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绅士

埃默·托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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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它自己在要求有人把它写出来。我只不过是在那个特定的早上恰好坐在写字桌前而已。
  • 维辛斯基: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罗斯托夫:我想念这里的气候。
  • 历史告诉我们,个人魅力正是有闲阶层的终极追求。

Book One 第一卷

  • 天空的颜色与圣巴索教堂湛蓝的穹顶一般无二。而那些粉红色、绿色和金色也熠熠生辉,仿佛宗教的唯一目的是为神性而欢呼。
  • 他打过蜡的胡子像海鸥的翅膀般朝两边支开。
  • 连上楼这种事都不能当机立断,还能指望这些士兵在战场上克敌制胜吗?
  • “国王用城堡使自己强大,”伯爵在一旁说,“绅士则用书桌。”
  • 输棋当然没什么可高兴的,那个叫奥博连斯基的孩子也确实是个讨厌的家伙。不过,萨沙,我亲爱的,你知道他要的就是看你的笑话,你为什么要让他得逞呢?
  • 可有一种经验却是我们不太能学到的,那便是:如何与最心爱的东西告别。即使有学习的机会,我们也宁可对之退避三舍。
  • 在一片欢呼声中,伯爵同访客一一握手,衷心感谢他们每个人的真诚情谊。
  • 箱子里稳稳当当地放着五十二只玻璃杯——更准确地说,是二十六对玻璃杯。每一对都有其独特的形状和用途,从喝勃艮第红酒用的大肚球形杯到专为喝色彩鲜艳的南欧利口酒设计的细脚杯,一应俱全。
  • 一九〇五年九月俄国代表团签署了结束日俄战争的《朴次茅斯和约》,自那之后十七年,俄国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一场内战、两次饥荒,还有一场所谓的“红色恐怖”。总之,它经历了一个无人幸免的动荡时代。无论你的立场是左还是右,是红还是白,也无论你的处境是在好转还是在变坏,此刻都该为这个国家的健康干一杯。
  • 夜里十点,伯爵把他的客人们送到塔楼,跟他们互致晚安,与他在他们家位于圣彼得堡的庄园门口送客时该尽的礼数一般无二。
  • 人生中的逆境会以许多不同的方式出现,假如一个人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就会被命运掌控。
  • 即使最心无旁骛的糕点爱好者也别无选择,只能坐在那儿“偷听”比千层糕还要繁复微妙的女人的心思。
  • 不过沉溺于如果情况不同又会发生什么的设想,绝对是让人精神失常的不二法门。
  • 一套桌椅,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一张待客用的高背椅,外加一条刚好够一位绅士用来踱步和思考的十英尺宽过道。
  • 尽管方式各异,但我们终将殊途同归。
  • 它就像军营里的士兵,运奴船上的奴隶,恐怕从来都不会有落单的时候。
  • 然而每个时期都有各自的优点,动荡时期也不例外。
  • 在物资充裕的年代,水平一般的厨师也能弄出些爽口的菜式。要考验厨师的聪明才干,还得看他在物资匮乏时期的表现。可还有什么能比战争更能造成物资匮乏呢?
  • 那动作与西斯廷教堂天花板上画的宇宙“第一推动者”(上帝)向世人传出生命最初的火花时的手势一模一样。
  • 伯爵知道,假如一个人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就会被命运掌控。
  • 这本书一定是专为在冬夜阅读的人写的。绝对不会错。读这本书的时候,鸟儿一定都已南飞,壁炉旁一定已经高高堆起了用来取暖的木头,田野也已被皑皑的白雪覆盖。换句话说,当你没心情出门,你的朋友也无意上门时,读这本书的时候就到了。
  • 他开始翻找刚才停下的书页。他几乎肯定他已经读到了第十五页的第五段。可当他重新钻进那段文字里品读时,里面的内容却似乎是全然陌生的,甚至连之前的那段也是这样。事实上,他不得不往回翻整整三页,才找到一个还算有些印象的段落。
  • 俄国在文化上取得的所有进步都是从圣彼得堡的沙龙里来的。无论是新潮的美食、时装,还是观念,都是从那些俯瞰着丰坦卡运河的大房间里试探性地进入俄罗斯社会中来的。
  • 唉,法蒂玛的店是被关了,伯爵心想,可在罗伯斯庇尔“统治”时期,巴黎的花店不也都关了吗?可那座城市现在不照样到处繁花似锦,生机勃勃吗?所以,这儿也一样,鲜花一定会回到大都会酒店里的。
  • 一开始,他的剪刀让人联想到芭蕾舞剧中男演员表演的击足跳,即双足跃起之后腾空交叉数次的动作。可随着他继续往下剪,理发师双手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它们就像哥萨克人又踢又蹦地跳起了高帕克舞。最后一剪完成时真该在他身前落下一道幕布,俄顷再将幕布重新升起来,使观众能再次为他的精彩表演欢呼,而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向观众鞠躬致谢。
