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

贾平凹

  • 一类人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二类人做“官倒”,投机倒把有人保。三类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四类人来租赁,坐在家里拿利润。五类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六类人手术刀,腰里揣满红纸包。七类人当演员,扭扭屁股就赚钱。八类人搞宣传,隔三岔五解个馋。九类人为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十类人主人翁,老老实实学雷锋。
  •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 自言道如今世上狼虫虎豹少,是狼虫虎豹都化变了人而上世,所以丑恶之人多了。

  • 老婆是我的老婆,穿衣见父,脱衣见夫,我老婆的东西怎么让外人看到呢?!
  • 你什么都可以当,只是不能当和尚的,你在外边寻清静寻不到,真到了清静处,怕你又受不得清静。
  • “你一来,我就看出你不是个下苦的小工,果然喜欢读书。若是看看热闹倒也罢了,若要看出个门道来,知道书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倒可去见一个人的。
  • 西京城里有一大批闲人的,闲人却分两类。一类是社会闲人,或许有地位,或许没地位,或许有职业,或许没职业,都是一帮有力气、有精力、有能耐的,讲究爱管事的仗义之徒。他们搞贩运,当说客,吃喝嫖赌,只是不抽大烟。坑蒙骗拐,只是不偷盗财物。起事又灭事。西京的服装潮流、饮食潮流由他们领导,西京的经济发展靠他们刺激,那些红道由他们周旋,黑道也受他们控制。这其中的代表人物,也是暗中的领袖,有四个,人称四大恶少。这类人待你好了,好得割身上的肉给你来吃,说是不好,立马三刻就翻脸不认了人的。

  • 但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蹊跷,你越不要着什么,什么却就尽是你的。
  • 如今省上管文化的副书记是她爹的当年部下,宣传部长也曾是她爹的秘书。
  • 老虎离山,余威仍在嘛!

  • 她出身高贵,教养好些,她会诱男人团团围了转,却不肯给你一点东西,这叫狼多不吃娃,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 爱情这东西说不来,做夫妻的不一定就有爱情,有爱情的倒不一定就做了夫妻。
  • 那人笑笑,拍拍肚子,就趴到牛肚下边,口接了奶头用手挤着吮起来。这边瞧着的周敏倒觉得好笑:文联大院住的这帮文人,果然出怪,现场挤鲜奶不烧生喝也够奇了,哪有直接对了奶头就吮的!
  • 两个女人见面,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女人的话,无非是你这衣服好看,你这么年轻,用的哪一种化妆品?使过丰乳器吗?

  • 唐宛儿二十五六年纪吧,一身淡黄套裙紧紧裹了身子,拢得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脸不是瓜子形,漂白中见亮,两条细眉弯弯,活活生动。最是那细长脖颈,嫩腻如玉,戴一条项链,显出很高的两个美人骨来。
  • 潼关陈存才的花鼓戏《 挂画 》
  • 庄之蝶在屋里谈了一会儿,借故上厕所,也到了院子。唐宛儿在葡萄架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披了一身,正无聊发怔,见庄之蝶出来,立即就笑了。
  • 修炼修炼,世上真正的高人都是修出来的,只有徒子徒孙才整日练的。
  • 唐宛儿看时,夹过来的竟是鳖头,黑长狰狞,很是吓了一跳,斜眼看庄之蝶,庄之蝶故作平静,妇人就将鳖头夹起在口里噙咂有声,待庄之蝶投目过来,耳脸登时羞红。

