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九项奥斯卡大奖电影《末代皇帝》原著)

爱新觉罗·溥仪

中国人的骄傲

  • 在那种年月里,我已不懂得什么叫羞耻。萧伯纳说过:“一个人感到害羞的事越多,就越值得尊敬。”
  • 在我得到了自己的小家庭之前,我还有三个“家”,这就是我住了十年的抚顺管理所,我第一次和劳动人民一起生活、劳动的北京植物园和我现在工作着的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

一、醇贤亲王的一生

  • 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

二、外祖父荣禄

  • 荣禄的最后一件“杰作”就是授计负责和联军议和的李鸿章和奕劻,在谈判中掌握一条原则:只要不追究慈禧的责任,不让慈禧归政,一切条件都可答应。就这样,签订了赔款连利息近十亿两,让外国军队驻兵京城的《辛丑条约》。

三、慈禧太后的决定

  • 光绪三十四年十月,西太后在颐和园度过了她的七十四岁生日,患了痢疾,卧病的第十天,突然作出了立嗣的决定。跟着,光绪和慈禧就在两天中相继去世。
  • 经过戊戌政变,西太后对袁世凯是十分重视的,几年工夫把他由直隶按察使一直提到兵部尚书,又授了军机大臣,恩遇之隆,汉族大臣中过去只有曾、胡、左、李才数得上。

四、摄政王监国

  • 杀袁世凯和保袁世凯问题早已不是什么维新与守旧、帝党与后党之争,也不是什么满汉显贵之争,而是这一伙亲贵显要和那一伙亲贵显要间的夺权之争。
  • 可以看出,一方面是内容十分贫乏的生活,一方面又有一种对天文科学的热烈爱好。如果他生在今天,说不定他是可以学成一名天文学家的,但是他是生在那样的社会和那样的家庭,而且从九岁起便成了皇族中的一位亲王。

五、亲王之家

  • 她一生拜佛,成年放生烧香,夏天不进花园,说是怕踩死蚂蚁。她对蚂蚁仁慈如此,但她打起奴仆来,毫不含糊。醇王府一位老太监终身不治的颜面抽搐病,就是由她的一顿藤鞭制造出来的。
  • 慈禧曾有一句“名言”:“谁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就叫他一辈子不痛快。”

一、登极与退位

  • 项城本具雄心,又善利用时机。但虽重兵在握,却力避曹孟德欺人之名,故一面挟北方势力与南方接洽,一方面挟南方势力,以挟制北方。项城初以为南方易与,颇侧南方,及南方选举总统后,恍然南北终是两家,不愿南方势力增长,如国民大会成立,将终为其挟持,不能摆脱。乃决计专以清室着手,首先胁迫亲贵王公,进而胁迫清帝,又进而恫吓太后,并忖度其心理,诱饵之以优待条件,达到自行颁退位,以全权组织临时政府。
  • 优待条件不过是骗人之谈,”溥伟说,“就和迎闯王不纳粮的话一样,那是欺民,这是欺君。即使这条件是真的,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优待,岂不贻笑千古,贻笑列邦?”说着,他就地碰起头来。
  • 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隆裕太后颁布了我的退位诏。

二、帝王生活

  • 我在这一块天地里一直住到民国十三年被国民军驱逐的时候,度过了人世间最荒谬的少年时代。其所以荒谬,就在于中华号称为民国,人类进入了二十世纪,而我仍然过着原封未动的帝王生活,呼吸着十九世纪遗下的灰尘。
  • 但是这些故事和那些排场给我的影响全是一样:使我从任何方面都确认自己是尊贵的,统治一切和占有一切的人上之人。

三、母子之间

  • 虽然我也有名字,也有乳名,不管是哪位母亲也没有叫过。我从父亲的日记里“贴黄”的地方,撕开那块黄绫,知道了自己的乳名叫“午格”,已是五十岁以后的事情。
  • 于是紫禁城里的家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和太妃们之间又恢复了母子关系。然而,牺牲品却是一位亲生我的母亲。

四、毓庆宫读书

  • 中国人的珠算是令外国人非常惊异的技能,但是擅长这门技能的,全是伺候人的人,一切有技术的人在那时是被贵族看做卑贱的等级的。
  • “成王有过,则挞伯禽”
  • 记得他给我转述过一位遗老编的对联:“民犹是也,国犹是也,何分南北?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他加上一个横批是:“旁观者清”。

五、太监

  • 别人还有离开过我的时间,他们整天不离我左右。太监是我幼年的主要伴侣,是我的奴隶,也是我最早的老师。
  • 我从那些百听不厌的故事中,很小就得到这样一个信念:一切鬼神对于皇帝都是巴结的,甚至有的连巴结都巴结不上,因此,皇帝是最尊贵的。

