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

冯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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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老妈，她可能不知道有些孩子这样长大。

序

满纸荒唐言，不关你我事。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自序

想，写个什么吧，写了就忘了
一个地方，如果没有便宜的小馆子可以喝大酒，喝完酒没有姑娘可以拉着手，口无遮拦，对于当时的我，就是监狱。
如果觉得文气已尽，当止就止
灌得平生第一次在睡觉以外的时间失去意识，停止思考。
我想，我是土鳖，别太苛求自己。跟生孩子一样，肚子里有要表达的东西，猫三狗四人十月，一直挺着，到时候自然有东西出来。写出来的东西，仿佛生出来的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成什么样的气候，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1.洗车

世界上有两种长大的方式：一种是明白了；一种是忘记了明白不了的，心中了无牵挂。所有人都用后一种方式长大。
其实，酒吧区变红灯区，就像警察变成地痞一样容易，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或外人看他们的角度问题。
我以前并不知道，只是简单地认为，东方人不像西方人那样腺体分泌旺盛，没必要用香水。
公司的洗手间，我习惯用最靠东边的那个坑位，我固执地认为那个坑位风水最好，拉出的大便带热气。

2.人体

如果你含情脉脉地注视一个姑娘三年，三年后的某一天，她会走到你身边问你有没有空一起聊聊天。
白先生说英文像金鱼吐水泡一样，是一种生理需要。白先生是这门科的主讲，他一手拿烟，一手拿粉笔。他十四岁开始抽纸烟，二十四岁开始教解剖，今年他六十二岁。一手黄，一手白，无论黄白，都不是肥皂洗得掉的颜色。
我想，这时候，如果我伸出食指去接触她的指尖，就会看见闪电；如果吐一口唾沫，地上就会长出七色花；如果横刀立马，就地野合，她会怀上孔子。
我的多种低级趣味都是“四人帮”害的，但是相隔时间有些远，不能像哥哥、姐姐那辈一样，把自己不上进的原因都推给那四个家伙，然后自己心安理得。
当水想翻腾的时候，身子已经成古井了。
也有不知死活的女生一脸自信地走过来，上嘴唇的胡须比我的还浓，脸上的青春痘比辛夷的还灿烂，鼻子上一副大眼镜，看上去层层叠叠，仿佛水中的涟漪。眼镜后面一双大眼睛，眼大漏光。

3.处男

女生们还在楼上的自习室发呆，一手翻书，一手清理嘴唇上的死皮，小块的扔掉，大块的放在嘴里嚼。
有些东西是不能储藏的，仿佛从四岁到三十九岁一次射精也没有，四十岁时失身，也只能射出三到五毫升，而不是像高压水龙头一样一下子喷出五升，把他的少妻从床上顶到胡同口。
广播学院是北京“四大染缸”大学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二外、工大和语言学院），女生很出名。
我们在宿营地门口打牌，“三扣一”，又是黄芪输了，被我们逼着到街上劫人。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黑脸大妈，黄芪低头走过去，蚊子一般咕哝一声：“我爱你。”大妈耳朵真灵，回口就骂：“小流氓，回家爱你妈去吧。你别跑，俺回家叫俺家的大黑狗好好爱爱你。”
娟儿绝对属于胸大无脑那种，怀里真的仿佛揣了两只小白兔般，它们跳，别人的心也跳，她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是不是跳以及为什么跳。
他的耳朵是糖耳朵，耳屎橙黄晶亮，与众不同。厚朴说总有一天他要知道它是甜还是咸。

4.哥伦布

一个人一生，能在脑子里长期存在的美感不会多于两个，我挑破了其中一个。我剁了玫瑰包了馅饼，我扯了彩虹系了裤头。
多喝水，饮食有节，起居有度，百分之九十的生理疾病都会好的；一周保证性交三次，百分之九十的心理疾病都会好的。
九十年代初，呼机绝对是个新鲜东西，我挎在腰里，盒子枪似的，又怕别人看见更怕别人看不见，别别扭扭的，却很神气。
人嘛，一样的开始与结束。
异域的爱情像路边的野草一样生生不息

