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夏天还好吗?

金爱烂

译者序

  • 作为“80后”的年轻作家,金爱烂却不是那种离经叛道的类型,而是顺从地从前辈作家手中接过世态小说的接力棒,凭借细腻真实的描写,刻画出年轻一代的生存困境和喜怒哀乐,不动声色地展示了当代韩国社会面临的问题。
  • 小说集《你的夏天还好吗?》可以看作是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之下,寻找渺茫希望的艰苦奋斗的记录。

你的夏天还好吗?

  • 我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而且也发现了打扮漂亮的乐趣。买了衣服就要见人,见了人就要喝酒,喝了酒就要犯错,犯了错就要后悔。这些我都知道。不过,这种模式也让我心安理得,感觉自己没有严重脱离社会语法。
  • 夏装没有期待的漂亮。都是看一眼就兴冲冲买下的衣服,现在看来很奇怪。流行怎么那么快就过时了?这还没过多久啊,皱巴巴堆放的衣服便暴露出我寒碜的趣味和购物史,真让人郁闷。
  • 当时我对男人有着莫名其妙的偏见。我以为世界上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无趣的好男人,另一种是有趣的坏男人。后来我才知道,世界不是平的。我也是很晚才醒悟,其实我喜欢的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能够分清人世的复杂和坎坷的男人。
  • 我想通过自己的不在,让别人知道我存在的事实。
  • 后来有人问我爱情是什么的时候,我就回答“知道我不在的人”。
  • 光合作用的人身上有光合作用的光芒,吃电子波的人脸上必然流露出电子波的光芒。
  • 人生很难遇到真正有共同语言的人。我记得在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的阴湿自炊房里,偶尔能看到前辈的短信,真的让我倍感欣喜。夜深人静,看到通知新消息的微弱灯光,我的心也跟着红光闪烁。只有那个年纪才能写出的单纯而幼稚的句子曾让我深深依赖。
  • 前辈说喜欢我的文笔。我以为喜欢我文笔的人当然也会喜欢我。
  • “啊!”我感叹。这是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瞬间,心脏发出的效果音。
  • 听到某首曲子,我会想起第一次让我听到这首曲子的人,而且很频繁。第一次走过的路,第一次读过的书也是这样。总会想起第一次让我知道世界上有这种东西的人。也许应该说是“让我知道名字的人的名字”?这东西似乎永远跟随着事物。
  • 我真想拿棍子打碎学生会室的玻璃窗,还要大喊“我操韩国所有的大哥!”
  • 前辈低声自言自语:“我看见了这个女人的‘生活’。”“……”
  • 想到要和故乡的朋友们见面,我有些紧张。因为年轻,还没有失去朋友的经验,所以现场应该会聚集很多同学。
  • 规则、动用微不足道的词汇量拼命争吵,气呼呼地回家。忘了什么时候,为了尽可能悠得更远而助跑上了秋千,按捺住即将爆裂的心脏,我终于领悟道: “原来成长是快乐的事情。”
  • 我们的关系远不如我想的那么深厚,这个事实令我闷闷不乐。
  • 人们纷纷说“我活得更累”“我活得更狼狈”。
  • “只要坐着不动就行吗?” 前辈喜出望外,说道: “嗯?嗯,当然,当然。这次也不需要重拍,很快就能结束。” 后悔如潮水般涌来,可是为时已晚了。
  • 我不想和陌生人待在陌生的空间里。
  • 我茫然地望着前辈,脸上满是疑惑和不安。不过,我没有忘记做出好看的表情。
  • 为什么不能夺门而去呢?这让我很苦恼。理由很单纯。我想帮助前辈。但是,我想在帮助前辈、按他意思去做的同时惩罚他,就像为了伤害父母而故意自虐的少年。
  • ——抬起头来,小家伙。
  • 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不安地颤抖。这个房子里的灯很奇怪,即使按了开关也不会立刻熄灭,总是微弱地闪烁很长时间。因为电源切断之后,玻璃管里的物质还会发光。有时会持续几小时,闪闪烁烁,不能彻底熄灭。
  • 夏日的阳光在水面安安静静地摇曳、闪烁。此岸的稀薄而明亮的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华丽地荡漾,仿佛在诱惑我。我想抓住那道光,然而抓住的只是触手即碎的几捧江水。从未有过的恐惧汹涌而来。那是渺茫而且难以言传的恐惧。
  • 那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像沙漠里遇到的暴雨。我想到因为我活着,或者在我活着的时候,有人很痛。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某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因为我而剧烈痛苦。

