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男爵

伊塔洛·卡尔维诺

01

  • 但是,他那时常为众人所称道的严谨性格,对己对人的苛刻要求,不断地被他的冷漠的天性和与世无争的态度所代替,仿佛他茫然地眨动眼睛所做的长久的沉思默想只是使他进入了万念俱灰的境地。他将一切困难,哪怕是很微小的,都看成是他不想反抗的恶运的征兆。
  • 饭桌成了暴露我们之间的一切对立和矛盾的场所,也是显示我们的一切愚蠢和虚伪的地方。

02

  • 柯希莫从树上观望这个世界:每一件东西,从那上面看来,都变了样,这是一件十足的赏心乐事。
  • 榆树的一枝伸在比圣栎树的一枝高半米的地方,攀过去对我哥哥来说是举手之劳,他就这样轻易地征服了这天堑,我们从前不曾探闯过的榆树顶,由于侧枝太高,从地面爬上去是很难的。他接连找到与另一棵树挨近的树枝,从榆树换到角豆树上,再换到一棵桑树上。我看着柯希莫这样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地前进,在花园之上悬空行走。
  • 新荷兰
  • 我的哥哥想起翁布罗萨一群群的穷孩子来,他们翻墙头、跳篱笆、洗劫果园,那是人们教他鄙视并回避的一帮人,但他此刻第一次觉得若像他们那样生活该是多么的自由和令人羡慕。
  • 我的脚没有踏进你们的领地,用全世界的黄金为代价请我,我也不会去哩!”
  • “当然!我个人的领土,全在这上面了。”他随意挥手指了指树枝、阳光下的树叶、天空,“树枝上全是我的领土。
  • 你拥有对树木的统治权,好吗?但是,只要你一只脚触地,你就失去你的全部王国,变成最卑贱的奴隶。你听懂了吗?即使你是踩断了一根树枝摔下来的,也会失去一切!”
  • 他就这样把秋千越打越高。两只秋千一只荡向这头,一只摆向另一头,达到了相同的高度。他们于半途之中擦身而过。
  • 我再也不把你当朋友了!
  • 但是,与此同时,他有一种相反的感觉,一种包含着胆怯、骄傲、孤独、自尊的混乱的感情。在这种感情的对立之中,我哥哥揪住头上的枝条,跳上去,转移到更浓密的枝叶里,从那里跳到另一棵树上,走得无影无踪。

03

  • 他继续用剑刃划破树干,后来说话了,语气尖酸刻薄:“那么,你喜欢吃蜗牛啦?”
  •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宣布他的那条行动准则,可是他好像在说过去我们早已商定好的一件事情一样,几乎是固执地向我保证他没有违背那项准则,因此我不敢再坚持要求解释了。
  • 我并不是没有听懂我哥哥暂时不肯下树,而是假装不懂,为的是引得他说:“是的,我愿意在树上待到吃午茶的时候,或者到黄昏,或者到吃晚饭的时候,或者一直到天黑。”透露出他的抗议行动的期限、规模。但是他没有说出半点这样的东西,我感到有些害怕。
  • 我承认,这种向我哥哥通报消息的热心是同我想悄悄溜走的焦急结合在一起的,我害怕在桑树顶上同他谈话时被抓住,被迫同他一起分担他肯定要挨的处罚。
  • 他不回答,下巴支在膝盖上,嘴里嚼着树叶,凝视着前方。我随着他的眼光望去,看到了对面翁达利瓦家花园的围墙,一朵白色的玉兰花从墙里探出头来,远处一只风筝在空中飘荡。
  • 因为这样他就抓住随便捞到的一个理由,可以认为眼前发生的事情是合乎情理的,可以推卸掉心头的责任感和忧虑感。

04

  • 据记载,古时候一只猴子假若从罗马出发,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脚不落地地往前走,可以到达西班牙。
  • 柯希莫花了几分钟才明白因为那一帮流浪儿的恐慌就让自己惊慌失措毫不理智,正如以为他们很能干而自己不行的想法一样无聊。
  • 可是他们必须绕过篱笆,接着是那堵墙,然后是小河,河上没有桥,为找可涉水而过的地点浪费了时间,野孩子们跑远了。
  • 他没有下来,在枝叶丛中跳跃,从一棵橄榄树转换到另一棵橄榄树,消失在密匝匝的银灰色叶片里。
  • 但是他们有点胆怯,因为知道了他爬树的本事比他们大家都强。
  • (柯希莫听懂了“吃冰淇淋的人”是指住在别墅里的人,或者是贵族,或者是一切有身份的人)
  • 有的笑得差点从樱桃树上摔下来,有的笑得身子直向后仰,只用腿夹住树干,有的乐得用双手勾住树,吊着身体晃悠起来,他们不停地狂笑和喊叫。
  • “住手!”响起一声喝令,“他是小皮奥瓦斯科男爵!少爷,您在那上面干什么?您怎么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
  • “不,多谢,多谢,”我哥哥说道,“你们别费神了,我认识我的路,我知道我要走的路!”