  • 若论形状,作家是不够帅的,可也怪,接触了短短时间,倒觉得这人可爱了,且长相也越看越耐看。以前在潼关县城,只知道周敏聪明能干,会写文章,原来西京毕竟是西京,周敏在他面前只显得是个小小的聪明罢了!
  • 他不讲究可不比你我的不讲究,你我不讲究是邋遢,他不讲究就是潇洒哩!
  • 妇人说:“夏姐儿说他夫人一表人材。”周敏说:“都这么说的。庄之蝶会娶一个丑老婆吗?”唐宛儿长叹着一口气,回坐在床上呆着个脸儿。
  • 庄之蝶脑子登时嗡的一声,迷惑如梦,却听见阮知非还在介绍:“这是我老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咱睡熟了竟没听见门响?”庄之蝶不知道回答些什么,不说话又觉得不圆场了阮知非,越是想把话说好,越是说岔了嘴,竟说道:“那个呢?”阮知非说:“那是我吧。”
  • 西京了不得,天上落一颗陨石,砸死十个人,有七个就是文学爱好者了!
  • 仰观象于玄表,俯察式于群形
  • 这句话有艺术性。你那艺术细胞只有在发火时最活跃。
  • 现今天不热了,你觉得热是心热,你蘸口唾沫涂在奶头上就不热的。”庄之蝶笑着没有说话,老太太手指头蘸了唾沫涂在他的奶头上,也顿觉两股凉气直钻心中,打了一个激灵儿。

  • 让戴面具不戴,连妆也不化,人的真面目怎么能让外人看了?
  • 咱们常常把复杂的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但也常常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 你总清高!现在的世事你清高就清贫吧
  • 一边是“苍竹一竿风雨”,一边是“长年直写青云”。

  • 我老家潼关,历史上是关中第一大关,演动了多少壮烈故事,十年前县城迁了地方,那旧城沦成废墟。
  • 陕北那鬼地方,什么都不长,就长女人!
  • 端砚、洮砚、徽砚、泥砚
  • 双鹤衔绶鸳鸯铭带纹铜镜,一枚是千秋天马衔枝鸾凤铭带纹铜镜

  • 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
  • 百鬼狰狞上帝无言;星有芒角见月暗淡。
  •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 庄之蝶看着那一对眼睛,看出了里边有小小的人儿,明白那小人儿是自己
  • 先是上半瓶白酒下肚,还甜言蜜语着;下半瓶喝下便相互豪言壮语;再买了半斤,就胡言乱语起来;又买了半斤喝过,无言无语了。
  • 巷口街头,日色苍茫。鼓楼上一片鸟噪,楼下的门洞边,几家卖馄饨和烤羊肉串的小贩张灯支灶,一群孩子就围了绞棉花糖的老头瞎起哄。
  • 人啊人,之所以战胜了牛,是人有了忘义之心和制造了鞭子。

  • 外边全然黑了,马路上人少车稀,百米外的路灯杆上一颗灯泡半明半暗。纸一燃起来,三个人的影子就在马路两边的墙上忽大忽小,跳跌如鬼,纸灰碎屑纷纷起落。
  • 日子越穷,娃娃越多;娃娃越多,日子越穷。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 ( 此处作者有删节 )
  • ,出奇地挂有一架老式木犁,呈现出一派乡间古朴的风格。庄之蝶喜欢这个地方,使他浮躁之气安静下来,思绪悠悠地坠入少时在潼关的一幕幕生活来。酒馆里来的人
  • 他不停地看老者吃酒,希望他能抬起头朝自己这里来看,但又害怕老者看见自己,因为这些成了人精的人物,会立即看出你的肠肠肚肚,你在他面前全然会是一个玻璃人的。

  •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 君子易处,小人难交,对自己有过恩惠的小人更难交
  • 李洪文说:“大作家,我已经说过了,曹雪芹写了一部《红楼梦》,一部《红楼梦》养活了几代人吃不完。现在你庄之蝶,也活到供人吃你了!周敏这篇文章是不长,可以说只吃到了你的脚趾甲;几时我也要写写的,你说给我什么吃?
  • 以前我还在文化厅的时候,钱欺负过我,现在我就把它踩在脚下!