虫子

  • 。除了两次来找我、嫌我脚步声太大的楼下小伙子,我几乎没见过其他邻居,只能凭借犹如日常生活的碎屑般飘进窗户的细微线索,猜测每家每户的情况。
  • 平时,萦绕着蔷薇公寓的空气里只有傍晚时分烤鱼的香味,或者国家足球队比赛的日子里人们发出的“哇哇”声,还有晒在窗边的花盆的寂静、隔壁孩子的哭声,以及通知快递顺利到达的轻快的门铃声。
  • 尽管看起来无比寒酸,然而最初在这里竖起大梁的人们,心里肯定洋溢着自信和对未来的期待。
  • 草在长期无人光顾的土地上恣意生长,给人执着而贪婪的感觉。
  • 更恐怖的是不起眼的小虫子。黑暗之中,胳膊上能感觉到轻微的蠕动,开灯看时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了,却又抓不住。从窗户进来的吗?装空调时打的孔和细微的缝隙都仔细检查过了,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从哪儿进来的。
  • 以前住在这房子里的是中国人。他是附近大学的交换生,住了两年就回国了。他把这个房子当成了垃圾场。
  • 我们互相安慰,努力不让不祥的征兆污染我们的未来。
  • 在我脚下神秘荡漾的春之气息。我顿时激动地感叹:“啊,原来看不见的东西也有影子。”清扫结束,我开始洗澡。啊,热水的感觉。还有愉快的担心,我会不会因快乐而中毒呢?
  • 我讨厌汽车声,却又在全身心地吸收这些声音。每天我都在痛饮城市。这改变了我的表情和语气,改变了内脏的秩序。
  • 宁静是透明的膜,像臭氧层保护我们的身体。像水和阳光,对于生命不可或缺。汽车的声音总是撕破宁静。
  • 突然间,丈夫脸色灰白,表情僵硬,好像目击了什么残忍的东西。
  • 一个触角长长的黑色物体正在天花板上无声无息地爬行。像蜈蚣一样有很多只脚的蚰蜒,俗称“钱串子”。
  • 感觉就像原以为快到终点的马拉松又无限加长了。尽管心里也期待怀孕,却还是忍不住失望。丈夫温柔地笑着说,要多赚钱才行啊。
  • 有时我站在窗前,凝视着建筑物张开的嘴巴里的黑暗。
  • 那是陈旧的建筑材料和垃圾堆在烈日下腐烂的味道,还掺杂着长期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体味。我感觉那是贫穷的味道。
  • 数百片树叶在宣告雨季到来的初夏风中扑簌簌地摇曳。
  • 面对渐渐坍塌的外部世界,面对不断飞来的污染物,这是保卫我们家的仪式。
  • 反正我们只能忍受,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所有人都在坚强地支撑。
  • 孩子坚持不懈地向我发出信号,提醒他的存在。这种感觉太生动了,我时而喜悦,时而忧郁。我不可避免地在崇高感和卑微感之间陷入了混乱。
  • 我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醒来,感觉有人一大早就冲着我的耳朵使用搅拌机。
  • 大树倒下了,犹如战争中随意扔在路边的尸体。
  • 当然,恋爱时的紧张和激情减少了,不过彼此的身体如水乳交融般的舒服感觉也不错。我们像寻找枕边水似的相互摸索,随即纠缠在一起。不是刺激地冲浪,而是在深水里游泳,平平淡淡而又模模糊糊。我们就这样贪恋和依赖着彼此的身体。
  • “深更半夜的又说虫子的事,丈夫该多讨厌啊!本来他就有点儿疏远我了。”
  • 这里不乏我的自卑感,感觉自己怀孕之后性魅力有所下降。
  • 茫然的烦躁和怨恨从心头升起,我恨恨地想,这个时候如果发生让他终生后悔和内疚的小事故就好了。我的想法感性而幼稚。
  • 这是我为了得到什么而付出的最廉价的时间。我在抽屉里翻找手电筒。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和莽撞。罪恶、自怜、傲气、孤独、徒劳的希望、自负、贪恋等在心里激荡,我恍恍惚惚地走下蔷薇公寓长长的楼梯。
  • 坚硬而粗糙的皮肤、像求助的手一样长长伸展的枝干、像鱼一样集体死亡的叶子……是大树。
  • 虫子的移动从大树开始。大树像切除子宫的女人,慷慨地敞开双腿
  • 我用力握住混凝土碎片。远处,蔷薇公寓、旅馆、教堂、大楼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我不知道分娩能否成功。