05

  • 当他们下树时,他一个人留在树上,忧伤蒙上他的面庞,就像乌云遮住了太阳。
  • 父亲说:“他疯了!魔鬼附身了!”他对福施拉弗勒尔神父大发脾气:“只有替他驱除妖魔了!还等什么,您,我说您哪!神父,(法语)您袖手旁观!我的儿子,他身上有魔鬼,您可明白,上帝啊!(法语)”
  • 他开始发表极其复杂的关于如何正确认识魔鬼出现的神学演说,别人不明白他是故意同我父亲唱反调还是一般地说说而已。总之,他不谈事实,不说我哥哥同魔鬼的关系是可能存在的或者是根本没有的。
  • 她总是不久就想把一切感情化为实际行动并寻找合适的工具,正像是应当解决一位将军的忧虑那样做的。
  • 她提心吊胆,手绢在手心里捏成了团,但是可以说,充当女将军可以使她的精神有所寄托,或者说以女将军的身份而不是普通母亲的身份去经受这份焦虑能使她不致悲痛欲绝。正因为她本是一个娇弱的小妇人,从冯·库特维茨家族继承来的那种军人风度是她唯一的自卫方式。
  • 我觉得他为我打开了通向一个新奇王国的大门,那是一个不再以惧怕和怀疑的眼光去看待的王国,它将获得我的热忱赞同。
  • 只有柯希莫仍然留在原地,脸烧得像火一样红,但是他一看到顽童们跑开就明白他们是去找她了。他便开始在树枝上跳跃而行,每走一步都有摔下去折断脖颈的危险。
  • 基于某种内心的执着追求的事业,应当默默进行不引人注目。一个人如果稍微加以宣扬或夸耀,就会显得很愚蠢,毫无头脑甚至小气。
  • 他们慌慌张张,就像野兔见了月光
  • 便开始一齐吹响口哨,一种戏弄人的恶意的口哨声。
  •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总是需要通过使别人生气以显示自己的娇贵。
  • 一朵浪花刚刚露出黑色的海面,高高地卷起来,雪白雪白的,向前涌来。正当浪花碎裂时,小姑娘骑着马的身影疾驰擦过,而溅起的白色的咸水打湿了在松树上的柯希莫的脸。

06

  • 柯希莫在树上的最初日子里没有目的或计划,只是渴望认识和占有他的那个王国,因此他一天不得空闲。他真想很快地将他的领土勘探一遍,一直到达远处的边境,逐棵树、逐根枝地去发现,调查出那个王国能向他提供的全部资源。
  • 沉浸在这异常的安宁静谧之中,他情不自禁地头朝下倒吊起身子,于是在他的眼里,倒转过来的花园变成了一座森林,一座不属于大地的森林,一个崭新的世界。
  • 律师骑士只是在为自己打开方便之门时才显示出这种谈话本事,而且每次都表现在别人信赖他那貌似腼腆的性格的时候。
  • 他表现出一股更仔细地钻研的狂热劲头,渴望与每一片树叶,每一块树皮,每一片羽毛,每一声响动建立联系。这是打猎的人对活物的那种爱,只有通过举枪瞄准才能表达。但柯西莫还认识不到这一点,还是努力用坚持不懈的勘探释放他的爱。
  • 现在他体验到赢得胜利要经历何等的痛苦,他明白自己从此踏上了自己所选定的道路,而不能有失败者的退路。
  • 她把这一切交给我,让我送给他,根本就没有提起让他回家来就医的表示。
  • 这就是他们分手的情景。在柯希莫身上,紧张、抓伤的疼痛,由于没有从自己的业绩中获得光耀而产生的沮丧,那种突然的离别带来的伤心绝望,一齐堵在胸口,化作一阵放声痛哭释放出来,他狂呼、尖叫,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起来。

07

  • 他变得日益憔悴,面颊瘪陷,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作为父亲的焦虑,有多少是为王朝的延续的担忧,而现在这两者已经合为一体。
  • 翁布罗萨的好处恰恰在于它是属于大家而不属于某一个人。
  • 最奇怪的是我们的父亲,那么注重礼仪,却能宽容他。
  • 我搞不清是他管账的方式造成了我们家的财务状况如此不景气,还是我家的财务状况导致他的账目如此糟糕。

08

  • “反叛行为不是用尺度可以衡量的,”他说道,“有时以为只迈出了几步,却永无掉头回返之机了。”
  • 我吹哨,为了让口哨声向上传送,我把伞向后倾,雨水抽打着我的脸,从嘴上冲走了口哨声。
  • 当蝴蝶飞走了,神父发现自己到了树顶上,他害怕了。他抱住树干,大声喊起来:“救命呀!救命呀!(法语)”不见有人搬梯子来,他便不叫喊了,逐渐地镇静下来,爬下了树。