  •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伤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老婆告到纪检委员会,书记说:该喝的不喝也不对。

  • 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

  • 人晦气了,放屁都砸脚后跟!
  • 现在兴美容术的,眉毛可以是假的,鼻子可以是假的,听说还有假奶、假屁股。满街的姑娘走来走去,你真不知道是假的真的!
  • 重新换了磁带,一种沉缓的幽幽之音便如水一样漫开来。

  • 我哪里怕老婆?只是老婆不怕我罢了。

  • 老百姓太好了,只要你真正为他们办一点事,他们会永远忘不了的!
  • 十七十八披头散发。二十七八抱养娃娃。三十七八等待提拔。四十七八混混耷耷。五十七八退休回家。六十七八养鱼务花。七十七八振兴华夏。
  • 牛月清说:“你是说我贱吧?女人嘛,就是再跑,前头遇着的还不是男人?”
  • 洪江爱拉扯,上厕所小个便也能结识个便友的。

  • 我认为庄老师之所以那么写女人都是菩萨一样的美丽、善良,又把男人都写得表面憨实,内心又极丰富,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表现了他是个性压抑者。
  • 人是生下来除了会吃会喝之外都在愚昧,上那么多的学校待到有思想了,人却快要死了。新的人又开始新的愚昧,又开始上学去启蒙,因此人总长不高大。

  • 相隔不远的清虚庵的钟声,把夜一阵阵敲凉。
  • 你拉了我的手,我就要亲你的口;拉手手,亲口口,咱们两个山屹崂里走。

  • 种地要种好地边子,洗锅要洗净锅沿子,女人的美就美在一头一脚,你就是一身破衣裳,只要有双好鞋,精气神儿就都提起来了。
  • 魏晋时期社会萎靡,就兴过气功,炼丹,寻找长生不老药,现在竟兴这保健品了?!
  • 佛教上讲法门,世上万千法门,当将军也好,当农夫也好,当小偷当妓女也好,各行各业,各色人等,都是体验这个世界和人生的法门。
  • 那花狐狸欢得像风中旗浪里鱼的,什么病儿能治倒了她?!

  • 牛月清说:“他聪明是聪明,这做法多少还是小县城人的做法么!”

  •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重要关系万不得已是不要动用的。
  • 这一切,牛月清没有察觉,柳月却在灯暗影里看了个明白。
  • 而渐渐有了身穿宽衣宽裤或窄衣窄裤或宽衣窄裤或窄衣宽裤的人。

  • 教授教授,是白吃社会主义的野兽嘛!
  • 想现在的医院,一般是西医见了病只是推,中医见了病又只会吹。
  • 那里苍蝇就多了,你跟着苍蝇走就是了。
  • 你瞧那脸,白里透红的,像剥了皮的鸡蛋在胭脂盒里滚过了一样儿的!
  • 王主任说:“这阵儿人还少的,要是晚上放完电视或是早上起床后,那排队人才多的。好多是丈夫给妻子排队,妻子给丈夫排队,旁人看见了还以为男女一个厕所哩!更有趣的是过路人又常常以为什么涨价了,开始抢购哩,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排上了!”

  • 于是看到了初起的太阳腐蚀了那一片砖墙,红光光的十分好看。

  • 又感叹世事的可怕,一不小心就不知把谁得罪了,咱是担着鸡蛋笼子上大街,人不怕咱挤,就怕人挤了咱!
  • 一边咳嗽一边吸劣质的纸烟,就嘲笑他,说作家原本是坐家。
  • 请教了一位师傅,才知道蒸馍里边学问深厚,要在面粉里掺一定的发酵粉、洗衣粉、化肥,而且要用硫磺熏,但师傅却绝口不授怎样掺发酵粉、洗衣粉和化肥,硫磺又如何熏,熏多长时间。