六、我的乳母

  • 乳母是宫中唯一告诉过我别人是和我同样的人的人,是唯一曾使我想起了别人也是人的人。

一、袁世凯时代

  • 紫禁城中的早晨,有时可以遇到这种奇异的现象:处于深宫但能听到远远的市声。有很清晰的小贩叫卖声,有木轮大车的隆隆声,有时也听到大兵唱歌声。太监们把这现象叫做“响城”。
  • 紫禁城的希望是放在取代大清而统治天下的新贵们的身上的。第一个被寄托这样幻想的人,正是引起紫禁城愤愤之声的袁世凯大总统。
  • 第二天早晨,气氛发生了变化,首先是我的床帐子外边张谦和的书声琅琅,其次是在毓庆宫里,陈师傅微笑着捻着那乱成一团的白胡须,摇头晃脑地说:“优待条件,载在盟府,为各国所公认,连他总统也不能等闲视之!”
  • 梁师傅后来给我描述得有声有色。这个故事和后来的“结庐守松”和“凛然退刺客”,是他一生最为得意的事迹,和我讲了不知多少次,而且越讲情节越完整,越富于传奇性。
  • 一直到民国四年,总统府的美国顾问古德诺发表了一篇说是共和制不适合中国国情的文章,继而又有筹安会出现,主张推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的皇帝,这才扫清了满天疑云,使人们明白了袁世凯要复的是什么辟。风头所向弄明白了,恐怖和气愤也来了。
  •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 其结果,却是优待条件既没列入宪法,我也没当上袁家的女婿,因为袁世凯只做了八十三天的皇帝,过了不久就气死了。

二、丁巳复辟

  • 本朝深仁厚泽,全国人心思旧
  • 袁死后,黎元洪继任总统,段祺瑞出任国务总理。
  • 陆荣廷是两广巡阅使,他是历史上第一个被赏赐紫禁城骑马的民国将领。
  • 据老北京人回忆当时北京街上的情形说,那天早晨,警察忽然叫各户悬挂龙旗,居民们没办法,就用纸糊的旗子来应付。接着,几年没看见的清朝袍褂又在街上出现了,好像从祖先画上跑下来的人物,满街跑着祖宗。
  • 谁知从复辟这天起,这个稳重老练的老夫子,竟失去了常态
  • 独孤臣与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空袭,也是内战史上第一次使用中国空军。

三、北洋元老

  • 袁的“军师”,是一度出任国务卿,后又因反对袁世凯“僭越”称帝引退的徐世昌。这时他用密电和张勋、倪嗣冲商议说:“民党煎迫至此,不如以大政归还清室,项城仍居总理大臣之职,领握军权。”
  • 不料他刚发动了复辟,天津的段祺瑞就在马厂誓师讨逆,各地的督军们也变了卦,由拥护复辟一变而为“保卫共和”。结果是这一场复辟成全了段祺瑞,重新当上了国务总理,冯国璋也成了总统。
  • 在紫禁城看来,只要能捉老鼠,花猫白猫全是好猫,无论姓张姓段,只要能把复辟办成,全是好人。
  • 因为冯、段上台之后闹了一年摩擦,北洋系由此开始分裂为直系(冯)和皖系(段)
  • 有位汉族的老先生说:“民国以来北京街上一共有三次‘跑祖宗’,一次是隆裕死后那些天,一次是张勋复辟那几天,最后一次是从徐世昌当大总统起,一直到‘大婚’,算闹到了顶点……”
  • 自从北洋系因冯、段摩擦而分裂为直系皖系后,奉系崛起于关外,吴佩孚在中原自成势力,徐已无力凭其北洋元老资格驾驭各方,何况段祺瑞从他一上台就和他摩擦,次年又发生震动全国的五四学生运动,北洋政府更成了众矢之的。

四、不绝的希望

  • 在没有任何其他“朝代”经历,又没看过什么是真共和的情形下,老乡们念叨一下“前清”,不过是表示一下对当前灾难的痛恨而已。
  • 总之,我在紫禁城的最后几年,尽管从最后几位大总统那里得到的希望越来越少,但随着我的年岁渐长,与社会上的间接接触渐多,我却越发相信“人心思旧”这句鬼话是真的。我心里的希望在增长,欲望日益强烈。
  • 复辟帝制绝不会受到多方面的欢迎,相反,还会受到外交上的相当大的反对,反对的公使馆也不止一个。可是,只要政变成功,这种反对就必然消失,因为我们知道:成者为王败者寇。
  • 在北洋系未分裂前,眼光还放在北洋领袖们身上的王公大臣们,现在都明白了比北洋领袖和任何督军更有力量的还是洋人;和洋人拉好关系是进可以取,退可以守,这是王公大臣们一致的意见。在这一致的基础上,他们才给我请了英国的师傅,准备把我训练成一个可以直接和洋人发生接触的人,这样至少在我成年之前,“卧薪尝胆”之后,我可以像他们放在靠近洋人的地方的其他珍宝一样,必要时得到保险。
  • 事实上吴的得意时代也太短促了,就在他做寿的第二年,直奉又发生战争,吴佩孚部下的冯玉祥“倒戈”宣布和平,结果吴佩孚一败涂地,我也在紫禁城坐不住,被冯玉祥的国民军赶了出来。

五、庄士敦

  • 据太监们说,外国人的胡子很硬,胡梢上都可以挂一只灯笼,外国人的腿很直,所以,在庚子那年有位大臣给西太后出主意说,和外国兵打仗只要用竹竿子把他们捅倒,他们就爬不起来了。
  • 我的父亲和中国师傅们“引见”雷堪奈尔德·约翰·弗莱明·庄士敦先生的日子,是一九一九年三月四日,地点就是毓庆宫。
  • 这位苏格兰老夫子是英国牛津大学的文学硕士。他到宫里教书是由于老洋务派遗老李经迈(李鸿章之子)的建议,经徐世昌总统代向英国公使馆交涉,正式被清室聘来的。
  • 威廉姆(溥杰的名字),快给我把pencil(铅笔)削好……好,放在desk(桌子)上!” “阿瑟(溥佳的名字), today(今天)下晌叫莉莉(我三妹的名字)他们来,hear(听)hear外国军乐!”