  • 他本想和雅罗斯拉夫一起宣泄自己的愤怒,声讨那家伙应受的惩罚。可他转念一想,他对刚才攻击他的家伙究竟了解多少呢?
  • 他懂得一个人的形象更多是由他的举止、言谈和风度决定的,而非他衣服的剪裁样式。
  • 伯爵拿着一份报纸坐了下来(这是全世界通行的独自用餐的标志)
  •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便能感觉到天花板正往下压,墙壁正往里挤,地板正往上抬,整个酒店慢慢被压成了饼干盒一般大小。
  • 他把眼一闭,想好好品一品头一口汤的鲜美,尝到的却是微凉的温度、过多的盐分和不足的格瓦斯酒味。不过小茴香恰到好处,那股初夏的气息令人怀想蟋蟀的吟唱,以及神思怡然的往昔。
  • 我父亲说,公主是已经被推翻的腐朽时代的化身。
  • “没什么事是跟女人没关系的。”她说。
  • 是的,他顺着刚才的思路想,无论哪种人类活动,只要用正宗的法语讲出来,都那么动听。
  • 决斗不仅在《奥涅金》里是很重要的情节,在《战争与和平》《父与子》和《卡拉马佐夫兄弟》里也总在关键的时刻出现。看来,即使是握有生花妙笔的俄国文学巨匠们,也想不出比两个中心人物相隔三十二步远,并用手枪来了断恩怨更妙的故事情节了。”
  • 毫无疑问,有些人肯定会武断地将决斗贬作野蛮的派生物。鉴于俄罗斯漫长而残酷的冬季、频繁的饥荒以及缺失的公正等,贵族们在解决争端时会很自然地诉诸暴力。但伯爵认为,决斗在俄罗斯士绅之间如此盛行是因为他们极其看重自己的荣誉和尊严。
  • 萎靡不振的仪表反映出一个人在某些方面的懒惰和颓废,以及对他人缺乏兴趣。而腰背挺得笔直的姿势则说明一个人十分沉着冷静,且信守诺言。
  • 新的一代应该对上一辈所有人表示某种程度上的感谢。我们的长辈,曾经开垦荒地、浴血奋战,是他们推动了艺术和科学的进步,为我们做出过牺牲。所以,无论他们的社会地位多么卑微,就凭他们做过的这些努力,也理当赢得我们的感谢和尊重。
  • 戈利岑公主乘坐的那辆蓝色马车在莫斯科无人不识,当它在图申伯爵的门前先是放慢了速度然后又加速疾驰而去的时候,伯爵夫人正在大门前的柱廊下招呼到来的客人。此事在戈利岑和图申两个家族之间造成的裂痕经过整整三代人的努力才得以修补。革命的爆发倒是帮他们将这段恩怨做了个了断。
  • “礼貌不是糖果,尼娜。你不能光挑那些让你中意的,更不能把咬过一半的再搁回盒子。”
  • “我会更加注意仪表的,”尼娜边说边掸着手指上的面包渣,“而且,问别人要东西的时候,我一定会说‘请’和‘谢谢’。但假如是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我还是不会道谢的。”
  • 终日无所事事的他拥有大把时间。那种无聊而又倦怠的感觉,陷在泥泞之中无法自拔的可怕之感不断袭上伯爵心头,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 住在酒店里的尼娜,并没觉得四周的墙壁在朝里面挤,而是在往外扩张。不仅是范围,连复杂的程度也都在扩展。
  • 因为奢华是一种极其顽固,也极其狡诈的力量。 当皇帝被人从御阶上拖下来扔到大街上,奢华会谦卑地低下它的头。然而,经过长期的隐忍,它又会替新上台的领袖披上华丽的外衣,赞美他高贵的外表,并建议他多佩戴几枚勋章。
  • 伯爵在317房间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桌下午茶,而且是一位身心自由的绅士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缩影。
  • 对勇敢者,命运总是青眼有加。
  • 存在于他人的统治、威权和意志之下的房间看上去一定比它本身更小,而对一个秘密存在着的房间来说,无论它的面积是多少,你把它想象得有多大,它就能有多大
  •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 伯爵不过是觉得所有跟政治相关的讨论,不管是哪种信仰,都太枯燥乏味了。
  • 诚然,如今的宴会大厅里穿粗布衣服的比穿开司米羊绒的要多,穿灰暗色调的也多过穿金色的。可难道在衣服肘部缝一块衬垫与在肩膀上缀一块肩章就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如今那些样式普通的帽子,难道不是和以前的双角帽和高筒军帽一样,都是戴在头上用来表明一种特殊身份的吗?还有,就拿坐在台上手握着木槌的那位官员来说吧。他绝对买得起量身定做的西装和笔挺的西裤。但他就是要穿得如此褴褛不堪,因为他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工人阶级。
  • 它与逗号极尽温柔旖旎之能事,却将句号抛诸脑后,久久不予理睬。
