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
引语
- 上帝：是的，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从来都没有仇恨过你的同类，以及那些不顺从我的人，讽刺——是我最不讨厌的行为，人类最容易气馁，他们很快就会进入永恒的睡眠。因此我很乐意给他们找个同伴，充当魔鬼的角色，刺激他们。——歌德《浮士德》
引子 ｜抹去所有痕迹｜
- 多好的儿子！一个壮实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直没有正经工作，每天不过是坑蒙拐骗、虚度光阴罢了。我都能想得出，他找他母亲是多么用心。扯淡！他根本没脑子，他心里只有自己。
- 他哭了起来，我耐着性子，让他把绝望和痛苦都展示出来。他开始假装啜泣，后来是真哭了。
-2-
- 她的目标不是这些，而是别的：她想从人间蒸发；她想让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消失，让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无迹可寻。
-3-
- 我发现，我没有找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没有一张照片、纸条，或是小礼物。我自己都感到很吃惊。有没有可能那些年她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或者更糟的是，我不想保留任何和她相关的东西？这很有可能。
- 我安慰他，让他放心，我说如果有人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东西，那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情。
- 这次她夸大了“痕迹”在整体中的比重，在她六十六岁时，现在她不仅仅想自己消失——她还想把过往生活留下的一切都彻底抹去。
童年 ｜堂·阿奇勒的故事｜
- 我记得，院子里有一种紫色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春天夜晚的气息。
- 我想象他由一些难以描述的材料构成：铁、玻璃和荨麻。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鼻子和嘴里冒着热乎乎的气息。我觉得，即使远远看见他，也会刺痛我的眼睛。假如我胆敢靠近他的家门，他一定会把我杀了。
- 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该做的事情，而我忘记了我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在那里是因为她在那里。我们慢慢走向那些年我们最害怕的人，我们去探索、审问自己的恐惧。
-2-
- 那些大人呢？他们在期待“明天”，在“现在”活动，“现在”之前有一个“昨天”，或者“前天”，最多一个星期前，其余的事情他们不愿意多想。小孩子不懂“昨天”的意思，也不懂“前天”和“明天”，所有一切都在“当下”：街道在这里，大门在那里；这些是楼梯；这是妈妈，那是爸爸；这是白天，那是夜晚。
- 阳光照在石头、楼房、田野、外面和家人的身上，但我们都没有安全感，我们能感觉到那些黑暗的角落，还有那种近乎让人崩溃的感情
-3-
- 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致命的词汇：哮喘、破伤风、毒气、战争、机床、废墟、工作、轰炸、炸弹、肺结核和传染。那些年听到的这些词汇陪伴了我一辈子，是我很多恐惧和担忧的根源。
-4-
- 血，一般是经过激烈的争吵和肮脏的辱骂之后，才从伤口里流出来，事情总是按照这个顺序来。
- 一个很邪恶的人，身体一半是动物，一半是矿物，好像他能让别人流血，自己却从来都不会出血，你连抓一下都抓不到。
-5-
- 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习得的一个责任就是，在别人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艰难之前，我们不得不使他们的生活更加艰难。
- 没人想着：多纳托这么做是为了减轻妻子的负担。没有任何人那么想。整个楼里的男人，以我父亲为首，都认为多纳托是一个喜欢当女人的男人，加上他居然还写诗，还喜欢念给别人听。
- 她个子小小的，一头黑发，强健有力，带着她一贯的决绝和坚定。她内心很坚定地支持母亲的这位亲戚，她坚定地面对痛苦，像石雕一样沉默、坚定不移。
-7-
- 那时候我有一种信念：如果我一直跟着她的话，学她走路的样子，那刻在我脑子里我母亲的走路方式就不会威胁到我。我决定跟着那个女生，盯紧她，即使她会很烦，即使她会把我赶走。
-8-
- 也有可能这就是我应对嫉妒和仇恨、压制这些情感的方式，或者说那是对我的自卑和感受到的魅力的一种伪装。
- 我学习特别努力，除了学习之外我还投身于很多艰难的事情，那些距离我很远的事情，就是为了跟上那个女生，那个可怕、耀眼的女生。
- 她的每个动作都说明了一个问题：伤害她是没有用的，无论如何，她会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9-
- 要事先规划好自己的行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就能预测后果。
-10-
- 但在那时候，虽然我的眼里全是泪花，但我学会了一样东西——一样后来我非常擅长的本领，就是抑制我的绝望。
-11-
- 我母亲总能看到事情糟糕的一面，这让我觉得厌恶。但事后我很快会发现，母亲说得很有道理，她的那只斜眼好像生来就是为了窥探街区的秘密。