六、结婚

  • 如果说我对这件事还有点个人兴趣的话,那是因为结婚是个成人的标志,经过这道手续,别人就不能把我像个孩子似的管束了。
  • 总统府侍从武官长荫昌的举动最是出色,他穿着一身西式大礼服,向我鞠躬以后,忽然宣布:“刚才那是代表民国的,现代表奴才自己给皇上行礼。”说罢,就跪在地下磕起头来。

七、内部冲突

  • 对于历代最末一个皇帝的命运,从成汤放夏桀于南巢,商纣自焚于鹿台,犬戎弑幽王于骊山之下起,我可以一直数到朱由检煤山上吊,没有人比我对这些历史更熟悉的了。
  • 这样玩了一阵儿,我忽然想起庄士敦刚提到的胡适博士,想听听这位《匹克尼克来江边》的作者用什么调说话,又叫了他的号码。巧得很,正是他本人接电话。我说: “你是胡博士吗?好极了,你猜我是谁?” “您是谁呵?怎么我听不出来呢……” “哈哈,甭猜啦,我说吧,我是宣统呀!” “宣统……是皇上?” “对啦,我是皇上。你说话我听见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儿。你有空到宫里来叫我瞅瞅吧。”
  • 我记得的有草圣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墨迹《曹娥碑》《二谢帖》等,也有钟繇、僧怀素、欧阳询、宋高宗赵构、米芾、董其昌、赵孟[插图]等人的真迹,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的原稿,有唐王维的人物,宋马远和夏珪以及马麟等画的《长江万里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还有阎立本、宋徽宗等人的作品。古版书籍,是把乾清宫西昭仁殿的全部宋版明版书的珍本运走了。运出的总数大约总有一千多件手卷字画,两百多种挂轴和册页,二百种上下的宋版书。
  • “监狱!监狱!监狱!”我站在堆秀山上望着城墙,只能这么念叨。

八、遣散太监

  • 这场大火经各处来的消防队扑救了一夜,结果还是把建福宫一带包括静怡轩、慧曜楼、吉云楼、碧琳馆、妙莲花室、延春阁、积翠亭、广生楼、凝辉楼、香云亭等一大片地方烧成焦土。这里是清宫里贮藏珍宝最多的地方,究竟在这一把火里毁掉了多少东西,至今还是一个谜。内务府后来发表的一部分糊涂账里,说烧毁了金佛二千六百六十五尊,字画一千一百五十七件,古玩四百三十五件,古书几万册。这是根据什么账写的,只有天晓得。
  • 雍正曾说过这样的话:“可信者人,而不可信者亦人,万不可信人之必不负于己也。不如此,不可以言用人之能。”

九、整顿内务府

  • 有“天棚鱼缸石榴树,地炕肥狗胖丫头”,以及“树小房新画不古,一看就知内务府”之讽
  • 伊克坦师傅在去世前(我结婚前一年)不久曾因为陈师傅不肯向我揭发内务府的弊端,说陈师傅犯了“欺君之罪”,不配当“太傅”。至于庄师傅就更不用说,内务府三个字在他看来就是“吸血鬼”的同义语。他对内务府的看法促成了我整顿内务府的决心。
  • 当时,我却不知道,不点还好,东西越点越少,而且给遗老们增辟了各种生财之道,罗振玉的散氏盘、毛公鼎的古铜器拓片,佟济煦的珂罗版的宫中藏画集都卖了大价钱,轰动了中外。

十、紫禁城的末日

  • 现在看起来康有为信中说了不少梦话,后来更成了没有实效的招摇行径,但当时我和庄士敦对他的话都没有怀疑,大为欢欣鼓舞,并按康有为的指点送寿礼、赏福寿字。

十一、在“北府”里

  • “国民军还能不怕洋人?”这个疑问横在我心里,成了一个大疙瘩。
  • 因为我这时需要的不是洋博士,而是真正的洋人。当我用黑眼珠瞅着洋人的时候,其余的人——包括曾引起过我好奇心的胡适在内,就只好受白眼珠的待遇了。

十二、三岔口上的抉择

  • 历史的列车在进行中,障碍被压碎,垃圾被拋开。附在垃圾上的蝇子自然会哄成一团,碰撞一阵。
  • 国民军取消了我的皇帝尊号,他们认为我还可以在家里做皇帝,反正他们是不取消我的尊号的。国民军的统治刚露出了不稳征兆
  • 概括地可以这样说,除了复辟的共同目标之外,每个人还都有他自己的一个算盘。
  • 我也有一个算盘,相形之下,我的算盘倒是最单纯的,而且在那个范围内也是说得出口的,这就是我的终极目标:复辟。
  • 我判断是非的标准只有一条,这是和西太后的并没有多大区别的一条:谁叫我称心,谁最维护我作为帝王的利益的,谁就是好,否则就叫坏。
  • 我从郑、陈、庄诸人和《顺天时报》上听到或看到什么共产党是过激主义、赤化主义,赤化、过激就是洪水猛兽,共产共妻,又说冯玉祥的军队就和赤化过激有关,等等的鬼话。

十三、由“使馆区”到“租界地”

