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当下与未来:读懂我们的现实处境与30年大趋势
中国目前改革面临的结构性挑战
- 中国形成了“以党领政”和“内部三权分工合作”的基本制度构架。
- 中国改革到今天,并不缺改革,改革的广度有了,所缺少的是深度和力度。而具有深度、力度的改革必然涉及试错成本。这就要求改革设计者在设计改革时,充分考虑试错成本的问题。
- 如史学家钱穆所言,如果滥用监察权,就必然演变成“内部反对党”,并且为了反对而反对。监察机构的主要职责是发现问题,但如果为了发现问题而去找问题,那问题就来了。
度量中国40年变化的坐标
- 第一,人们的主观目标、道德因素、价值观认同等不同,导致评价的不同,即平常所说的“人心坐标”。
- 在中国那么长的历史中,只有四个时期走了极端,变成经济国家主义化,国家完全占了主导地位,市场几乎被管控甚至消灭,包括王莽改革、王安石改革、朱元璋时期、计划经济时期。在这四个时期,国家跟市场完全失衡。
- 1992年中共十四大开启了“三合一制度”,即党的总书记、国家主席、军委主席由一个人担任。
- 以前的皇权分成三个方面,现在的党权也分成三个方面——决策权、执行权和监察权。
- 从历史经验看,“人心坐标”和“物质坐标”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制度坐标”的变化似乎更为恒定。不难理解,“制度”与“人心”和“物质”之间永远存在着张力和矛盾,人们对制度的评价和认同永远不会完全一致。不过,正是这些张力和矛盾,构成了制度进步的动力。对执政者来说,所需要的就是维持制度与其他两者之间的平衡。
中国开放政策4.0
- 近年来,欧美在内部分配机制出现问题、社会高度分化的情况下开始盛行贸易保护主义、经济民族主义等,与全球化背道而驰,而中国则大力提倡进一步的全球化。
- 新一波的开放政策包括建设粤港澳大湾区世界级经济大平台、修改外资投资法、知识产权保护、降低关税等,可以说是全方位的。
- 西方资本只是在邓小平1992年南方谈话、中共十四大正式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概念之后,才开始有规模地进入中国。
- 当中国资本“走出去”的时候,世界上大部分的经济空间已经被西方资本占领,中国资本只好走向那些条件并不那么好的地方,包括那些政治不稳定甚至经常发生战争的地方。
- “一带一路”的重点是基础设施建设,而正如中国本身的发展经验所显示的,基础设施建设对经济发展至关重要,基础设施建设本身就是经济发展,而它又是其他方面经济发展的前提条件。
中国央地关系向何处去?
- 通过分税制改革,中央政府实现了政治上和经济上的集权。
中国农村土地制度向何处去?
- 近来,政府相关部门公布了将在农村推展的土地“三权分置”的改革政策,探索宅基地所有权、资格权、使用权的“三权分置”
- 旧有的政策是“一宅两制”,即房屋归农民私有,但房屋的宅基地归集体所有。
- 因此,尽管“三权分置”是为了推动土地使用权的流转,但相关部门同时也规定,严格限制社会资本进入农村,即“城里人到农村买宅基地的口子不能开,按规划严格实行土地用途管制的原则不能突破,严格禁止下乡利用农村宅基地建设别墅大院和私人会馆”。说穿了,在给使用权一些流转空间的同时,又把它关在了“笼子”里面。
- 今天,在理论上,所有享有农民身份的农民个体仍然享受着人们称为“集体组织成员权”的权利,即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成员,对集体经济组织所享有的权利,而成员权被认为是兼具身份权和财产权性质的特殊权利。
- 在世界范围内,农村的现代化取决于:第一,城镇化能够吸纳消化大部分农民;第二,城市居民倒流到农村,实现城乡之间的双向流动。这两者都需要土地制度的变革。在中国,如果不变革目前的土地制度,这两种变化就很难发生。
中国的“精准扶贫”及其未来
- 扶贫的基本目标是实现基本社会公平和正义。
- 第三,正因为农村存在强人(甚至村霸)因素,扶贫往往演变成“扶富”,即扶贫的大部分好处流向了地方强人(干部、干部家庭成员或者亲戚朋友、村霸等)
- 也必须注意到的是,精准扶贫很难覆盖到另外一个庞大的群体,即农民工
- 如果基层反腐败也是通过基层干部之间互相揭发和告发,或者号召民众来揭发和告发,基层干部之间的互相怨恨和民众对基层干部的怨恨,也必然会借这次机会爆发出来。
- 第一,基本的社会福利政策的到位,包括住房、医疗和教育。在新加坡,80%以上的公民居住在政府组屋。第二,健全的财务制度,政府知晓每家每户的经济状况。第三,透明的制度,在每一个选区内大家都互相了解。第四,不腐败的官员队伍。
- 中国只有“市民”,而没有“公民”。发达国家甚至很多第三世界国家,基本社会政策都是国家统筹的。中国的国家统筹不是不能实现,而是一个思想意识问题。早期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不高,低级别的地方化统筹不可避免。