  • 他很高兴,因为会场上那些向权力致敬的人,那些互相拍着肩膀寒暄的人,那些大模大样姗姗来迟的人,无一不让他觉得和过去竟如此相似。
  • 他看到的是棘手的社会传统以及人类太把自己当回事的恶习,而尼娜却对会场上生龙活虎的干劲和高昂的斗志颇为着迷。
  • 所有的小女孩长大之后,都不会再对公主之类的事情感兴趣了,”她说,“事实上,当她们对公主已经不再感兴趣的时候,有些小男孩对满世界乱爬的兴趣还浓着呢。
  • 约瑟夫·哈利茨基先生是极少数精通如何放权的高级主管之一。也就是说,他知道该如何把酒店的各种职能和任务交给精明能干的手下,而他本人几乎不用出面。
  • 哈利茨基先生,时代的确会变。而作为一位绅士,我就该跟着它一起
  • 因为事实上,时代的确会变。这种改变也从未间断,不可避免,而且富于创造性。它们带来新的思想,而这些思想不仅让那些尊称和狩猎用的号角变得过时,同时也让银质传唤器,看歌剧用的珍珠母望远镜和各种精心制作的物品失去了用途。
  • 意志自由是从希腊人时代起便已为人们所公认的道德准则。
  • 然而,命运如果都按人们认为的样子去安排,那它也就不能被称为命运了。
  • 在青春期的我们看来,年幼时那些几乎被我们遗忘的日子根本不值一提;而成年以后,我们也只会偶尔回忆起它们。但其实,我们一辈子都逃不开它们的束缚和支配。
  • 老伯爵夫人从来都爱穿黑色。凭借着她天生独立的思想、长者的威信以及从不纠结于繁枝末节的爽快性情,这位老贵妇能同每一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成为朋友。
  • 在它们所属的那个时代,高超的技艺和卑微的迷信并存。少数幸运的人顿顿山珍海味,大多数人则在无知中忍受着煎熬。
  • 大公真令人难以置信。他似乎生下来就穿着成套的制服,人们很少见他坐着,而且他从不饮酒,就连死也都是死在马背上
  • 看看他们只用了多长时间就琢磨出了如何铸造钱币、皇冠和剑这个在接下来一千多年中奴役着平民大众的邪恶的三位一体
  • 然而世事是如此变幻莫测,一个从来跟不上时代步伐的人一夜之间突然发现,自己在正确的时间身处一个正确的地点。过去那些与他格格不入的风尚和态度倏忽间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风尚和态度与他内心深处的情感是那么契合。于是,他就像个在陌生的洋面上独自漂流了多年的水手,一夜醒来,在头顶的上空蓦然发现了他所熟悉的星座。
  • 这里几分钟前一定拥进过好几拨来吃晚餐的顾客,直到现在,他们外套的纤维上仍余有冬天的凉意。
  • 从大钟变成枪炮,又从枪炮再变回大钟,从眼下再到时光的尽头,就这么一直循环反复地变下去。而这就是铁矿石永恒的命运。
  • 然后,正如孩子们都知道的,节日的鼓点是从人的内心敲响的。
  • 平常人其实就是些无足轻重的人,只不过前者中听一些而已。
  • 数百年以来,在婚礼和新船下水仪式上人们用的一直都是香槟,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这种饮料本身带有喜庆的含义。但其实,人们之所以在这些危险的活动开始之前喝香槟,是因为它能提升人们的胆量和决心。
  • 我说教育能开阔你的眼界,”他说,“意思是,它能让你了解这个世界之大,了解这个世界上的诸多奇迹,以及许许多多不同的生活方式。
  • 象棋高手的标志之一就是一旦他觉得棋势已无法扭转,自己肯定会输,那么不论离终盘还剩多少步棋,他都会立刻推倒自己的国王认输。
  • 生活中有一种可悲却又无法回避的事实,”他开始说道,“那就是,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我们的社交圈子会越变越小。不管这是因为人们的惯性在增强还是热情在减弱,反正我们会突然发现,伴随着我们自己的总是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所以,在我生命中的这个阶段还能结识一位像你这么棒的新朋友,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 你比其他所有人都更了解我,”过了片刻,她说,“我会好好珍惜它的,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 不出所料,就眼下这个季节而言,这道菜实在是正逢其时。洋葱上已彻底熔了一层焦糖,猪肉也已被慢慢地焖熟,杏子被短暂地炖过,这三种成分合在一起,成了一道香甜可口热气腾腾的美味。它让人同时联想起大雪天被堵在小酒馆里的舒适惬意和吉卜赛手鼓给人带来的热闹和喧哗。
  • 假如说伯爵在关得严严实实的客厅门外走过时曾有过自律的话,那一定是因为经验告诉他,这才是让节日圆满的最好方式。
  • 躺在这只温馨的小盒子里的正是尼娜的那把酒店的万能钥匙,上面还拴着一根深绿色的缎带。
  • 因为从现在开始,不用四年,他,亚历山大·伊里奇·罗斯托夫,在再次听完双响座钟的十二声钟鸣之后,将会穿上他心爱的外套,爬上大都会酒店的屋顶,然后坚定地走向屋顶边的栏杆,好纵身朝下面的街道跃去。