09

  • 他是一个不回避人的孤独者。甚至可以说他心中只有众人。
  • 男爵回答得很空泛,因为像他那样一个不关心周围世界并且缺乏细心的人,是不会打猎的。
  • 在树上行走的勇敢青年!
  • 伯爵真的对我们家有一个好印象,因此,我们的姐姐同伯爵少爷订了婚。

10

  • 他的天地已经变了,这是一个新世界,由架在空中的细长而弯曲的桥,由粗糙树皮上的结节、瘤子和皱褶,由透过或疏或密的树叶帷幕而变幻着深浅的绿色阳光组成,微风一吹,树叶的柄就抖动不已,而当树干摇摆时整棵树的叶子就像一方船帆飘动起来。而我们的世界呢,是平贴在地面上的,我们看到的是比例失调的形象,我们当然不理解他在那上面的感受。夜里他倾听着树木如何用它的细胞在树干里记下代表岁月的年轮,树霉如何在北风中扩大斑点,在窝里熟睡的小鸟瑟缩着将脑袋钻进翅膀下最软和的羽毛里,毛毛虫蠕动,伯劳鸟腹中的蛋孕育成功。有的时候,原野静悄悄,耳朵内只有细微的响动,一声粗号,一声尖叫,一阵野草迅疾瑟瑟声,一阵流水淙淙响,一阵蹚在泥土和石子上的蹄声,而蝉鸣声高出一切之上。响声一个接一个,听觉不断辨别出新的声音,就像那拆着一团毛线的手指,感觉到每根毛线变得越来越细,细得几乎感触不到了。同时青蛙一直在鸣唱,作为一种背景并不影响其他声音的传播,如同太阳光不因星星的不断闪烁而起变化。相反,每当风吹起或吹过,每一种声音都会起变化并成为新的声音,留在耳朵内最深处的只有隐隐约约的呼啸声或低吟声,那是大海。
  • 可是我只能有时候逃出来到森林里去找他。神父的课、作业、弥撒、同父母进餐这些事情绊住了我的身子,家庭生活的上百种责任让我履行,因为我听见这句话不断地在耳边重复:“在一个家庭里,出一个造反者就够受的了。”它不无道理,在我整个的一生中留下了烙印。
  • 对一些规矩他是恪守不悖的,虽然从他的可靠的瞭望所可以发现和瞄准被别人的狗追赶的野兽,他从不举枪,而是等候沿着小路跑来的竖着耳朵、睁大眼睛、咻咻直喘的猎人,告诉人家那头野兽往哪个方向去了。
  • 当它们走远时,传来“呜、呜”的嚎叫声,一只畜生划开地上的草窜过来,它蹦得不像一只狗,更像一条鱼,像游水的海豚。它露出了比猎狗尖长的脸颊和下垂的耳朵。屁股呢,像条鱼,好像摆动着鳍游泳。或者说划动着蹼足,没有腿,体形极长。它完全显露出来了,是一只短腿的猎犬。
  • 短腿狗朝他仰起面孔,眼睛里流露出当狗不理解而又不明白它们不可能理解时特有的神色。
  • 短腿狗把狐狸赶回他这里。柯希莫射击并打中了。短腿狗成了他的猎犬,他替它取名为佳佳。
  • 对于这只狗来说,必不可少的伴侣是这个人;而对于这个人来说,是这只狗。无论是它还是他,从不背弃对方。尽管与世界上所有的人与狗如此不同,他们仍可以说自己是幸福的一对。

11

  • 树干、鸟嘴、鱼鳃,形形色色同人类如此殊异的生存方式,这些他如此之深地进入的野生生物的境地,可能已经塑造了他的心灵,使他失去了人的一切风貌。然而,无论他从同树木的共处和与野兽的搏斗中增长了多少才干,我自始至终都清楚他的位置在这里,在我们这一边。
  • 多少以前曾是重要的东西,对他不再重要了。
  •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大场面上表现得高傲而强硬,而轻轻的一搔或一蜇就会吓得他失去常态。
  • 而这一切:纷飞的蜜蜂、面网、烟雾,在柯希莫看来好像是那个男人正在施展一种魔法,要在那里隐没形体、销声匿迹、飞走,然后再生为另一个人,或者重新降生在新的时间或新的地方。
  • 就这样在柯希莫与律师骑士之间产生了一种理解,一种合作,也可以称之为一种友谊,假若友谊这个词对于这两个那么不合群的人来说不显得过分的话。
  • 藏起一切东西这本是野兽的习性,很快也成了他的习惯
  • 简而言之,他想出一个架一条悬空水槽的主意,用条条由树木支撑起的水渠通到山谷的对面,去灌溉那些干旱的土地。柯希莫根据他的设计,马上提出了改进的建议:在某些地点装上带漏孔的渡槽,用以在苗圃上方进行人工降雨
  • 柯希莫也忙开了,因为他喜欢能在树上做的每一件事情。他觉得这对于他在树上的地位,赋予了新的意义和威望。
  • 爱好他是有的,这门学科必要的天赋他也不缺少,但是他不善于实施:一个个的设想,昙花一现,落空了,最后一事无成。就像一道流水从漏水的水渠中流过,都被地下吸干了。
  • 我是说他总是记着律师骑士的古怪形象,以提醒一个人如果把自己的命运同其他人的命运分隔开来,可能变成什么样子,并且他成功地没有沦为同样。