水中的歌利亚

  • 一千片叶子有一千个方向。一千个方向有着相同的意志。生存,以树的名义繁殖,以树的名义死去。
  • 夏天让我们想起自己散发着什么样的气味。地上有呼吸的物种和没有生命的物种,所有的体味掀起水雾,犹如幽灵般醒来。暴雨中,事物变得模糊。越是这样,越焕发出奇异的生机。
  • 老百姓家的大门上相继出现了类似于大卫之星的✕。然而不同于《圣经》里的故事,那不是拯救我们的标识。我们都知道。
  • 人人都想住公寓。至于建筑是否美丽以及建筑物的历史,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公寓具备的上升形象、功能和潮流。
  • 透明的袋子熠熠发光,像梦想孵化的外星蛋,又像贴在动物内脏上的水泡或肿瘤。父亲不在的房间里堆满了水袋子,里面偶尔会静静地冒出气泡。
  • 世界充塞着雨声。每滴雨点都有着适合自己性情的缓急和节奏。听得久了,也感觉像是噪音。大自然就在身边流淌、蜿蜒、蔓延、漫溢,像野兽般号叫。声音单调而压抑。大自然毫不犹豫,没有怀疑,也从不反省。犹如不能追究任何责任的庞大的禁治产者。
  • 那是人类从地上取得的东西和排泄到地下的东西交汇的地方;动物的尸体和人的尸体,甚至连沉睡的亡者的魂魄也摇摆着混杂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谁都不想陷入,也不想进来。
  • 日复一日,从早到晚,每一天都没有变化。孤立在一个地方太久,对日期的感觉似乎也变得迟钝了。不论白天黑夜,世界都是黑暗。我不记得上次看见太阳是什么时候了。
  • 我们还处于丧期,这使得我们的种种欲望都遭到了抑制。尽管这样,我还是吃了,而且非常认真、无声无息地吃。有时抓起一把生米大嚼,有时一口气吃光一盘变酸的泡菜,有时舀起白糖塞进嘴里。
  • 偶尔,我会想象我们一家人因为缺少阳光照射而患佝偻病死去的情景:手脚像藤蔓植物一样伸长,沿着壁面无限攀缘;母亲的茎和我的叶子把整个房子覆盖成绿色
  • 大自然极不自然地呼唤自然,似乎让人们不要试图预测。不要预告,不要准备,也不要解释,老老实实地趴下。
  • 人类从未战胜自然,也从未向大自然屈服。
  • 母亲在挣扎,似乎想放出身体里的水。
  • 吞没村庄的黄泥水汹涌着流走,漂浮着现代社会美丽而致命的垃圾。
  • 母亲依然盖着麻布做成的夏被。我久久地注视着绣在粉红色被子上的花纹。奇怪的是,我一点儿也不悲伤,只是有点儿害怕。我为自己竟然害怕母亲而产生了罪恶感。直到这时,我的眼泪才掉落在脚下。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咚——我扔掉锤子,坐在地上,卷起T恤蒙在脸上,哭了起来。
  • 相关人员把握着真相的手藏到背后,伸出另一只手,尴尬地寻求握手。
  • 突然,我想起贴在冰箱上的中国饭店的优惠券。再收集一张贴画,就能免费吃到一份糖醋肉了,好可惜。
  • 看不到底的饥饿逐渐扩大地盘,撕咬我的身体。
  • 母亲像广告气球似的沿着水波流向远方。我感觉一张缠满绿色胶带的脸久久地注视着我。大树似乎让我不用担心,化作多臂的神灵,用树根托起母亲,消失在尽头。
  • 我犹如宇宙的孤儿,独自被抛弃在黑暗之中。感觉自己不是漂浮在沉没的村庄之上,而是在太平洋中央。
  • 天空对少年的不幸置若罔闻,依然以盲文和地面笔谈,笃笃笃——斯文而悠闲。
  • 茫然地躺了很久,一直在思考死亡的问题。我能在这里坚持多久?咽气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死后我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被水浸泡过的面孔,人们会认出我吗?在此之前会不会被人发现?千头万绪在脑海里翻滚。
  • 夏日的水波凉爽而深邃,柔软而绵烂,迷茫而舒适。感觉像是来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世界上所有的噪音都被阻断,这一刻如同短暂的永恒。