中国经济改革下一步
- 较之发达国家的中产阶层,中国中产阶层没有有效的制度保障,除了一些年轻人以外,大部分中产阶层不敢过度消费。广大的穷人则仍然处于消费不足的状态之下。
- 中美贸易战与其说是贸易战,倒不如说是技术冷战。
- 尽管中国在法治方面也努力不少,但制度化程度仍然较低,意识形态的变化一直被视为国家政策的风向标。
- 中国仍然面临着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可能。中产阶层的扩大仍然需要经济增长,而大规模的扶贫更需要可持续的经济发展来支撑。
- 政府收入从哪里来?无非是三大来源,即土地和房地产(尤其是地方政府)、政府债务、发行货币。
- 反腐败需要建设制度,而不能仅仅依靠官员个人的道德水平和党纪。很多官员的腐败是不健全的制度所致,而非单纯的人性所致。
- 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这一点谁都明白了,但仍然没有体现在实践层面。各级领导仍然继续频繁使用政治和政策手段(例如各级领导的讲话和政策表态)
- 西方资本不会把自己孤立起来,无论什么情况,资本扩张的本质不会改变。整个西方现在属于制度调整和重建的阶段,之后的再出发就是寻找新的开放和扩张政策。可以说,今后的竞争不是看谁封闭,而是看谁更开放,是对开放的竞争。
- 也就是说,中国下一阶段的发展和改革不仅仅是内部意义上的,而且也是国际层面上的。这是新版本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
股市、房市与中国非典型经济
- 与之不同,中国政策领域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决策者既是政策研究者,也是决策者。这个政策模式的优势在于决策效率高,但其劣势也是存在的,即没有一个有效的政策论证过程,政策往往缺失科学性,要么产生负面的政策效果,要么就执行不下去。
- 在房地产领域,民企、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是中国最有权势的三大既得利益者,没有一届政府有能力同时应对这三大既得利益者。
房地产与中国社会的命运
- 房地产决定了中国社会的命运是进步还是退步,是稳定还是波动,是改革还是革命,是幸福还是悲惨。
- 一个现实的矛盾是,尽管人们普遍感到不满,但人人都想成为房地产的“利益相关者”,从中得到一份利益。对没有住房的人来说,不满是真实的;但对很多已经有住房的人来说,不满针对的只是利益分配不公,或者希望再多得一些利益。
- 因为既得利益者是中国社会最有权势的群体。
- 第一,实现“新三线计划”,把优质资源分散到二、三线城市。
中国财富去了哪里及如何留住?
- 中产社会没有形成的主要原因,是国家的收入分配机制出了问题,即财富集中在极少数人手中。
- 第一,财富向海外流出。
- 通过实行“基金制度”等方法来解决“富不过三代”的问题。引入基金制度等可以实现财富的所有权和管理权分离,让专业人员管理财富,避免财富处于纯“消费”状态。
- 一个穷人占多数的社会永远是不稳定的,所以古人言,“有恒产者有恒心”。“恒产者”即中产者。
商与中国政治
- 无论是政治领域的腐败,还是经济领域的腐败,两者具有共同的根源,即社会的急剧商业化。
- 中国文明有两个既优秀又具有现代性的传统,即“政教分离”和“政商分离”。
- 第三种形式更为糟糕,即政商合一,无论是通过正式还是非正式的方式。政商合一已经形成人们所说的“裙带资本主义”,政治权力和资本的合一不仅导致巨大的腐败,也造成巨大的社会不公平。
- 在全球化和资本过度的今天,国与国之间的竞争越来越表现为企业家之间的竞争、企业家精神的竞争,重新梳理和重建政商关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迫和重要过。
中国企业家的困局
- 商人以赚钱为己任,以钱的多少来衡量企业的成功和自己的成就,而企业家则以改造世界为己任。
- 第一,离钱太近,离科学技术太远。
- 第三,离官员太近,离老百姓太远。
- 第四,离政治太近,离社会太远。
- 企业家的最大政治就是把自己的企业做好,而要做好企业便要接近自己的上帝,即消费者。
- 第五,在国际社会上,离机会太近,离规则太远。
- 一些企业家在国内也经常是机会主义者,出了事情,就通过和权力、官员、政治的关联来化解风险,求得问题的解决。
- 所谓的营商环境也就是一系列制度机制的存在,包括法治、政商关系、明确的产权、财产保护等。
- 在国际市场上,中国企业首先要遵守现行市场规则,哪怕是不合理的规则。只有接受,才能进入国际市场,再寻求改革、改善和创新市场规则。
中国为什么鲜有真正的企业家?