Book Two 第二卷

  • 如果专注力是用分钟,自制力是用小时来衡量的话,那么毅力则是用年来衡量的。
  • 倘若专注力是用分钟,自制力是用小时,毅力是用年来衡量的话,那么,在战场上克敌制胜则是瞬息之间的事。
  • “是,也许是没规矩,但那是人没带好,不是品种的问题。”
  • 最优秀的狗应该让最老练的人来带。”
  • 人类生来就有变化无常的天性,他们是如此复杂又如此令人着迷的矛盾体。对他们,我们不仅需要去认真思考,而且得再三地思考。在利用尽可能多的场合和机会同他们充分接触之前,我们断然不要对他们中的任何人抱有成见。
  • 正如伯爵自己在数小时之前所说的:最优秀的狗应该让最老练的人带才对。
  • 他们之所以只在夜里出来游荡,并不是出于对活着的人的不满或嫉妒。正好相反,是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想看见活着的人。就像蛇不想碰见园丁,狐狸不想撞见猎犬。他们之所以等到午夜才出来,是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免受俗世情感所带来的喧嚣和骚动的侵扰。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和斗争,憧憬和祈祷之后,在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期待之后,在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虚与委蛇和没话找话之后,他们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份安宁和平静。
  • 本来他鼓足勇气,想在墙上划一道,留下自己的记号,却反过来被墙壁在他身上划了一道。
  • 咖啡在黎明时都能为辛勤劳作的人提神,在中午则能让思考者变得冷静,而在夜深人静之际,能让悲观沮丧的人重新振作起来。
  • 如果说面包是大地,是棕色,是沉思,那蜂蜜就是阳光,是金色,是欢乐。
  • 夏日的初阳已渐渐升起,屋顶的火已逐渐熄灭,蜜蜂也开始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两个人仍不住地谈论着他们的童年时光:在那个时候,路上有嘎嘎作响的车轮驶过,草尖上有蜻蜓轻轻掠过,苹果树上开的花则一眼望不到边。

一九二四年

  • 如今他到酒店大堂去,即使是那些最为亲近的朋友也需要花上一分钟才会意识到他正站在他们面前。
  • 利西茨基教授说,对付数学得跟对付熊一样全力以赴
  • 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对别人的研究和尝试毕竟都保持钦佩的态度,不管那些研究是多么不可思议,只要它们都充满求知欲和虔诚的态度就行。
  • 假如一个数所有位数上的数字简单相加之和能被三整除的话,那这个数本身也能被三整除。
  • 如果谁被自己的朋友低看了的话,那么他完全有理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为如果他真是我们的朋友,那他应该高看我们才对。他对我们的品性和意志,我们的审美观和知识面,理应有超出事实的正面评价才对。
  • 布尔什维克人不仅对某种类型的新闻题材青眼有加,日复一日地进行报道,而且,他们所褒扬的观念和立场是那么狭隘,使用的词汇也那么有限,所以读起来不可避免地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 与时代保持同一步调的人和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对十五分钟的衡量标准完全不同。
  • 一次晚宴应该能给人在生活的磨难与艰辛之外提供喘息之机。
  • 当自己的行为有失宽厚或仁义的时候,他们会勇于承认。
  • 如果耐心那么容易就能经受住考验的话,它也就谈不上是什么美德了。
  • “有人向食品委员会的特奥多罗夫同志提了个意见,说我们这里的酒单与革命的理想和宗旨背道而驰。因为它是贵族特权,知识分子的腐朽,以及投机者囤积居奇、巧取豪夺的标志。”
  •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一定会越来越认同这样的观点,即一种生活方式需要经过好几代人才会逐渐消逝。

一九二六年

  • 不管是大量阅读后的慎重思考,还是凌晨两点喝着咖啡与人热烈讨论之后的反思,抑或只是基于某种先天的倾向,我们最终都会采纳一个基本的架构,采纳某个合理而且融会贯通的因果体系,而这种体系不仅有助于我们认识某些重大事件,而且能让我们理解构成日常生活的所有细节及其相互影响。无论它们是有意的还是自发的,是无法避免的还是无从预见的。
  • 先在232℃的温度下煎上十五分钟,然后再调到176℃烤两小时,烤完之后,出来的牛肉是里嫩外脆,里红外棕的。
  • 上帝原本可以轻易地将一天中黑暗和光明的时间均匀地分成两半。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把夏日白昼的时间定得长一些,以便人们能用它来从事眼前的这一类科学考察。
  • “尽管这些假说已经有人测试过很多遍了,但我觉得,你今天又把它测了一次,这么做非常好。”尼娜盯着伯爵看了片刻。“是,”她点着头说,“还是你最了解我。”
  • 如果伯爵是因为他已经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感到自豪的话,那他也应该为这个世界感到自豪。因为即使他不在了,世界也会照样运转下去。
  • 所以说,是的,生活一直都在滚滚向前,一如既往地行进着。
  • 可当你的祖国遭到别人信口开河的诋毁时,你绝不能仅凭个人喜好或有约在先为由而听之任之。
  • 有好处的时候来得最快,干了坏事却跟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离开。”
  • 事实上,我们人类已经演变成这样一个物种,那些让我们难以企及的事物反而会得到我们最多的关注。因此,这些被流放的人比任何一个自由自在地享受着莫斯科生活的当地居民,都要向往这座城市的辉煌。
  • “致海伦娜·罗斯托夫,”他说,“下诺夫哥罗德之花,普希金的崇拜者,捍卫亚历山大的人,家里所有枕套上刺绣的制作者。一条太过短暂的生命,一位心地过于善良的女人。”说完,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 然后,这个轮回便告结束。既有日出必有日落,起于尘埃也归于尘埃,百川终究要归入大海。同样,一个人也终将被世人遗忘,无论他——

