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万种死法

劳伦斯·布洛克

推荐语

  • 美丽女人的死亡,毫无疑问,是世上最有诗意的主题。

1

  • 。算上西部风格的皮靴,她足有六英尺高,高度几乎全在腿上。
  • 她说:“斯卡德先生?我是金·达吉南,伊莱恩·马德尔的朋友。”
  • 见到长筒靴、毛皮夹克和分明的面部棱角,加上异国情调的名字,我以为她说话会像性虐狂幻想中的人物:粗哑严厉,带欧洲口音
  • 她觉得她很幸运,因为她的体重从来都不成问题,她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一盎司都不会多长,难道这样不是很幸运吗?
  • 她有几英亩的闲聊话题,她说话时面带微笑,直视你的双眼
  • 她表情一亮。自从进门以来,她几乎总在微笑,但笑意还是第一次涌入她的眼睛。
  • 我把事情简化成了两个选择,A不行我就必须选B。但这么想并不对,字母表里剩下的字母还很多呢。
  • 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在不同场合会用不同的名字
  • 我不太擅长,但我长相不错,而且会——你明白的——会演,但我缺少混街头的机灵劲儿。
  • 哥伦布圆环附近有一套宽敞的公寓,我去那儿工作,就像你去办公室上班。
  • 我觉得我就像被他卖掉的一辆车。
  • 她凑近我,把波尔图红酒色的指尖搭在我手腕上。尽管我知道这个动作是经过算计的,却依然有效。我呼吸着她芬芳的气味,感受她性感的诱惑力。我没有被撩起性欲,也不想占有她,但我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性魅力。她说:“你能帮我吗,马特?”
  • 她说,“我特别喜欢甜食,但一盎司的肉都不会多长。是不是很幸运?”

2

  • 他开一辆凯迪拉克[插图]。”
  • 钱斯这人口风很紧,明白吗?他把事情全闷在自己肚子里。”
  • “你跟了他多久来着,三年?你只知道他半个名字和一个应答服务号码,连地址都不清楚。”
  • 要是做得到,我留给他的心灵伤害就会超过他有能力留给金的。要是做不到,我还是比今天早上醒来时多了五百块。
  • 我锁好门,把椅子拖到窗口,坐下看雨。几分钟后,想喝酒的冲动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它卷土重来,随后再次消失。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它来来去去,像霓虹灯似的明灭闪烁。我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一门心思看雨。
  • “变好的并不是情况,”他更正道,“而是我自己。”
  • “任何一天,只要我不喝酒,就是个好日子。你保持清醒,一天坚持一次,对酒鬼来说,世上最困难的事情就是不喝酒,但你做到了。”
  • 轮到我了,我说:“我叫马特,我无话可说。”
  • 事情的规模必须比较小,发生的地点离家比较近,否则就不可能让我产生共鸣。
  • 我希望让人们自作聪明得出结论,但不喜欢主动推他们那一把。
  • 这座城市有一半女人在卖身,没理由西区高速路底下被开膛破肚的那一个刚好就是她。
  • 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觉得活在这么一座城市里应该保持清醒。

3

  • 十点半我爬起来,在睡眠边缘浮沉了六个小时,我居然休息得出奇地好。
  • 一阵寒风吹来,像飞毛腿后卫似的刮过路口。
  • 天色总像是要下雨,但雨就是不下,风越吹越嚣张,却始终没能刮走我的帽子。
  • 如今人人都有这种机器,机器迟早会开始自己拨号,互相交谈。
  • 轮到我了,我说:“我叫马特。今晚我只想听你们说。”
  • 酒吧里只有我一个白种男性,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长时间地凝视我。
  • 发油的香味和大麻的呛人怪味争奇斗艳。
  • 当好货全在你手里时,你就是大爷,根本用不着花钱买女人。
  • 我步行到一二五街,这条街宽阔而繁忙,灯火通明,但我一个白人走在黑人区的街道上,某种并非完全无理的恐慌感渐渐笼罩了我。
  • 酒保给他杯子里倒了一量杯的轩尼诗,然后加上四到五盎司的冰牛奶。这种调法以前叫白色凯迪拉克。
  • 就算这家店里弥漫着放浪形骸和金钱交易的气息,也比哈莱姆和时代广场附近那些夜总会来得微妙和含蓄。
  • 我算什么侦探?我喝遍了曼哈顿各个角落的可口可乐,却找不到一个该死的皮条客。没等我找到那个狗娘养的,我的牙齿早就烂完了。
  • 老天爷在堪萨斯用的是龙卷风,在纽约就用做了手脚的电视机。不管你是上帝还是其他什么角色,反正都是随地取材。
  • 第欧根尼在找一个诚实的人
  • “很抱歉,但我不得不向你收费。假如是田径比赛,我一分钱都不会要你的,但我一向不喜欢拳击。稍微安慰下你吧,还好不是去看冰球,否则我至少收你一百。”