12

  • 想碰见他的一阵好奇心过去了,因为他知道了贾恩·德依·布鲁基对于有经验的人们是无足轻重的。正好是在这个时候他有机会遇见了他。
  • 他搓搓手,一时有些犹豫不定,然后抓住绳子,极快地往上爬,表现出他性格中一种摇摆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冲动的摇摆,这种人总是表面上显得没有抓住正确时机,而实际上次次侥幸。
  • 他们有礼貌地互相打量,就像是两个受尊敬的人偶然相遇并为彼此没有相见不相识而高兴。
  • 就这样开始了我哥哥同那个强盗之间的交往。贾恩·德依·布鲁基每看完一本书,就马上跑来还给柯希莫,另借一本,躲进他那秘密的贼窝里,一头扎进书里面读起来。
  • 可是贾恩·德依·布鲁基产生了一股读书的狂热,他整天躲着看书,狼吞虎咽地读完一本又一本小说,一天之内就把我哥哥一星期积攒的书送回来了。那么没办法,他想要一本新的,如果不是约定好的日子,他就在乡间到处跑,寻找柯希莫,吓坏了家家户户的人,使得翁布罗萨的全部公安部队都出动来追捕他。
  • 柯希莫对书本和一切人类的知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从清晨到黄昏的时间不够他用来读那些他想读的书,他还点起了灯笼在夜里继续读下去。
  • 在读理查森的作品时,一种在他心灵里潜藏已久的意向明确了,仿佛在折磨他,他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亲人、亲情、美德,憎恨恶人和坏人,对环绕身边的一切他都不感兴趣了,或者是满怀着厌恶。
  • 他们叫乌加索和贝尔·洛雷,他们是在那帮偷水果的小偷中混大的。现在,已经是小伙子了,成了拦路抢劫的土匪。
  • 贾恩·德依·布鲁基用双手抓住书,跪立起来,把书抵在胸前,让那书仍然翻开在他刚读到的地方,继续读下去的愿望太强烈了,他紧紧地捧着书。把它向上举起,几乎快伸进鼻子里面了。
  • 贾恩·德依·布鲁基这个凶狠的人居然被书籍软化得连一只蜘蛛也害怕起来。
  • 这强盗头顶着一捆木柴被藏入了一个袋子里,贝尔·洛雷把袋子扛在肩上。乌加索拿着书跟在后面。每隔一会儿,贾恩·德依·布鲁基在袋子里面踢一下或者嘟囔一句,表现出他后悔了。乌加索就让他听听撕下一页书的声音,贾恩·德依·布鲁基立刻就安静了。
  • 但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他仿佛以旁观者的身份审视着自己的行为,觉得有点可笑。
  • “告诉我他的下场。”犯人说。 “把这样的结局告诉你,我很难过,贾恩。”柯希莫回答,“乔纳丹最后被吊死了。” “谢谢。我也是这样!永别了!”他自己踢开梯子,被勒紧了。 当他的身体不再扭动时,人群走散了。柯希莫骑坐在吊着受绞刑者的那根树枝上,一直留到深夜。每当一只乌鸦飞来要啄食尸体的眼睛或鼻子时,柯希莫就挥动帽子将它赶开。

13

  • 于是,在同那强盗的来往之中,柯希莫对阅读和学习产生了极大兴趣。这种爱好他后来保持终生。
  • 我哥哥获得相当大的权威,竟然能够拖着那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跟着他在树上流浪,能让他吊着两条瘦骨嶙峋的腿在翁达利瓦家花园里的一棵白皮栗树上坐上整整一个下午,凝视着园中的奇花异木和斜照在睡莲池中的夕阳,陪他高谈阔论,讲专制与共和,讲诸种宗教中的真与善,谈中国的礼仪,里斯本的地震,莱顿瓶[插图],谈感觉主义。
  • 神父在监狱和修道院里,在不断地做弃绝起誓之中度过了他的风烛残年。至死他也不明白在把整个一生奉献给宗教之后,他到底相信什么,然而他努力争取坚定不移地信奉宗教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 后来,轻率鲁莽的一代代人诞生了,毫无远见的贪婪产生了,人们不爱惜东西,也不爱护自己,这一切就消失了。现在一切都改观了,人不可能再像柯希莫那样沿着树木畅行无阻了。