Book Three 第三卷

  • 在那一刻,黑暗与光明,海水与陆地,天与地都分隔开来。树枝上挂起了果实,森林里有鸟兽和其他各式各样的动物在忙碌,发出沙沙的声响。眼前,窗外的挡雨板上也有一只鸽子正耐心地拖着步子踱来踱去。
  • 所谓历史学,就是舒舒服服地坐在高背椅里对某些重要的事件加以评点。占有时间之利的历史学家们在回顾历史时,时常会以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指着地图上的河湾发号施令的架势,指着某个重要的日期说:就是这天。它是一个转折点,一个决定性的因素。这是决定命运的一天,之后的一切都因它而发生了根本改变。
  • “同志”这个词可谓词义效率上的奇迹,它既可以用来问候,也可以用来将人划分派别。可用来祝贺,也可以用来警告。可用来号召行动,也可用来抗议。它还可以被用来在人来人往的豪华酒店大堂里吸引某个人的注意
  • 永远都要发光, 照亮你所到的每一个地方, 直到你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 真正打动他的是,这位老友在漫无目的的情况下拔腿便走进了那偷来的春意中。
  • 这种茫然和失落正是我们有所预见与准备的,并且会珍藏在心里,直到生命尽头。因为,只有我们内心的悲伤,才能最有效地反驳那些爱情短暂易逝的论调。
  • 尼娜却像刚才和伯爵握手时那样非常冷静地和他握过手,再穿过广场,朝历史的必然方向走去。
  • “那你就该相信她。即便现在她一心奔着错误的方向去,你也要相信,她迟早会找到她生命的归宿。因为我们每个人迟早都会找到自己的归宿。”
  • 事实又一次证明,当你沉浸在愉快的工作当中,并且身旁有人可以愉快地交谈时,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 然而,对任何政权而言,艺术是它所有的奴仆中最不真诚的那一位。不仅因为创造艺术的都是些异想天开之辈,也不仅仅因为那些人不喜欢仰人鼻息,或对简单地重复他人深恶痛绝,重要的是,有时候艺术的含义含混得令人头疼。一段经过精雕细琢的对话原本可以明白无误地传达出说话者的用意,但这时,稍微加上些嘲讽的语气,或者将眉毛轻轻一挑,它便会立刻前功尽弃。事实上,它有时会给人一种与说话人的本意完全相反的效果。所以,当局为什么要时不时地对艺术的导向进行重新考虑和调整也就很好理解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它们自己能保持一致也得这么做。
  • 这种房间里住的都是那些想让人对自己另眼相看,又住不起更大房间的人。
  • 由于同盟里的这些人都经历过由盛转衰的巨大变故,他们有许多相同的观点和看法。他们深知美貌、权势、名望和特权这些东西全都好景不长,绝不会永远属于你。所以,这些东西并不会轻易让他们折服。他们不轻易羡慕别人,也不会轻易发怒,更不会孜孜不倦地在报纸的字里行间寻找自己的名字。他们努力地让自己生活在同类中,对外人的奉承和谄媚非常谨慎;当外人同情他们和表现出优越感时,他们则在心底窃笑。
  • 从她讲出第一句话起,观众便知道这绝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人。因为她的嗓音透露出,她曾吸入过未铺好的小路上的尘土,曾经历过分娩时的尖叫,曾在工厂的车间里高声召集过她那帮工人姐妹。换句话说,她的声音就是我的妹妹,我的妻子,我的母亲,还有我的朋友的声音。
  • 毫无疑问,有时候你的生活的确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飞跃。回首那些时刻,你的内心会充满自豪和骄傲。可是,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人值得你感谢吗?比方说,为你提供过建议,鼓励过你或赞扬过你的导师、家人、朋友或者同学?
  • 战场上的胜利需要从擦亮士兵脚上穿的靴子做起。
  • 这是一场对精确度要求极高的战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夜都会发生,虽然它常常给人一种毫不费力的错觉。
  • 作为绅士,判断出每个人的社会阶层难道不是他的应有之责吗?
  • “只有东格鲁吉亚人,才会在还没开始吃饭时就来一瓶卡斯泰利葡萄酒。” “因为他们都是乡巴佬?” “不,因为他们想念家乡。”
  • 若要论丰富程度,生活对我还是相当慷慨的。
  • 作为一个研读过历史的学生和努力生活在当世的人,我承认,我的确没花那么多时间去冥思苦想我的生活本该有多么不同,但我相信,被迫适应某种境况和安于某种境况还是有区别的。
  • 格列布尼科夫故意把那句话拖得很长,他想暗示自己能帮伯爵的地方非但不少,而且相当多。可伯爵把手一抬,打断了这段关于利益交换的谈话。“只要您是博亚尔斯基餐厅的客人,奥希普·伊万诺维奇,我随时都可以为您效劳。”
  • 爵士乐,它和那些美国来的记者一样,似乎天生就拥有一种社交能力。它有些任性,习惯将人们大脑里的第一反应和感觉表达出来,但它的表达方式通常是幽默和善意的。此外,它从哪儿来,将要去往何处,对这些问题它似乎毫不关心。不知何故,它身上兼具大师般的自信和学徒般的不谙世故。
  • 要么就来一整场交响乐,要么就干脆一个音符都不弹。
  • 下午两点,他就有了“毕竟我们还有些东西尚未失去”的感觉,而到了午夜十二点半,他更加坚信,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未来必是一片光明;他也毫不怀疑,绝大多数人都有着一颗善良而慷慨的心。说到底,无论什么事,终归会有最好的结果。
  • 橙子顿时像一群发现监狱大门突然敞开的囚犯,一个个在桌上狂奔起来,唯恐失去逃跑的机会。
  • 你首先得尝尝那汤。那是用鱼骨、茴香和西红柿煨出来的,带有浓郁的法国普罗旺斯的味道。然后,你还得品一品那鲜嫩的黑线鳕鱼片和韧劲十足的海生贻贝。这两样都是从渔人码头买来的。你也许还会有些吃惊,因为你能从那里头品到西班牙橙子特有的热情和奔放,以及只有在小酒馆才喝得到的苦艾酒的滋味。所有这些不同的感觉以某种方式汇聚并被编排在了一起,然后藏红花又为之增色。你仿佛看见,从希腊丘陵上收获的夏日精华,由骡子运到了雅典,然后被三桅小帆船载着横穿了整个地中海。换句话说,只要尝上一口,你就能立刻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法国的马赛港——那个满街都是水手、小偷和漂亮女人,到处充满着夏日的阳光、鲜活的语言和生命的地方。
  • 他手里握着水果,身体站得笔直。应该说,由于刚刚喝过酒,他的身体还略微倾斜着,像是十二点过两分的样子。
  • 埃米尔仰坐在椅子上,眼含热泪,目睹着他那把钝刀在空中轻盈地翻飞。他一定觉得,此时此刻,世界已经变得至善至美了
  • 生命之神与死神一样狡猾。他也可能会穿上带帽兜的斗篷,也可能摸进城去,潜伏在街边小巷,或是躲在小酒馆后面相机行事。

