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全集)
维克多·雨果
雨果手迹
作者序
- 只要本世纪的三大问题——男人因穷困而道德败坏,女人因饥饿而生活堕落,儿童因黑暗而身体孱弱——还不能全部解决;只要在一些地区,还可能产生社会压抑,即从更广泛的意义来说,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愚昧和穷困,那么,这一类书籍就不是虚设无用的。
第一卷 正义者
- 一个人的传闻无论真假,在他的生活中,尤其在他的命运中,往往和他的所作所为居同等地位。
- 一个人在社会动乱中,罹难重重,家道衰败,还可能处变不惊,而在无忧无虑的温馨生活中,突然遭到神秘而可怕的打击,往往就会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吧?
- 您瞧一个老者,而我却瞧一位伟人。我们彼此都能开眼。”
- 小城市里嘴杂的人多,动脑筋的人少,
- 年轻时瘦削的身躯,到了中老年就变得透明:这种通透空灵,使人联想到天使。与其说这是位贞女,不如说这是颗灵魂。她整个人似乎是由影子构成的,仅仅略有一点肉体来显示性别,略有一点物质来容含光亮;大眼睛始终低垂,这便是一颗灵魂留在人间的缘故。
- 主教既成为所有善施者的司库,又成为所有苦难者的账房先生。大笔大笔的钱经过他的手,但是他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没有增添一点所需之外的东西。
- 由于下层的穷困总是多于上层的博爱,可以说钱在到手之前就已被给出去了,恰似一滴水滴在干旱的土地上,他收到钱也等于没有收到,从来留不住
- 他在巡视时,往往对人宽容和气,谈心的时候多,说教的时候少。他不把任何美德置于高不可攀的境界,讲道理和举范例也从不舍近求远。
-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什么也继承不到的人身上吧
- “死者的腰板真够硬朗的!准备了这样一副沉重的头衔担子让他挑走,他也能轻松完成。人的智慧确实了不得,讲虚荣连坟墓也不放过!”
- 杰博朗先生又在那儿花一个铜子买天堂了。
- 上帝把空气给人,法律却让人出钱买空气。
- 他绝不轻率地谴责任何行为,而总要先考虑整个环境的因素。
- 人必须监视、约束、抑制肉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屈从。即使是这种屈从,也还是可能有过错;不过,这种过失是情有可原的。这是一种堕落,但是落下来时是双膝着地的,结果可能成为祈祷的姿势。
- 若是女人、孩子、仆役、弱者、穷人和愚昧的人有过失,那就是丈夫、父亲、主人、强者、富人和学者的过错。”
- “对于没有知识的人,你们就要多教给他们一些事情;社会不提供免费教育是有罪的,应当为它制造出的黑暗负责。倘若人的灵魂充满了黑暗,必然要产生罪恶。有罪的人并不是那个犯罪的人,而是制造黑暗的人。”
- 主教告诉犯人,最完美的真理也是最简单的真理。
- 死刑判决带来的剧烈震撼,似乎把他周围某处的间隔震破,这种间隔就是我们所说的生命,阻隔我们看不到事物的神秘性。他从这幽冥之隔的缺口不断窥探世外,所见唯有一片黑暗。
- 断头台是法律的体现,并被命名为“制裁”;它不是中立的,也不让人保持中立。看见它的人都会不寒而栗,发出神秘莫解的战栗。断头台是幻象。断头台不是一个空架子,断头台不是一架机器,断头台不是由木头、铁件和绳索构成的无生命的机械。它仿佛是一种生命体,具有一种难以言状的阴森可怕的进取意识;这架子就好像能看见,这机器就好像能听见,这机械就好像能理解,这木头、铁件和绳索就好像有愿望。断头台一出现,就将人的灵魂投入噩梦中,就显得狰狞可怖,并参与了它的所作所为。断头台是刽子手的同谋,它吞噬东西,它吃人肉,喝人血。断头台是法官和木工合造的一种魔怪,是一个幽灵,似乎以制造死亡而获得生存,过着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生活。
- 生杀予夺的大权只属于上帝,人有什么权力染指这件陌生的事物?”