那里是夜,这里有歌

  • 冬夜。月朗星稀的夜,清爽的首尔之夜。风犹豫不决,像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发出臭味的老人,不由自主地变得软烂,不由自主地发出春天的腥味。距立春还有半个月,城市却像患了感冒,为了应付换季而出现了隐隐的低烧。
  • 冷飕飕的夜晚,似乎只想让知道的人知道,从“立春”标牌上面落下的粒子悄悄混入风中。
  • 他担心自己会被别人当成弱者,或者显得过于猥亵。因此,他养成一个习惯,和别人握手之前总是下意识地在裤子上擦擦手。
  • 在哪儿,“哪儿”永远都很重要。知道这个答案,才能停下或出发。
  • 哥哥的困惑,嫂子的轻蔑,侄子的鄙视,其他兄弟姐妹们的冷笑,背对阳光看热闹的人们的夺目的蔑视。
  • 不知纯真为何物的纯真,不知青春为何物的青春。
  • 她们的声音里混杂着天真和疲劳、隐隐的恐惧和希望。
  • 每当吃着美食,“啊”,轻轻惊叹的时候,明华感觉自己埋没多年的人生感觉逐一苏醒了。
  • 主导对话的人是明华,平静而温婉,不时流露出像车前草一样翠绿、柔韧的笑容。
  • 那天,龙大在咖啡厅里成为全世界最老的男人,注视着一个女人。咖啡厅里的人们齐刷刷低头画掉数字的时候,那个瞬间,只有龙大和明华这对情侣挺直后背,凝视彼此的眼睛。
  • 这不是明华想听到的话,也不是龙大想说的话。
  • 越是地位卑微的人,越是像气球似的说大话。依赖气球底部浮力的人们轻轻飘浮,看上去很是不安。
  • 老歌特有的平淡而悲切的声音充满了出租车,尽管那种痛彻心扉的思念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遗忘。
  • 听到那种感人的音乐,真的很美好,很美好。我永远无法知道那首歌是什么,这件事本身也会让我感到美好。
  • 他们像激情燃烧的年轻人一样新奇,像年老的流放者一样迫切。抱着吃饭,抱着睡觉,下雨的时候紧紧拥抱,日落时也不分开,家里没有饭了,他们就打电话叫外卖,吃着炸酱面、比萨或猪蹄,继续拥抱。他们相互拥抱着看电视。他们像用棍子打也决不分开的蛇,顽强地相互纠缠。抱累了,两个人静静地脱下衣服,躺着注视过路的行人。
  • 龙大参加了葬礼。为了不让别人认出自己,他连丧服都没穿,穿着开出租车时的夹克。龙大在医院附近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进去。他在汽车站附近的大排档喝了烧酒。“喝一杯就去,就喝一杯。”结果喝了四瓶。直到大排档打烊了,他才离开。
  • 明华死了。即使没有住院费的问题,她也会死,只是走得有点儿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瘦骨嶙峋地死了。
  • 在生意惨淡的宽敞鸭肉店里,一对年轻男女留到最后,他们在慢慢揣测性爱的可能性。
  • 他们的子孙后代也继承了这种阶层差别。龙大的父亲对教育毫无兴趣。他的两个哥哥对教育很狂热,却不具备引导子女“往哪走”的环境和信息。
  • 龙大给志勋的印象就是这样。闷热的日子,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伸出来的热乎乎的手。
  • 志勋伸手到西服口袋里翻找名片。那是一个不锈钢材质、绘有感性图案的意大利产名片盒。志勋递给叔叔的却是另外一种名片,为了应付意外状况特意准备的。那是换工作之前的名片,写的还是以前的手机号码。
  • 。现在孩子数量代表着家庭的经济实力
  • 这个欺骗自己的女人,这个利用自己的女人,这个直到最后依然装纯真的女人,这个坏女人,我好想救活她。
  • 冬夜,几颗顽强地挂在树枝上的银杏犹如无人理睬的约定,俯视着刚刚经过的出租车,瑟瑟发抖。既不掉落,也不腐烂。