  • 王国维在奏折里说:“日使……非徒以皇上往日之余尊,亦且视为中国将来之共主,凡在臣僚,谁不庆幸?”
  • 明黄色、辫子、三跪九叩交织成的气氛,使我不禁伤感万分,愁肠百结。
  • 余尚有一言郑重声明,有人建议劝余运动外交,出为干涉,余至死不从,余决不能假借外人势力干涉中国内政……
  • 有一次,我骑到紫禁城外的筒子河边上,望着角楼和城堞的轮廓,想起了我刚离开不久的养心殿和乾清宫,想起我的宝座和明黄色的一切,复仇和复辟的欲望一齐涌到我的心头,不由得心如火烧。我的眼睛噙着泪水,心里发了誓愿,将来必以一个胜利的君王的姿态,就像我的进关的第一祖先似的,重新回到这里来。“再见!”我低低地说了这两个双关含义的字,然后跳上车子疾驶而去……
  • 罗振玉在我面前并没有十分激烈地攻击郑孝胥,他多数时间是讲他自己,但这样做竟是比攻击别人的效果还大

一、罗振玉的努力

  • 我到天津来的目的原是为了出洋,结果却一连住了七年。这是我在各派遗老、各种主意之间摇摆的七年。
  • 我到了天津,王国维就任清华大学国文教授之后,不知王国维在一个什么事情上没有满足罗振玉的要求,罗振玉又向他追起债来,继而又以要休退王的女儿(罗的儿媳妇)为要挟,逼得这位又穷又要面子的王国维走投无路,在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跳进了昆明湖里自杀了。
  • 这时陈宝琛完全成了还宫派,认为段祺瑞和张作霖之流能让我回到紫禁城,恢复民国十三年以前的状况。
  • “还宫”和“出洋”这两派人的最后目的,其实并不矛盾,都是一致希望复辟的。
  • 这里暂且不叙遗老们之间的争斗,先谈一谈使我留津而不想出洋的另外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我对军阀的希望。

二、我和奉系将领之间

  • 我在天津的七年,拉拢过一切我想拉拢的军阀,他们也都给过我或多或少的幻想。吴佩孚曾上书向我称臣,张作霖向我磕过头,段祺瑞主动地请我和他见过面……但是给过我幻想最大的,也是我拉拢最力、为时最长的是奉系的将领们。这是由张作霖磕头开的头。
  • 我心里很高兴,而且多少——虽然这已不像一个皇上的心理——有点感激他刚才那个举动,这把我从“降尊纡贵”中感到的不自在消
  • “要是日本小鬼欺侮了你,你就告诉我,我会治他们!”
  • 给我磕头的张作霖,得到田中内阁支持之后,成了东北各系军人的领袖,做了安国军总司令,后来又成了军政府大元帅。
  • 我希望张宗昌得到全面胜利,为我复辟打下基础。但是这位“狗肉将军”在飞黄腾达的时候,总不肯明确地谈这些事,好像只有变成了“长腿将军”的时候,才又想起来。

三、谢米诺夫和“小诸葛”

  • 这个双手沾满了中苏蒙三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我在天津的七年间一直没有和他断过往来,在他身上花了大量的钱,对他寄托了无限的希望。
  • 我从他嘴里最常听到的是这几句话:“这是最紧要的关头”“这是最后的机会”“此真千载一时之机,万不可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等,总把我说得心里痒痒的。
  • 事实就是如此,尽管有个“胡大军机”拦关,有不少人只要是拿着“联络军人,拥护复辟”这张“门票”,即可走进张园。特别是从一九二六至一九二七年起,一批一批变成光杆司令的什么军长、参谋长之类的人物,在租界上多起来的时候。我的门客有了增加,而我的欲望,也被这些自称与台上有密切关系的台下人物,不断地挑动着。

四、东陵事件

  • 孙殿英给蒋介石新婚的夫人宋美龄送去了一批赃品,慈禧凤冠上的珠子成了宋美龄鞋子上的饰物。我心里燃起了无比的仇恨之火,我走到阴阴森森的灵堂前,当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宗室人等,向着空中发了誓言: “不报此仇,便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 自从蒋宋两家结亲,张园里就明白了,英、美买办世家和安清帮兼交易所经纪人的这种结合,说明蒋介石有了比段祺瑞、张作霖、孙传芳、吴佩孚这些倒台的军人更硬的底牌。
  • 我决定派到日本学陆军的,除了溥杰,还有我的三妹夫。为了准备他们的留学,我请天津日本总领事介绍一位家庭教师,教他们日文

五、领事馆、司令部、黑龙会

  • 就是这样的一个佛教徒,在玫瑰花香气的氤氲中,捋着银须,面容“慈祥”地冥想出一个又一个的骇人阴谋和惨绝人寰的凶杀。

六、郑孝胥的理想

  • 在天津时代,郑孝胥有个著名的“三共论”。他常说:“大清亡于共和,共和将亡于共产,共产则必然亡于共管。”
  • 他不是把日本看做唯一的“外援”,而是第一个“外援”,是求得“外援”的起点,也可以说是为了吸引“共管”的第一步,“开放门户”请的第一位“客人”。
  • 这犹如给强盗做底线的仆人,打开了主人家的大门,放进了一帮强盗,当了一帮强盗的大管事,犹感不足,一定还要向所有各帮强盗发请帖,以广招徕。这自然就惹恼了已经进了门的强盗,一脚把他踢到一边。