- 就像往常这种时刻，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因，我觉得非常虚弱，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形。
-13-
- 她知道如何跨越界限，但又不会真正承担后果，最后人们会做出让步。尽管很不情愿，人们还是不得不赞赏她。
-15-
- “假如一个人想一直做庶民，那他的孩子、孙子，都会命若草芥，不值一提。你不要管赛鲁罗了，为你自己考虑吧。”
-16-
- 我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我记得有一种淡淡的光，好像来自大地深处，而不是来自天空，但从表面上看来，这种光是一种贫穷、肮脏的光。
- 我从来都没见过她那么焦虑，有什么事情让她欲言又止，她无法决定是否告诉我，拉着我就回家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继续走下去呢？我们还有时间，大海应该已经不远了。假如要下雨的话，无论是向前走还是回家，我们都一样会被淋湿。这种分析问题的方式是我从她那里学到的，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那么想。
- 尽管天开始下雨，我还是想继续走下去，觉得自己远离了所有人和事，去遥远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发现的东西，这让我忘记了所有担忧；但莉拉却反悔了，那是她的计划，下雨之后，她放弃了大海，决定回到我们居住的城区。我很难理解这件事情。
-17-
- 我更喜欢那个和我不一样的她，那个不会有焦虑的莉拉。我发现她的脆弱之处，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暗地里转化成了一种优越感。
-18-
- 有人打人，也有人挨打，有些男人窝一肚子火回到家里，因为他们输了钱，喝了酒，欠了账，还不上钱，挨了打，家里人一句话说得不对就会动手，就是这样一个死循环。
青春期 ｜鞋子的故事｜
- 但在庆祝新年的那天夜里，她第一次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打破了它的界限，展示出可怕的本性，这让她非常不安。
-3-
- 但她不在我身边，短暂的犹豫之后，我决定像她一样行事。或者说，让她取代我的位子，替我做决定。
-4-
- 我越说，越是尴尬地发现，我正在把莉拉最近的爱好变成了自己的爱好。
-5-
- 我又一次感觉自己很棒，就像有什么东西撞击了我的大脑，让我产生了思想和语言。
-6-
- 我嘀咕了一句：“和别人交谈很好啊！” “是的，但只有在有人能回应你的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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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但我们一天天身处其中，并不觉得是真正的变化。
- 总之，到处都是一副百业待兴的样子，就好像卯足了劲，要改变原来的模样，要把之前的积怨、紧张和丑陋全部化解，要呈现出一副新面孔。
- “你先把整个句子看一遍，找出动词，根据动词的人称，你就能明白主语是什么。找到主语之后，你开始寻找宾语——假如是及物动词的话，你要找到宾语，如果不是及物动词，你要找到其他补语。你试试……”
-8-
- 假如试都不试一下，那一切都会是老样子。
-9-
- 我慢慢觉得自己读的那些小说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的生活很苍白，未来我会成为一个肥胖、脸上长满痘痘的售货员，在教堂对面的文具店里卖东西，或者成为市政府的一个职员，一个老姑娘，迟早会成为一个斜眼的跛子。
-12-
- 因为她是独立的，而我需要她；因为她有一个可以投身的世界；
-13-
- 我希望能激起她的好奇心，让她渴望了解我在外面的生活，让她也介入我的体验，让她也感觉到，她正在失去我的一部分，就像我担心失去她一样。我走在靠路的一边，她走在另一边。我说话时，她听得很认真。
-14-
- 分割，打碎又重建，钱就流动起来，创造劳动的机会。
- 在这个让人震惊的时刻，四处充满了阳光和大海的喧哗，我假装一个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就像一个全新的我在面对自己的新生。一种全新的生活，从死气沉沉的事物中突然展现出来，我一定能把握住这种新生。我和莉拉，我们俩在一起战无不胜——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捕捉到那些颜色和声音，还有那些人和事。我们可以讲述故事，赋予那些故事力量。
- 莉拉还是一副探究到底的表情，好像她的乐趣来自于学习的过程。
-15-
- 我用所有时间去跟随她，到头来却发现是她在跟随我。无论是我跟着她，还是她跟着我，我都觉得自己比不上她，但离开她我又做不到，之后，我会回过头来找她。
-17-
- 另一方面我希望从那个世界中脱离出来、那个罪行累累的世界，还有那些我认识的人，我爱的人：莉拉、帕斯卡莱、里诺，所有人，血管里流淌着怯懦和顺从的人们。
-18-
- 在寒冷的清晨，我黎明即起，在厨房里复习功课，和通常一样，我感觉自己牺牲了清早暖哄哄的被窝和睡眠，不是为了在那所阔人学校的老师面前表现自己，而是为了在鞋匠的女儿面前不丢脸。因为她的缘故，我早餐也吃得匆匆忙忙，一口气喝下牛奶和咖啡就跑上大路，因为我不想错过和她一起走的那段路，哪怕一米。