  • 职称也是个名分儿嘛!现在这社会,权能转换成钱,名分儿也能转换成钱的。
  • 武扇肚,文扇胸,僧扇袖,道扇领,老年之人扇胡须,盲目之人扇眼睛,教书先生扇坐凳,花脸张臂与肩平。
  • 阮知非也笑了:“你写文章一心想千古留名的,我没你那野心,我是活鬼闹世事,成了就成,不成拉倒,要穿穿皮袄,不穿就赤净身子!”
  • 结果白面粉撒了炭客的黑脸,黑炭灰抹了店主的白脸,黑脸白脸都流红血。
  • 那裙子全湿了,湿了的裙衣贴在身上,薄亮如纸,把一具起起伏伏的躯体告诉给了庄之蝶。
  • 钱现在是多了,可钱可以买到房屋就能买到家吗?能买到药物就能买到健康吗?能买到美食就能买到食欲吗?能买到娱乐就能买到愉快吗?能买到床就能买到睡眠吗?

  • 他详细地回忆了与这女人初识到现在的年年月月,有无限的悔恨、遗憾和感慨。

  • 这大姐好贤惠,但却有点愚了。人常说男人家干风流事,满世界都知道的,只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他老婆。
  • 风歇在哪儿我歇在哪儿。
  • 房子。谷子。票子。妻子。儿子。孙子。庄子。老子。孔子。活了这一辈子。留下一把胡子。

  • 在清虚庵,慧明并不立即任当家人,先是尊那老尼出头她作助手,偏故意让老尼出丑,显出窝囊无能来,自己便不久博得众尼姑信任,拥戴她取代老尼。
  • 佛理如云,云在山头,登上山头云更远;教义似月,月在水中,拨开水面月更深。
  • 古人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现在的夫妻十个有九个是凑合着过日子的。
  • 但天下好女人实在太多,古时有,现在有,将来还有。只是庄老师不能生于古时,也不能寿于将来。

  • 我常想,西京城里这么多人,可我经常打交道的不外乎四五个。在家里我是父母的儿子,是老婆的丈夫,是儿子的父亲;在外是你们的朋友,是单位的职工。 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真正的属于我的只是我的名字。可是,名字是我的,我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都是别人在叫。
  • 世上这事儿是,要想别人不难堪,也想自己不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自我作践,一声乐就完了。
  •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乱吼秦腔。捞一碗长面喜气洋洋。没调辣子嘟嘟囔囔。

  • 挣钱不出力,出力不挣钱,烧一夜砖抵不住一个标点符号的。
  • 人常说,丈夫一旦把老婆不当人了,满天下的人都会来把你不当个人待的,这话真是对的!

  • 唐宛儿的是: 湖海意悠悠,烟波下钓钩。事了物未了,阴图物未图。 柳月的是: 喜喜喜,终防否,获得骊龙颈下珠,忽然失却,还在水里。 汪希眠老婆的是: 心戚戚,口啾啾,一番思虑一番忧,说了休时又不休。
  • 人的一生,其实在你一出生之时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么我所取得的成就,所有的声名,以及与身边这些女人的瓜瓜葛葛都是命该如此,也就没了多少刺激。
  •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蒸馒头。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贴窗花。二十九,封粮口。三十煺蹄儿,初一脚蹬儿。

  • 庄之蝶听了,不觉伤心起来,想钟唯贤精神支柱全在这薛瑞梅身上,他要知道人已死了,老头将要一下子全垮下来的。
  • 女人没脂粉气,如士没有刀客气、僧没有香火气一样可贵可亲!
  • 人都这么说的,可正是这脸面和气质害了我!年轻时心比天高,成人了命比纸薄,落了个比我高的人遇不上,死猫烂狗的又抖丢不离。