- 一、以钱的数量来衡量自己的成功和企业的成功,赚钱变成了自己和企业的唯一目标。
- 企业家是不断在经济结构内部进行“革命突变”,对旧的生产方式进行“毁灭性创新”,实现经济要素创新组合的人。
- 企业家不以赚钱的多少来衡量自己的成败;有了钱就要追求自己的使命,钱本身并非目的,而是追求自己使命的工具和手段。
中国新时期的内部风险
- 内部的中等收入陷阱和外部的修昔底德陷阱。
- 又如精准扶贫极其重要,因为这关乎社会公平和稳定。不过,很多地方的政策设计又过于理想,近于乌托邦,把精准扶贫理解成彻底消灭贫困。
- 政策过多、政策没有执行下去,这些就导致了政策信誉度的下降,出现了人们所说的塔西佗陷阱,即人们不相信政府制定的政策了。
- 政府是一个(法治)构架,而不应当管那么多细节。细节属于市场和社会,没有市场和社会,就不会有任何可持续的发展动力机制。
“知识茧”、社会重建和中国未来
- 在很大程度上说,今天的中国类似于春秋战国时代,从一个社会结构转向另一个社会结构,而社会重建的过程更是道德体系的重建过程。
- 基于哲学之上的道德是理性的,而基于宗教之上的道德包含了太多的非理性因素,从而导致人类的冲突和战争。
- 在社会大转型期间,从什么地方寻求道德或者信仰的资源呢?尽管很多人转向宗教(无论是合法的还是地下的),但大部分人仍然像传统中国人那样,转向社会意识来寻求道德的需要。
- 从知识整合所面临的挑战来看,今天的中国犹如宋朝。宋朝文人整合的是佛教,而今天的挑战是如何整合近代以来的各种不断涌入中国,并且已经被很大一部分人所接受(所信仰)的外来思想,尤其是西方思想。
- 因为资讯的重要性,无论是资本还是政府都在努力控制信息。道理很简单,谁控制了信息,谁就控制了权力;谁控制了信息,谁就控制了财富。这也是今天政府和资本热衷于大数据的根本原因。
十九大与中国未来30年
- 从这些年的政策讨论来看,中国的焦点已经是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把国家提升成为一个高收入经济体,或者富裕社会。
- 十八大之前的政治形势表露无遗,包括腐败、领导层的“团团伙伙”、军队干预政治等。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可能是一般人估计不到的,如果得不到及时解决,就要铸成“颠覆性错误”。
新时代政商关系的重建
- 中国等级性市场体系是由三层市场构成的,并形成各自不同的政商关系。最顶层是在国民经济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国有企业。最底层是由中小型民营企业组成的基层市场。中间层是政府和民企的关联企业,或者关联市场。
- 一方面,企业做大了,开始需要政府的支持;另一方面,企业做大了,政府也开始对企业不放心了,需要“关照企业”。
- 中国香港和新加坡则是两个相对成功的例子,比较好地解决了腐败问题。非常有意思的是,新加坡是一个国有企业(政府关联企业、政府投资企业)占据主导地位的经济体,而中国香港则是一个民营企业占主导地位的完全自由经济体。
- 建立公开、透明的产业制度及其产业实施制度是关键。
- 很多所谓的“风险投资”不是为了培养新企业,而是防止新技术对现存企业的垄断地位可能造成的冲击。因此,所谓的“投资”实际上阻碍了经济和技术的进步。
新时代的党政理念与实践
- 那么广义政府的制度体现是怎样的呢?从制度设计和实践趋向来看,就是要处理好内部三权之间的分工、协调和合作关系,即决策、执行、监察。“内部三权分工合作”体制,是中国传统和现在政治体制的混合版。
- 首先,最重要的是“以党领政”,即党的领导位置的法理化。
- 国家监察委员会从属于最高权力机关即全国人大,但独立于执行机关即国务院,在内部是独立一极权力。
广泛关注的反腐制度建设
- 这也是毛泽东和黄炎培先生在延安窑洞进行的有关“历史周期率”对话的核心要点。
- 第一,过度的内部多元主义,即反腐败机制过多、过于分散,而且缺少协调。
- 第三,没有充分考量到反腐败的法理基础问题。
- 其三,中央巡视制度的复兴和实施。
- 其四,强化反腐制度的法理性基础。
- 但“一人一票”的民主政治很容易导向民粹主义,把政治斗争向社会延伸,涉及社会大众,也会导致过度的政治化。