一天的轴

  • 电饭锅灯光所在的位置就像空腹到食欲的距离,似近似远,若隐若现。还像每个人都踩在脚下却无法拥抱全部的行星的边缘,那是饥饿的尺寸。
  • 隐藏于短促呻吟之中的叹息、怜悯和惊愕却如数传递给了琪玉女士。
  • 那是昨天夜里辗转反侧的城市阴沉着脸、伸懒腰时散发的口臭
  • 转眼间,城市冷清的街道上出现了很多行驶的汽车,像循环的血液……琪玉女士家的胡同口也传来自行车铃声,弹着黎明的耳垂。
  • 候机楼的天花板很高,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兴奋和疲惫,以及交谈声。
  • 复杂而庞大的现代化系统以静态形式祥和运转的时候,那种万无一失带来的奇怪压力、宽慰,抑或美丽,也存在于机场。
  • 身体率先察觉,站出来要求的东西,比如农历新年想吃年糕汤,十五想吃野菜,中秋想吃松糕,生日想喝海带汤,冬至想喝红豆粥。只有这样,肠胃才感觉舒服,身体才接受新的季节。有时因为太过清晰,反而显得过分。不仅要祭祖,还要祭自己。琪玉女士想用食物向自己的身体致敬,又顺利度过一个季节,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 令人惊讶的是,人们在卫生间里做很多事情,洗漱、拉撒、扔废物、化妆。除了这些最基本的,还有吃东西、哭泣、打架,还有暴力、丑行、安装易爆物等。
  • 琪玉女士对劳务公司的情况和机场公司的情况都不清楚。这也是公司希望的。
  • 她很吃惊,为什么要在拉屎撒尿的地方拍照?
  • 她们的眼神和表情充当了翻译。
  • 整齐地卷起用过的卫生巾,或者排便之后冲洗是非常容易的事。可是这么容易的事,人们却不肯做。
  • 肩上背着假冒的古驰背包,和琪玉女士的一模一样。琪玉女士大吃一惊,最韩国的果然最世界!
  • 就像穿着低腰裤子坐下去的时候露出的尾椎骨,像腰部的肉。很奇怪,这些东西终究会暴露。
  • 这里的大部分员工都戴着美好的“面具”,一切都那么干净,宽敞明亮。她不想在这样的地方被人视为污点
  • “为什么人们这么轻易地丢弃东西?”
  • 没有个性地聚集在导游的旗帜之下,适度受骗,买回劣质的纪念品,哪怕挨宰也没关系,也就是这样的旅行。
  • 怎么会如此容易?一个和睦的家庭,怎么如此轻易地被摧毁了?她想不通。
  • 机场里说得最多的单词就是“出发”和“到达”。此时此刻,琪玉女士的表情就像站在几千个标示牌下面,不知何去何从的孤儿。
  •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有时人们并不知道琪玉女士在那里,或者即使看到了,也视她为不存在。这就像很多人把烟灰缸和烟灰缸清理工、电梯和电梯清洁工视为一体。
  • 安检入口附近不时传来“沙扬娜拉”“陶金思”“Good-bye”“慢走”“再见”“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会给你写信的”“回去吧”“别哭了”之类的声音。明天是中秋节。