14

  • 在这个时候柯希莫没有考虑迫在眉睫的人身危险,他想的是那个布满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道路和住所的广阔无垠的王国可能毁于一旦,这才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 这时候,他想到火已经燃烧了野草、枯叶、灌木,将很快烧及周围的全部树木。他决定冒险干一场:“你尽管烧白蜡树吧!如果我用这些糖汁能够浇湿旁边火还没烧到的这一片地的话,我就制止了火灾!
  • 他懂得这个道理:集体会使人更强大,能突出每个人的长处,使人得到替自己办事时极难以获得的那种快乐,会为看到那么多正直、勇敢而能干的人而喜悦,为了他们值得去争取美好的东西(而在为自己而生活时,经常出现的是相反的情形,看到的是人们的另一副面孔,使你必须永远用手握住剑柄)。
  • 那语调就像是有人要对信奉异教的人或是对立派的人做客观的评价,故意显示自己的心胸是如此宽广,也可以容纳与自己见解相差甚远的思想。
  • “你希望自己配得上你拥有的姓氏和爵位吗?” “我将尽一切努力以更配得上‘人’这个称号,我将具备他的一切品质。”

15

  • 在我们这儿的远海里仍然有蛮族海盗的双桅帆船闯入,骚扰航程。抢劫的情形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过去遇上海盗的下场不是被卖到突尼斯或阿尔及尔当奴隶,就是被割掉鼻子和耳朵。
  • 柯希莫留在树上,他无力离开那里,离开那空旷的海滩。风萧萧,树摇摇,浪花啃咬石头,我哥哥的牙齿在打架,不是因为天气冷,而是由于这可悲的发现使他的心冰凉了。
  • 我哥哥顺着桅杆滑下去,将剑尖刺进一个海盗的胸膛,那匪徒跌出船外。他推挡开另外两柄砍过来的大刀。像一只蜥蜴那么灵活地重新爬上去,然后又下来刺中第二个海盗,再上升,同第三位交手较量了一阵子,再次滑下来扎死了他。
  • 说到底,他不忍心对一个叔叔下手,此外,要接触到他就必须从桅杆上下来,这就产生了走到船上是否就等于踏上了地面的疑问,而且从有根的树干上跳到船的桅杆上是否已经违反了他自己心里定了的规矩呢?
  • 也许他得知她沦为了奴隶,为了赎回她,他们要求他提供翁布罗萨的船只航行的情报。或者说这是他为同她重新互通音讯和搭船去扎伊拉的城市而不得不付出的赎金。
  • 这时看清没有衣领,没有躯体,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头颅——埃内阿·西尔维奥·卡雷加的被弯刀砍下的头。

16

  • 我想我们大家同我的父亲一直都是相距很远的,就像柯希莫在树上与他距离遥远一样。
  • 他继续讲我们的隔山叔叔的下场,每一次说法都不相同,渐渐地道出了骑士勾结海盗的阴谋。不过,为了使市民们的愤怒不立即爆发,他添加了关于扎伊拉的故事。
  • 我相信,柯希莫从纯粹的捏造逐渐地接近于几乎完全与事实相符合的程度。他这样讲了两三次,后来,由于翁布罗萨的人们对故事百听不厌,总有新的听众到来,都要打听新的细节,他势必做些添加、扩大、夸张,插进一些新的人物和事件,于是故事就变形了,变得比一开始更为胡编乱造。
  • 真事使人回忆起许多属于过去的时光、细腻的感情、烦扰、幸福、疑惑、虚荣和对自己的厌恶,而故事中可以大刀阔斧,一切显得轻而易举。但变来变去,最后发觉自己在回头去讲真实生活中体验过或发生过的事情。

17

  • 他们是一些头戴饰有羽毛的三角帽、身披长斗篷的贵族打扮的男人,和一些同样俨然贵族风度的女人,女人们蒙着面纱,三三两两地坐在树上,有的在绣花,有的微微侧动身体朝下面的大街上看看,将一只胳臂靠在树干上,就像是倚在窗台上一样。
  • 他们储备有大量的金币用以购买食品,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生意。为了把盘子送上去,人们特意安排了一些升降装置,在有些树上安装了帷帐,供他们在里面睡觉。总之,他们懂得弄舒适一些,也就是说,是奥利瓦巴萨人替他们配备得这么好,因为能得到报酬。流亡者们自己一天到晚连一根指头也懒得动弹一下。
  • “下雨的时候,你们怎么办?”“我们祈祷好天气,先生!(西班牙语)”
  • 这种方式令柯希莫十分喜爱,他在这么些年里就没有想到过(“脚镫子最有用处,”他立即想到,“可以解除吊着两脚的不舒适,坐得稍久腿脚就发麻”)。
  • 这些人用深恶痛绝而又恭恭敬敬的混合语调谈到把他们逐出国门的国王,有时候能够精确地区分开那个同他们的家族争夺权力的人与那个行使权威的王位,有时候在情绪冲动时故意把两种对立的认识混在一起。
  • 就像人们在说服别人的时候,道理讲不清就以威严的态度加以补充一样。
  • 这个拨开树枝的动作仿佛是在等待着另一片国土出现,这种把目光缓缓投向起伏的广袤大地的表情仿佛是希望不要遇见地平线,而能够望见那个遥远的国家,这是柯希莫看到的第一个真正的身处流放境地的表现。
  • 最新奇的感觉是这美好的情感竟是如此之单纯,小伙子在那一时以为爱情应当永远是这样。