西方看不懂的当下中国政治
- 中国实行的不是西方那样的选举制度来产生领导人,而是先选拔、后选举的制度,就是先通过一套很复杂的机制和程序来选拔一批优秀干部,然后交由党中央委员投票选举选出领导集体。这个选拔制度,是很多人尤其是西方人最看不懂的地方。
- 中共不仅仅是一个执政党,更是一个使命党。历史经验告诉人们,一个政党如果没有使命,为了权力而掌握权力,就必然走向衰落。就是说,中共是通过实现其使命来获取其政治合法性而执政的。
- 使命感就是一个政党的共识。一旦这个共识得到确立,党内其他的利益就必须服从这个使命。如果哪一个利益或者观点不符合这一使命,就会被边缘化。如果哪一个利益和观点和这一使命背道而驰,就会被淘汰。
- 中共的党权与皇权相比,两者之间具有本质的不同,党权是集体权力,而皇权则是个人和家庭权力。
中国的制度安排与社会阶层
- 欧洲社会主义延伸出两种国家观:一种是保守主义的或右派国家观,认为政府的作用不是促成结果的平等,而是机会平等;另一种是社会主义的或左派国家观,即强调结果的平等。
- 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把传统上的两个被统治阶级——工人阶级(即传统意义上的工)和农民阶级(即传统意义上的农),确立为统治阶级(即领导阶级),把另外两个传统统治阶级——官僚阶级(即传统意义上的士)和商人阶级(即传统上事实是统治阶级一部分的商),降为被统治阶级。
- “文化大革命”就是毛泽东希望通过“继续革命”,来防止官僚阶级的形成。
- 城乡分割仍然是当代中国最严重的阶层分化。
- 无论是市场因素还是政治(行政)因素,并没有促使社会更平等,而是在恶化社会结构,加深社会阶层之间的不平等。数千年的历史已经告诉人们,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国家仍将走不出兴衰循环。
中国的政策寻租及其结果
- 政策寻租让各方变得毫无责任感。只要能够从政策中寻到足够的“租金”,各方都会变得极其懒惰,不动脑筋,不作为。
- 政策寻租往往表现为一种内部交易,遏止政策寻租就是要把内部交易转变成外部交易。如何实现外部交易?那就是把交易建立在公开的市场和社会之上。市场、社会、法治是外部交易不可或缺的因素,更是消除内部交易的有效手段。
中国会陷入托克维尔陷阱吗?
- 革命往往会在对苛政‘感受最轻的地方’爆发。革命的发生并非总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最经常的情况是,一向毫无怨言仿佛若无其事地忍受着最难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他们就将它猛力抛弃。经验告诉我们,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
- “革命不是在事物变得更坏时发生,而是在事物变得更好时发生”
- 社会平等导致了社会民主,社会民主导致了政体民主。
- 中共所得出的执政党需要“自我革命”的结论,是对历史上“不改革,就被革命”现象的总结。
- 即使阶层开始固化,既得利益也在享受着更多的利益,但在意识形态层面这些既得利益是没有合理根据的,因为至少从宪法或者理论上说,政府是要代表大多数人民利益的。中国没有欧洲式的特权法律系统。
- 开放、法治、有序参与便是避免革命的有效途径。
中国政治经济模式及其未来
- 中国一直以来有一个至少三个市场共存(或者有三层资本)的大结构。顶层永远是国家资本;底层是自由民间资本,像今天的中小企业;还有一个中间层,就是国家跟民间互动合作的部分。
- 《管子》不讲供需,而讲“轻重”,但调节轻重的角色便是政府,而非市场。
- 实际上,改革之所以成功,在潜意识上,便是对中国传统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回归。
- 就中国的优势而言,中国的三层结构能够预防大的经济危机、能够建设大规模的基础设施、能够大规模有效扶贫等。
- 在儒家文化圈内,一个普遍意识就是推动经济发展是政府的责任。
中国体制改革向何处去?