角质层

  • 构成世界的物质出人意料地容易腐烂。
  • 鞋跟拉动全身的新鲜感很是刺激,尤其是当我想到不适也是特权的时候,就更加兴奋。
  • 消费让我感觉到自己正在参与大城市旺盛的生产活动。我也从属于这种新陈代谢的感觉,也就是在我支付账单的时候,我可以得到某种暗示,我可以更好地进行生产活动。
  • 每次老板娘都能立刻看出我是新手,盘算着怎样对付我。时而轻蔑,时而鼓励,促使我完成了登记和消费。“我花的是自己的钱,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郁闷之中,我还是出于自尊而打开钱包。这是常有的事。
  • 。护理加美甲,合起来是一万五千元,超出预算,这让我有点儿郁闷,感觉自己又输了。
  • 这么小的身体部位,竟然需要投入如此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很吃惊。更让我感觉新奇的是,那么多人心甘情愿,自然而然地享受这种从容和权利。
  • 然而我的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一群女人,像站在河边的小鹿一样虔诚地互相舔舐对方的鹿角,以及从指尖无限延伸的十个美丽的长角。
  • 对于为了赚大学学费而经常休学的朋友来说,旅行依然是仅有的快乐和奢侈。相反,我的性格则是提起旅行就嫌麻烦。与其出门游玩,我更喜欢在家休息。我需要的不是旅游的感觉,而是定居感。
  • 或许是因为她早就明白羞涩是社会生活的敌人吧。
  • 淡淡的困意袭来,某个瞬间,我忽然心生冲动:“我想做护理,我想做保养,我希望有人永远像现在这样照顾我。”有人长时间耐心地摆弄我,装饰我,爱惜我,我感觉自己似乎变小了许多,好像蜷缩起来,睡在这个安乐的世界里。
  • 不仅皮鞋、提包、项链,身体也可以成为饰物,这个事实令我新奇。或许身体才是最昂贵的饰物。
  • 我做了精心打扮,然而妆已经脱落,腋窝也出汗了。
  • 我又想,朋友过得好是好事,幸好不是好得过分。
  • 和所有的婚礼一样,很快就结束了。和所有的婚礼一样,只留下失落心情。其实婚礼结束的瞬间最暧昧。
  • 女人的消费水平和购买力通过指甲和提包判断,男人则通过镜框和手表。听到中年妇女的称赞,至少在这个瞬间,我看起来不像是因为没钱而犹豫不决。我放心了。
  • 一杯咖啡几千元,学生时代想都不敢想,但是某个阳光炽热的夏日,我鼓起勇气走进咖啡厅,平生第一次喝了咖啡。当时我很感慨,世上竟然有如此美味的饮料!
  • 如果有人让我形容不同于糖稀和蜂蜜的红豆沙是什么味道,我觉得是首尔的甜蜜,大都市的秋波。
  • 咖啡因如同蒲公英种子弥漫全身,碰触着我的每个细胞。
  • 婚礼上,我是那样渴望有人发现,然而很奇怪,面对着朋友我又很想隐瞒。朋友不可能责怪我,而且美甲也不算多么奢侈的事,可是我不敢说出来。
  • 在都市之外的安静之中,山下大都市的风景陌生得就像从异国飞来的明信片。
  • 看到她严肃的表情,我突然感到不安。她需要钱吗?什么方式、借多少,才不伤感情?短暂的瞬间,我想了好多。
  • 我们面面相觑。箱子里的花束已经严重破损,花瓣也伤痕累累,散落得到处都是。
  • 我们就这样在旅行箱旁坐了很久,感觉我们不像是出门或者即将出门,倒像是被驱逐到远方的人。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拖着如此庞大的旅行箱走来走去。