4

  • 几年前他对我说,他希望这个世界有个变光开关,能让你把整个环境的光度调低一两档。记得我当时心想,威士忌就有这个作用。它能调暗光线,压低音量,磨圆棱角。
  • 男人身高六英尺一或二,体重大约一百九十磅。他宽肩、细腰、窄臀,头发留成天然的爆炸头,算是比较长的短发,皮肤是鲜亮的棕色。他穿驼毛运动上衣和棕色法兰绒休闲裤。他的模样更像是职业运动员或炙手可热的律师,甚至像前途无量的黑人商业天才。
  • 马修·斯卡德,你给我的应答服务留了几次言。”“你没有回我的电话。”“我不认识你,我不给不认识的人打电话。另外,你在城里跑来跑去打听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仿佛受过专业训练,就好像他上过播音学校。“我想欣赏这场比赛。”他说。
  • 他沉默片刻。一辆出租车突然插到我们前面,他不慌不忙地踩刹车,避免了撞车。他既没有怒骂,也不按喇叭。
  • 你知道尼采怎么说吗?‘女人就像狗,你打得越多,她们就越爱你。’
  • 那颗子弹无疑推动了情况的发展,但我觉得我本来就在朝这个方向走,产生这个结果只是迟早的事。
  • 唉,我看没人问过易卜生[插图],娜拉出走后打算去哪儿找公寓住。要是我没弄错,你应该就住在这儿。”
  • 她们总觉得自己无可替代。要是她知道她有多么容易被替代,恐怕会吊死自己的。
  • 我关灯上床。现在我坚持五天了,所以呢?

5

  • ‘哎,多好的一个日子啊,我这辈子感觉都没这么好过。我健康得没法说,婚姻无比美满,职业生涯蒸蒸日上,精神状况不可能比现在更好了。我觉得我该去参加戒酒会。'
  • 我还没想到该说什么呢,今天的时间就到了,我们全体起立念主祷文。这样也不错。我反正多半也鼓不起勇气举手发言。
  • 我走了很长一段路,看着年轻的、慢跑的、骑车的和滑溜冰鞋的人们,尽量用这些健康而纯洁的能量冲淡每天早晨在报纸上显出真容的这座城市的黑暗面目。
  • 他的言谈举止里有着蓄意的不动声色,我猜他知道金是干什么的,以为我是嫖客,尽量不露出自鸣得意的讪笑。
  • 一瞬间我仿佛看见她被雕刻在维京海盗船的船头上
  • 音响在播放轻柔的爵士钢琴独奏。一只黑猫小心翼翼地从拐角伸头看我,随即从我的视线中消
  • 那位画家描绘孤独的方式——人们待在一起,但心不在一起,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
  • 我明白,非常明白。波士顿勒杀魔从来不需要破门而入,受害者全都是开门请他进去的。
  • “或许吧,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就算我能鼓起勇气,开口和他谈,听完他的一席话,我会慢慢回心转意,这个想法会被撂到一边。然后我会任凭它扔在那儿,你明白的,因为假如不直截了当说出口,他会想方设法让我觉得离开他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他未必会说:‘听着,婊子,你给我乖乖待着,否则我就划了你的脸。’他未必会这么说,但听在我耳朵里就是这个意思。”
  • 释放带来了纾解、放松和宝贵的片刻愉悦。我退出她的身体,觉得自己站在漫无边际的荒原上,沙漠和干枯的灌木丛包围着我。令人惊愕的悲哀一时间占据了我。我的喉咙深处阵阵抽痛,我觉得自己快要流泪。
  • 我猜这就叫迷信。我猜我的思路是这样的:既然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我就必须坚持下去,否则可怕的厄运就会降临
  • 我说:“我叫马特。我无话可说。”
  • 每次我企图抓住梦境,它们就会从意识边缘溜走。
  • 我们上过床,因为那是某种礼物,她知道如何赠予,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然而那并没有让我们成为情人。
  • 他看上去像是去过地狱,而且记得地狱是个什么样子。
  •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我有点心惊肉跳,我没有理会,觉得那是一个无法记忆的噩梦留下的残渣。
  • 要不是事情发生在地铁里,我猜这起案件都不会有机会上报纸。假如他们在包厘街的廉价旅馆里自相残杀,那就根本不是新闻。
  • 我翻过该死的报纸页面,详细报道在第三版上,完全就是我预料到的情形。她死了。那个狗杂种杀了她。