- 十九大通过的改革方案,可以称为“党政一体化”的体制改革。
- 胡锦涛和温家宝主政时期的机构改革,一方面继承了朱镕基改革的势头,继续向大部制发展,同时改革的重点从经济领域转移到社会服务。在此期间,中国的社会保障制度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尤其是农村的社会保障。
- 党口负责所有领域的重大决策,政府口只负责决策执行。
- 挤占社会空间,造成弱国家、弱社会现象。这一点比较容易理解,即一个什么都管,但什么都管不好的政党(政府),必然是一个弱政党(政府);一个什么都不会自治而必须依赖政党(政府)的社会,必然是一个弱社会。
- 政府用法律规定不同主体和不同领域之间的边界,规范它们之间的关系,这就形成了秩序。如果政府本身深入各个主体、各个领域,就很难出现超然于各种利益之上的“法律和秩序”。最终的结局,必然造成危机和无序。
如何整治官僚不作为?
- 第一个群体可以称为“口惠而实不至”,热衷讲大政治和大话。简单地说,这个群体基本上是“玩虚的”。这个群体是少数。第二个群体是不作为的,他们可以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上班时读书、看报、写文件,但没有行动,表现为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做,只是占着位置。在很多官僚机构里,这个群体是大多数。第三个群体也是少数,他们想作为,也是有作为的。
- “不可妄议中央”原来指的是在政治上和党中央保持一致,但这一原则被地方滥用和泛用,并且逐级下行,演变成谁也不敢对上级政府制定的政策提任何意见,哪怕是善意的和建设性的意见。
- 如果监察机构的唯一职责是找执行权或决策权的错误,那肯定是能够找到的。历史学家钱穆称这种现象为“反对党”,并且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权衡与中国政治
- 韦伯对权力的定义是:“权力意味着在一种社会关系里哪怕是遇到反对,也能贯彻自己的意志。”
- 在西方文化中,所谓的“政治”就是一个团体集体决策的过程。“政治”的本意指的是“谈判”“讨价还价”“妥协”等。
- 孙中山先生把“政治”两字解释得很清楚,他说:“政就是众人之事,治就是管理,管理众人之事,就是政治。”
- 中国文化也提倡“以民为本”,但民是政治客体,即被统治的对象,数千年没有任何话语指向人民有参与政治的权利。
两种责任和中国的治与乱
- 集权并非领导人的个人选择,而具有必然性。不管谁当政,只要具有国家整体利益和执政党整体利益观念,就会通过集权来解决这些问题。
中国官民关系的现状及其未来
- 皇权不想过多地受制于其家庭和家族,而转向向全社会录用官员。从这一角度说,较之西方长期的政治家族传统,中国的国家更具有社会性。
- 梁启超的观察是对的,他认为中国人只有皇帝观念,而没有国家概念,只有对皇帝个体的忠诚,而没有对国家的忠诚。
20世纪80年代到“新时代”的中国政改逻辑
- 苏东集团解体对中共的冲击、影响和教训至少有二。第一,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不能同时进行,尤其不能期望用政治改革来促进经济改革。第二,政治改革的方向不是西方式民主化,而是强化作为政治主体的执政党自身的建设,也就是巩固执政党、提高执政党的执政能力。
- 在中国的政治语境里,“法制”和“法治”尽管只一字之差,但含义非常不同。前者表明法律是执政党及其政府的工具,党政干部经常凌驾于法律之上,而后者则表明即使是执政党及其政府也都必须服从法律,无论作为组织还是个人。
- 西方自由主义是一种具有使命感的主义,具有很强的扩张性。和资本一样,自由民主如果得不到扩张,就会趋于死亡。
- 中共十九大正式推出的党政一体化改革思路,正式改变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党政分开”的改革思路。
亚洲的困局
- 一句话,亚洲还没有脱离西方的“殖民”,或者说西方仍然在“殖民”亚洲。
- 亚洲很多追求西方民主的自由主义者,实际上并不知道西方民主是如何产生、如何运作的,但一旦民主自由成为他们的信仰,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西方产生一点点怀疑,他们的选择是全盘接受。
- 日本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为自民党长期一党执政,并不符合西方政党轮替的民主概念。西方学术界对日本民主一直持批评态度,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在西方政界,这个事实也说明日本伪装的成功。
- 较之西方,亚洲的教育市场大多由官僚主导,官僚主导的教育市场为了在国际竞争中取胜(主要是排名),对本国的教育系统进行“主动殖民化”,一切以能够在西方学术杂志上发表文章、能够发表西方式的文章为最终依归。这都使得亚洲教育市场俨然是西方市场的内在一部分,没有看到任何独立的迹象。
亚洲秩序出现了什么问题?