  • 牛终于醒悟城市到底是什么了,是退化了的人太不适应了自然宇宙,怕风怕晒怕冷怕热而集合起来的地方。

  • 国家一级文物保护点——钟唯贤阅信流泪处。
  • 为了钟唯贤他可以写信,为了景雪荫的家庭他可以去证明,而自己面临的家庭矛盾,他却无法了结,也不知道如何了结。

  • 喝上酒了一瓶两瓶不醉。打着麻将三天四天不困。跳起舞来五步六步都会。搞起女人七个八个敢睡。

  • 男人家就是这样,你越待他好,他反倒不热乎了你,得不到的都是好的。
  • 牛月清说:“谁叫我是他的老婆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硬什么。他去坐牢,还不是我去送饭?我就是这命嘛!有福不能同享,有难却同当,哪一次闹矛盾不是我以失败告终?!”
  • 男人头,女人脚,只能看不能摸的。

  • 我也爱毛主席的,毛主席人死了,但他还是神,神的东西在家也避邪吧!
  • 这雨如白色的麻绳,一股一股密密麻麻从天上甩下来。

  • 中央首长空中行。省市领导两头停。县上的,帆布篷。乡镇的,“壹三零”。农民坐的是“东方红”。市民骑的是自摇铃。
  • 这鬼市长,他整天花了钱造文化街、书画街,有那些钱怎不就盖了楼房让俺们去住?!让雨下吧,再往大里下吧,把这一片子房子全泡塌了,人都砸死了,市长他就该来了吧!”
  • 咱是看见贼娃子挨打哩,却没看见贼娃子怎么吃哩!

  • 眼看着妇人,嘴却在猫的脑袋上吻了一下,吻得很响。
  • 那叶子在杯里一半着水,一半浮出,都是细长的未开绽的芽尖,竟一律竖着,如缩小的一片森林。待叶子一支支竖着又沉下去,杯面上就一层一层漾白中泛绿的雾气,一股幽香就在满屋子里暗浮了。
  • 霍去病在河西走廊作战时,皇帝奖赏了他一坛酒,他把酒倒在一个泉里让全军士兵来喝,那地方后来就叫了酒泉。
  • 现在是庄之蝶泪流满面了,迎面的劲风呼呼猛刮,吹干了流下来的泪,而新的泪水又流下来。他没有回头,也没用手去揩,他感觉是脸上已有了泪水冲刷出的坑渠儿,就像井台上井绳磨出的坑渠儿一样深了。
  • 要改革开放,过去的道德观念、价值观念都发生了变化,许多过去认为是绝对不允许干的事现在却正是要肯定或算不了什么,这其中就有了许多诬告,鉴于这种教训,作为上级领导要善于全面掌握情况,该纠正处理的当然纠正处理,该保护的也要保护。

  • 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法律是有法典的,但执行还是人来执行的。
  • 这样吧,我现在做几碟凉菜,过去叫司马恭来家吃酒,他当然知道我与你们的关系。若是他不肯过来,这他必是看了起诉书后觉得事情难办,这就指望不大了;他若肯来,这事就有三分指望。来了以后,我给他龚靖元的字,他若不收,这事就又没了指望,他是怕收了礼将来判你们输就不好意思;若是收了,这事就又有了六分指望。 收了字,酒就喝得有了几成,我必然要问关于这宗案子,他若闭口不说,这事就又难了,他不敢对我说了大话,证明他心中没谱或是有了倾向;若是愿意说,就是要征求我的看法,这就有八分到九分的指望了。

  • 庄之蝶兀自脸色烫烧,知道景雪荫已经完全撕破那过去的丝丝缕缕友情了,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已一文不值,倒也不免一番委屈,一番伤了自尊心,蓬蓬勃勃生出一大片火气来。
  • 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的
  • 我没有爱情了,没有了爱情的人就像这天一样的黑。
  • 胡适那夫子就说过:读书可以忘掉打麻将,打麻将可以忘掉读书。依我看,读书、打麻将都可以忘掉烦恼。

  • 人在烦嚣中清静,在清静中烦嚣。
  • 我走遍东西,寻访了所有的人。我寻遍了每一个地方,可是到处不能安顿我的灵魂。我得到了一个新的女人,女人却是曾和别人结过婚。虽然栖居在崭新的房子里,房子里仍然是旧家什。从一个破烂的县城迁到了繁华的都市,我遇到的全是些老头们,听到的全是在讲“老古今”。母亲,你新生了我这个儿子,你儿子的头脑里什么时候生出新的思维?