6

  • 我心想,年轻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说:“你说得有道理。” “再来一杯咖啡吧。”
  • 当然了,死亡时间只是个大约估计,因此当他开始一刀一刀夺去她的生命时,我有可能已经睡着了。
  • 我把无用的五十块钱塞进捐款箱
  • 喝醉永远只能让世上所有糟糕事变得更差劲。
  • 我们说重点在于你是清醒的,我们说做起来很简单,我们说一次戒一天别着急,我们像被洗脑的僵尸似的喃喃自语,而世界正在走向毁灭。
  • 我拿起酒杯,盯着它看。真不知道我期待自己会看见什么。我一饮而尽。

7

  • 结论是某些地方不像几分钟以前那么疼了,但另一方面,我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失落感。然而我失去了什么呢?
  • 我们向来互相看不顺眼,但他会告诉你我是正派人
  • 烈酒下肚,我感到体内的齿轮渐渐松开。
  • 我心想,七天。你清醒了七天和第八天的一大半,现在你失去了它们。它们一去不回。

8

  • 无论我早晨一睁眼就喝还是晚上临睡前最后喝,无论我在旅馆房间里喝还是去酒吧喝,无论我一个人喝还是和别人一起喝,总之每天就喝两杯。
  • 她说她没有任何秘诀,她只是每次坚持一天。
  • 我能控制住自己的饮酒不等于我有资格向别人推荐我的经验。
  •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9

  • 我站在人行道上,感觉信心从脚底慢慢流空。
  • 我感到背脊发凉,就好像听见什么人用指甲刮黑板。
  • “要是他真的对你下手,临死前记得留个遗言。电视上总是这么演的。” “这我就只能尽力而为了。” “写得机智一点,”他说,“但别太机智了,明白吗?要足够简单,好让我看懂你的意思。”

10

  • “没人花钱雇我思考。”
  • 他说:“对,我认为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认为你在乎是谁杀了她,所以我才会来这儿。”他微微一笑。“你看,”他说,“马修·斯卡德先生,我想雇用你。我要你找到杀死她的凶手。”
  • 他用食指弹了几下咖啡杯。他说:“有人杀了我手下的女人。没人能做了这种事还全身而退。” “她被杀时已经不是你的人了。” “谁知道呢?你知道,她知道,我知道。我其他的姑娘知道吗?酒吧里和街头的人们知道吗?他们现在知道吗?在全世界看来,现在的情况就是我死了一个姑娘,而凶手居然全身而退。
  • 警察不会认真调查。想让一个人尽心尽力做事,他就必须能从这里面挣钱。”
  • 我心想,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做。我想找个黑暗的角落坐下,把整个世界关在门外。妈的,我想喝一杯。
  • 电话上拒绝人太容易了,我觉得还是面对面谈比较好。
  • 我一次又一次从床上换到椅子上,然后又回到床上,思考我为什么没有当场拒绝他。现在我必须痛苦地煎熬几个小时,到十点钟再下定决心拒绝他的所有请求。
  • 我感觉到的愤怒有某种净化和满足的作用。
  •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能跳出自己的皮囊。
  • 真是一个该死的谜。我控制自己的饮酒,明明控制得很好,怎么就忽然失灵了呢?

11

  • “但有一次她说到这儿时,哥哥变成了舅舅,还有一次是她父亲,因此有可能事情仅仅发生在她的想象中,也有可能真的发生过,细节变来变去是希望它别那么真实。”
  • 她的人生全都是错误的选择,直到钱斯把她从达菲那儿带走,安排她住进自己的公寓。她的相貌和脾性都适合做应召女郎,这是个好出路,因为她缺乏沿街拉客的那种劲头。“她太懒,”他说,思考片刻又说,“妓女都很懒。”
  • “我们一直在兜圈子,”他说,“现在我想带你去看看另一个世界。”
  • 你不能只用眼睛来欣赏雕像,双手必须参与。来,拿着。”
  • 你必须犯错误才能培养出鉴赏力。
  • “有时候人们知道事情,但不知道自己知道。”“有时候人们泄露秘密,但不知道自己说了。”
  • “我不太来这儿,马修,但只要车库门在我背后关上,它就把整个世界都挡在了外面。外界的东西没法进来干扰我,无论是什么。”
  • 我一言不发。他说:“妈的,我不知道我想证明什么,我猜大概是我这个黑鬼很有钱吧。你等下。”