- 今天亚洲秩序所面临的各种问题,也是冷战框架之下的亚洲秩序的“遗产”,是西方干预的产物,包括朝鲜和韩国分裂、中国大陆与台湾分裂、中国和印度边界(西藏)问题、中日间的领土争端、中国南海领土争端等。
海盗、航海家与亚洲秩序
- 朝贡体系表明中国是一个内陆国家,具有内敛倾向,毫无向外扩张的取向和文化。
中国新时期的外部风险
- 修昔底德陷阱指的是新兴大国和守成大国之间的关系,无论是新兴大国挑战守成大国,还是守成大国惧怕新兴大国,最终都有可能导致两者之间的冲突和战争。
- 邓小平时代提“韬光养晦、有所作为”,江泽民和胡锦涛时代提“和平崛起”,中共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提“新型大国关系”,这些政策目标的实质就是要处理好外部关系,尤其是大国关系。
- 中国对互联网保护了那么多年,并没有导致原创性技术的出现。其实,汽车业的发展也说明了这一点。起初时期需要保护,但成长一段时间以后需要开放和竞争,否则就不会有进步。
中国与世界秩序
- 当中国“走出去”的时候,马上发现这个世界的地缘政治是西方主导的,西方已经占据了地缘政治的要点,中国因此只好走向那些西方利益薄弱,但风险极高的地区。一旦中国走向已经有西方力量存在的地方,冲突马上就出现了。
中国为什么要躲避大国命运?
- 意识形态化表明人们已经不能实事求是地去看一个问题或事物,而只能从一个特定的意识形态角度去看它们,结果看到的不是事实真相,而只是基于偏见之上的幻影。
中国可以越过金德尔伯格陷阱吗?
- 查尔斯·金德尔伯格是美国战后马歇尔计划的思想构建者之一,后来在麻省理工学院任教授。他认为20世纪30年代世界经济大萧条的根本原因在于世界性公共产品的缺失。尽管美国取代了英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但美国未能接替英国扮演的角色,结果导致了全球经济体系陷入衰退、种族灭绝和世界大战。
- 问题并非在于中国是否有意愿,而在于要回答一系列问题:中国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如果不能单独提供,中国如何可以和其他国家一起提供?即使中国既有意愿也有能力,那么其他国家会很容易接受中国的角色吗?
“一带一路”与国际经济规则的书写
- 美国尽管批评甚至妖魔化中国传统的朝贡体系,但美国本身实行的却是不折不扣的现代版朝贡体系,只是美国的包装方式不同。
- 一带一路”是做大饼的项目,就是把各国的共同利益做大。共同利益做大了,各国在战略上的分歧就会缩小,也能增进互信。
塑造中国崛起的新国际战略
- 第一条腿即新型大国关系建设。
- 第二条腿即是针对广大发展中国家的“一带一路”。
- 一个圈即中国的周边外交。
- 每一次危机,如果都能认真对待,在正确判断的基础上,果断行动,就可以以更快的速度实现国家的真正崛起。
两场社会革命与中国的未来
- 中国历史数千年,真正的革命少而又少。从政治结构变化来说,只有两场革命具有意义,即秦始皇的革命和现代毛泽东的革命,因为这两场革命造成了巨大的变化,带来了新型的政治架构。而传统所谓的“革命”只是改朝换代,换一个皇帝而已,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 在世界范围内,经验告诉人们,人口结构的变化,是任何一个社会最为深刻的社会变化。
- 除了像土改那样的消灭地主阶层的社会运动,没有任何其他社会运动能够和计划生育相比。
- 中国今天所实行的政策不仅不能改善生育情况,反而会使情况继续恶化。对国内生产总值的追求、对社会政策的忽视、对未来一代的“征税”、对计划生育政策的微调,这些对其他方面的发展或许有一定的作用,但对生育率则是恶化因素。
金钱社会与文明不安全
- 法国社会学家勒庞曾在其作品《乌合之众》中写道:“群众相信一切不可能的事情,相信一切不合逻辑的事情,相信一切不合情理的事情,相信一切不存在的事情,但唯独不相信现实生活的日常逻辑。”
- 高楼大厦仅仅是文明的表象,如果没有新的道德体系的出现,不管多么辉煌的大厦,也找不到其意义之所在。文明的崛起和文明的解体,这两者之间没有明确的边界;如果没有对崛起的深思熟虑,崛起就有可能意味着衰落。
商业化模式与教育的异化
- 这个群体更不“精致”,而是奴性十足,他们根本就没有自我认同,没有独立精神,尤其是独立思考精神。
- 大多数成功人士并不出在中外名校,而是一般学校。从孩童到大学,教育的目的是育人。中国有一个传统智慧,就是“先做人,后做事”。现在的体制则是有效剥夺了孩子做人的权利,在没有成为人的情况下,如何要求他们做学问或者其他事业呢!