18

  • 对于技术发明的单纯兴趣,还不足以使他摆脱那里的生活的轨道,他需要思想。
  • 其余的人的脑袋就像鞋底一样,只有钉子才能扎进去。
  • 小心,神父!有其他力量维护理性与正义!
  • 他们一心所想的只是息事宁人,把脑子里的思想减到最少。
  • “噢,他很年轻,很年轻,思想不稳定,让他成家。一旦结了婚,这些想法就会消失,到格拉纳达来吧,来吧。”
  • 柯希莫张开双臂:“我比你们早到这上面来,先生们,我也要留到最后!”“你要后退吗?”伯爵大声嚷。“不,是抵抗。”男爵回答。

19

  • 皓月当空,蛙声闹嚷,燕雀啁啾,这就是男爵回到翁布罗萨时看到的盛夏景象。
  • (我不披露其姓名,她的儿孙们还住在这里,说这些可能得罪他们,但在当时可是一件尽人皆知的事情)
  • 离开道路,开始在蕨草和露水中探路,一步步走进山毛榉林里,在每一片叶子下寻找,以便发现一朵牛肝菌或一朵马勃菌。
  • 男爵坐在当中,朗诵拉丁文的诗句。他没有听清是奥维德的还是卢克莱修的。
  • 一个姑娘身子臃肿起来又不知道是谁造下的孽时,最方便的做法就是推到他身上。
  • 他苦闷,发出一些叹息声,或者是哈欠声,或者是呻吟声。
  • 柯希莫不答话,钻进树里走向别的果园。他一向懂得掌握分寸,另一方面翁布罗萨的居民总是善于谅解他的这些怪癖,既是因为他总还是男爵,又是因为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爵。
  • 书的结尾应当是这样:作者创立了在树顶上的完善国家,说服全人类在那里定居并且生活得幸福,他自己却走下树,生活在已经荒芜的大地上。大概应当是这样。

20

  • 我已经看到自己面前的那种正规而宁静的生活,虽然发生了世纪之交的大骚动,我也还是过上了那样的日子。
  • “我哥哥认为,”我回答,“谁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
  • 可是现在,也许是破天荒头一回,她喜欢我们的玩意儿。肥皂泡飞到她的脸上,她吹气把它弄炸,微笑起来。一个泡泡落到了她的嘴唇上,停留在那里不动了。我们大家俯身趋前,小碗从柯希莫的手上掉落下来。她死了。
  • 她觉得除了生活在树上之外,他是一个同大家完全一样的人;但是她对他还是怀有一种难以克服的不信任感。
  • 柯希莫变得无精打采,时光消逝的感觉使他对自己成天在那些树枝上爬上爬下的生活不满意。无论是打猎、逢场作戏的情爱还是读书都不能使他获得完全的满足。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那片草坪的景象令柯希莫惊慌失措,他一直生活在树木繁茂的翁布罗萨,自信能够顺着他自己的路到达任何地点,然而面前出现一块天宇之下空旷坦荡、无法逾越的平地,他就感到头晕目眩不能自持。
  • 是他死的前一年,八十岁时娶的,她是一个二十一岁或稍大点的姑娘
  • 对于远方的思念、空虚感、期待,这些思想本身可以延绵不断,比生命更长久。

21

  • 可是除了期待她的到来和期待她的芳容之外,还有第三种期待。这与前两个企盼交织在一起的第三个企盼是希望这越来越光彩照人的美貌能够满足他内心的需要,唤起一个几乎淡忘了的熟悉印象,一个只剩下一种轮廓、一种色彩的记忆,并希望能使其余的记忆一起重新浮现,或者最好是在现成的某种东西里重新找到。
  • 她端坐在马鞍上,有一张带着少女气息的高傲女人的脸,前额恰当地生在那双眼睛之上,眼睛恰当地长在那张脸上,鼻子、嘴巴、下巴、脖子,她的每一部分都搭配得恰到好处。这一切一切都使他回忆起十二岁时他上树的第一天见到的那个打秋千的小女孩:索福尼斯芭·薇莪拉·薇莪兰特·翁达利瓦。
  • 他想大声叫她的名字,可是从嘴唇上出来的却只是一声旰鸟悠长的哀鸣。
  • 在那浓荫之下,在那芳香四溢的空气里,在那些颜色和形质独特的树木花草之中,他沉浸在对童年的回忆里,几乎忘记了女骑士,或者是他没有忘记她,只是觉得也可能不是她。虽然对她的等待和盼望已经是那么真切,就像她已经来到了那里。
  • 但她没有看见他,他用戴胜鸟的咕咕叫,用草地鹨的啭鸣,呼唤她,这些声音汇入了花园中各种鸟雀的繁多的啁啾中。
  • 但是,柯希莫胸中高兴的心跳与害怕的心跳没有很大区别,因为是她回来了,在他眼前的她是这样地超出预想和傲气十足,这可能意味着他失去了她,甚至于记忆中的她也不复存在了,那在树叶的神秘的芬芳之中和阳光穿过的绿色里的她不复存在了。这就意味着他将不得不躲开她,那么对孩提时的她的最初的记忆也将消失。
  • 他们相互认识了。他认识了她和他自己,因为实际上他过去不了解自己。她认识了他和她自己,因为虽然她一向了解自己,却从来没能认识到自己原来如此。