12

  • 有温吞如水般的音乐让房间里坚硬的棱角变得柔和
  • 男朋友不会管理一批妓女,他只是凑巧当了你的男朋友。你也不需要把挣到的钱交给他,但你要给他买很多东西,仅仅因为你愿意,要是他在生活中遇到难关,你就用现金帮他脱身,或者他发现了可以利用的什么商业机会,或者他需要借点钱花花,当然了,这和你把钱交给他是两码事。男朋友就是这样的人。
  • “他临死时说:‘上帝会宽恕我的。这是祂的职业。'”

13

  • 雨还在半心半意地下着。
  • 用真正的杯子喝,也还是一样差劲。

14

  • 警察当得好不好,有一半在于会不会估算成功概率。只查有机会破案的案子,剩下的就随便在风里飘吧。
  • 门外就是原始丛林,动物都带着武器。是个人就有枪。
  • “监狱里塞满了人,”他说,“因此法官不肯判处长期监禁,假释委员会每天都放人出去。地检署用减刑让犯人认罪,好好的案子被轻判得不痛不痒,因为开庭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而法院小心翼翼地保护被告的人身权利,你必须拿出那家伙犯罪时的照片才能判他有罪,然后判决又被撤销,因为你未经许可拍摄他的照片,侵犯了他的公民权利。另一方面,警察越来越少。警队现在比十二年前少了一万人。街上少了一万个警察!”
  • 城里的精神病多得连疯人院都关不下了,我们最关心的却是该怎么称呼他们。
  • 这是一场典型的酒鬼交谈,两个醉汉彬彬有礼地大声自言自语,而他尽责地扮演着他在其中的角色。
  • “八百万个故事,”他说,“知道这座城市能给你什么吗?这座操蛋的赤裸都市,狗娘养的臭屎坑?知道它能给你什么吗?八百万种死法。”

15

  • 自命清高的浑球。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喝得烂醉,酒鬼袒露了过多自我之后,总会展示出这种防御性的好战态度。他的话未必有什么深意。他对任何一个酒伴都有可能这么说,甚至对黑夜本身也这么说。
  • 我拿起一本平装本小说,这是我早些时候买的,但一直读不进去。同一个段落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得要领。
  • 一整天里,阳光就这么时隐时现,好像管事的家伙不想认真上班。
  • 这并不是我的重点。我意识到琼斯刻意避免了留下笔迹样本,我觉得这一点很有意思。
  • 我能在她的言语间听出大麻的味道了。她的声音没有改变,但脑海里已经搭出不一样的回路,思维切换上了大麻烟的轨道。

16

  • 她的肤色非常白,就好像她只晒过由植物枝叶层层过滤的阳光。
  • 离开的行为比具体去哪儿更加重要。”
  • 它吸干了——我喜欢这个词——它吸干了我身体里的诗意。”
  • 诗歌表现的从来不是它们描写的对象,而是写诗的作者。”
  • 诗里的颜色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加上血的颜色。”

17

  • 为了这五块钱,他迫不及待地相信了我。
  • 警察见过太多的死亡和惨事,为了能够继续面对这些东西,他们有必要将死者非人类化。
  • 我第一次意识到金的小黑猫不知去向。我没有见到它的活动迹象,卫生间里也没有猫砂盆。
  • “绝大多数时候我热爱工作,但有些事情就是会让你失控,那些事没人愿意知道,隔一阵我就必须把这些毒素从我身体里清除出去。希望昨晚快结束的时候我没闹得太出格。
  • 浪费不了太多时间,也没那么渺茫。乔,除非你脑子里已经结案了,否则肯定会这么做的。
  • 否则他为什么叫她去酒店?”“因为他在那儿等她,他和他可爱的大砍刀。”“他为什么不带着他可爱的大砍刀去三十七街她的住处?”
  • 我清醒时最差劲的日子也比酗酒时最快乐的日子强