5.女友

她合上书，嫣然一笑，我一丝不挂，傻子似的站在那里，已经被结束。
她为了增加修养阅读名著，以一天十页的速度研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对此我常常感觉阴风阵阵，不寒而栗，甚至担心她念完最后一页的时候天地间会有异象出现，仿佛数千年前干将莫邪雌雄双剑被一个名叫徐夫人的男人炼成之时。
死缠烂打不是你的性格。什么藕断丝连、死灰复燃才是你的路数。
多数人在夜晚只看见了车灯，不记得脑后还有月亮。

6.柳青

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之间一定会有某种事情发生。后来我知道，她叫柳青。
这部分是有最低消费的，也就是说首先你必须愿意花三十元喝一杯品质不逊的自来水饮料。喝半口之后，身材高挑的服务生摇曳生风，称你一声“先生”，问你要不要再添点儿什么，看你到底傻到何种程度。
我对一些神秘过程充满敬畏，比如人的感知。好些本书，都挺有名的，看了、忘了，没有任何感觉，仿佛每天的三餐，吃了、拉了，身体似乎毫无变化。但是间或一两行云飞雪落的字句却会让我魂飞魄散，就像半杯牛奶就会让我的肚子翻江倒海，我天生缺乏乳酸脱氢酶。
不像以前，香气袭人，当头棒喝，迎风七里。以前的那种工艺，改做卫生间清新剂了。
我脸好像红了一下，好在我黑，不显。
我有时候，对有些人，话会突然很多。别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总体来说，是个既羞涩又笨拙的人，常常不知道手脚如何摆放。
她又笑了笑，眼角一些不太容易察觉的皱纹仿佛风过水面，泛起的浅浅水波。

7.银楼

我常想找个机会和他平心静气地谈谈，告诉他，他姐姐天生长成这个样子，就是让人不怀好意的，她早晚是要和人上床的，这是自然界的规律，他和我都无法改变。即使没有其他男人和她上床，也轮不上他这个当弟弟的。
他每二十八天，体会一个生理和心理的高潮，做事顺手，做爱顺心；每二十八天，体会一个生理和心理的低潮，见鸡烦鸡，见狗烦狗。而且，他和一个女人谈朋友之后，他的周期会和那个女人渐渐一致。
东单路口的红灯变绿，柳青的那辆欧宝消失在车流中，仿佛一块投进湖中的石子，无意中瞥给什么人的一个眼神，或许永远不会再想起。

8.银街

我闭上眼，柳青的意象清晰而生动。她成化青瓷的样子，说话时的平静亲切，举手投足间的安然大器。
其实，如果你愿意，你死了以后也可以待在这个大楼里。有病的器官可以放到病理室的玻璃瓶子里，正常组织可以在组胚室切成薄片后染色，白细胞可以提取DNA在生化室跑电泳，如果魂魄不散，可以在楼道里随风飘荡。
行乞也是一种职业和生活方式，像刺客和妓女一样古老。
比如一朵落花，一阵风吹来，可能飘落到一条小河上，慢慢流走；可能掉在一个怀春的女孩怀里，引出一些眼泪；也可能吹进厕所。没有道理。
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
我突然感到，事物如水。我初恋的长发如水，目光如水，夜如水，林子如水，时间如水。过去、现在、将来在手指间流过，我如果不抓住一个人的手，她也会在瞬间从我手指间流过。

9.肉芽肿的手指

那种蓬鬓荆钗不掩国色、有自信素面朝天的，太少了。
然后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像个邪派高手一样。
胡大爷总说人生最大的烦恼是老而不死，时间难以打发。他说人老了，不管读没读过书，要活得有意思些，只有靠低级趣味了。
年岁大了就是有这点儿好处，他想记住什么事儿就记住什么事儿，想记不住什么事儿就记不住什么事儿，谁也没办法。
他可以当一个骂阵兵，穿一件小褡裢，露出小肚皮，在两军阵前背诵对方主将的八辈祖宗，骂的时候，肚脐眼一凹一凸的。骂得敌人心烦气躁，贸然出击，被我军一网打尽。杜仲如果不被敌人第一排箭射死，就会立头功一件。