一九三八年

  • 所以,和《创世记》中那位开口闭口要有这个,要有那个,然后就果真有了这个和那个的家伙一样,当“索索”开口说“同志们,生活已经改善”时,生活就真的改善了。
  •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啊。她眼里的虹膜是那么漆黑,那么不祥,那么深邃,让人看上一眼便会觉得不安。它既不是羞涩,也没有不耐烦,似乎只是在问:现在该干什么了,亚历山大叔叔?
  • 人们在书中印上页码不就是这个用途吗?不就是为了在中断了一段时间后,能马上找到先前看过的那页吗?
  • 在二十一岁的时候,亚历山大·罗斯托夫伯爵从来都不会觉得不自在,害怕被打扰,或者感到心神不宁。不管是什么意外,不管别人如何评论,也不管出现了什么变故,他都会坦然接受,他都会把它们当作夏日天空中燃放的烟花,就好像它们是一件令人惊喜、值得欢呼的事一样。
  • 孩子和成年人不一样,他们只想要快乐。所以,他们还拥有成年人已经丧失了的那种能力——从最简单的事物中得到最大限度的乐趣。
  • 伯爵往后退了一步,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 从事学术研究有一条最基本的规则,即学生们是否逐字逐句地读过某部著作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对该著作基本观点的了解是否达到了合理的程度。
  • 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孩子在六岁的时候?那段离天亮还有一小时家中过道里就会响起噼噼啪啪的脚步声的岁月?那些凡是比苹果小的东西忽然间不知所踪,直到你发现它们正被你踩在脚下的日子?那段没时间读书,没时间回信,没时间完完整整地进行思考的日子?在他的记忆里,它们就像昨天一样清晰。
  • 人们也许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喜欢踱着步思考的人做起事来一定相当理智,因为他花了大量时间去分析事情的因果,以及权衡其利弊。但伯爵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那些喜欢踱步思考的人随时都处在冲动的边缘。尽管踱着步思考的他受到逻辑的桎梏,这种逻辑却有多面性,它并不能让他们对事物有更清晰的认识,甚至不能自我说服。它反而会给他们带来一种损失,他们也会轻易受到哪怕是一时冲动带来的影响,会受到鲁莽和轻率的诱惑,这就像他们从没有深思熟虑过一样。
  • 当生活处在动荡之中时,即便躺在舒适的床上,我们也会因为或大或小、或真实或虚幻的担忧感到惶惶不安。
  • “是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意见,”米什卡说,“它既是一种抗议手段,也是一种生存手段。它还可以是一种诗歌流派——有着自己的音步节奏、修辞规则和传统。它不需要笔,只要用枪照着自己的心脏开上一枪就能写出来。”
  • 尼娜·库利科娃就这么消失在了浩瀚无垠的俄罗斯东部。