18

  • 纽约的风有时候行为很古怪。摩天大楼似乎会把风撞碎,给它加上旋转角度,就像英国佬打台球那样,因此风会稀奇古怪地乱撞,在不同的街区从不同的方向胡吹。
  • T.S.艾略特写过,每只猫都有个秘密名字,只有猫自己才知道。
  • 你有没有读过一本书叫《沃特希普荒原》? ”我没读过。“书里有个兔子定居点,大致算是个半驯养的定居点。食物供应充足,因为人类会给兔子送食物。那儿算是个兔子的天堂,但人类这么做是为了设陷阱抓兔子,时不时地做一顿兔子大餐。活下来的兔子从不提陷阱,从不提那些被杀的同胞。它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假装陷阱并不存在,死去的同胞也从没存在过。”
  • 天哪,我心想,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别多管闲事。
  • “我认为钱斯是大象,他的姑娘们就是那些盲人。我们每个人见到的都是一个不同的人。”

19

  • 驾驶座那一侧的挡风玻璃雨刷坏了。司机是白人,驾驶执照上的照片是个黑人。一块标牌提醒乘客:禁止吸烟/司机过敏。车里散发着大麻的怪味。“什么都他妈看不清。”司机说。我向后一靠,享受这段车程。
  • 既然我拿那些事情毫无办法,也就不必用它们逼疯我自己了。

20

  • 最好的伏特加就像剃刀,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握在技艺娴熟的外科医生手里,割出的边缘不可能参差不齐。
  • 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尝试。
  • 想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问知情者,然而难就难在如何搞清楚知道答案的究竟是谁。
  • 这座该死的城市有八百万人没错,但真正令人惊诧的是他们如何彼此交谈。
  • 被劫匪开枪打死,街头犯罪,社会版尾巴上的一小段文字。
  • 我用尽全力跺他一条腿的膝盖,但没能折断它。我跳到半空中,用双脚使劲一跺。我一下就弄断了他的左腿,但试了四次才踩断右腿。他从头到尾都昏迷不醒,呻吟了几声,但在右腿折断时忽然惨叫。

21

  • 我反正会死,死于八百万种死法之一。但假如我有的选,至少我能死得离家更近一点。
  • 现在只有喝一杯才能让我觉得对劲,我不敢喝,但我害怕我会不顾一切地去喝。我觉得找个人陪着,和人说说话,也许能帮我熬过去,但实际上未必真的能,我很抱歉,我不该打给你的。我不是你的责任。对不起。”
  • “人们一开口就说该死的无聊话。‘我丢了工作,我母亲得癌症快死了,我要做手术切除鼻子,但我今天没喝酒,所以我是胜利者。'”
  • 也许并不是。也许根本不存在捷径和便道。有些事情也许你必须咬牙熬过去。
  • “翡翠城有八百万个故事,也有八百万种死法。”
  • 刚开始我以为我睡不着,但疲惫像滔天巨浪似的扑向我。我放弃抵抗,让它带我去它想去的任何地方。
  • 坐地铁去上城区的路上,我回想这段对话,觉得我被迫向她保证有点傻乎乎的。算了,能让她高兴就好。只要能让她高兴,保证一下又有什么坏处呢?
  • 要是我杀了他,他也许能在某个犄角旮旯得到一小段文字,但一个黑人青年断了两条腿有什么新闻价值可言?
  •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22

  • 我厌倦了微笑,我厌倦了随波逐流。美好的时光都已过去。
  • 我他妈也能从那条蝰蛇嘴里救下克利奥帕特拉,只可惜我生得太晚。
  • 假如你有罪,那么最好的出路是什么都别说,一个字也别说。打电话叫律师,闭上你的嘴巴。但只要你是无辜的,那就说实话好了。

23

  • 而这儿毕竟是纽约,人人自扫门前雪的大都市,让人吃惊的不是他报警太晚,而是他居然会报警。
  • 你知道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人从早到晚都活在云雾里吗?”
  • 一件事你尝试得多了,迟早能找到出路。
  • 那么,我到底亏欠了谁呢?上帝? 这里面的逻辑在哪儿?这种债务的本质是什么?我是怎么欠上它的?我在偿还借来的资金吗?还是我自己捏造了某种贿赂阴谋,向天国缴纳保护费?
  • 我想到吉姆·法布尔说他已经戒了报纸。然而我似乎怎么都戒不掉。
  • “我叫马特,”轮到我时我说,“今晚我听听就好。谢谢。”

24

  • 证人记住的事情往往比他们想象中更多。

25

  • 我的人生就像一块浮冰,在大海上四分五裂,各块碎片漂向不同的方向。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重新弥合,无论是在这个案子里还是在案子外。一切都毫无意义、毫无逻辑、毫无希望。
  • 我的时机掌握得太差。我总是只晚了一天或就缺一块钱,我忽然想到,并非只有这个案子是这样。这就是我的人生故事。