10.我肮脏的右手

早上六点到八点，是觉儿最补人的时候。
我在池子下面等位置的时候，常常羡慕地觉得池子上的人，仿佛西部电影里的牛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之后，几个人牵了小弟弟出来，合力将烤肉的篝火浇灭，然后抖一抖，斜眼望一望，正西风残照，于是上马绝尘而去。
他反对改变任何自然规律，坚持在厕所最忙的时候，占据一个大便池。为了避免面对面，他动了脑筋，他面冲里，屁股冲门，任凭木门开合，厚朴眼不见心不烦，巍然不动。杜仲有一天晚上看武侠小说看到早上四点，八点挣扎着起来，闭着眼睛，端了脸盆，一脚踢开一个大便池，看也不看，掏了小弟弟就射。厚朴当时屁股冲外，就在那个大便池里面。
我把夹克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还在抖，本来就瘦，现在人显得更小，仿佛淋了雨的鸟。
好些小女孩认为被男生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就能怀上孩子，抱一抱能怀上双胞胎，亲一亲，怀上的双胞胎是一男一女。别自己吓自己了。
一滴精，十滴血。干一次跟义务献次血似的。
他喝一口酒就上脸，但是喝一斤白酒都不会倒。他靠这点儿，蒙过好些人，先说喝不了酒，过敏，等别人喝差不多了，他就开始灌该灌的人。
我暗想，我来生如果做女孩，也要把头发盘起来，也要把妆上好，可以冲校卫队队长之类的人笑笑，就把事情办成了。
从人群角度看，未婚先孕的人类亚群最好看，王大师兄说：“这是自然界的规律，被蝴蝶、蜜蜂最先搞残废的，都是最鲜艳的花朵。”
但是寡相，带戾气，不祥，史书里说这种女人常常导致兵戎相见、大星犯日。
王大的理想是在美国某大学当个校医，活不忙，钱不少，他可以整天无所事事，养脑子。学校最好是在佛罗里达，天气好，洋姑娘漂亮。买辆大吉普车，养条狗，然后开吉普带狗在海边兜风。狗站在吉普车后座，探出脑袋、耷拉着舌头看窗外的风景。
班花说手应该比性器官更受重视，因为手的使用期比性器官长得多。谣传表明，王大经常把手揣兜里，班花每每偷窥到王大的手，每每性欲澎湃。