- 但后来我实在抵挡不了，向她走去，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 假如没有爱情，不仅人们的生活会变得枯燥，整个城市的生活也会变得无聊。
- 他们想，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他们已经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但他们还是在里面，和之前一样，他们也让我们待在里面。就这样，我们根本就没意识，一切照旧。
-25-
- “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人刚醒来的样子，非常丑陋，整个脸都变形了，而且目光空洞？”
-26-
- 这时候，我们生命中的千万个片段，从小时候一直到我们的十四岁，好像最后终于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画面，让她觉得难以置信。
-30-
- 总之，在七月的那十几天里，我的感觉从来没那么好过。我体会到后来在我的生命里多次出现的感觉：新事物带来的欣喜。
-33-
- 那种绝望的爱情，让我自己都很感动，我被自己感动哭了。
- 尼诺的内心有某种东西在折磨、吞噬着他，就像莉拉一样，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让人痛苦的事：他们都不高兴，都不放松，总在担心发生在周围的事情。但多纳托却全然不同，他好像热爱生命的任何表现，他生活的每一秒都是绝对晴朗的。
-34-
- 她感觉到整个小区的罪恶都围绕着她，在黑暗中混作一团，好坏掺合在一起，善恶相互助长。
-35-
- 最后，我觉得唯一真实的感情是：我不痛快，因为她家有电视，我家没有。
- 现在，她赋予铜锅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就像她所面临的难以抉择的处境，她让一把铜锅炸开了，像一种暗示，就好像那口锅忽然决定自己裂开。假如没有她，我一个人能想象出那些事情吗？
-36-
- 她就是这样，会打破平衡，就是为了看到有没有另一种方式可以重新恢复平衡。
-39-
- 金钱就像水泥，可以加固我的生命，可以防止我们的生命和我们最亲爱的人一起溃散，这种感觉越来越强了。
-42-
- 这些幸福和痛苦的程度都一样，就好像因为某种邪恶的魔法，一个人的痛苦会转化成另一个人的欢乐，或者正好相反。
-46-
- 她想留在这个城区，同时又离它而去？她想把我们从我们的世界拉出来，把我们破旧的生活撕裂，赋予我们新的生活，适应她创造的生活方式？
-47-
- 要战胜那类货色，只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一种他们没办法想象的生活。
-48-
- 赛鲁罗小时候头脑的聪慧没有找到出口，格雷科，最后她的美都展现在脸蛋和胸上，还有大腿和屁股上——那些美在这些地方都会昙花一现，就像从来没拥有过一样。”
-52-
- 每一次当你不知道怎么回答问题时，你要在前言部分长篇大论，要用一种非常确信的声音分析问题，就好像自己知道结论一样。
-54-
- 尽管他很讨厌自己的父亲，但他还是像他父亲一样昏庸吗？他以为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见他、爱着他吗？他那么自负，以至于无法容忍别人比他强？
-55-
- 我应该这么想：我拥有一个十六岁女孩子该拥有的一切，我不需要任何东西、任何人。
-57-
- “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天才朋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59-
- 已经有六年了，我所经历的生活是他们所不了解的，我在这条道路上一帆风顺，所向无敌。和他们在一起，我平时学的东西一点也用不上，我必须克制自己、降低我自己来适应他们。
-61-
- 我很快就感到，他谈论的事情都是围绕一条主线进行的，他的每句话都围绕着一个核心：要拒绝那些晦涩的句子，需要明确地指出问题，提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然后介入。
-62-
- 我们就是庶民，庶民就是争抢食物和酒，就是为了上菜的先后次序、服务好坏而争吵，就是那面肮脏的地板——服务员正在上面走来走去，就是那些越来越粗俗的祝酒词。
- 那是一双“赛鲁罗”牌男鞋，但不是配着金色带扣、批量销售的款式。马尔切洛脚上穿的鞋子，是她丈夫斯特凡诺之前买的那双——那是她和里诺一起做的，他们改了又改，用了好几个月时间，把手都磨坏了，才做出来的鞋子。
-2-
-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我只能无声无息地体味不幸，因为我没有能力让怒火爆发，我害怕暴力，我对那些暴力反应感到害怕。我更愿意一动不动，让憎恨不断滋生。
-3-
- 她爱他，就像照片小说里的姑娘一样爱着他，她会为了斯特凡诺牺牲自己的一生，而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牺牲，他将占有她丰富的情感、智慧和想象力，但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会白白浪费她。
-4-
- 黑色的天空中散落着一些黯淡的星星，池塘腐败的泥土气息和苔藓的味道，被春天甜丝丝的气味掩盖着，草湿漉漉的，水忽然荡漾起来了，好像有一颗橡子、一块石头，或者是一只青蛙落了进去。
-5-
- 莉拉一直知道她想要什么，而且总是能得到她想要的；而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自己本身也没有价值，我只希望自己早上醒来时，没有任何期望。
- 我不在乎其他人，但你不一样。”
-8-