- 他用驯顺的人去极力劝导悲恸欲绝的人,并用仰望一颗星的悲痛去极力扭转俯视一个墓穴的悲痛。
- “精神就是一块园地。”
- 他有钱的时候,就去看望穷人;没钱的时候,便去拜访富人
- “最好看的祭坛,”他常说,“那是不幸者因得到安慰而感谢上帝的一颗心灵。”
- 美,同适用一样有用。”他沉吟一下,又补充道,“也许更有用处。”
- 医生的门永远不应关闭,教士的门永远应当敞开。”
- 不过,我们的胆量应当是平静。”
- 我活在这世上,不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生命,而是为了守护灵魂。”
- 偏见就是盗贼,恶习就是凶手。巨大的危险存在于我们自身。威胁我们的脑袋或者钱袋的危险,何足挂齿!一心考虑威胁我们灵魂的危险吧!”
- 是什么呢?不过是某种机体聚合的一点尘埃。在这尘世上,我能做什么呢?倒是可以选择受罪或者享乐。受罪,能把我引到何处呢?引到虚无。白受了一辈子罪。享乐又能把我引到何处呢?也是虚无。但我毕竟享乐了一生
- 至于下等人,那些赤脚汉、穷光蛋、可怜虫,当然需要点什么。那就给他们享用传说、虚幻、灵魂、永生、天堂和星宿。给他们大吃大嚼吧,让他们涂在干面包上吧。一无所有的人总算还有个慈悲的上帝。
- 信仰仁慈的上帝是老百姓的哲学,正如栗子炖鹅肉是穷人的蘑菇煨火鸡,而您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好,你们真不愧是仁慈的王公贵族。
- 魔鬼可以经过这里,但是仁慈的上帝常驻我们家中。
- 羔羊长了疥癣,牧人就该却步吗?不应该。
- 而科学才是真权威。人只应当由科学来统治。”“也由良心统治。”主教补充道。
- 我们在实际中摧毁了旧制度,可是在思想领域却未能彻底把它铲除。除掉恶习并不够,还必须移风易俗。风车不存在了,而风还在刮呢。”
- 有正义就有愤怒,主教先生,而正义的愤怒是一种进步的因素。
- 一千五百年间,乌云密布,十五个世纪之后,乌云消散了,而您却还在指责雷霆。”
- 法官以正义的名义讲话,教士则以慈悲的名义讲话,慈悲不过是更高一层的正义
- 先生,童真就是它本身的王冠,童真无须殿下的头衔。无论贵为王孙公子,还是贱为花子乞儿,童真都同样是崇高的。”
- 天平如果倾斜的话,那也应当偏向老百姓一边。老百姓受苦的时间更久。”
- 进步的野蛮行为叫作革命。这种行为一旦结束,人们就能认识到这一点:人类受到了粗暴对待,但却前进了。”
- “无限是存在的,就在那里。如果无限没有我了,那么我就是它的止境,它也就不是无限了,换句话说,它就不存在了。然而,它存在,因此,它有一个我。无限的这个我,就是上帝。”
- 仇视豪华的物品并不见得明智。这种仇视隐含着对艺术的敌意。
- 我们只喜欢有危险的斗争,不管怎么说,只有最初投入战斗的人,才有权清理最后的战场。在政权如日中天的时候,谁没有百折不挠地控告,那么当政权日暮途穷的时候,他就应当缄口。只有揭发称王的胜者,才有权审判为囚的败者。
- 哪一行都有追求者,围着功成名就的人,世间哪种势力不拥有徒众,世间哪种荣华不拥有幕宾。
- 我们生活在阴暗的社会里,想要飞黄腾达,就得接受自上贯彻下来的慢性腐蚀教育。
- 。正因为如此,“因为深深爱过,”[76]他才被那些“持重的人”“严肃的人”和“理智的人”看作是脆弱的。
- 他这种普施万物的仁慈,与其说是本性,不如说是一种伟大的信念在生活过程中,一个念头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点滴积淀而成的。须知滴水穿石,人心亦然。滴穿的洞不会消失,心中的积淀也磨灭不了。
- 小小的园地足供散步,无际的天空足供遐想。脚下,可供培植和采摘;头上,可供探究和思索。地上的是几朵鲜花,天空中的是所有星辰。
- 多少人奋力挖掘黄金,而他则奋力挖掘怜悯。普天下的悲惨就是他的矿藏。