11.初夜

为什么我们只对某一张脸心往神驰？为什么我们只对某种肥肉血脉贲张？
总感觉没钱。都穷，就买最贱的酒和小菜。以酒精含量算，白酒比啤酒经济，最穷的时候，连煮花生也买不起，就讲荤笑话，就白酒。有时候，酒便宜得离谱，好像明告诉你是假酒，我们也买了喝。
我终于体会到，所谓知识越多越反动，就是说的厚朴、黄芪和辛夷这样的人。
题目是：如何让七斤肥肉变得无比诱人。答案是：在上面放个奶头。
可是她的胸真是大呀。整天像俩探照灯一样，晃呀晃呀，晃呀晃呀。坐在她周围的男生都被她晃成后进生了。为这，那几个后进男生的家长找我们班主任谈过好多次。委婉地请求班主任告诫那个波霸注意穿着，小心着凉。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第一，你如何看我，老实讲，我并不是十分清楚。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喜欢我什么？会喜欢我多久？我自然知道我有长处，这点儿自信总是有的。但是我的长处是你赞赏的还是喜欢的，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从另一个方面讲，我如何看你，我也不是很清楚。当然，我喜欢你，否则我不会现在和你抱在一起。但是，我喜欢你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你太复杂，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时间搞明白，我是否有能力搞明白，我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给我足够时间搞明白。曾经有过不止一个瞬间，我觉得你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或者消化能力。我必须承认，你是属于禀赋异常之类。我想，这种感觉是互相的。我感觉不舒服的时候，你会有同样的感觉。在现在这种局面不明朗的情况下迈出这一步，是否合适，我不知道，请你和我一起考虑。第二，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是你的第一次。我希望是你第一个女人，也希望是最后一个。我希望你对这一点儿特别想清楚，这一点一点儿也不浪漫，或许对你很残酷。我知道你是那种天生招女孩子喜欢的人，不要得意，这种天分不会给你带来太多幸福。你会有很多机会乱来，你最好现在想清楚，是否真的想要我。你知道，有我就很难乱来。我有我聪明的地方，你睡其他姑娘我一定知道。如果你认为现在做这个决定对你来说还太早，你可以不做，我不逼你，你可以把裤子提上，咱们安安静静躺着说话。尽管睡不同姑娘差别不会很大，但是你即使明白，心里还会嘀咕，你的好奇心太重了，你要想好。第三，我的家庭是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我的父母知道了，他们绝对不可能理解。我知道你妈能想得开，我妈不行。我父母认为我们还是孩子，还在念书，读书应该是主业，我不认为他们说的有什么不对。这件事情很可能影响我们的学习成绩。我不知道我对这件事情的喜爱程度，但是我知道你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上瘾的人。我最初看见你的时候，只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向你借几本书看，但是结果是，现在和你讨论要不要上床的问题。这种事儿，有第一次就会有之后的很多次，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只有那个抽屉上了锁。这个土鳖上锁的是第二个抽屉，我拖出第一个抽屉，伸手就能从上边把第二个抽屉里的录像带掏出来。
我所受过的所有教育都是正确的，资本主义就是腐朽没落。
我开始领会到三言二拍中反复强调的一个观点：所有的强奸，除了受害者被打晕，都是诬告——没有双方配合，这件事情做不成。
她的脸好像比平常大了许多，不抬头仰望，看不到边际。她的乳房没了罩子，像两张煎饼一样摊开，我懂，这是因为该死的万有引力。她的皮肤好像也粗糙了很多，各种细小的疙瘩呈现不同的性状。
雌蜘蛛在性交之后击杀雄蜘蛛，赢得精神宁静、身心自由和补充体力的点心，可以以寡妇的身份疯狂寻找下一个猛男或是安心抚养遗腹子。
门真是一个好东西。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最终还是没有见过那条内裤，这使本来隐秘的情节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12.垂杨柳

看到她的时候，一只无形的小手敲击我的心脏，语气坚定地命令道：“叹息吧。”
蒋奶奶说，特别小的小姑娘和特别老的老女人都应该不戴胸罩，否则就会影响发育或是自作多情。
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拿了笔杆，屁也不是。
蒋奶奶说我画的冥钱，烧的时候都起蓝火苗，烧光的时候，北风会吹起，说明是真币，蒋爷爷下一年吃喝不愁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我的房间是一只杯子，屋里的书和窗外的江湖是杯子的雕饰。我的初恋是一颗石子，坐在我的椅子上，坐在我的杯子里。小雨不停，我的眼光是水，新书旧书散发出的气味是水，窗外小贩的叫卖声是水，屋里的灯光是水，屋外的天光是水，我的怀抱是水，我的初恋浸泡在我的杯子里，浸泡在我的水里。她一声不响，清冷孤寂而内心狂野，等待溶化，融化，熔化，仿佛一颗清冷孤寂而内心狂野的钻石，等待像一块普通木炭般的燃烧。这需要多少年啊？我想我的水没有温度，我的怀抱不够温暖。
她在我怀里，好像是一把琴。我虽然五音不全，不识五线谱，但是我的手指修长，小指和拇指之间的展距大于三十厘米，是弹琴的好料。我的手指落下弹起，按照她的要求寻找，像是流水在寻找岩石的缝隙。
早在几年前，就有过一个冲动：在这样一个日子，在这样一张卡上，写上我四季的语言。而如今，提起笔来又无从写起。只愿我们的心永远纯净，只愿我们依旧珍惜。给我时间，让我能做你的女孩。二月十四日。
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你在将来不和我在一起的任何时候，内心无法安宁。