- 莉拉几乎一直站着，坐着身上会很疼。没有任何人提到了她发肿发黑的右眼、破裂的下嘴唇以及淤青的胳膊，包括莉拉一直沉默不语的母亲。
-9-
- 难道父母永远都不会死，每个孩子都会无法避免地把他们隐藏于心吗？所以我母亲的影子一定会突然在我身上出现？她跛着的腿也会出现在我身上？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
-10-
-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时光，我堕落了，迷失了自我，这让我既恐怖又享受，既害怕又自豪。
-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都认为其他人绝对不能碰我们，但是父母、未婚夫和丈夫，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给我们一巴掌，这是出于爱，或是为了教育我们，不断地教育我们。
-11-
- 但妻子这个身份好像让她被关在了玻璃容器中，就像是一条帆船在一个没人靠近的海域中航行，甚至可以说在没有海的地方扬帆。
-13-
- 我意识到，其实我根本没什么思想，也没有自己的观点。
-17-
- 做女人真的很难，真的很难不触犯男人的那些细致的规则。莉拉或许是出于心机，或许只是出于恶意，她在众人面前羞辱了她的丈夫。
- 我思绪混乱地走上楼梯。我想，我比莉拉幸运很多，因为安东尼奥不像斯特凡诺，他从不会伤害我，他只会伤害他自己。
-18-
- 是的，我和莉拉永远都成不了那个在学校外面等尼诺的女孩，我们俩都缺少某种难以描述但至关重要的东西，即使远远看到她，也能从她身上看出来的一种东西，那种气质，要么有，要么没有，靠学习拉丁文、希腊语或者哲学是不能获得的，甚至卖香肠和鞋子赚钱也没用。
-24-
- 在之前她无法忍受的东西，现在会让她觉得开心，也许我应该告诉她，有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也会是一些美好的事情。
-26-
- 现在我在回想起那几天的快乐，觉得我们的快乐来源于她抹去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我们的生活环境，我们觉得高兴是因为我们升华了自己，把自己隔离起来，纯粹地为了完成一幅图画
-27-
- 我终于意识到，有一样东西我比她更加了解，那不是我在这条街道上学到的，而是在我们学校门口学到的，就像我看到那个来接尼诺的女孩的时候，感觉她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一样，当然，她并非有意，但那真是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
-29-
- “我不喜欢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我也不喜欢我正在做的事儿。”
-33-
- 上学的时候，我总是穿一件非常劣质的黑衬衣，老师还能期待衬衣下面有什么呢，像她身上穿的那种内衣和内裤吗？衬衣里面很不得体，衣服下面是贫穷和失礼。
-35-
- 我面对的一切并没有让我心痛，这个现实倒是让我很安心，我觉得他们选择彼此名正言顺，自然而然。总之，我好像忽然看见了一对非常完美、非常相配的伴侣，只需要欣赏，不能妄加评判。
-36-
- 但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一种思想是他们自己的，是他们自己动脑子想出来的。他们知道一切知识，但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37-
- 我永远都不会想到，就像之前在其他场合一样，她竟是通过侮辱我来化解她遭受的屈辱。
- 她最大的缺点——他强调说——就是不允许别人和她的想法不一致。你可以从她那里获取她给你的，但后面的路你要自己走。
-38-
- 从那一刻开始，我对玛丽莎刮目相看，我欣赏她的勇气和她投入去爱的能力，还有她对阿方索的认真，她是另一个被我忽视了的人，我带着懊悔想到自己之前错了。
-39-
- 表面上看起来，友情走到尽头是因为其中一个人的错，但假如你自己想想，其实错在另一个人身上。
-41-
- 我的一部分自我对总是循规蹈矩的人感到厌烦。
-46-
- 他迫切地需要表达自己，复述他读过的东西，表达自己观察到的事物。这是他整理自己的思想的方式——谈话，谈话，谈话，但我想这也是他寂寞的一种表现。
-47-
- 我们每个人的需求不同，同样的教育可以满足有些人的需求，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是不够的。
- “假如从尼诺的脑子里去掉他读的东西，那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49-
- “你可能一辈子爱一个人，但你并不是真的了解这个人。”
-51-
- 我们需要去掉所有阻止我们生活在当下的过滤器，才能充分享受到真实的生活。
-64-
- 夜晚的天空让她害怕，她看不到任何上帝的杰作，只能看到一块块玻璃碎片在一潭沥青里闪烁。
-65-
- 有些时候，我们会用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荒谬的做法掩盖我们真实的感情。
-68-
- 我爱他们俩，因此我没办法爱我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感受，我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充满盲目的力量，来表达我自己的生命需求
-76-
- 我付出我所能付出的，获得我所能获得的，忍受那些该忍受的事情。
-79-