- 未来仅仅属于少数具有创造性思维的人才,而多数人不可避免地将陷入愚昧陷阱。创造性思维来自实践,也只能来自实践。
金钱原教旨主义社会的再生
- 反观中国的情况,资本运作方式既非西方,也非苏联,而是在政府和资本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关系,这种特殊关系造就了今天中国的金钱原教旨主义社会形态。
- 金钱原教旨主义社会的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所有一切包括生命的价值都可以体现和转化为金钱的数量。
- 金钱原教旨主义社会的崛起不仅表明资本出了问题,也表明政府的监管存在漏洞,社会本身的道德体系出了问题。
- 问题在于,在谴责和同情过去之后,其他社会更有可能吸取教训,同样的历史场景不再重现,但在中国,在谴责和同情过去之后,好像没有发生过事情一样,等待着同样历史场景的重现。
- 对很多中国人来说,很难理解西方社会能够花(那么多年)那么巨量的纳税人的钱来为个人追求正义。在很大程度上说,正义意识一旦缺失,资本便更易为所欲为。
法治,是社会确定性的基础
- 如果要实行真正的法治,首先必须让社会力量成长起来。法治并非是政府写好一部法律之后自己来执行那样简单。社会力量之间的互相制衡、社会力量和政府之间的互相制衡,这既是法治的本质,也是法治能够生效的大社会背景。
经史断裂与中国历史的未来
- 从历史经验寻找意识形态的根源,这是中国的传统,主要表现在经史的传承上。在世界各个民族和国家中,很难找到像中国这样重视历史经验在治国理政方面的作用的。所以古人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句话也不断被当代人重复强调。
- 今天各种意识形态,无论是西方进口的还是官方所拥有的,之所以无效,主要是带有太多的道德说教和价值提倡,空洞无物,既不能在历史的经验中找到证据,也不能被现实生活所验证。
生存与征服:中西方两种哲学及其结果
- 中国数千年没有产生科学和社会科学,只有针对人伦关系的道德学,这和中国哲人们缺少对宇宙、自然和社会的客体关怀有很大的关联。西方形成了自然法,中国则是社会自然法;前者关切的是普遍性,后者关切的是特殊性;前者关切的是统治世界,后者关切的是自我生存。
- 中国哲学从来没有超出求生存的水平;即使生存问题没有了,中国人也没有征服世界的念头,而转向了实在的生活。这种哲学的优势就是其和平性质。
中国近代以来的知识体系问题
- 在制度层面,有些变化似乎是朝着西方化方向在发展,但结果发现是浅层的西方化,甚至仅仅只是假象,在制度深层仍然是中国式的。更有意思的是,在思想和物质变化越来越西方化的今天,制度层面呈现出越来越中国化的趋向。
- 无论哪个社会,在理论与现实不相符合的时候,需要改变的是理论而非现实,因为现实,不管人们喜欢与否,是客观存在的。
名利场下的中国知识将向何处
- 今天知识悲歌的根本原因,在于知识创造者本身对知识失去了认同,一些知识创造者失去了自身的主体地位,而心甘情愿地成为其他事物的附庸。
当代中国人的处境和未来
- 《礼记·礼运第九》(简称礼运大同篇)表述得淋漓尽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 传统中国的这些制度安排并非是为了实现人的权利;相反,这些安排都是为了让人尽义务和责任,最终目标是为了皇权的统治。
- 争论的焦点在于不同方面人权实现的优先次序问题,中国强调社会经济的发展权利,而西方强调的是政治权利。
- 如果一个人不能把另一个人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一种具有身份(例如官员、商人、父亲、妻子、儿子等等)的人看,基本人权就无从谈起。一旦把人权和具体的身份联系在一起,就不是人权了。
- 在重新强调现代化的今天,关键的是实现人的现代化,而人的现代化实现的起点,则是每一个人对他人权利的认同。
美国局势与不确定的国际秩序
- 一个大国之所以被视为大国,不仅仅是因为其各方面的实力(包括经济、军事等方面),更是因为其有强大的意愿提供区域和国际公共产品。区域和国际秩序本身就是公共产品,而大国必须比小国提供更多的公共产品。
美国人为什么有强烈的危机感?