尼克塔酒店

  • 就在前不久,她们还泡在阴暗的酒吧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虚张声势地开着玩笑,感觉春天的世界稍显散漫。可是某一天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平庸之辈。一事无成,而且怀揣着今后也可能永远没有起色的焦虑。
  • 她们之间拒绝过度的亲密和关心。
  • 促使人生前进的不是忧愁,而是胆魄。克服恐惧最好的方式就是蔑视恐惧。
  • “不去济州岛,去东南亚怎么样?”“怎么突然要去东南亚?”“听说同样的价钱在韩国只能玩五天,在那儿可以花半个月。”
  • 成熟又天真,个人主义却又爱交际,这就是多彬。她知道自己的顶点在比她们两个更远的地方,所以三个人无法构成漂亮的正三角形。
  • 机场里舒适的空气碰到肌肤,人对货币的感觉就变得迟钝,胆量也大了。
  • 刚刚拿到旅行箱,恩智就说:“哎呀,脸都要裂了。”说着从箱子里拿出喷雾,往脸上喷,也往瑞允脸上唰唰喷了几下。瑞允闭上双眼,像和异性接吻,然后点了点头,“大多数女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子。”
  • 如果单独和外国人在一起,她会千方百计试着说话。可是一想到有韩国人在身边“评价”自己的英语,她就张不开嘴巴了。这为两个人日后的不和埋下了祸根。
  • 瑞允失魂落魄,低头打量着像生活必需品一样夹在恩智衣服中间的电子产品。见过带MP3或CD旅行的人,连音箱都带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 优质音箱传出的声音不是音乐,而是建筑。甚至不是普通建筑,而是大教堂。
  • 无论好坏,自己被人客观评价,总是有趣的事。
  • “我们到了泰国,一有空就说外语。在这里,我们的母语成了外语,真好。以前在韩国,感觉是‘说’韩国语,或者韩国语‘存在’,而来到外国,却是‘随身携带韩国语’的感觉。”
  • “泰国的神和他们的信徒一样,都很苗条。卖尼龙内裤的露天商贩、骑三轮车的青年、给外国人服务的女按摩师、穿着可爱大短裤的男中学生——都是神之子。”
  • 恩智看出瑞允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一旦内心发生变化,必须和别人分享。分享对象正是自己,这让她很高兴。
  • 矛盾从小事开始。虽然都是些看起来什么都不算的小事,然而堆积起来,逐渐形成了厚厚的壁垒。
  • 英俊外国人打招呼的时候,她只能以东方女人特有的消极表情轻轻微笑,这样的处境令她无比懊恼。
  • 她们的关系变得冷漠,根本原因在于性格和视角的差异。
  • 不过她们都知道,彼此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也就是说出来显得小气、藏着掖着又会憋闷的某种东西。
  • “痛苦不是因为不幸……而是因为等待幸福的过程太乏味。”
  • 热乎乎的泪水流下瑞允的双颊。不是因为想起生前捡废纸养活自己的祖母,也不是因为祖母没能认出自己。瑞允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祖母去世之后仍然在捡纸箱。
  • 淡蓝色的天空深沉悠远,心情变得沉静而从容。
  • “教授那代人把贫穷当成美德,到了我们这一代,却成了秘密和羞耻。”
  • 一分钟像十分钟,十分钟漫长得像永恒。
  • 她们的脚步将去往何处,又将停在哪里,还无法预测。