七、“行在”生活

  • 我在张园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就觉得这个环境远比北京随便而又舒服。我有了这样的想法:除非复辟的时机已经成熟,或者发生了不可抗拒的外力,我还是住在这里的好。这也是出洋念头渐渐冲淡的一个原因。
  • 婉容本是一位天津大小姐,花钱买废物的门道比我更多,她买了什么东西,文绣也一定要,我给文绣买了,她于是又买,而且花的钱必须多,好像不如此而不足以显出“皇后”的身份。文绣看了,又是叽咕着要。这种竞赛式的购买,弄得我后来不得不规定她们的月费定额,自然,给婉容定的数目要比文绣的大一些,记得起初是婉容一千元,文绣八百元,后来财政困难,减到三百与二百。至于我自己花钱,当然是没有限制了。
  • 我花了无数的钱,买了无数用不着的东西,也同时买来了一个比庄士敦给我的更强烈的观念:外国人的东西,一切都是好的,而对照之下,我觉得在中国,除了帝制之外,什么都是不好的。
  • 这些根据我的祖先——西太后应许的“庚子条约”而驻在中国土地上的外国军队,耀武扬威地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却觉得颇为得意,认为外国人是如此地待我,可见他们还把我看做皇帝。
  • 我每逢外出,穿着最讲究的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插着钻石别针,袖上是钻石袖扣,手上是钻石戒指,手提“文明棍”,戴着德国蔡司厂眼镜,浑身发着密丝佛陀、古龙香水和樟脑精的混合气味,身边还跟着两条或三条德国猎犬和同样奇装异服的一妻一妾……
  • 文绣后来的情形我就不知道了,后来只听说她在天津当了小学教师,殁于一九五〇年,终身未嫁。

一、不静的“静园”

  • 我取名新居的“静园”的意思,并非是求清静,而是要在这里“静观变化,静待时机”。
  • 窃闻凡事不密则害成。所当暗中着着进行,不动声色,使人无从窥其际。待机会成熟,然后一举而起。故不动则已,动则必期于成。若事未实未稳,已显露于外,使风声四播,成为众矢之的,未有不败者也。
  • 自古未有专恃外力,而可以立国者。

二、日本人意见分歧

  • 我的看法不同,认为能决定我的命运的,现在不是日本政客,而是军人。我并没有什么高深的见解和情报,我是凭着直觉,从当前摆着的事实上看出来的。我看到的是,日本方面在外交上宣称准备和南京政府通过和平途径解决“中日纠纷”,同时关东军却一路不停地前进着,攻打着退却着的中国军队。
  • 日本军政两界的这种意见分歧和暗中摩擦,令我非常生气,可是又没什么办法可想。
  • 那时我还不明白,日本人长期豢养着的有各式各样材料,我这个被尊敬地称为“陛下”的,不过是其中之一,可不可用,用我还是用别的,还都在主人的考虑之中哩。

三、会见土肥原

  • 土肥原和板垣是“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的二十五名战犯中被判定犯罪条款最多而最重的两人
  • 他和张作霖的关系特别深,一九二四年奉直战争中,他策动关东军帮助过张作霖,一九二八年关东军决定消灭张作霖,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的阴谋的主持者,也正是他。
  •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表示自己的想法,不透露自己的意图。对身边人如此,对社会上更要如此。
  • 人们对我有忠告也有警告,甚至也有姓爱新觉罗的我所不知道的本家,劝我不要认贼作父,要顾惜中国人的尊严。我已经被复辟的美梦完全迷了心窍,任何劝告都没有生效。我决定对外绝不说真心话。
  • 这些人对于和日本人交涉的条件,也各有自己最热衷的地方,我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当皇帝,他们关心的是能不能当上大官,因此主张“用人权”必须在我,至于什么民族荣誉、经济权利等等,是完全可以当做换取自己地位的代价送出去的。

四、白河偷渡

  • 过了二十年之后,我从日本的《文艺春秋》杂志上看到工藤写的一篇回忆录,才知道船上还暗藏了一大桶汽油,准备万一被中国军队发现,无法脱逃的时候,日本军人就放火烧,让我们这几个人证与船同归于尽。那时我的屁股距离汽油大概不会超过三米之远,我却认为离着“幸福”是越来越近了呢!

五、在封锁中

  • 事实上,这些口口声声叫我皇上和宣统帝的,这些绞尽脑汁不辞劳苦为我奔波着的,他们心里的我,不过是纸牌上的皇帝。这种皇帝的作用不过是可以吃掉别人的牌,以赢得一笔赌注而已。

六、我的所见与所思

  • 这时,占据着我全心的不是东北老百姓死了多少人,不是日本人要用什么办法统治这块殖民地;它要驻多少兵,要采什么矿,我也一概不管,我关心的只是要复辟,要他们承认我是个皇帝。

七、会见板垣

  • 听到从板垣的嘴里响出个“阁下”来,我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来了。这还是第一次听日本人这么称呼我呢!“宣统帝”或者“皇帝陛下”的称谓原来就此被他们取消了,这如何能够容忍呢?在我的心里,东北二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三千万的人口,全抵不上那一声“陛下”呀!
  • 我就是这样,一方面是浑身没有一根骨头是硬的,一方面还幻想着未来的“复位登极”,公开走上了这条卑鄙无耻的道路,确定了头号汉奸的身份,给血腥的统治者充当了遮羞布,在这块布底下,从一九三二年二月二十三日这天起,祖国的东北完全变成一块殖民地,三千万同胞开始了染满血泪的苦难生活。同时,我也给本庄、板垣之流增添了信心,奠定了“发家”的基石。
  • 她的涂满了白粉的脖子和那副惊慌样,叫我想起了瓷人,我因之一下子忽然想到,我这“临时执政”也是瓷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摔个粉碎……

一、同时上演的另一台戏——摘录一个参与者的记述(1931—1932)