13.包书皮

考试前的老师就像初夜前的一村之花，在破身之前，所有乡亲都有观察圆房的动力，个头小的，还会回家搬个板凳。初夜之后，姑娘即使光着屁股在街上跑，都不一定有人看。
爱因斯坦反复告诫热血青年，千万千万不要想什么终极问题，想了就会把自己绕进去的。
学过之后、记住之后再忘掉和从来没学过、压根儿就不知道是不一样的。即使忘了，你至少还知道在什么地方找。
魏妍大处很少看得明白，小处绝不吃亏。
辛夷今晚一定是没功夫睡觉了。他一定会泡一杯浓茶，披一件大衣，在七楼自习室背一晚上了。辛夷肯定能及格。他脑子出奇地好使，重压之下，效率惊人。
有一派心理学认为，男人的初恋决定他一生的情感定位。
阴茎的理想状态应该是孙悟空的金箍棒，用的时候能翻江倒海，不用的时候缩成绣花针放到耳孔里。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他总能找到简单而精致的快乐
我想，一把茶壶，茶叶在茶壶里泡过一段时间，即使茶水被喝光了，即使茶叶被倒出来了，茶气还是在的。北京是个大茶壶，太多性情中人像茶叶一样在北京泡过，即使性情被耗没了，即使人可能也死掉了，但是人气还在，仿佛茶气。

14.口会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资源有限，顾不到体面。饿极了，仙鹤也得炖汤。
厚朴接过电话，清楚体会到那个小师妹小手的温暖、脸蛋儿的柔软以及头发的清香。我们一起说，真是变态。
精壮男子，二十出头。在读博士，杏林妙手。前途无量，有戏出口。能掐会算，该硬不软。形容妙曼，媚于语言。但为君故，守身不染。
如果你有心找一个人，你总能找到的。
他喜欢看见小孩子生下来，小孩子让大人的行为有了目的。
每次可以有一个核心议题，但是绝对不禁止，并且提倡跑题。希望每次活动健康有教育意义，但是绝对不禁止，而且提倡怪力乱神。
自古英雄出邪路，那种干吗都行，见谁都想睡的，最后不会有出息。你觉得学医不适合你，说明你在思考，你没有停止追求。不像黄芪，浑浑噩噩，干什么都觉得不错，哪个姑娘都软和。捡到篮子里就是菜，烂梨也解渴。
比如，进娟儿家，见了娟儿妈，可以说：‘伯母，我见了您才知道，娟儿为什么这么漂亮了。’见了娟儿爸，可以说：‘伯父，我见了您才明白，娟儿为什么老看不上我了。’见了娟儿的妹妹，她有个妹妹，对不对？你可以说：‘为什么我认识的不是妹妹而偏偏是姐姐呢？’”我发挥我的想像力。

15.一地人头

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就像你脱了裤子也就离穿上裤子很近了。
塑料花用多了，必然自私自利，不懂怜香惜玉，对大自然缺少敬畏。
事情有开始就有结束，考试就这样完了，一种流逝感在瞬间将我占据。这种流逝感与生俱来，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强烈。花开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感到花谢、花败的样子。月圆的时候，我就清楚地想像月缺、月残的黯淡。
在我的印象中，觉得再没什么人会去干的事情，其实也有污泱污泱一大堆人在忙着
要对自然充满敬畏之心，有些毫无道理拥有的东西，也可能在一瞬间毫无道理地失去
就凭辛夷这种人情洞明、世事练达，将来必然出息，坑蒙拐骗不输传说中的毛大师兄。
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刚到，买不买什么机器，买谁家的机器，可能没什么发言权。但是你们说坏话的权利和能力还是有的。看你们的样子，戴个眼镜，说起坏话来一定挺行。
辛夷习惯成自然地把胡大爷的电话留下了。
毛大对世界有一种简单而实在的态度，让人怦然心动
一张小床，两人睡呀。三更半夜，四脚朝天。五指乱摸，溜（六）来溜去。骑（七）了上去，拔（八）不出来。久（九）而久之，十分痛快。
毛大和我们聊天的态度，明明白白告诉周围人，“你们等着。”好像他们都不是生意，都没有我们谈“一张小床”重要。我暗想，班花暗恋毛大，不是毫无道理。
我所在的学校里，好像所有姑娘都对穿衣毫不关心，仿佛美化社会环境不是她们应尽的职责一样。