三十岁

  • 不过住在里面的很多女人即便不期待变优秀,也在为达到普通标准而不遗余力。她们不知道什么样算是普通,只是想在被人们如此命名的地方努力,哪怕在边缘镀镀金也好。
  • 这期间,姐姐也度过了无法用几行文字概括的岁月吧?就像风带走了季节,岁月也从姐姐那里夺走了许多东西吧?轻而易举错过,无法单纯称其为“机会支出”,直到现在依然痛彻心扉的东西;说出来也只能独自承受的秘密和心事。
  • 感觉青春就这样过去了,这让我感到慌张。这些年我发生了哪些变化?好像只是变得大手大脚,对人不再信任,眼光变高,成了俗人。这让我颇为不安。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管我做什么,都感觉只是个过程。现在呢,似乎一切都是结果,让人很焦虑。
  • 我觉得只要会说外语,就像随身带着刀,走到哪儿都放心。即使遇到糟糕的状况,我也可以像驱鬼似的挥舞手中的刀,大喊“走开,我随时都可能离开”。
  • “你长大后会成为我……仅仅是成为我。”
  • 家庭不幸的磁场过于强烈,弄不好会把我也吸进去。我想到的不是帮助父母,而是逃跑。
  • 那时带给我安慰的是触手可及的某人的体温,欲望和享乐还在其次。也许人活着并不需要太多的温度。这样,这么多就足够了。
  • 听到“梦想”这个词,我心底的某个角落微微颤抖,像是隐隐作痛,又像是愉悦,心跳也随之加速。随后我就明白了,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迫切地渴望听到这句话。也就是“教科书上的话”。正确而美好,谁也不相信。因为太正确,听起来有点儿宗教色彩,是吧?可是姐姐,除了“只要努力,谁都可以实现梦想”,当今世界还有哪句话能够成为让人愿意相信的教理?
  • 很多人相信的事情,我也想跟着相信。
  • 自古以来都被看作社会知识分子的“大学生”。如果说有什么差别,那就是过去大学生从事学生运动,现在却从事传销,仅此而已。
  • 我被单纯的逻辑迷惑,或许是因为我试图不去看处于金字塔最底层的人,或者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这样的人,或许认为只要不是我就行。
  • 从那时起,我就变成了机器,口若悬河地说出已经深入骨髓的台词。明明知道不能这样,可我就像被操作按钮控制的自动售货机。
  • 我是来自农村的复读生,因为父母为自己牺牲太多而怀有深深的罪恶感。只想快点儿考入名牌大学,早日为他们减轻负担。
  • 舍不得吃饭的时间,而且吃饱了会犯困,所以我尽可能地少吃。
  • 当时,我目不转睛盯着的是十年之前,某人在面包店积分卡上清楚写下的我的名字。看着我的名字像墓碑一样写在方框里,从远方快递过来,我忍不住要流泪了。
  • 怀揣梦想进入大学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能做些有创意、对社会有益的事呢。姐姐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如果谁问我是否努力地生活过,我可以回答,是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韩国文学丛书书目

  • 不知道什么离我而去。你也看见了吗?举起手,指向天空,它早巳经消失不见。不知道离我而去的是什么,我想为它取名字。连缀起几个长长的句子,那是谁也喊不出的名字。即使全部念完也无从知晓,只能让你试着再念一遍。我希望这是小说的借口。——金爱烂

作品简介

  • 书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大多面临绝境,赤裸裸地暴露在现实之中,却试图寻找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