26

  • 记得他和劫匪的对话吗?劫匪说:‘要钱还是要命?’然后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真的很长,然后本尼说:‘我在考虑。'”
  • 我开始向前走,这是我阻止自己拔腿就跑的唯一办法。

28

  • 天空已经开始破晓,这会儿我已经累过劲了,情绪的参差边缘危险地迫近表面。我能感觉到自己有多么脆弱,哪怕是一点小事也能促使我流泪或狂笑。
  • 我觉得怒火在我内心淤积,像血管里的动脉瘤似的膨胀。我坐在那儿,企图用意志力灭火。
  • 我给我自己念了一遍米兰达警告。“你有权保持沉默。”我对自己说,然后行使了这项权利。
  • 我想方设法盖上盖子捂住,但情绪会从其他方向冒出来。
  • 医生叫我别饿着自己,别动怒,别太孤独,也别太累。四个因素都有可能让你失去平衡,倒向烈酒的怀抱。
  • 。我很高兴我没朝任何人开枪,但无法开枪的意义又让我恐惧,我的脑子就这么转了一圈又一圈,追逐自己的尾巴。
  • 既然没法开枪,你又何必带枪呢?既然没法带枪,又何必留着呢?
  • 我上床,对自己说,无论睡不睡得着,你都给我好好躺着。正在嘲笑这个念头的时候,我感觉到意识开始模糊。

29

  • 我奋力爬出梦乡,就像潜泳者浮上水面换气。
  • 每个人的死亡都在减损我,因为我和全人类息息相关。每个男人的死亡,每个女人的死亡,两者之间的任何死亡。但死亡减损了我吗?我真的和他们息息相关吗?
  • 但应该做和实际上是两码事。
  • 变态杀人狂作案永远有规律,哪怕这个规律只存在于他的脑袋里
  • “谢谢你肯听我说,现在我觉得好些了。我必须说出来,否则就会钻牛角尖。”“交谈总是很有用。”
  • 了不起的地方是你滴酒不沾。八年很了不起,但八天同样了不起。
  • 事后,我躺在她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觉得孤独和凄凉得无以复加。

30

  • 有些孤独的人会去参加陌生人的葬礼,借此消磨时间
  • 牧师年轻得像个孩子。我不知道别人告诉了他多少逝者的生平故事,但他谈到了生命在怒放之时陡然夭折的悲剧,谈到了上帝行事神秘莫测,谈到了如此看似毫无意义的悲剧的真正受害者实际上是生者。
  • 我在青铜雕刻的五官中看到了力量,冰冷的力量,无情的意志。
  • 我觉得你做得很有格调。克制,有尊严,等等。”
  • 当你存心和刻板印象对着干时,别人就会觉得你是个特殊人物。

31

  • 车里变得异常安静。我和他有点疏远,也许是因为我们交换的心事超过了两个人的预期。
  • 真该死,答案就摆在我面前。我只是没有从正确的角度去看。
  • 唐娜引用了叶芝,”她说,“‘一切分崩离析,中心难以维系’
  • 唐娜说这就像三只小猪躲在砖房里,等着大灰狼从烟囱滑下来。我宁愿她继续引用叶芝
  • 我觉得我已经拿到了拼图的所有碎片,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拼在一起。

32

  • “听着,”他站起身,“管他妈的,好好享受。”

33

  • “人生会改变,”我说,“顽抗似乎没什么意义。”
  • 别人坚持要给我钱的时候,我通常不会反对。

34

  • 有句名言说“理解一切就能宽恕一切”,要是我知道了他的整个人生,也许就能理解他的嗜血欲望来自何方。但我不是非得宽恕他不可。宽恕是上帝的职责,不是我的。
  • 我看着烈酒,光线在醇美的琥珀色液体里舞动。我伸手去拿酒杯,内心有个柔和的声音喃喃低语:欢迎回家。 我缩回手。我把酒留在吧台上,从那堆零钱里挑出一毛钱。我走向公用电话,投硬币,拨简的号码。 没人接。
  • 我很清楚。我不想死,也不想进医院,此刻我却在一家小酒馆里,面前摆着一杯烈酒。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 我把那杯酒留在吧台上,我把零钱也留在吧台上。我转身走出酒馆。
  • “我叫马特,”我说,“我酒精成瘾。” 然后全世界最他妈要命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