- 卞福汝主教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看到神秘问题的表象,并不想深究,也不推波助澜,以免扰乱自己的思想,只是在心灵里,对虚无缥缈的东西怀着深深的敬意。
第二卷 沉沦
- 失魂落魄的人从不朝身后看,他们十分清楚,追随他们的是厄运。
- 然而,在这片天空中,在这座丘冈上,在这片平野里,在这棵树木的枝叶中,有一种无限凄惶的意味,他呆立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就猛然沿原路折回去了
- 您离开那个痛苦的地方,如果对人怀着仇恨和激愤的念头,那么您是值得可怜的;如果怀着慈善、温良与平和的念头,那么您就胜过我们任何人。”
- 一个人有了痛处,对他最好的怜悯,不就是绝不触碰吗?
- 城市腐化人,因而使人变得凶残。山林和海洋使人变得粗野,激发野性而一般不摧毁人性。
- 像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不幸者,居然铤而走险,抓住整个社会的衣领,以为通过盗窃就能脱离贫困,这简直是一种疯狂的举动;不管怎么说,走出贫困而又进入卑鄙,这就是一道邪恶之门:总而言之,他承认自己错了。
- 在这麇集蠕动、时远时近的怪形体中,在高不可攀的高原上,时而看出一群东西,看出强烈光线照见的一个部位,这儿是拿着棍棒的苦役犯看守、手持战刀的警察,那儿是戴着峨冠的大主教,在最高处的则是头戴皇冠的皇帝,仿佛罩着阳光,令人目眩。在他看来,那远处的光辉,非但不能驱除他的黑夜,反而使他的黑夜更加阴惨幽暗了。法律、偏见、事件、人、事物,这一切在他头上来来往往,遵循着上帝给人类文明指定的复杂而神秘的运动,在他头上行走践踏,残酷中显示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平静,漠然中显示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狠毒。堕入不幸深渊的灵魂、掉进无人敢窥探的地狱底层的不幸者、被法律摒弃的人,无不感到人类社会的全部重量压在他们头上;这个社会对于在它之外的人来说是无比巨大的,对于在它底层的人来说是无比可怕的。
- 年复一年,这颗心灵逐渐干涸,缓慢地,却是不可避免地。心灵干涸了,眼睛也干涸了。直到出狱,十九年间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 啊,人类社会恒久不变的行程!途中要丧失多少人和灵魂!法律任凭多少人跌进葬身的海洋!阴森可怖而不予救助!噢,精神的死亡!
-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老人。他那姿态和面部表情唯一明显的流露,是一种古怪的犹豫不决,就好像徘徊在两个深渊之间,即自绝和自救。他仿佛准备好击碎这个头颅,或者亲吻这只手。
第三卷 1817年
- 人们总是不恰当地把这些称为小事,其实人类并无小事,正如植物没有小叶一样。世世代代的面貌,是由岁岁年年的表情组合而成的。
第五卷 下坡路
- 那些人啊,看到他赚钱,就说他是个商人;看到他往外撒钱,就说他是个野心家;看到他谢绝荣誉,就说他是个冒险家;看到他谢绝社交活动,又说他是个野蛮人。
- 人生至福,就是确信有人爱你,有人为你的现状而爱你,说得更准确些,有人不问你如何就爱你
- 向饥饿、寒冷、孤独、遗弃、贫苦买的。痛苦的交易。一颗灵魂换一块面包。贫困卖出,社会买进。
第七卷 尚马秋案件
- 有一种比海洋更宏大的景象,那就是天空;还有一种比天空更宏大的景象,那就是人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