  • 现在小六子(张学良乳名)这孩子,子承父业虽有李世民的雄心(张学良曾以李世民自居),却没有李世民的才具。

二、登场

  • 我的“降心迁就”和“兢兢业业”的表演,由逼真、认真而日趋神形合一。
  • 在军乐声中我看见了一列列的人,手里握着太阳旗和板垣给我看过的黄色旗子,在这种行列间发现了一群拿着黄龙旗的跪在地上的满族,我竟忽然流下泪来……
  • 我当时即使能看出祖国人民以至东南亚人民将要为我付出的代价,但为了我的欲望,也是在所不惜的。一九三五年我做了“康德皇帝”,我的欲望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满足。这时,我不是完全看不到掠夺,不是完全听不到屠杀,但我仍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在整整十四年中,在人民的反抗、痛骂、怨恨和呻吟声中,我为了一项私欲——从君临天下的野心降到维持皇帝的招牌,再降到生命的安全——我尽力讨好强盗和凶手们,顺从地为他们效劳,给他们搽脂抹粉,把掠夺和屠杀都变为合法的行径。
  • 我和他们不完全相同。我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复辟。后来我的目标由复辟降低到只求苟全性命,我的理论也与别人不同,因为我认为“我在,即大清在”,我即国家和大清,我自己就是国家的化身。我,是最高利益的代表,我爱自己的生命,就是爱“国”。为了保存我自己,我可以牺牲一切——除了我自己之外的一切。

三、“元首”的“尊严”

  • 如果说到我的权力,那就只有对关东军的点头同意权和逢迎谄媚权。假若我竟敢认真地要按照“组织法”行使起那上面的权来,那就等于自己不要关东军给我装扮起来的尊严和赏赐的安全。
  • “我有三愿,现在告诉你们。第一,我要克除掉过去一切毛病,陈宝琛说过我懒惰和轻佻,从今誓不再犯,一定振作奋发,勤劳从公;第二,我将忍耐一切困苦,誓必由此开始,逐步恢复祖业,重登大宝;第三,求上天降一皇子,以承继大清基业。此三愿实现,我死亦瞑目。”

四、李顿调查团

  • 在天津日本租界七年的影响和遗老们十几年的教育的基础上,又有了到东北后不到一年的训练,我已被造就成了一个完全的软体动物,已弄到了离开日本人就不能生存和思想的程度。为了虚假的自欺欺人的尊严,为了保住一条性命,为了“重登大宝”的幻想,我只有依附在关东军的皮靴上。

五、第三次做“皇帝”

  • 日本报纸曾报导过我和她散步的情形,说有一次上土坡,我用手搀扶了日本皇太后,这和我在长春宫内府中,搀我父亲上台阶是一样的心情。其实,我还从来没有搀扶过自己的父亲,如果问到我扶搀裕仁的母亲的心情,坦白说,那纯粹是为了巴结。

六、吉冈安直

  • “日本犹如陛下的父亲,嗯,关东军是日本的代表,嗯,关东军司令官也等于是陛下的父亲,嗯!父亲的意思是要听的!哈!”
  • 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

七、我的恐惧

  • 这些条件一一照办后,护军又被缩减了编制,缴去了长武器,一律换上手枪,同时佟济煦被革职,警卫处处长换上了个日本人。自然,我的建立实力的梦也不用再做了。
  • 据他后来自己说,几年的日本生活不但造就了对日本武力和政治的崇拜,就连日本人的妻子也使他不胜羡慕,所以,吉冈一说,他就点了头。
  • 溥杰和嵯峨浩在日本东京的军人会馆结了婚。在这个亲善婚姻之后不过一个月,“立宪院”在日本人授意下通过了一个“帝位继承法”,规定了:“皇帝”驾崩之后,由其子继之,无子,由其孙继之,无子无孙,由其弟继之,无弟,则以其弟之子继之……
  • 自由诚可贵, 面子价更高, 若为性命故, 二者皆可拋。

八、四大“诏书”及其他

  • 一九四五年,东北人民经过十几年的搜刮,已经陷入衣不蔽体、食无粒米的境地,几次的“粮谷出荷”“报恩出荷”的掠夺,弄得农民们更是求死无门。这时,为了慰问日本帝国主义,又进行了一次搜刮,挤出食盐三千担,大米三十万吨,送到日本国内去。

九、在羊的面前是狼

  • 我的日常生活,除了吃睡之外,大概用这八个字就可以概括了,即:打骂、算卦、吃药、害怕。
  • 因为我的性格中,既有统治阶级所具有的冷酷无情、残忍凶暴的一面,又有一种害怕因果报应,极其浓厚的迷信思想。
  • 这些被日本鬼子杀了父母的孤儿,在我的这个汉奸窝里的折磨下,长到十七八岁还是矮小得像个十岁的孩子。
  • 我就是这样,对我的主子奴颜婢膝,谄媚讨好,对我的佣人则又凶残暴虐,苛刻刁难;我在自己屋子外面无权无力,只能在鬼子决定的法令上画可,我在自己屋子里面,则又作威作福,实行我自拟的“家规”。
  • 我不但是一只狼,而且是一只带念珠的狼。我念佛、吃素,成天算卦拜神,迷信到了发狂的地步。
  • 婉容也随我入了迷,她给自己规定,对于认为不吉的,就眨巴眨巴眼,或是吐口唾沫。后来弄成了习惯,时常无缘无故地眨巴一阵眼,或者是嘴里“啐啐啐”连着出声,就像患了精神病似的。这一家子,就这样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十、“后”与“妃”的命运