- 我感觉到自己很愚蠢，我忽视了我喜欢的东西，来适应尼诺喜欢的东西。是的，是的，我应该接受现实，每个人都应该走自己的路。
-80-
- 我已经习惯于讨得所有人的喜欢，别人对我的喜欢，对我来说是一层亮闪闪的盔甲。
-83-
- 在我生长的那个环境里，我学到的是，如果真做错什么事情，也不要道歉。
-93-
- 但是他想一件事情是好是坏，人们都需要时间来了解，帮助他们，就意味着在他们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帮他们做一件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106-
- 我一直都会很害怕：害怕说错话，害怕语调太高，害怕衣服穿得不得体，害怕表现得猥琐，害怕自己没有真正的思想。
-107-
- 思维模式才是最重要的，不仅仅是把每件事情都缩小为个体的战争，还有自我的表现。
-108-
- 假如从小学会一些东西，长大就会在各个方面都很从容，就像生来就会一样
-115-
- 我想象，主人公的生活里隐藏着一种黑暗的力量，一种存在，周围的世界被焊接到她的身体上，有着喷灯的火焰的颜色，一种紫蓝色的尖儿，每一种她喜欢的东西都会迸发出火花，但很快就落地，成为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灰色结块。
- 我觉得，虽然他和安东尼奥之间隔着整个图书馆，但是他们很像。
中年
- 有多少我们儿时的玩伴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有时候是因为疾病，有时候是因为他们的神经承受不住生活的磨炼，或者因为他们被人放了血。
- 人们因为得不到眷顾，因为腐败、欺压而死去，但每一次选举时，他们还是充满热情，支持那些让他们的生活变得难以忍受的政客。
- 但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我发现我错了！这世界上的事情一环套一环，在外面有更大的一环：从城区到整个城市，从城市到整个意大利，从意大利到整个欧洲，从欧洲到整个星球。现在我是这么看的：并不是我们的城区病了，并非只有那不勒斯是这样，而是整个地球，整个宇宙，或者说所有宇宙都一样，一个人的能力，在于能否隐藏和掩盖事情的真相。
-5-
- 我是一个很局限的女孩，我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情，从而忽略其他事情，现在我要改变现状。
-8-
- 神父并不是一个保证，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丑陋世界里，是没有任何保证的
- 每个选择都会产生后果，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都被挤压在一个角落里，等待着一个机会，而那个机会终会到来。
-9-
- 我强迫自己更新知识，了解时事，至少在刚开始，我的目的是想出风头。长期以来，我都相信，所有一切都是可以学习的，包括政治热情。
-10-
- 人们真是看得起那些念过书的人，大家都认为，那些聪明孩子努力学习，就是为了避免劳累的生活。我想，我该怎么向这个女人解释，我从六岁开始就成了文字和数字的奴隶，我的心情完全依赖这些文字组合，现在的这种愉悦是很罕见的，也是不稳定的，可能只会持续一个小时、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
-13-
- 需要坦率地表现人类所有的体验。我强调道，包括那些难以启齿的事，还有那些我们对自己都不愿意说的事。
- 色情，在很多好的文学作品——真正的叙事艺术中都会出现，有时候虽然跨越了界限，但永远不会下流。
-14-
- 我非常喜欢那些高调的男生女生，喜欢他们肆无忌惮的声音和举动；另一面则是我从小就有的对混乱的恐惧，当时在那个地方，我觉得混乱可能会席卷我，很快就会出现一个无法对抗的权威人物——校工、教授、校长或者警察，会当场把我揪住——我总是那么听话，结果受到了惩罚。
-20-
- 尼诺和他父亲断绝了关系，并不是担心变得和他一样，尼诺现在已经和他父亲一样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22-
- “不是吗？为什么你要听他的？假如他有自己的原则，难道你就没有你的原则吗？让他尊重你的原则啊。”
-28-
- 当那个金钱构建的屏风倾塌，斯特凡诺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是一个没有内涵的危险人物；而尼诺呢，那个知识构建的屏风倒塌，他变成了一股痛苦的烟云；
-29-
- 性爱会成为一种缓解辛劳和厌倦的调剂，让人感受到一种真实的生活。
-31-
- 老板的法律就是：我付钱给你，因此我拥有你，我拥有你的生命、你的家庭和围绕着你的一切，假如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会毁掉你。
- 我知道，过着富裕的生活，充满了好的意愿是怎么回事儿，而你都没法想象真正的贫穷是什么样子的。
-34-
- 而这工厂的工人认字都很困难，而且他们也没必要费力去读这些东西，因为他们了解这里的情况，这是他们每天都面对的现实，他们还能讲述一些更糟糕的，更加难以启齿的，别人没有说过、写过和读过的事情，揭示他们被剥削的处境背后的真实原因
-35-
- 她很担心被解雇，她很担心失去自己的工资，尽管钱少得可怜，但也能够允许她可以爱恩佐，却不把他当成她和詹纳罗生活的依靠。
-37-
- “我们从小有一个约定：我是那个坏女孩。”
-39-
- 她想，是的，对于那些吓唬你的人，你要让他们害怕，没有别的办法，要以牙还牙，你从我这里拿去的，我要拿回来，你对我所做的，我也会一样还给你。
-40-
- 男人都觉得，他们的每一项伟业，无论好坏，你都应该对他们崇拜万分，就像面对建立丰功伟绩、杀死恶龙的圣乔治。