  • 你们陕南人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啥都吃,地上走的除了草鞋不吃啥都吃的。
  • 女人是一架钢琴,好的男人能弹奏出优美的音乐,不好的男人弹出来的只是噪音。
  • 你这么大男人像个小孩,就喜欢在外边吃,吃别人的东西!可也别太贪,吃得没个够数,饭菜是人家的,肚子却是自个的,要注意身子骨哩!

  • 好那张嘴!多亏是肉长的,若是瓦片儿,早烂成碎渣渣了的!
  • 真是土地爷不能当神,婆娘家不能当人!
  • 人常说要一天不安宁就去待客;要一年不安宁就去盖房;要一生不安宁就去找情人的。

  • 女人分类多了,有硬格楞噌脆类的,有粉白细嫩润类的,有黄胖虚肿泡类的,有黑瘦墩粗臭类的。
  • 牛每每想到这些,才知道过去的一切全不珍惜,现在知道珍惜了,却已经过去了。

  • 它又想,当它被选中要到这个城市来,同族里的公母老幼是那样地以羡慕的眼光看它,它们围了它兜圈子撒欢,用软和舌头舔它的头,舔它的尾;它那时当然是得意的。直到现在,它们也不知在满天繁星的夜里从田野走回栏圈的路上还在如何议论它,嫉妒它,在耕作或推磨的休息时间里又是怎样地想象城市的繁华美妙吧!可是,它们哪里知道它在这里的孤独、寂寞和无名状的浮躁呢?它吃的是好料,看的是新景,新的主人也不让它耕作和驮运。但城市的空气使它窒息,这混合着烟味硫磺味脂粉味的气息,让它常常胸口发堵发呕。坚硬的水泥地面没有了潮润的新垦地的绵软,它的蹄脚已开始溃烂了。它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力气日渐消退,性格日渐改变,它甚至怀疑肠胃起了变化。没有好的胃口,没有好的情绪,哪儿还有多少奶呢?它是恨不得每日挤下成吨的奶来,甚至想象那水龙头拧开的不是水而是它的奶,让这个城市的人都喝了变成牛,或者至少有牛的力量。
  • 声名是他奋斗了十多年寒窗苦功而求得,声名又给了他这么多身不由己的烦恼,自己已是一个伪得不能再伪、丑得不能再丑的小人了。
  • 在我理解,花朵是什么,花朵就是草木的生殖器。人的生殖器是长在最暗处,所以才有偷偷摸摸的事发生。而草木却要顶在头上,草木活着目的就是追求性交,它们全部精力长起来就是要求显示自己的生殖器,然后赢得蜜蜂来采,而别的草木为了求得这美丽的爱情,也只有把自己的生殖器养得更美丽,再吸引蜜蜂带了一身蕊粉来的。
  • 在东方的传统里,水仙常是作为冰清玉洁的贞女形象,可是西方的希腊神话中,水仙却是一个美男子。这位美男子寡欲少情,不爱任何少女。一次他到泉边饮水,看到自己美丽的影子,顿生爱慕之心,但当他扑进水里去拥抱自己的影子时,掉进去淹死,灵与肉分离,顷刻化为这水仙的。

  • 在这个城市里,什么事都难办,只有死了人才能解决的。
  • 庄之蝶说:“你这一生坎坷多难,却也充实,甭说创造了多少社会价值,单你本身的生命就有着辉煌的价值,你是真正活得纯洁和高尚的人,你胜过我们任何人,所以你才出现奇迹!”