一九四六年

  • 他的身上体现出两个决然不同的人和两个决然不同的时代。
  • 我们把枪口转过来对着自己,并不是因为我们比法国人、英国人或者意大利人更冷漠、更没文化,正好相反,我们之所以要摧毁我们自己创造的东西,那是因为我们比他们更相信绘画、诗歌、祈祷以及人自身所拥有的力量。
  • “谁又能想到,”他说,“许多年前,当你被判在大都会酒店终身监禁的时候,你其实成了全俄罗斯最幸运的人。”
  • 如果说美国工人想要摆脱身上的枷锁的话,不在这个时候,那还能在什么时候呢?可他们揭竿而起了吗?他们扛着斧头去砸那些富豪家的大门了吗?根本没有。相反,他们拖着脚步进了离家最近的电影院,在那里,银幕上最新的幻想故事就像用链子拴着的怀表一样悬挂在他们眼前。
  • 音乐片不过是“用根本无法实现的白日梦来安抚穷苦大众的一盘糕点”。而恐怖电影则“使的是障眼法,它不过是把劳动者的恐惧用漂亮女人的恐惧来替代了”。轻歌舞喜剧则是“荒谬可笑的麻醉品”。西部片呢?它们是所有宣传中最狡猾的:在这些寓言中,恶人永远成群结队,他们大呼小叫,杀人越货;而美德则永远被一个孤独的人拥有,他甘冒生命危险去捍卫别人的私有财产。结论是什么呢?“在阶级斗争的历史上,好莱坞是迄今为止最危险的一股力量。”
  • 在这个世纪剩余的时间里,主导世界的将会是我们和美国人,因为只有我们这两个国家学会了如何排除历史这个障碍,而不是俯首帖耳地拜倒在它面前。可美国人是用它来为他们钟爱的个人主义服务,我们则用它来造福社会。
  • 没有人比陌生人更有同情心了。
  • 如果命运之神想传给我们的后代什么东西,它会背对着我们给的。
  • 在所有与抚养子女相关的问题上,比如作业、衣着和礼貌,父母的责任其实再简单不过了:让孩子平安地长大成人,这样她才有机会去体验有意义的生活,或者上帝保佑的话,美满的生活。
  • 建筑物模糊的外形和路旁的街灯从他的视野中飞速地后退,就像有什么东西正使劲将它们向远方拽去似的。

Book Four 第四卷

  • 因为在人生的暮年,拥有一段崭新而持久的人生记忆早已不再是我们的目的。相反,我们应该致力于确保他们能自由地去体会自己的人生。我们必须毫不畏惧地这样做。我们不该再去帮他们掖好被子,扣好衣服了,相反,应对他们能自己做好这些事充满信心。而假如他们在刚得到的自由面前显得有些笨拙,我们则必须保持镇定、大度和审慎,并且鼓励他们在我们的关注下去冒险。然后,当他们终于从生活的那扇转门里成功走过去的时候,我们便可以自豪地长叹一声。”
  • “我想,一个房间应该是对它里面发生过的所有事情的总结。”
  • 交情深浅从来不由相识长短决定。即使他们数小时前才初遇,也同样会一见如故。
  • 进化的脚步并不值得人们担惊受怕。因为飞蛾的翅膀是黑是白,对大自然来说并非利益攸关,然而大自然却还是真诚地希望,飞蛾作为一个物种能够延续下去。而这也正是为什么大自然会创造一股叫作演变而非永世不变的力量一代又一代地发挥作用,以确保无论是飞蛾还是人类都有机会去适应它。
  • 即使生活让追求梦想变得遥不可及,人们仍会义无反顾地追寻它。

一九五二年

  • 银幕偏好年轻漂亮的女演员,而话剧舞台则更懂得也更珍惜年龄的价值。
  • 从点完菜到开胃菜被端上桌,这中间是人类所有社交活动中最为危机四伏的时段之一。
  • 对他人的生活方式充满兴趣地瞧上几眼,或者拿我们的生活方式与他人分享,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愿望。
  • 在所有与俄罗斯有关的事物——它的文化,民族心理,也许还有它的命运——的中心,都矗立着那座克里姆林宫,这是一座拥有上千年历史的森严的堡垒,与海洋隔着四百多英里。从物理意义上说,尽管如今,它四周的高墙已不足以抵挡敌人的进攻,却依然能将整个国家笼罩在其阴影之下。
  • “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真正舒适的生活,”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能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吩咐人用托盘把早点给你送过来;能在最后一刻临时取消和别人的预约;能让马车在宴会厅门外候着,这样你就可以随时坐上它赶赴另一场宴会;年轻的时候能逃避婚姻的桎梏,并且永远都不用生儿育女。这才是最舒适的生活,阿努什卡,而所有这些,我都曾拥有过。但到头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却是那些并不舒适的东西。”