-45-
- 我感觉自己像那些古典小说里面的骑士，穿着一身精美的盔甲，在世界各地完成了各种各样的丰功伟绩之后，现在遇到了一个穿得像叫花子一样的牧羊人，他身体羸弱不堪，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牧场，他赤手空拳，用一种惊人的勇气，制服、掌控着一些可怕的畜生。
-46-
- “你很强大，”她这样说让我很惊异，“我从来都没那么坚强。对于你来说，你走得越远，就会越感到自在。而我呢，仅仅穿过大路上的那个隧道，我都会感到害怕。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想去看海，后来下雨了？我们两个是谁想继续向前走，是谁想向后退的？是我还是你？”
-50-
- 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很顺利，就好像我有能力让所有事情像泉水一样流畅。
- 在过去，莉拉打开肉食店那个神奇的抽屉，曾经给我买过很多东西，尤其是书。现在，我要打开我的抽屉，我要回报她，我希望她像我一样，也感到安全。
-53-
- 忽然间，我觉得他们是一对很相爱的恋人，非常幸福，他们的秘密是那么深奥，以至于他们自己也不懂。
-56-
- 生活是一件很丑陋的事情
-63-
- 另一个人的生命，先是寄居在你肚子里，当他彻底出来时，就会囚禁你，会拴住你，你再也不属于自己。
- “每个人想怎么描述自己的生活都可以。”
-67-
- 正是因为社会不公正，才使学习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非常艰苦的事（比如说对我），但对其他人是一种消遣（比如说对于彼得罗）；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不管社会公不公平，人们都必须学习，这是一件好事儿，非常好的事儿。
-68-
- 女性的矜持被认为是虚伪和愚蠢的标志，要坦白直接，这才是被解放的女性应该表现出来的品质。
-75-
- 你给我带来正面影响的纽带断了，就像绳子断了一样，我现在是真正一个人了。
-80-
- 新的血肉之躯通过游戏在重复之前的故事。我们是一连串的影子，上台时，总是带着同样的爱恨情仇，还有欲望和暴力。
-85-
- 我觉得，婚姻和人们想的不一样，它像一个机构，剥夺了性交的所有人性。
-87-
- 我们都需要对彼此有新的认识，需要面对面的真实接触，然而我们已经相互远离，我们再也没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
-94-
- 他觉得，莉拉是所有人里最坏的。他说，她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她其实很痛恨我，她是那么聪明迷人，但她的聪明没用对地方，那是一种邪恶的聪明，会在生活里埋下混乱的种子。她的魅力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那种让人毁灭的力量，真的是这样的。
-95-
- “你看？在童话里，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但在现实中，能怎么办就怎么办。”
-96-
- 我没有真正的激情，没有一种自发的野心，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被动变成了什么，只是因为我担心：莉拉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人，把我甩在后面。我的那种“变成了”是随着她的，现在我要重新开始，作一个独立的人，摆脱她的影响，成为我自己。
-99-
- 成熟意味着镇静自若地接受生活的波折，要在实际生活和理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
-101-
- 是对智慧的浪费，女人如果只投身于照顾孩子和家里，这会压抑她的才智，这个社会在做对自己有害的事儿，但却全然没意识到。”
-106-
- 当你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那就意味着，你写得不错
-107-
-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张蜘蛛网上的雨滴，我很小心，避免自己滑落。
-115-
- 我从小就练就了一种自我压抑的完美机制。我的真实欲望，从没有任何一个得到释放，我总能找到办法把所有狂热念想压制下去。我想，现在够了，希望这一切都毁掉吧，从我自己开始。
-121-
- 我想，也许我太高估了那种对理性的培养、高雅的阅读，讲究的语言和政治倾向，也许面对遗弃，所有人的表现都是一样的，即使是一个非常有序的脑子，也无法承受自己不被爱。
-2-
- 成熟意味着停止展示自己，学会隐藏自己，甚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应该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年岁越大，我对莉拉的了解就越少？
-3-
- 跨越边境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儿，沉浸于别的文化里，会发现之前以为是定局的事情，其实是暂时的。
-16-
- 萨拉托雷的聪明是没有根基的，他喜欢取悦掌权者，而不是为某种理想而奋斗，他会成为一个附庸权贵的技术官僚。
-17-
- 在我们混乱的生活之中，我们自身有多少碎片会崩裂开，这些小孩就像是我们迸裂掉落的碎片。
- “那些抑郁的人不会写书，那些幸福的人、旅行的人、恋爱的人才会写书，他们说呀说，说呀说，他们确信自己说的话都会派上用场。”
