问人员，他们最荣誉的高位是在外交场合，被雇为国君傧相。

第9章 公元前第五世纪

• 在学术思想上，大黄金时代是中国最光荣，最长期的百花怒放、百家争鸣时代。这项灿烂的景观，要到两千三百年后的二十世纪初叶，才再重现。

三 儒家

• 孔丘对鲁国史重予编纂，目的不在提供一部真实的史实，而在用来发挥他的恢复传统秩序的政治理想，努力暴露对新兴事物的排拒，更努力隐瞒或抹杀，甚至曲解贵族的罪行。
• 孔丘把它做一次重大删定，依孔丘的标准，只保存了他认为有价值的三百首，其他的都被淘汰——这是华夏文化最大的损失。
• 历史上的春秋时代，因麒麟的出现而终止。明年（二十年代·前480年），战国时代开始。又明年（前479），孔丘逝世。

四 道家·墨家·法家

• 一、李耳道家学派 二、墨翟墨家学派 三、李悝法家学派
• 李耳的全部思想是：清静，不要作为，任凭事物自然发展。
• 他的中心思想是博爱、和平、反浪费、反享受、反侵略——不是反战，而只是反侵略。
• 为什么在街上杀一人是犯罪，而在战场上杀一万人是英雄？为什么抢夺别人的鸡鸭是盗贼，而抢夺别人的国土是名将？为什么人民要忍饥挨饿去供养统治者享乐挥霍？为什么人民要把政权交给一家人世代相传？为什么一个人死后要用活人殉葬？为什么埋葬一个死人，要花费那么多钱？为什么父母死了，儿子要守丧三年，不去从事劳动生产，却平白受人供养？
• 李悝又参考各国的法律，综合成为一部法典，命名为《法经》，是中国最古老的成文法典之一，内容全是刑事范围，有“盗法”“贼法”“囚法”“捕法”。法家学派认为，君主拥有绝对的权威，法律是帮助君主治理国家的重要手段。
• 儒家思想是保守的，认为社会是退化的，最好的永远是最好的，而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不如过去，未来不如现在，所以必须事事以古为法，至少也要保持现状

五 诸子百家

• 诸子中的“子”字，在大黄金时代最为流行，它有两种意义，称人时意义是“先生”，称著作时意义是“全集”。

一 封国的消失与蜕变

• 三个重要封国的灭亡，国际上没有一个国家说一句支持的或同情的话，好像一片枯叶在激流中沉没，连一个涟漪都不能引起。
• 这个故事的另一意义是，大黄金时代中，政权不再是世袭的花花公子们的私产，有才能的平民可以很容易地擢升为政府的高级官员，思想学术自由的天地中，一定拥有一个生气蓬勃的开放社会。

三 历史上最大的魔术——秦国变法

• 历史已显示一个定律，处在巨变的时代，有能力彻底改变的国家强，改变而不彻底的国家乱，拒绝改变的国家则继续没落，直到灭亡。

四 合纵对抗与连横和解

• 这位嫂嫂在公元前四世纪就一语道破一个属于人性上的秘密，想得到别人的尊敬，尤其是想得到这种嫂嫂型势利眼的尊敬，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地位高而又有钱就够了。

六 三位巨子

• 这三位巨子是：儒家孟轲、道家庄周和诗人屈原。
• 李耳的思想是逃避的，认为逃避即进攻。庄周的思想则是颓废的，认为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发生的，都是正当的
• 屈原，楚王国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留下名字的文学家和诗人。
• 《楚辞》是具有异域情调的南方乡土文学，保留着楚王国的风俗习惯和特别的语法。

一 东方各国互相缠斗

• 中国历史上总共有五百五十九个帝王，其中约有三分之一，即一百八十三个帝王死于非命，而以田地死得最惨。

二 崭新的外交政策——远交近攻

• 我们不能想象：如果魏王国任用了吴起、公孙鞅、孙膑、范雎、乐毅（他也是魏国人），历史的发展会变成什么样子。
• 惨剧发生在赵军投降之后，白起命这四十万饥饿疲惫、得庆再生的俘虏，进入长平关附近一个名为“杀谷”的深谷之中，把谷口两端堵塞。预先埋伏在山顶上的秦军，像暴雨一样的抛下土石，四十万人，全被活活埋葬，只有二百四十人被释放回国，传布这场恐怖消息。
• 现在，中国境内，七大强国并立。

三 吕不韦·韩非

• 韩非，这个集荣耀与悲剧于一个焦点的学人，是法家学派的总汇。他的思想中心是，君主应拥有强大的权力，不必希望人民感恩，也不在乎人民怨恨，只要赏罚严明，就可以使政府成为万能。