  • 文绣的思想里,有一个比封建的身份和礼教更被看重的东西,这就是要求自由,要求有一个普通人的家庭生活的思想。而婉容的思想里,她更看重了“皇后”的身份,她宁愿做个挂名的妻子,也不肯丢掉“皇后”的身份。
  • 婉容也许至死还做着一个梦,梦见她的孩子还活在世上。她不知道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填进锅炉里烧化,她只知道他的哥哥在外边代她养育着孩子,她哥哥是每月要从她手里拿去一笔养育费的。

十一、大崩溃

  • “共产军”不管到哪里,百姓都不怕他;当兵一年就不想逃亡(开小差),这实在是大陆上从来没有的军队。这样队伍越打越多,将来不得了。“可怕!这是可怕的!”
  • 这时,我还不能明白,真正强大的是决定着历史命运的人民,反映着人民力量的盟国军力,我知道得也模模糊糊,我只能从日本这方面看出四面受敌的形势。
  • 孟子就说过:“以一服八,何异于邹于楚哉!”
  • 我打了一个冷战。我怕的不是后一句话,而是前一句暴露出来的日本人对我的怀疑,怀疑我不想随他们走,怀疑我还不忠诚。
  • 古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这也要看是什么人。有的人,在死亡临头时,是“其形益丑”的。

一、疑惧和幻想

  •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只是但求活命,只要能保全性命,我的愿望足矣。

二、放不下来的架子

  • 就由家里人给我叠被,收拾屋子,端饭,洗衣服。不过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不让他们再叫我皇上了,他们就用“上边”两字代替了那个称呼。
  •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一段短短的种菜生活,在我身上埋下了我所意识不到的种子。虽然是非常微小的种子,毕竟是一颗好的种子,对我后来回到祖国进行改造,是有一定好处的

三、我不认罪

  • 我知道,在法律的面前,我是犯有叛国罪的。但我对这个罪名和可能得到的惩罚,只看做是一种命运的偶然性的安排。“强权就是公理”和“胜者王侯败者寇”,这就是我那时的思想。我根本不去想自己该负什么责任,当然更想不到支配我犯罪的是什么思想,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思想必须改造。
  • 我对日本鬼子是怨恨的。苏联在向我调查日寇在东北的罪行时,我以很大的积极性提供了材料。后来我被召到东京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作证,也痛快淋漓地控诉了日本鬼子。但当我每次谈起那段历史,从来都不谈到我自己的责任,而是把罪过全放在日本战犯身上去,尽力使自己摆脱出来。我怕的就是自己受审判。

四、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 我到东京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作证,是在一九四六年的八月间。我共计出庭了八天,据说这是这个法庭中的作证时间最长的纪录。
  • 那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然而也是一个获得新生的,通向我今天的幸福的唯一道路。

二、第一次写自传

  • 我把伪满十四年的处境,说成是完全处于日本人的摆布之中,既不自由又很悲惨。关于我对日本人的谄媚,对家人的凶暴,我一字不提。经过这样粉饰,“陈述书”中的溥仪,就成了一个完全受命运捉弄而自己无能为力的可怜的傀儡了。

三、乾隆的田黄石印

  • 既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轮到谁读,谁就尽力放大嗓门,这个监房读得响,那个监房就更响,表现积极就成了比赛嗓门,越喊越响,好像一大群蝈蝈似的嚷成一团。
  • 想起了我手头的一套乾隆的太上皇玉玺,这是用一块田黄石精雕的由三条链子连在一起的三颗印,是我很心爱的东西。
  • 石沉大海,总比惊涛骇浪要好。

五、交代一段历史真相

  • 我从前本来就认为世间没有客观的是非曲直,只有主观的恩仇利害。
  • 一个人在没有拋开个人得失而又不承认历史事实之前,真理对他越真实,他越是感到它冷酷无情。
  • “要进步,首先要有勇气,胆小是不能进步的。”

七、震动

  • 任何一个罪犯,在没有彻底悔恨自己的罪恶以前,或者说任何一个人在丢不下患得患失的时候,他的坦白和认罪大概都不可能是无保留、无条件的。因为这种坦白和认罪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过关,为了保护旧的自己,而不是和这个旧的自己决裂。

八、原形毕露

  • 我的一切所作所为,愿意说的和不愿说的,我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我的凶暴和怯弱,我的表面和内里,全亮出来了。我像一个赤条条、一丝不挂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任人展览,听候最后裁判。

二、劳动滋味

  • 别人的讪笑,倒没引起我什么反响,我心中却在为自己悲哀。我任何财产都没有了,就算把我放在社会上,我连糊个纸盒都学不会,靠什么活呢?
  • 一位王爷在孙子吃饭的时候要考考孙子的常识,问他知不知道饭是哪里来的,孙子竟回答不上来,他的贝勒父亲觉得丢人,责备他道:“你连饭是米做的都不知道吗?”王爷一听生了气,对贝勒叹气道:“你也别说了,连你也不知道米是太仓里来的!”

三、生活检讨会

  • 小人溺于水,君子溺于口
  •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皇帝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从前,我全家大小崇拜你,我从小发下过誓愿,为复辟我送掉性命都干,谁知你是个又自私又虚伪的废物!我真遗憾,不能把这些告诉我母亲,她简直把你看成活菩萨似的崇拜。真可惜,她早死了!”