-20-
- 我们藏身于爱情，就像那是一道刀枪不入的盔甲。
-26-
- 一个不爱自己母亲的女人，是一个迷失的女人。
-28-
- 爱情和性都是非理性的，都很残暴。
- “对别人不要有太大的期望，要尽量享受你拥有的，这就是规则。”
-29-
- 他觉得一个人如果毫无畏惧，或者非常厌烦地恢复了理性，这样爱情就会结束。
-36-
- 从那上面看到的海是什么样的？一片蓝色？你最好到近处看看，这样你就会看到，海上全是垃圾、尿、带病毒的脏水。你们这些读书写作的人喜欢说谎，而不是说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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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些时刻，我忽然看到了自己真实的样子：很卑微，总是对他妥协，很小心，不让他陷于困境，不让他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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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的冲击，一股力量正把我推向四十岁，同时也感觉到生命消耗的速度，死亡来临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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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再想很远的事情，我开始考虑当下的事儿，我不能期待着尼诺给我更多，而是我自己要掂量一下，他给的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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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日常琐事会像一记耳光一样把人唤醒，让那些胡思乱想变得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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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不仅仅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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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学习，不写作，我失去了自制力。我千辛万苦才争取到了远离这里的生活，但现在我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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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有思想，并不一定要成为圣人。无论如何，真正的知识分子非常少。大部分的文化人，一辈子都在慵懒地评论着别人的思想，他们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于和对手勾心斗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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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写出来，就是为了让人们听到你的声音，而不是为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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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作不仅仅是为了写东西，而是为了回击那些伤害别人的人，用语言来回击拳打脚踢，还有死亡的威胁。
- 我忽然意识到，回忆也是一种文学加工，也许莉拉说得对：我的书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那都是很糟糕的故事，这些书很糟糕是因为它们条理清楚，是用过于考究的语言写成的，因为我没办法模仿现实的凌乱、扭曲、不合逻辑和反美学。
老年 坏血统的故事
- 我们说的是什么复兴呢？那只是现代化的胭脂，胡乱涂抹在这个城市腐朽的脸上，只能让人觉得滑稽。