五 辉煌的八十年代

• 秦王朝灭亡后，儒家当权，谥法恢复，遂成为一个小丑表功制度。
• 嬴政大帝再摆脱周王朝最洋洋得意的另一个制度——封建制度，把帝国划分为四十一个郡。

六 嬴政大帝

• 秦政府的组织精神，是政治、军事、监察，三权分立，互不统摄。
• 从此在中国境内，文字、尺寸、升斗、斤两，以及车辆的轮距，完全一致。这件事奠定了中国人万世大一统思想观念的基础。

七 焚书坑儒

• 这是儒家学派所受到最大一次打击，但仍准许博士们研究，所以影响不大。大的影响发生于稍后的九十年代，粗野的项羽攻进咸阳后，纵火烧城，政府所保存的图书，包括儒家的以及其他学派的很多著作，才永久丧失。

八 秦王朝突然瓦解

• 专制政体最大的缺点之一，是统治阶级多半一代不如一代。任何英明的君主都无法保证他的继承人跟他一样的有能力有热忱去治理国家。
• 历史的定律是，旧政权一旦毁灭，时间越久，越不可能复兴。
• 法治跟政治修明不可分，一旦政府官员颟顸腐败，法律反而产生毒素，成为迫害善良守法人民的一种残酷工具，结果形成暴政，官逼民反。

九 西楚王国昙花一现

• 中国有句谚语说：“天下本来不乱，是低能的人把它搞乱的。”正是项羽的写照。

一〇 西汉王朝大统一

• 西汉王朝赖三个杰出的人物而建立，即大将韩信、智囊张良、后勤总司令萧何。
• 汉王刘邦击败项羽后，完全统一中国，他效法嬴政大帝的做法，改称皇帝，建立汉王朝，

第12章 公元前第二世纪

• 儒家学派借着政治力量，把诸子百家的学术思想，全部排除，儒家思想遂成了中国人唯一法定的正统思想。本世纪还看不出它的影响，但长久下去，中国人的想象力和灵性，逐渐地被这个单一而保守的思想酱住，直到二十世纪，长达两千余年。

一 匈奴汗国崛起沙漠

• 我们给“汗国”的定义是：元首和中央政府迁移不定，也就是没有固定首都的国家。中国史书上，称为“行国”，对元首和中央政府临时的所在地，称为“王庭”。
• 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是，凡使用和亲政策的时代，都是中原王朝强大的时代。凡拒绝和亲政策的时代，都是中原王朝衰弱的时代。这应该是自卑心理在作怪。

二 道家思想的实践——黄老政治

• 不过黄老政治最大的缺点是使富者更富，贫者更贫；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尤其到了后来，人口渐繁、耕地渐少时，贵族和富农在政府不干涉的保护政策下，大量兼并自耕农，造成一个庞大的地主阶层。富人的田地一望无际，穷人却连立一个锥子的地方都没有。

四 儒家思想定于一尊

• 战国时代那种君臣间面面坐立、膝盖碰着膝盖长谈的时代，不再在中国出现，帝王政体遂走进一条永不能回头的死巷。西方专制君主和东方专制君主的不同，在此分野。

五 对匈奴汗国的反击

• 霍去病兵团深入沙漠一千余公里，杀掳七万余人，而匈奴汗国当冒顿单于最盛时，控弦战士不过三十万人。霍去病追击到狼居胥山（蒙古肯特山），不见敌踪。

六 张骞通西域

• 这是一场不荣誉的战争，汉帝国伤亡十万人左右，目的只不过为了三千余匹汗血马。

七 中国疆土的再扩张

• 这是朝鲜半岛北部第一次归入中国版图，历时四百余年，公元后四世纪初，才被新兴的高句丽王国夺去。

东西方世界

• 迦太基共和国的结局凄惨而悲壮，使我们不愉快地证明“哀兵必胜”这句话不是绝对的，它只是格言，不是定律，而历史上偏偏有太多的格言。

二 司马迁·路温舒

• 忍辱负重的人，不可能被狂热分子体谅。沉痛的心情，也不可能被浮滑之徒了解。所以李陵、司马迁不得不成为悲剧人物。
• 中国司法制度，很早就分为两个系统：一个是普通法庭——司法系统，另一个即司马迁所碰到的诏狱法庭——军法系统。

一 新王朝与新社会政策

• 从这些措施，我们可发现王莽所从事的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全面社会改革，十九世纪才兴起的社会主义，早在一世纪时的中国，就有了构想和实践。