22

  • “如果没有它,我就找不到你了!是它在风里嗅出你就在附近,在找到你之前它一直焦躁不安……”
  • 对于她来说,爱情是非凡的经历,在欢愉之中体验到了人所具有的勇敢、慷慨、献身、力量这一切心灵之美。他们的小天地是在那最难以到达的枝叶错综复杂的大树之巅。
  • “你感到过孤独吗?” “我想念你。” “但因为与世隔绝而孤独吗?” “不是。为什么会呢?我一直同别人打交道:我摘收水果,修剪树木,我跟神父学哲学,我同海盗打仗。难道别人不是这样生活吗?” “只有你一个人是这样,因此我爱你。”
  • “你为什么让我痛苦?”“因为我爱你。”这时是他发火了:“不,你不爱我!恋爱的人需要幸福,不要痛苦。”“恋爱的人只要爱情,也用痛苦来换取。”“那么,你是存心让我受苦。”“对,为了证实你是不是爱我。”男爵的哲学拒绝走极端:“痛苦是消极的精神状态。”“爱情包括一切。”“痛苦总是会被克服的。”“爱情不排斥任何东西。”“有些东西我永远不会接受。”“你接受了,因为你爱我并为此而忍受痛苦。”

23

  • 总而言之,虽然一个比较宽容的时代正在到来,然而它更虚伪了。
  • 我再次目睹了他拒绝一切逼迫他走出他的天地的事情时的惯常态度。
  • “你想说什么?说我好嫉妒吗?”“你感到嫉妒是好事。可是你想让嫉妒心服从理智。”“当然啦,我认为这更有用处。”“你用理性思考得太多了。为什么爱情要想理性呀?”“我是为了爱你更深。做任何事情,经过理智思考,就增加了力量。”
  • 就在那个时候那波里人来了。薇莪拉也向他扔下一个纸条。那军官读了,把纸条按到嘴唇上吻起来,因此他自以为是优先者。那么,另一位呢?
  • 那位薇莪拉太太,低垂了头说:“为什么我不能同时属于你们两个人……?”从印度栗树的高处传来树枝断裂的一声响,那是柯希莫再也按捺不住了。
  • 他们用冒火的眼睛互相狠狠地盯着,这愤怒使他们显出一种单纯,好像两个大天使。
  • 这就是那时他们互相爱恋的残酷方式,他们再也没有找到摆脱的出路。
  • 如果不充满力量地保持自我,就不可能有爱情。

24

  • 他指责人们不懂得在鸟类中识别真正的朋友。他的讲话后来在比喻的形式下变成了对整个人类社会的谴责。
  • 因为疯狂好歹是一种本质的力量,而愚蠢是本质的一种衰弱,无法弥补。
  • 因为在穷人中产生一种迷信,说是给男爵送供奉会带来好运。这说明他激起了人们的恐惧或者好感
  • 从那以后,每当我们想起来的时候,就给在树上的他送去一份我们的饭菜。
  • 他继续印刷一份周刊,题目不再是“两足动物观察”,而是叫做“有理性思维的脊椎动物”。

25

  • “站在高处好让别人从四面八方看个一清二楚,”男爵说,“可是有人为了遮住颜面而趴得太低了。”
  • 你们的教派最近不是由教皇下令取缔了吗?
  • “为了上帝至高无上的荣耀!”“为了宇宙的伟大设计者的荣光!”
  • 从后来那里保留下来的关于最初的礼仪的记载中,可以看出男爵的影响,只要看看入会仪式就足以资证:新教徒要蒙住眼睛爬上树顶,然后用绳子吊放下来。
  • 如果你竖起一堵墙,想想留在墙外的东西哟!
  • 柯希莫对集体生活一直表现出如此这般的爱好,这如何同他对文明社会永远离弃的行动相协调呢?