16.大酒

我和你说的世界可能不是一个。我的世界有“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天大的理，敌不过我高兴”，有“这件事儿我只为你做”。
我总是不能完全理解这些主任，原本挺聪明的小伙子们，长些年纪，动些心机，当上主任，怎么就全都变得这么好色和愚蠢。
我说，柳青你现在还长包呀，青春的烦恼真是长啊。
按中医的说法，黑不溜秋颜色偏暗的东西都补血
燕莎附近的夜色更黑更肮脏更香艳。
一页正经书没念过一脸学生书卷气质专让不识字男作家如痴如狂的清纯女星。
她们飘荡在燕莎附近的夜里，飘荡在燕莎附近的空气里。她们妆浓衣薄，直发拂肩，香水浓郁，她们通过视觉和嗅觉调节路人的激素分泌，她们等待在这附近行走的火爆腰花。她们随着路灯的远近忽隐忽现，她们随着街上的车灯闪烁，她们点一支细长的香烟，打火机的火苗同她们的面目随即熄灭，她们搭讪一个路人，那个人蓦地消失了。她们像萤火虫一样忽明忽暗，让这附近的夜更黑更肮脏更香艳。在这早春的夜晚，我嗅到腐朽的味道。
人常常会发育出很多恶习，最常见的就是好为人师和妄自尊大。
秋水，得一个教训，牛皮不是可以随便吹的。”
我和你说的世界可能不是一个。我的世界有‘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天大的理，敌不过我高兴’，有‘这件事儿我只为你做’。
这种不十分正当的出入方式让我们兴奋不已，让我们的大酒多些威力，好像我们暂时脱离固有的生活，在做一件十分不正当的事情。
脸红了，脖子粗了，脑子乱了，身子飘了，下体僵了，话多了，口没遮拦了。
我一颗心，两个心房、两个心室，每个心房或心室都是不规则的立方体，每个立方体都有八个坎。所以我有三十二个心坎，我有很多心坎。
我觉得楼梯是棉花做的，高低不齐，踩上去颇有弹性。

17.概率统计

我的女友笑起来很美丽，但是当脸像抹布一样甩下来，两腮垂肩，你会感觉乌云遮顶，暗无天日，无数种沉重让人抬头困难。
我女友说她很准，那就是很准，月亮的圆缺和潮汐的涨落都根据我女友的周期校对调节。
谈话主旨无关的结论，为人心狠，先下手为强，没有坏处。
我实在累了，我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但是在事实证明我完蛋之前，我不会费心去计算我完蛋的概率。
从那以后，子宫在我的印象中，就永远像一间需要经常维护的房子，墙皮从四壁垂下，在震动中簌簌凋落。
我是一个危机意识浓重的人。很小的时候，我看见乞丐，就想，自己有一天也可能沦落到那样。
我的女友远远走来，头发盘起，古铜色呢子大衣，黑色围巾，黑色提包，她双手插兜，脸上阴风阵阵，人好像有一千岁。
蛇的阴茎里有骨头，一辈子不用担心阳痿；袋鼠有两根阴茎，但是也不能一觉儿睡两只袋鼠，因为每个雌性袋鼠都有两个孔
人真是种很病态的东西，习惯性把简单的东西变得复杂。如果人长了一个犄角和一条尾巴，这世界就会出现两个产值巨大的行业，满足犄角和尾巴的各种需要，甚至产生各种犄角和尾巴从没有想到过的各种需要。
你现在知道找我这种姑娘的好处了吧，你一点儿不用操心，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18.阴湖阳塔