三 东汉王朝建立

• 混战结果，变民首领之一的刘秀取得最后胜利。公元25年，他自称皇帝，用武力把其他变民集团，一一消灭，再度使中国归于一统，建都洛阳（河南洛阳）

四 匈奴汗国的再分裂

• 这一次战役，对东汉王朝固然重要，但对西方世界更为重要。北匈奴汗国残余部落，在漠北不能立足，只得向西流亡。三百年之后四世纪时，终于侵入黑海北岸，引起推骨牌式的民族大迁移。原住在黑海北岸的西哥特部落，向西侵入多瑙河上游。原住在多瑙河上游的汪达尔部落，向西侵入罗马帝国。罗马帝国对这些排山倒海而来的游牧民族，无法抵御，而终于沦亡。

第15章 第二世纪

• 中国历史一向是环绕着一个圆圈盘旋：一，旧王朝统治阶级腐败灭亡；二，军阀或变民集团乘机夺取政权，发生混战，杀人如麻；三，混战的最后胜利者建立新的王朝，组织新的政府，成为新的统治阶级；四，经过一段安定或繁荣的时间；五，又回到第一：统治阶级腐败灭亡。——如此这般，像走马灯一样，循环不已。

四 士大夫及门第的形成

• 上述五类行为，并不是每一个士大夫都做得到，但他们都竞争着或真或假地去做，并且往往做得有声有色。

五 宦官制度

• 一，宦官是自卑的，因为他们没有生育能力；二、宦官没有高深知识，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接受高深教育；三，宦官多少都怀着对常人的仇恨和报复心理，因为他们曾因贫苦而被阉割；四，宦官缺少远见和伟大的抱负，因为宫廷生活极度狭窄和现实；五，宦官缺少节操，因为宫廷轻视节操，有节操的人在宫廷中不能生存。

六 中国第一次宦官时代

• 北海（山东昌乐）国相（封国行政首长）孔融，他竟把一个他认为在父亲墓前哭声不悲的人处斩。
• 据说只有一位宦官，对中国文化有重大贡献，本世纪（二）头十年，宦官蔡伦，改进造纸术

八 三十一年改朝换代混战

• 政治，有时很严肃很残酷，有时也很滑稽很幽默，好像一场精彩的卡通，使人忍俊不禁。

二 大分裂时代开始

• 五胡，当时指的是：匈奴民族、鲜卑民族、羯民族、氐民族、羌民族

七 前秦帝国的茁壮

•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十九世纪为止，中国伟大的政治家，可怜兮兮的只有六位：管仲、公孙鞅、诸葛亮、王猛、王安石、张居正。
• 凡是靠流别人的血以表示出来的东西——不管是决心或是忠贞，都不可靠。

八 淝水战役——历史的命运

• 这种高贵的情操必然产生一种观念，认为只要诚心待人，对方一定诚心待我。
• 赤壁战役（208）使中国统一延缓七十年，淝水战役使中国统一延缓两个世纪。

四 南北朝

• 一个低能的领导人物，永远把失败的责任推到部属身上。

九 佛、道二教的发展

• 任何时代，苦难中的人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对暴政反抗，一是借宗教信仰，寻求未来的幸福。

一 仁寿宫弑父凶案

• 世界上有两种东西能摧毁人性和人伦，那就是权力和金钱。
• 他所展示出来的，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标准领袖，具有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英雄性格和救国救民、民胞物与的圣贤抱负。节俭、朴实、谦恭、虚怀若谷、好学不倦、礼贤下士、不爱声色犬马——集人类美德于一身。

二 杨广的大头症

• 大头症是一句民间俗语，形容一个极端自私的人所发作的肤浅而强烈的炫耀狂。

四 中国第二个黄金时代

• 每逢亲王的声望和力量，跟皇太子相等，或超过皇太子时，定律地要发生流血惨剧，这是专制政体下无法解决的死结。
• 黄金时代的来临，原因之一是人口大量减少，荒芜的肥沃田地，举目皆是，谋生比较容易。原因之二是太久的战争使人厌恶战争，乐意于和平安定。

五 唐政府的结构

• 中国传统文化中缺少人权思想，政治思想中缺少民主思想，再多的农民暴动或民变政变，因缺少这两大思想的最高指导原则，所以始终无法产生代议政治或其他任何种类的民意机构。

六 教育与科举

• 聪明才智人士为了从这一条窄窄缝隙进入政府，不得不把全部生命消磨在“九经”的九本儒书之中，再也没有精力谋反革命了。这种现象，可以减少社会上不稳定的因素。

二 中国第二次宦官时代

• 懂军事的人绝不遥控指挥，遥控指挥的人一定不懂军事，或对军事一知半解。所以一个政府一旦出现遥控指挥，便是一种灾难。

三 朋党——两个政客集团的斗争

• 李党多是世家士大夫，出身高贵的门第；牛党是寒门士大夫，出身平民。

一〇 儒家学派的主流——理学诞生

• 理学家认为人生应该严肃，而且要非常非常的严肃，除了日夜努力，训练自己成为圣人外，不许可有其他意念。游戏和幽默，都被视为罪恶，比基督教清教徒和佛教苦行僧，还要严厉。