四、血泪控诉

  • 这些庞大的数字都是用无数血泪凝成的。日本军队和宪兵、特务不经过满洲国而直接的屠杀,还不在这个账上。我从陆陆续续送来的控诉书中,看到了由我签署的法令和由我的汉奸臣工们造成的地狱景象。这些经过查实的事实,使我无法相信,伪满洲国皇帝还能在今天的社会上活下去。

六、台山堡一家农民

  • 过去的就叫它过去了吧,只要你们学好,听毛主席的话……”“我知道你们是正改造的犯人,”那身体残疾的但灵魂是完全健康的人说,“是毛主席说的,你们可以改造好,我是相信他老人家的话的……”

七、第三次崩溃

  • 承认这个事实,是痛苦的。因为这是心灵上的崩溃……我必须重新思索,思索我的过去和未来,思索我周围的世界,思索许许多多的我还不理解的问题……

一、最初的答案

  • 老人辛苦一生,没有结过婚,世上没有一个亲人。在他的床头上方,这个照例是放置最亲的人的照片的地方,老人也有一个用精致的镜框镶起的照片,这也是他的房间里唯一的一张照片:毛主席。
  • 在那颗红星下发生了这一切——伟大的胸怀,无限的对领导的信仰,和看透一切的自信。有了这一切,才有了那个声出如雷鸣,耀眼如闪电的宽恕。

二、会见亲属

  • 一个有着不低的文化水平的女人,除了要首饰,为吃肘子感到皇恩浩荡之外,无聊到只能在信里写写吃饭、小狗看糖果;名义上是个“贵”妇人,而实际上是多么空虚,生活是多么贫乏!怪不得她想到了自己是个家庭里的摆设。新的生活给她打开了眼界,在街道的读报会上,当那么多邻居殷切地等待她为她们读报的时候,她才懂得了她的存在的意义。

三、日本战犯

  • 讲人道的人并不是软弱,而野蛮的却正是虚弱的

四、离婚

  • 亲爱的溥仪: 十年渴望的人来信了。我真不知高兴得如何是好。我害怕这又是做梦,可是接到北京五妹他们也来信告诉我这个难得的好消息。这可真是朝思暮盼的人来信了……
  • 既然已经没有了值得回忆的过去,那又有什么值得向往的共同的未来呢?

一、在我心里失掉过的

  • “世界上的光辉是无意义的”
  • 一个罪人如果不承认他有罪,他在牢狱里待一小时也是认为不公平的。如果他仅仅是在法律上承认自己有罪,他也必定要从法律上斤斤计较他的刑期。但如果一个罪人在道义上也承认了自己有罪,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 用自以为是伟大的、聪明的、高尚的人的姿态,傲慢地看着中国人的,在过去的列强中,哪一个国家不是如此呢?在一百零九年间,列强里有哪个国家没有欺负过中国人呢?那些带着从鸦片、十字架、大炮一直到口香糖、大腿电影的自以为高尚文明的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不但是傲慢地看过,而且残暴地屠杀过,敲骨吸髓地掠夺过;不但单个地干,还结成两国的、八国的联军来干;不但把军队开进边界、开进内地,而且还开进京城,还要永远驻在京城、通都大邑、交通要道和海防要塞上。
  • 中国近代外交史,就是一部屈辱史。也是从旻宁到蒋介石这一连串的软骨症病历。

二、解放了的人

  • 这位老管子工常常说的几句话是:“国家是咱们的啦!”“不做亡国奴了嘛,这是给自己干嘛!”这句话里流露出了老人今天的喜悦、自豪和责任感,也浸透了过去的辛酸愁苦。

三、美与丑、善与恶

  • “人活到世上,总要做些对人类有益的事情,你所做的都是些什么呢?”
  • “听毛主席的话,好好学习吧!毛主席是叫你学好,做个好人吧!”
  • 金星社的社员们谈到过去,是简短的,缓慢的,但是一提到现在和未来,那气氛就完全不同了。

四、“监狱”

  • 人,这是我随启蒙老师太监张谦和念《三字经》时,认得的第一个字。但是我活了半个世纪,头脑里却只有个“我”字,没这个“人”字。
  • 所以,我说我们这里等于学校和医院,这并不是根据它的形式,而是由于它充满真正人道主义的内容。重新做人,并不是只限于具有健全体格和具有正常知识。固然,这是这个医院和学校已经给了我的,但它更给我治疗了灵魂,教育了我如何生活。

六、命运是可以掌握的

  • 世上只有事后诸葛亮,未来根本不可预知,否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傻子了。
  • 人是可以认识事物发展的规律的。
  • 历史的道路——这是人民的意志!
  • “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 知常日明,不知常妄作凶

一、中共中央的建议

  • 以曾子之贤与母之信,而三人疑之,则慈母不能信也!
  •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二、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四日

  • 不等听完,我已痛哭失声。祖国,我的祖国啊,你把我造就成了人……

三、告别

  • 这只法国金表,就是我逃进日本使馆前夕,由庄士敦陪我在东交民巷一家商店里买的。它第一次来到我的手里,是我开始走上投敌叛国的最初道路的时候,第二次又回到我手中来,则是我新的生命的开始了。
  •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的这句话,陶渊明的“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的胸怀,在我生活着的时代都不再是空想……

附录 从我的经历揭露日本军国主义的罪行——纪念“九·一八”事变三十周年

  • 日本军国主义者为了推行移民政策,还在东北霸占大量肥沃土地,计划在二十年内从日本移民一百万户、五百万人。仅仅从一九三七年到一九三九年,就强收人民土地约三千余万垧,使得中国农民二十余万户、一百余万人失去了土地,无家可归,到处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