我多年以后，我追忆过去，才发现北大两年是我心智发育的黄金时代，我那两年，尽管年年如一日，岁月蹉跎，但是我经历了一个伟大的学习过程。
我中午要睡觉，我瘦，胃一旦充盈，脑袋的供血就不足，饭后必然困顿，不让我午睡，我会产生戒断症状，好像烟鬼没能吸食到鸦片。
我老是犯困，老妈说人都这样，三十岁之前睡不醒，三十岁之后睡不着，我盼着三十岁快点来。
中医说，力大长头发，气虚长指甲
又说要不是黑天，要不是这么伸了脖子偷窥，那些女生自己在他面前脱了，他可能都不一定看。所以说，人很变态。
多年以后，我追忆过去，才发现北大两年是我心智发育的黄金时代，我那两年，尽管年年如一日，岁月蹉跎，但是我经历了一个伟大的学习过程。
但是你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和我这些同学一块儿玩玩儿电脑里挖地雷的游戏，然后如果你再告诉我，人和人生下来都是一样的，你和他们长着同样的脑袋，看我不抽你嘴巴。
我总结出一个鉴别骗子的简单方法：如果有人问你，想不想知道如何不花钱、省钱、不费力气挣大钱，他一定是要骗你钱；如果有人问你，想不想知道什么是世界本源、什么是你的前世和来生，他一定是要骗你的灵魂；如果有人问你，想不想知道世界到底是谁的、到底如何才算公平，他一定是要骗你十几年的生命。
第一条颅神经是嗅神经，嗅神经和脑子里古老的海马回相连，与性欲关系密切。”
什么是龙阳之好，什么是断袖之谊。
当时又是春夏之交，正值某个周年，不敢随便出事儿的
给黄芪的感觉是，他先出去，等辛夷自己做完，就轮到他了。
第一，在塞万提斯像底下小便一次；第二，在学三食堂跳“平四”一晚；第三，在三角地用真名真姓贴情诗一首；第四，在未名湖石舫上胡搞一回。
，我骨子里游牧民族的血将诱惑我行走四方，旅行箱里便是全部的家当，生活在边缘上，拍拍屁股明天就是另外一个地方。我一旦求田问舍，买了带好些厕所的房子，我的气数就尽了。
我们会想念燕园那些看得见月亮和星星的隐秘所在，那种阴阳不存在阻碍的交流，天就在上面，地就在脚下，我们背靠大树，万物与我们为一。燕园留下唯一的缺憾是：我们当中没人懂得如何叫床，我们的极乐世界静寂一片。隐秘所在不隔声音，我们需要嚎叫，但是我们的手捂住对方的嘴。
“我的胸罩才买三个月，就又显小了。”“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长进，内裤还穿原来的号码。”
“他如果抱着你，抚摸你，你会不会感觉自己是一把琴？你有九个琴键，能弹出不同强度的声音，都很动听。”
开始缓慢地亲我，亲得很深，亲得很有次序，由上到下，到很下。我只好闭嘴。

19.昔年种柳

不要总觉得自己特牛逼。不要总觉得自己比其他人牛逼，总揽别人干不了的活儿。别人干不了的活儿总是麻烦活儿。
不少人，大考完毕和性交完毕之后，常常感觉空虚，不由自主地认真思考，这一切都为了什么，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土话管这种高潮后的苦闷叫做“拔出悔”。
像其他科目一样，中国的教材和国外的没法比，人家一两年更新一次，出新的一版，经典教材往往已经有十版以上的历史，并且印刷精美，图例清晰；国内的教材五年不更新一次，教材用纸比我们小时候当手纸用的《人民日报》还差，上面的图片如画符捉鬼。
笨鸟先飞，我不笨，还先飞，就能飞得老高老高。
六个医学博士挤在一间十二三平米的宿舍，还有什么个人隐私、社会文明好多讲？
我对它们的感觉，从厌恶到无所谓到相安无事，与我对好些靓丽姑娘的感觉殊途同归，从惊艳到无所谓到相安无事。
没有了霓虹灯，月亮现出本来的蓝色，月光洒落，溅起街上的尘土。天凉如水，夜静如海。一个喧闹的城市真正睡去，我的大城像是沉在海底的上古文明。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其实，女鬼容易现形的时候，我都容易想起我的初恋，比如风起了，雨落了，雪飞了，酒高了，夜深了，人散了。
你可能不是最聪明最漂亮的，但是你最重要。我是念着你长大的，男孩只能长大一次。你不可替代。别人再聪明再漂亮，变不成你。时候不对了。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今年夏天，我是你在北京看见的最后一个人。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日摇落，凄凄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20.清华男生