一九五三年

  • 当一个人无缘无故被人要求等待时,他就只能这么挨时间。每一小时都会变得无穷无尽。每一分钟都会无休无止。哎呀,那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跑到时间舞台上隆重地亮相,而且还要抑扬顿挫地念上一段独白,只要台下稍微有点掌声,哪怕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它们也要立刻返场,再来一次。
  • 为一件暂不确定的事准备庆祝活动是件颇为棘手的事。倘若命运女神眷顾,你得时刻准备瓶塞冲向天花板的瞬间;但如果得不到命运女神垂青,你就得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今晚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事后,再让那瓶未打开的酒沉入海底。
  • 一个有教养的人,不管有何种顾虑,都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着相互合作的原则办事。
  • 因为父母的角色应该是在表达完担心之后,往后退三步。注意,不是一步,两步,而是三步。甚至可能是四步(但绝不能退五步)。是的,父母应该让孩子知道他们的担心,但在那之后就该后退三到四步,让孩子自己去做决定,即使那个决定可能带来失望。
  • 一段美好的历程开启时,你是感觉不到的。我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相信我的话,不会有错——
  • 亚历山大·罗斯托夫再也忍不住,终于淌下泪来。当然,伯爵是为他的朋友,一个慷慨又性急的人,一个在他所处的时代却没有任何属于他的时刻的人流泪。他,和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一样,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公正,却仍无意谴责这个世界。

Book Five 第五卷

  • 人类的谋略从来都逃不出偶然、犹豫和轻率的窠臼。纵使伯爵真的拥有决定事物进程的力量,他也无法胜过命运之神的安排。
  • 如果说沉静是成熟的标志,那冲动则是青春的标志才对。
  • 因为在生活中,真正重要的并不是我们能否获得一轮又一轮的喝彩声,而是在面对这种荣誉的不确定性时,我们是否仍然敢于鼓起勇气前进。
  • 再响一百七十三次她就要走了,伯爵心想。
  • 生活从来都不是跳跃着向前推进,而是逐渐展现的。在某个特殊的时刻,这些成千上万的细微变化才开始显露山水。我们的能力会此消彼长,我们的经验会越攒越多,我们的观点和认识也会不断改变(即使不是极其缓慢地,至少也是逐渐改变的)。这样的话,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很可能会潜移默化地改变我们的本性,就像一小撮胡椒粉就能让一整锅菜完全变味。
  • 亚历山大·伊里奇,总不能因为你亲眼看见过一八一二年的彗星,就非得让索菲亚穿着那个年代的衬裙和腰垫去演出吧。
  • 让贝多芬成为聋人,和让莫奈成为盲人的是同样的上帝。因为上帝赐给你的东西,他总是会回来把它拿走的。
  • 最好的计划一开始常常会让人觉得反感。事实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 第一,假如你不去掌控形势,你就会被形势掌控;第二条则是蒙田的一句名言—— 一个人是否有智慧,最可靠的标志就是看他是不是总是很快乐。
  • “我知道你非常珍惜你亲生父母的照片,所以我在想……你可能也想带一张我的照片在你身边。”说着,他把照片递到了她的手上,他的脸唰地红了,四十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他补充道,“这是我唯一的一张照片。”
  • “从今天回过头去看,我觉得每个转折点,都有人扮演了关键的角色。我指的并不都是像拿破仑那样影响了历史进程的人物。我想说的是,在艺术、商业或者是思想演变和发展的关键时刻,总会有那么一些男人或者女人适时地出现,就好像生命之神再一次向他们发出了召唤,让他们来帮他实现这个目标。好吧,索菲亚,生命之神需要我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出现,这种事,在我一生之中,只发生过一次。那就是,你母亲带着你来大都会酒店找我的时候。就算拿俄国沙皇的宝座跟我换,我也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离开酒店。”
  • 他发现,这么快它就变得如此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大自然。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空巢,他想。这光景何其悲凉
  • 难道真的需要什么理由吗?如今和你一起就餐的人难道还是二十年前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一帮朋友吗?这么说吧,奥希普和伯爵彼此欣赏,尽管二人都想维持联系,也架不住生活从中干预。
  • 命运从不会袒护任何一方,尽管我们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但它是公平的,一般来说,鉴于我们付出的努力,命运都会在成功和失败的可能性之间维持一定的平衡。
  • 那些年轻时在学校遇到过困难或交不到知心朋友的人,见别人活得轻松惬意时,都会投以怀恨的目光。
  • 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被不确定的因素控制着,而这些因素中,很多都具有破坏性,甚至极其可怕;但只要我们坚持,保持宽容大度的心态,我们便有可能等来大彻大悟的那个时刻。而在那一刻,所有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都会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原来它们中的每一件都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部分,即便我们即将踏入期盼已久的生活,也同样是如此。

Afterword 后记

  • 而这个信念就是,一个人能够通过哪怕最细微的举动,为恢复这个世界的秩序出一把力。
  • 事实证明,只要一个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生着改变,那么他便可以幸福地回首往事或重返故地。
  • 在小屋的角落里,有张双人桌。坐在桌旁等着的她,头发虽然已经斑白,身姿却依然像杨柳一样婀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