- 我六十岁了，感觉自己走到了职业生涯的尽头。在都灵，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文化圈的人都不是很热情，男人眼里已经没有我了。我很焦虑，晚上睡得很少。我从阳台上看着波河，河上划船的人，还有旁边的小山，我很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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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比而言，你的朋友一点儿也不虚荣，我为她感到难过，虚荣是一种资源。假如你很虚荣，你会很小心你自己，还有你自己的东西。莉拉一点儿也不虚荣，因此她失去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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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早就发现，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回忆过去，我惊异地发现自己也是如此，但让我震惊的是，一个人会承认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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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些东西，好像永远都是我们生活的背景：国家、政党、信仰、纪念碑，还有那些很简单的事，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人。在生命里的某些时刻，当我们忙于其他事情时，这些貌似永恒的东西会出人预料地垮掉，那段时间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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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自由，而她却是囚徒，真的很难面对这样的处境。如果地狱真的存在，那也在她的脑子里。我一秒也不想进入那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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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你爱某个人时，别人才能伤害到你，我已经谁也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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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人都需要有一个天堂里的圣人的保佑和指点，才能不迷失于这个晦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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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会发生一些很糟糕和丑陋的事情，才逐渐形成一栋漂亮的建筑、一条街道、一座古迹——但这些最后都会被遗忘，失去意义，恶化，变好再恶化，一切都是按照一种无法预测的潮流在起伏变化：先是平静如水，然后掀起波浪，形成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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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与人的每种强烈关系都充满了圈套，假如你希望这种关系得以延续，那你要避免这些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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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答你了，但你假装不明白，要写东西，需要渴望留给后世一些什么东西，我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我从来都没有像你那么强的生活欲望。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口，假如我能把自己删除了，我会更高兴的，我怎么可能会写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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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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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像你一样去世界各地旅行，但是你看，世界自己跑到我跟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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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莉拉，我希望她继续存在，我希望我能使她继续存在，我觉得这是我的任务。我确信她从小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