六 宋帝国末路

• 宋帝国，这个士大夫的乐园，建立三百二十年，到此灭亡。

一〇 元曲

• 知识分子思想得到正常发展后，创造力极为兴旺。他们嘲弄帝王将相，调侃圣贤，歌颂爱情。很少有圣人系统的意识形态，大多数被真实感情充满。这是公元前二世纪政治力量独尊儒家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现象。

一 蒙古对中国本部的统治

• 蒙古人向外扩张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掠夺财富，一是满足征服欲望。了解蒙古帝国的本质和立国精神，就容易了解汉人所受迫害的沉重。

五 人权的蹂躏

• 英国于一百年前的上世纪（十三），即颁布大宪章，保障人权，非经过法院审讯，对人民不得逮捕监禁，而中国却出现诏狱和廷杖。

六 绝对专制制度的建立

• 英国于一百年前，即建立国会，约束君主权力。中国却恰恰相反，君权更加肥壮，这是明王朝加给中国人的不幸。

七 大黑暗时代

• 明王朝使中国文化淤塞成为一个酱缸的工具有二：一是文字狱，一是八股文。

三 交趾省的设立与永久脱离

• 历史沉痛地证实，贪污对中国的伤害太大了，无数民变兵变，辱国失地，政权覆灭，以及大屠杀大流血，几乎全都起因于官员贪污和由贪污而引发的暴虐。

三 断头政治的恶化

• 严嵩虽去，但纯政客类型的政治形态，从此在中国政坛上生根，成为以后数百年间最丑陋的政治现象之一。

五 倭寇

• 日本正当的贸易商人，遂被迫变成“倭寇”，他们因对明政府官员和奸商痛恨入骨，就把全部愤怒加到所遇见的无辜的中国人身上，所到之处，备极残酷。

九 阳明学派

• 大黑暗时代正是理学兴盛的时代，理学最大的流弊是嘴上说的和笔下写的，都是仁义道德，而行为上不能实践，以致满坑满谷的仁义道德，都成了专门外销给别人的出口货，阳明学派针对这种流弊而生。

一〇 三部小说

• 三部小说是：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施耐庵的《水浒传》、吴承恩的《西游记》。

一三 塞北疆土的扩张——内蒙古

• 清政府的政策是，用科举控制汉人，用婚姻控制蒙古人，结果证明完全成功。

一 喇嘛教与西藏

• 喇嘛是西藏语。喇，意思是“上”。嘛，意思是“人”。喇嘛，就是“上人”，就是高僧。

一二 大黑暗的反扑

• 第三个黄金时代主要的是指对外的开疆拓土，它对国内的贡献，仅只限于维持了社会的秩序。

六 太平天国

• 任何新兴力量都有两个最致命的危机：一是腐化，完全背弃他们最初的革命精神和奋斗目标；一是不能团结，发生一连串自斩手足式的内斗。

九 俄国攫取九十八万方公里疆土

• 中国既没有被俄国打败，俄国也没有费一枪一弹，只凭恐吓和诈术，就硬生生地夺取了九十八万方公里的中国领土，是日本面积的两倍半，而且这还是第一批，更多的恐吓和诈骗还在后面。这不像是真实的国际交涉，倒像是一篇童话故事。

一〇 新疆的脱离与收复

• 新疆面积十倍于越南北部，最后仍回到中国，主要靠塞防派一批英雄坚定的立场和左宗棠以下将领们卓越的军事指挥。历史上得失之间，往往间不容发。

一六 中国失败的原因

• 日本认为万事不如人，它的改变出自内心的彻底觉悟。中国则始终坚持从古代传下来的儒家系统的那些儒书，仍是救世良方，只要加以现代化的解释就可以了。

一七 百日维新·戊戌政变

• 自从十一世纪王安石变法失败以来，中国历史即显示出一个定律，在士大夫政治形态下，任何变法和改革都不可能。
• 变法运动在技术上也发生错误，包括载湉在内，维新党没有一个人有实际的政治经验，他们不先谋求广大人群的觉醒，反而在自己的力量还没有能控制局势之前，剥夺了太多人的既得利益，因而树立太多的政敌
• 历史不断呈现一种现象，对国家民族前途忧心如焚的人，往往受到最大的痛苦。而颟顸污秽的既得利益群，反而是最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