26

  • 一到八月份,在一行行的叶子下面一串串涨得紫红的葡萄里浓汁已经是酒的颜色了。
  • 摘葡萄的时节,翁布罗萨所有的人,都整天待在葡萄园里,只见鲜艳的衣裙和带缨络的帽子在行行绿叶丛中晃动。
  • 我们生活在一个事事有因而无果的国家里。
  • 时间越往前走,越是没有事情发生,就越让人感到会发生什么事情,警察们就越明白必须采取行动,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
  • 人们唱着,仿佛飞快地跑动起来,男人们和女人们忽隐忽现地站在行行葡萄藤中,桩柱、葡萄藤、葡萄串,全都跑动起来,葡萄在自动收摘,自动跳入酒桶,自动挤出果汁,空气、云彩和太阳都变得沾满葡萄汁,开始可以听懂这支歌了,首先是曲调,然后是一些歌词。
  • 我羡慕隐匿在森林中不知哪棵树上的柯希莫,他清静地享受着他的白天和黑夜。

27

  • 我不想证实他的这种或那种说法了。
  • 了不起的士兵和杰出的军官。他们对于森林里的一切如此陌生,甚至没有分辨出这是一些非正常的干扰,他们的队伍减员了,依然前进,而且永远保持高傲而不可制服的气概。
  • 他们在冬天的田野里浸透了潮气,进入春天,身上的毛皮生出绿霉和青苔。
  • “站住!我以自由、博爱、平等的名义,宣布你们全部被俘了!”
  • 那些回到了营地的人,有的说是一次地震突然把他们脚下多刺的大地震动了,有的说是同一群从地下钻出来的雅各宾党人打了一仗
  • 我尽量少同法国军队联系,因为了解这些军队的底细,他们每次行动都免不了要出纰漏。
  • 青苔和地衣在士兵们的制服上生长,有时还长出石南和蕨草;鹪鹩在皮帽顶上筑窝,或者铃兰在上面生长和开花;靴子同泥土粘在一起变成了一只结实的蹄子——整个一排人正在那里生根。阿格利巴·巴彼庸中尉顺从自然的温情使得那一小队勇敢的士兵变成了动植物混合体。
  • “我很遗憾要让您失望,公民。共和军没有跳蚤。它们由于围困和生活费用昂贵的原因而饿死了。”
  • 跳蚤引起的痛痒在轻骑兵们身上燃起了火辣辣的人的文明的需要,他们在身上抓挠、搜寻、捉拿,他们把发霉的衣服、长满蘑菇和蜘蛛网的背包和包袱扔掉,他们洗澡、刮胡子、梳头,总之他们恢复了各自的人性的良知,恢复了文明的意识,产生了从无理性的自然中解放的要求。而且还刺激了他们遗忘已久的行动的动力、发奋的精神和战斗力。在进攻的时刻,可以看出他们浑身沉浸在这么一种冲动之中。

28

  • 我们的姐姐和流亡者德斯托马克正确地及时逃跑了,没有被共和军捉住。翁布罗萨的人民仿佛回到了收葡萄的那些日子里
  • 众所周知,革命派比保守派搞形式主义有过之而无不及
  • 这是一本写得很好的著作,可以作为一切执政者的指南。可是没有人认真看待它,它成了一堆死去的文字。
  • 工兵们放下镐和铲之后,围着一堆火坐下,抽着短烟斗,便在记忆里进行开掘。
  • 与法国炮兵部队相比,他想得更多的是这些没有道路设施的村镇居民的需要。
  • “如果我不是拿破仑皇帝的话,我很愿做柯希莫·隆多公民!”

29

  • 青春在大地上匆匆而过,树上的情形,你们可想而知,那上面的一切注定是要坠落的:叶片,果实。柯希莫变成了老人。
  • ”这些当然是梦想,是柯希莫的希望。
  • “你到溪里去淹死吧,猫头鹰”
  • 他是那种老了以后变得干净起来的人,因为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厌恶感,这是年轻时没有的感觉,于是总带着肥皂。
  • 好地方,坏地方,我们喜欢俄罗斯家乡。
  • 我尊敬的先生,军队总是造成许多破坏,无论那些军队带来了什么思想。
  • 我也是。”柯希莫回答道,“许多年以来,我为一些连对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理想而活着,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生活在树上。(法语)”

30

  • 可是他说的那些都不在里面,那是他的理解,一种包容一切而不能用语言说清的东西,只有像他那样身体力行地去体验,只有像他那样一生到死都坚持我行我素的人,才能给大家做出奉献。
  • “你活了六十五年了,怎么能继续待在树上呢?你想说的你都说了,我们理解,你向我们表现出了一种伟大的精神力量。现在你可以下来了。那些终生在海上漂流的人也有一个离船上岸的年龄呀。”
  • 说实话,他并不是要存心拒绝舒适的享受,尽管生活在树上,他总是设法尽可能生活得好一些。
  • 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后记(1960)

  • 但是他始终认为,为了与他人真正在一起,唯一的出路是与他人相疏离,他在生命的每时每刻都顽固地为自己和为他人坚持那种不方便的特立独行和离群索居。这就是他作为诗人、探险者、革命者的志趣。
  • 我想使它们成为关于人如何实现自我的经验的三部曲:在《不存在的骑士》中争取生存,在《分成两半的子爵》中追求不受社会摧残的完整人生,《树上的男爵》中有一条通向完整的道路,这是通过对个人的自我抉择矢志不移的努力而达到的非个人主义的完整——这三个故事代表通向自由的三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