  • 庄之蝶接过枕匣,枕匣很重,他感到了他是欺骗了老头,他想在老头要死去的时候告诉了一切吧,但他不忍心说出来,他自己宁肯今生永久带着欺骗了老头、浪费了老头感情的内疚而折磨自己,也不愿在老头临死前知道真相后以什么都绝望了的空虚走到另一个世界去。
  • 莫叹福浅,泥污莲方艳,树有包容鸟知暖,冬梅红已绽。 别笑命短,夜残萤才乱,月无芒角星避暗,秋蝉声渐软。
  • 一头的白发,满心的红花,人活得也够潇洒了。

  • 不改造这片地方的时候他们或许都在骂着不改造,现在改造开了却似乎又舍不得了的?
  • 人就这么一个模子往下按,老的是少的放了大的,少的是老的缩了小的,只有死了各是各的鬼,鬼能不多?

  • 常言说咋里咋唬门前过,不言不语动实货。真正的高手真人,是大智若愚的。

  • 怎么回事,饥不择食,穷不择妻,温饱了思淫。人家有钱了,看上鲜的嫩的了就离起婚。他老婆哪里肯离,他就给了五万元,又送了这个店。现在兴掏钱离婚的。

  • 腰里别的BP机。手里拿的是步话机。馆子里吃烧鸡。宾馆里打野鸡。
  • 天高云淡,阳光灿烂,桥下的城河里水流活活,那水草边就浮着一团一团黏糊糊的青蛙卵,有的已经孵化了,鼓涌着无数的小尾巴蝌蚪。唐宛儿不觉就笑了。

  • 我常常想,上帝太会愚弄人了。它要让人活下去,活下去就得吃饭;吃饭是多受罪的事,你得耕种粮食,有了粮食得磨,得做,吃的时候要嚼要咽要消化要屙尿,这是多繁重的事!可它给人生出一种食欲,这食欲让你自觉自愿去干这一切了。就拿男女在一块的事说,它原本的目的是让遗传后代,但没有生出个性欲给你,谁去干那辛苦的工作呢?而就在你欢娱受活的时候,你就得去完成生孩子的任务了!如果人能将计就计,既能欢娱了又不为它服务那就好了!
  • 庄老师在外边威信很高,一帮朋友学生也全靠了他的,这事让外人知道了,他倒了声名儿,大家也跟着就完了,咱们做他学生的要懂得怎样树立他的威望,要有权威意识哩!
  • 唐宛儿噗噗就笑了,说她有时想起来觉得对不起师母,却又觉得她更不应该失掉庄之蝶,她说不清她是个好女人还是个坏女人,但她是女人。

  • 一边是“能吃能喝能赚能花快活来”,一边是“能写能画能出能入潇洒去”
  • 龚哥你死了,字价必然是上涨一比三;知非找谁呀,麻将牌桌上从此三缺一
  • 生比你迟,死比我早,西京自古不留客,风哭你哭我生死无界。”下联是:“兄在阴间,弟在阳世,哪里黄土都埋人,雨笑兄笑弟阴阳难分。

  • 真是吃不到的都是香的,香的吃多了就烦了!
  • 口唇皮皮想你哩,实实难对人说哩。 头发梢梢想你哩,红头绳绳难挣哩。 眼睛仁仁想你哩,看着别人当你哩。 舌头尖尖想你哩,油盐酱醋难尝哩。
  • 女人就是这样,爱上谁了要么像扑灯蛾一样没死没活扑上去,被火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要么就狠了心远离,避而不见。

  • 人家是领导,要考虑的是在不损害他的地位、威信的情况下才能办事啊,

  • 你不要看着别人的米汤碗里凊一张皮儿就嫉妒饭稠!
  • 坐下了孙猴啃梨,睡下了两腿不齐,立起了金鸡独立,走路了老牛绊蹄

  • 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艳事露了马脚,我倒去灭绝风声,我这女人就这么不值钱,不识体面?
  • 一等作家政界靠,跟上官员做幕僚。二等作家跳了槽,帮着企业编广告。三等作家入黑道,翻印淫书换钞票。四类作家写文稿,饿着肚子耍清高。五等作家你潦倒了,×擦沟子自己去把自己操。

  • 一个人别人是打不倒的,除非他自己。

  • 男人口大吃四方,女人口大吃谷糠哩!