- 在很大程度上,美国拥有一个强大的社会,在政府不作为的情况下,社会仍然能够自行运作
- 在过去数十年的全球化过程中,美国是获益最大的国家。美国的问题并非是利益获得问题,而是内部的利益分配问题。也就是说,在全球获得的利益并没有解决好内部各社会阶层之间的分配。今天美国盛行的经济民族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只是美国政府把内部问题转化成为外部危机感而已。
- 和美国相反,对中国媒体来说,“不是正面的消息就不是新闻”。
当代西方的处境及其未来
- 在发展中国家,很多国家更是出现集权和专制的大趋势。诸如普京、莫迪和埃尔多安那样的领袖,都是以建设新秩序为名,寻求自己政治权力的最大化。
- 一句话,如果不能有效改善人的条件,那么不管怎样的治理制度都难以应付日益深刻的危机
西方政治经济模式的困境
- 中美贸易战表面上表现为两国之间,但根源来自美国内部体制,是美国内部体制消化和应付不了其体制本身所引发的问题,而执政者把此外化为贸易战。
- 政治和经济的分离既是西方经济发展的根源,也是社会问题的根源。
普京能逃避苏联模式命运吗?
- 无论哪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最主要标志是制度,即一套新的制度的出现。强人的出现对这套制度的出现至为关键,因为新制度不会从天而降,新制度是需要强人去造就的。
别了,旧梦
- 公投名义上民主,但实际上是政治人物失去政治判断能力和政治责任感的结果。
- 大数据已经成为经济生活的主流,也已经出现成为政治生活主流的大趋势。如果传统政治是精英群体之间的政治,新政治必然是领袖操纵大众的政治。
资本全球化与世界秩序的脆弱性
- 没有任何社会力量可以和资本进行有意义的竞争或斗争。
西方的“自由退步主义”
- 英国社会学家马歇尔把西方社会权利的发展历史分成三个阶段,即18世纪拥有了市民权利(civil right),19世纪拥有了政治权利(political right),20世纪拥有了社会权利(social right)。
- 政治人物由民众产生,民众信任他们,让他们代表自己的利益,但公投表明政治人物已经没有能力为民众决策,而把这种权力返回民众。正如很多公投所表明的,民众不是什么问题都有能力决策的。
精英堕落时代的秩序危机
- 美国的命运掌握在小人物手中,在被遗忘者手中,在沉默的人手中。因为他们突然明白了,随着科技、互联网、通信技术的进步,草根运动不会再让你沉默。
- 不管精英逃税的背后有什么原因,但作为统治阶层的精英都逃税了,这个统治阶层一定是衰败了。
- 统治阶层之所以能够成为统治阶层,就是因为其所追求的利益超越了本阶级。
- 概括地说,在西方形成了一个权力、经济和知识三结合的庞大既得利益集团。这是一个自我服务的集团,其利益追求很难超越本阶级(阶层)。这构成了学理上所说的国家与社会之间的深刻矛盾,而这个矛盾也是西方内部秩序危机的结构性因素。
- 很多没有任何执政经验的平民一旦成为统治者,不仅执政经常出现问题,而且也经常变得更加贪婪,而且是永无止境的贪婪。
- 历史又是一个轮回。如何产生新一代的精英和重构精英的品德?这是很多国家都面临的问题。
革命将至?
- 不管使用什么方法,如果不能守住穷人最低生活线,那“革命”就会出现。
人类不平等与“牧民社会”的崛起
- 简单地说,这与人类的本性有关,人类的本性是人类不平等的根源。如果说追求平等是人类的本性,那么追求不平等也是人类的本性。
- “牧民”的思想早见于中国古代经典《管子》。《管子》的第一篇就是《牧民》,大致意思是说,统治者要创造足够的财富,把老百姓养起来。“牧民”就是承认基于人性差异之上的人的差异,在承认人类差异的基础进行统治。
资本主义与人的未来
- 资本制造人类危机,但资本不会消亡。为什么?简单地说,这是资本的两面性所致,即资本既可以把人类光辉的面发挥到极致,也可以把人类邪恶的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 近代以来的经验表明,资本不会自掘坟墓,但资本为社会准备坟墓。人们离不开资本,但资本往往造成奴役甚至“死亡”,在发达社会更多的是表现为娱乐至死,而在落后社会更多的是表现为劳累致死。
人工智能与人类社会的终结?
- 资本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加上政治力量的辅助,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技术的进步。对人类来说,未来是不确定的,但没有退路,只能适应,没有选择。
互联网时代的人类异化
- 这是因为互联网具有分散性、分权性、个体化、个性化、民主化等强化人的“个体性”的所有特点。
- 在很大程度上,互联网世界犹如赌场:赌场理性有效地吸走了赌徒的钱财,使得赌徒在赌博过程中快乐地死亡;而互联网也理性有效地吸走了互联网沉迷者的智力,使得沉迷者在沉迷过程中愚昧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