你的心依旧年轻，随时准备狂跳不已。只是我不是能让你的心狂跳的人，我不是你的心坎，尽管我做梦都想是。”
街道现在是老头老太太的，他们扭秧歌、练气功、买卖各种伪劣产品、听信谣言、滋生各种邪教组织，他们的退休金不够吃饭，他们是无产阶级，他们激素分泌衰弱，他们时日无多，他们无所畏惧。
你相信不相信破镜重圆？”“我从来不相信，但是这次我有一点儿相信了。我说不定会回来，我有种直觉，我逃不掉。”“我不相信破镜重圆。算了吧，你自己尽兴些，不要给自己留后路。”
一个人经过一个女友，就好像一个国家经过一个朝代，好像清干净了，但是角落里的遗迹、脑子里的印迹会时常冒出来，淋漓不净。
当时在北大，那时候，没什么人有呼机、手机，下雨了、飘雪了、想和一个人喝酒了，骑了自行车就去了。世界变化很快，五六年后，这种行为就和手写情书等等一起濒临灭绝了。
前人说，女人如水，水是“绳锯木断，水滴石开”的水。把女人的水井打出水来，女人就是海，即使有孙悟空的金箍棒，扔进海里也是一根绣花针。

21.永乐五年

按照最简单的形式，世界可以通过时间分解。一个人的世界，可以分为二十四小时。在二十四小时里，我吃饭，我念书，我睡觉，我无欲无求，我浑浑噩噩，我得大自在。我的前女友在还是我女友的时候，她笼罩在我的二十四小时里。
我女友从书包里拿出珍珠明目液，自己先滴，然后闭着眼睛把药瓶递给我，我也滴，我俩一起泪流满面，好像很感动。
我女友说，我最动人的时候是生病时和睡熟后。我生病的时候，全身瘫软，精气内敛，眼睛柔情似水，表情妩媚动人。我睡熟的时候，全身蜷起，慈眉善目，一副天然气象，全然不见醒时的张牙舞爪。
所以我女友是我的二十四小时，我的世界。这样的女友多了，我的世界可以按照我的女友们编年，什么翠芳洪武元年，什么春花建文四年，我女友永乐五年。将来我老了，我对人讲过去的故事，我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是我好几个女友之前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我的女友成了我的前女友，新的帝王还没有出现，我没有新的纪年，我没有二十四小时，我的世界是五代十国、混沌一片。
黄芪说，无论好事儿坏事儿，都放一放，事缓则圆，好像下围棋，一个地方不知道如何下子，就先放着，他处着子，过一阵子，自然知道原来那个地方该如何下了。
不以美艳惊天下，而以淫荡动世人

22.非花

我要教她我们刚刚发明的一种划拳方法：“你淫荡呀，你淫荡”，“你淫荡呀，他淫荡”，“你淫荡呀，我淫荡”。第一分句是预备，说第二分句时，大家齐出手指，指向一个你认为淫荡的人。公推“淫荡”的人，输，罚酒。一个例外，大家都指一个人，但是那个人自指自己淫荡，大家输，罚大家酒。
人有些能力会自行失去，不由人控制，就像无法控制我当初是不是遇见你，无法控制你现在要离开。
我不找你，有无数的理由；找你，没有任何理由。
我的初恋笑了笑，对我说：“水，别怪我。”转瞬间，她的衣服如灰烬般零落，迎着灯光，她的身体像果冻般透明。“要我吧。”她说。我按她的吩咐做了。

23.洗车

后来，故事就完了。我们所有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从小看电影，要问谁谁是好人，谁谁是坏人。我长大了，听故事，要问谁谁好死了，谁谁赖活着。
世界是个平面，像一张白纸，但是，千千万万不要捅破那个洞，千千万万。
这件事儿永远不可能改变，甚至不以她的意志而转移。她可以从此夜夜做鸡而同时为我守身如玉。”
没有酒了，就没有故事了

后记

本来想写出一个过程，但是只写出一种状态。本来想写出一个故事，但是只写出一段生活。本来想写出一个可爱的人物，但是这个人物总体上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一副欠抽的样子。
真实的生活中，多数的故事并不完整，多数没发育成熟的人物有各种各样混蛋的地方。即使造出来时间机器，重新过一遍充满遗憾的年少时光，不完整的故事还是不完整，混蛋的地方还要混蛋。所有的遗憾，一点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