  • 牛月清说:“不要说情人长情人短的,我就见不得说这词儿,总觉得情人就是有妓女的味儿!”众人便失了兴趣,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 早上要少喝不要多喝,因为上午有工作;中午要多喝不要少喝,因为下午要开常委会;晚上要少喝不要多喝,因为回家要见老婆。
  • 感情深,闷一闷;感情浅,舔一舔!
  • 龚靖元一死,大家一下子觉得人活着全不如一棵草的,越发要看重身体啊!
  • 她知道吹一只气球吹得越大就越有爆炸的危险,但气球一旦吹起来却无法遏止要往大着吹的欲望和兴奋。

  • 炼形神冶,莹质良工,如珠出昼,似月停空,当眉写翠,对脸传红,倚窗绣幌,俱含影中。
  • 是你把我、把唐宛儿都创造成了一个新人,使我们产生了新生活的勇气和自信,但你最后却又把我们毁灭了!而你在毁灭我们的过程中,你也毁灭了你,毁灭了你的形象和声誉,毁灭了大姐和这个家!

  • 春风放胆去梳柳,夜雨瞒人在润花。
  • 把杆杖插在土里,希望长出红花。把石子丢在水里,希望长出尾巴。把纸压在枕下,希望梦印成图画。把邮票贴在心上,希望寄给远方的她。
  • 两人对视了一下,就那么一个轻笑,皆明白了只有完成肉体的交融,才能把一切苦楚在一时里忘却,而这种忘却苦楚的交融,以后是机会越来越少了,没有机会了!

  • 十多年来,她的心十分之九都给了庄之蝶,然后一分才在娘身上,她觉得太对不起老娘,而在世界上最亲近的却只有老娘啊!

  • 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这不是一回事,但又是统一的。

  • 女人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得热情,要活得有味,这才是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真正会活的女人!
  • 明明认定了面前的是一杯鸩酒,但那美艳的色泽,浓烈的香味,又诱他不得不去渴饮了。

  • 孟云房说:“我一个眼睛也就够用了,现在大天白日的都有人敢抢劫,世事这么瞎的,多一只眼看着只会多生气!”

  • 现在我走了,请各位烟抽完就忘了我,我就是燃过的烟灰,吹一口气就什么都没有了!
  • 桌子上的阳光滑落了桌沿下去。

  • 你现在不是你庄之蝶的庄之蝶,你是西京市的庄之蝶
  • 或许大熊猫作节徽是合适的吧,这个废都是活该这么个大熊猫来象征了!
  • 阮知非说:“那怎么一下子这么矮了!”

  • 现在萝卜也不是萝卜了,是暖胃壮阳的营养保健萝卜了;白菜也不是白菜了,是滋阴补气的营养保健白菜了;菜场的营业员也穿了白大褂,戴上了有红十字的卫生帽!
  • 站是沙弥合掌,坐是莲花瓣开,小子别再作乖,是你出身所在。
  • 孟云房是一辈子的任何时候都要有个崇拜对象的,现在崇拜来崇拜去崇拜到他的儿子了,和这样的人怎么能生活到一起呢?

后记

  • 鬼魅狰狞,上帝无言。奇才是冬雪夏雷,大才是四季转换。
  • 在耀县锦阳川桃曲坡水库——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地名的——待过了整整一个月,人明显是瘦多了,却完成了三十万字的草稿。
  • 离开了被人拥簇的热闹之地,一个人回来,却寡寡地窝在沙发上哽咽落泪。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的经比别人更难念。
  • 我们的棋艺都很臭,但我们下得认真,从来没有悔过子儿。
  • 目的是让我记住这本书带给我的无法向人说清的苦难,记住在生命的苦难中又唯一能安妥我破碎了的灵魂的这本书。